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堆的紙箱迎面倒下來,錢嬌嬌差點來不及閃開,被導演臭罵了一頓,連個路人甲都演不好,還想當什么明星,回家找個男人嫁了,讓老公養還比較實在。
錢嬌嬌一句話也不敢回,垂頭喪氣地躲到片場角落,反省自己的失常。那個像天使般漂亮的男人不見了。那天,她只是下樓到便利商店買衛生紙,再回家,他蹤影全無。
她找了他好久,擔心極了。別看他外貌好,又長得高頭大馬,沒人盯著,他連飯都不會吃,突然跑出去,一定會出事的。
他會不會在路上發呆被車撞?忘記吃飯,餓倒在某個陰暗的角落?或者又被雨淋得全身濕透,卻沒地方洗澡更衣,然后發燒、生病、轉成肺炎……
天啊!她快被自己豐富的想像力搞死了。
為了那個男人,她吃不下、睡不著,每天買三、四份報紙,一頁一頁地翻著,求神拜佛祈禱不要在報上看見某地出現無名男尸的消息。幸好最近兩個月沒什么命案發生,不見消息,總有一分希望在。她祈求老天保佑他,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嬌嬌、嬌嬌、嬌嬌……”突然一只手伸過來掐了錢嬌嬌的腰一下。
“哇!”她跳起來,回頭看見同行林珊。“干什么?”
“你還發呆,導演——”不必林珊解釋了,導演的咆哮已經轟過來。
“錢嬌嬌,你給我滾!”
錢嬌嬌嚇得倒退一步,臉色慘白。
林珊趕緊推著她往外走。“你先