新嫁娘睡著了,而且睡得很沉,連外面來了一群人都沒發(fā)現,更別說聽到初冬陽跟喜娘說話的聲音。
美人如玉,海棠春睡。
一大清早就被人擺弄得疲累不堪的商飛雪,壓根沒想過要端坐在新房床榻上等她的新婚夫君來,好不容易挨到伺候的人都退出內室,接著珠簾被放下,她便自己快手快腳地除去身上的飾品,脫下粉色的喜服,然后大剌剌地倒頭就睡,完全不管什么洞房花燭夜。
不過她會這么做是有根據的——一是局勢分析,二是尹承善的態(tài)度。
以局勢分析來說,這冬寧侯府是二皇子一派的,商清遠是二皇子的心腹,而這瀧陽王府是四皇子一派的,尹承善是四皇子的忠臣,然后再加上尹承善那個晚上來勸退的態(tài)度,擺明了他不信任商清遠也不相信她,所以總結就是——尹承善今晚應該不會來了。
既然如此,再晚一點喜娘就會收到消息,然后一臉憐憫的通知她可以先睡了,倒不如她現在就先睡了,還省得要聽別人安慰自己的話。
說來也好笑,不知道商清遠是怎么跟簡氏說的,從泉山寺回來后,簡氏不再百般找她麻煩,且今日她拜別父母之際,簡氏竟然露出十足燦爛的笑容,活像她不是去嫁人,而是快要在她面前斷氣似的。
大概簡氏是知曉了商清遠的意圖了吧……但這些事都可以等到她飽睡一覺再處理,畢竟在侯府警戒了好些時日,她幾乎沒有安穩(wěn)的睡過一覺,這會兒雖是出了狼窩入虎窩,可到底她覺得尹承善只會防她不至于殺她,要不然他也不會刻意夜探侯府,是以她能安心的睡。
便是這樣的篤定,讓商飛雪一闔眼便沉沉睡去,連初冬陽闖進新房來了都毫無所覺。
乍見美人春睡的景象,初冬陽呆了呆,隨即一抹笑意在她紅滟滟的唇畔綻開。
這個新來的商側妃當真有趣。
“王妃,這個商側妃真是太不懂禮數了,要不要奴婢替您告誡一番?”跟在初冬陽身邊的封嬤嬤開了口。
這個封嬤嬤是初冬陽母親的人,跟著初冬陽陪嫁進王府,雖說是忠心,但因初冬陽不想封嬤嬤往娘家?guī)г挘堑盟赣H不悅,是以她跟尹承善有名無實的事并沒有讓封嬤嬤知曉,這會兒封嬤嬤正為王爺納側妃的事感到不平。
也難怪封嬤嬤會不安,就封嬤嬤看來,王爺跟王妃向來相敬如賓,有時十天半個月王爺都不曾宿在王妃屋里一次,如今王爺納了側妃,她生怕王妃在王府的地位不保,這才急著想給新側妃一個下馬威。
可她的一番忠心對初冬陽來說是多余的,初冬陽莞薾一笑,并抬手制止了封嬤嬤,淡淡說道:“不用了,商側妃只怕是累了一天撐不住了,再說暫時歇歇也沒什么錯處,咱們?yōu){陽王府沒那么大的規(guī)矩,累了還不讓人睡的!
這話說著的時候,閃過初冬陽臉上的是一抹可疑的期待。她突然很想知道尹承善在瞧見新娘子睡著時會是怎樣的錯愕。
想到那情形,初冬陽樂了,連忙招來了身后的貼身丫鬟,低聲交代了幾句,接著又瞧了一眼睡得養(yǎng)眼的美人兒,唇畔的笑意越來越大。
“走吧,讓商側妃好好休息,咱們不擾她了!背醵栴I著一行人回正堂去坐著等人。
雖然她不愛尹承善,但那可不表示她不了解他,再說了,她很清楚冬寧侯府跟瀧陽王府是怎樣敵對的關系,所以她猜也猜得到尹承善今晚肯定沒打算進新房,十有八九會在書房安置。
縱然平素他就大多歇在外院的書房,可今兒個怎么能同往常一樣,若是錯過這有趣的一幕多可惜啊。
就沖著這商飛雪一嫁入府就敢呼呼大睡、絲毫不在意尹承善的勇氣,她一定要推兩人一把,況且她是真的很期待這樣的兩人會擦出怎樣的火花?
“王妃,您倒是寬容得很,可就怕有些人是不知感恩的。”封嬤嬤想要教訓商飛雪的心愿落了空,又聽主子沒打算把人挖起來,這會兒仗著自己在老家跟過太太幾年,忍不住咕噥兩句。
“嬤嬤跟了我這么久了,還覺得我是不會看人的嗎。”初冬陽掀唇一笑,也不氣惱,只是淡淡說了聲。
說來這個王妃她當得不情不愿,若是她可以選擇,倒寧愿舍棄這名分,事實上她也不是寬容,只是她想要的尹承善給不了,偏偏封嬤嬤不能理解,不知她若真的愛上一個男人的話,哪可能讓小妾進門。
這會兒她甚至希望這個商飛雪會是個好相處的,興許在這偌大的王府里她也能有個閨密排解寂寞呢,雖說這商飛雪是冬寧侯府出身的,可她直覺會在新婚夜徑自大睡的定是直爽女子,她不覺得對方會對瀧陽王府不利。
她的直覺向來都是非常準確的呢!
“王妃想對人好,也得瞧瞧對方是什么人,才進門第一天呢,便不守規(guī)矩,往后還不爬到王妃頭上……”
“沒事,不過就是個側室!狈鈰邒吣穷^還沒抱怨完呢,初冬陽已不耐煩再聽,只是滿心期待地等著尹承善的到來。
從來她只見過尹承善那算無遺策、好像萬事都在他掌握中的自信模樣,這回她還真想瞧一次他錯愕的模樣。
“王妃……”封嬤嬤覺得初冬陽的輕忽頗為不妥,還想開口再勸。
初冬陽因為見到了尹承善的到來而抬手制止封嬤嬤未竟之語,連忙迎上去。
“發(fā)生什么事了?”尹承善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關心。
他知道冬陽一向是個有分寸的人,沒大事不會讓人打擾他,如今竟然特地讓貼身丫鬟去喚他,自然是發(fā)生了什么棘手的事。
在前來的途中,他心里還盤算著,莫不是商飛雪才入了府就惹事——因為有了這樣的想法,他的臉色自是一片鐵青。
“王爺別著急!背醵柍雎暟矒。
瞧她那笑盈盈的模樣,倒叫尹承善一頭霧水,“不是需要著急的事,你何故讓人請我來?”
前頭還有一些賓客未離席,他正忙著與那些人打交道、建立交情,順道替四皇子鋪路。
“妾身打擾了王爺,是妾身的不是,只是方才妾身心血來潮想來同商妹妹閑聊兩句,沒想到……”
“她怎么了?對你不敬嗎?”尹承善皺起眉頭。
以他對商飛雪初見的印象,她是個態(tài)度沉穩(wěn)、不急不躁的人,應該不至于這樣不分輕重才是,也是因為對她印象頗好,他才決定多給她一點時間的,難道真是他看錯人了?
那倒是,這種事的確難說,誰知道商清遠會不會養(yǎng)出另一頭笑面虎。
“那倒不是,只是妾身剛進新房就見商妹妹躺在床榻上人事不知,我們一行人動靜不小,她卻連眼睛都沒睜開,妾身生怕商妹妹的身子有什么不適,這才趕忙讓人請了王爺來!
尹承善一聽就覺得奇怪,若真是如此,該請的人是大夫而不是他,看來她會這樣打啞謎是故意的。
思及此,他抬步往內室走,伸手拂開了珠簾,那珠子碰撞的響音此起彼落。
等他踏進內室,還來不及走近床榻前,就見睡得迷糊的商飛雪緩緩坐起身,呆愣愣地望著四周,像是一時之間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似的。
瞧她那睡得雙頰紅通通的模樣,哪有半點身體不適的樣子,尹承善愣了好一會兒,這才轉頭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初冬陽。
但見她眸中那一抹含著笑意的光芒,他便知道她是存心讓他瞧見商飛雪不等他這個新郎便徑自睡著的事,想要看他錯愕發(fā)傻。
不過他也的確如了她的意,傻愣了好一會兒。
這個女人……真是……
尹承善沒好氣的瞪初冬陽一眼,初冬陽也不怕,只見她略略彎腰福身,不等他發(fā)話,便將閑雜人等全帶離新房,走之前不忘讓小丫頭關上門。
見狀,尹承善有些無奈。
他本來不打算來的,卻沒想到會讓初冬陽給拐來,但既然來了,他也不能像個無事人一般隨著一行人灑脫離去。
這一鬧,可打壞了他一盤局。
今晚他本想稱醉不來、暫歇書房,接著以公務繁忙為由,待在外院幾日也沒人會說什么,就算傳出去更不至于引起商清遠的不滿,可如今人都來了,若是無故離去,傳進商清遠的耳中,怕是要打草驚蛇。
沒先開口說什么,尹承善打量起初冬陽替商飛雪準備的新房,倒是布置得頗為喜氣,且這座院子雖然不大,卻是獨立的兩進院,正屋這還帶了左右兩個耳房,他甚至聽下人說王妃特地讓人在這院子里多打了一間小廚房。
看來冬陽當真是寂寞無聊得緊,什么都想齊全了,只等人住進來。
說出去大概沒人相信,這迎妾進門,竟有正妻比丈夫還樂的。
“前頭散了?”見他只顧著東張西望,商飛雪只好自己開口。
“散了!逼鋵嵾沒,若不是冬陽差人來請,只怕外院那群賓客會鬧到半夜,想想他興許可以借口賓客未走,回到前院,可一看到商飛雪的模樣,不知為什么,他不想走了。
沒有畢恭畢敬的滾下床伏地請罪,也沒有半絲的不知所措與慌亂,她的表現好似壓根不知道自己在新婚夜先他入睡的行為有多么不敬,越看她這樣,他便隱隱升起一股不甘被忽視的情緒,步伐就更離不開了。
“喔!鄙田w雪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但臉上就是寫著“我還想睡,你要不要哪邊涼快哪邊去﹂的意思。
雖說剛剛補了點眠,可她壓根還沒睡夠,只覺得渾身綿軟,而那床榻正無聲邀請她似的,要不是顧忌著尹承善還杵在這兒,她恨不得再躺下去繼續(xù)睡。
尹承善瞧出她望著枕被時的渴望,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憑著他的外貌,再加上他的身份家世,要不是他不愿意,不曉得有多少千金閨秀愿意嫁他為妾,雖說兩家關系的確緊張,可這女人完全無視他也就罷了,還視他為一只巴不得驅之別院的礙眼蟲子,就讓他很不能接受了。
想到這兒,尹承善自顧自地斟起了桌上擺放的甜酒,自飲了一杯,怡然得像是他準備在這睡下的樣子。
商飛雪瞧著,微瞇了眼,著實有些看不透他在盤算什么。
照理說,先前他會無賴般地夜闖侯府去警告她,擺明了不信任她、不待見她,言猶在耳,怎么這會兒又像無事人般來到新房,像是他大爺今天納了美妾要來睡?!
奇怪,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害她大睡特睡的美夢就此終結?
“王爺累了一天,不去歇息嗎?”商飛雪試探性地問道。只見她不肯下床榻、曲膝抱著被子的模樣,便知她心中對周公那股濃濃的留戀與不舍。
“既然知道我累了一天,那還不快來伺候我安置。”噙著一抹笑意,尹承善又昂首飲盡一杯甜酒,這才挑眉望著她說道。
“……王爺今夜打算宿在這兒?”她的聲音略略揚高,顯然頗為訝異。
“你是我的側妃,為了你我家族的顏面,本王的確打算在這兒睡下!币猩瓢淹嬷种锌樟说木票,果真瞧見商飛雪原本還勉強撐著笑意的臉逐漸變得鐵青。
她果然很不愿意他留下啊。
嘴角掛著狐貍般的奸笑,他目光灼灼地直盯著她不出聲。
直到被那視線弄得心煩意亂,商飛雪這才胡亂謅了個借口,“王爺,妾身這幾日不方便呢!
反正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方便,只有她自己知道。
雖說這次出嫁,簡氏硬是塞了幾個丫鬟給她當陪嫁,不過先前她一直不讓人貼身伺候,所以她說的是真是假,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那也無妨,本王就只是想跟你同榻而眠!狈浅9室獾,尹承善幾個大步來到床榻邊。
原本自信從容的商飛雪驀地一驚,若不是還有最后一絲理智,只怕她會從榻上直接跳下來沖出門。
“王爺,這于禮不合啊!彼q自做著垂死掙扎!熬退闶峭蹂,小日子來的時候也得為王爺安排通房美妾,妾身又怎能霸住王爺!
像是沒聽到,他依舊步步進逼,不給她一絲喘息的機會,接著傾身俯在她耳際低聲道:“禮數是死的,人是活的,咱們不需要這么食古不化!
話落,他人就大剌剌地往床榻一坐,顯然吃了秤砣,心意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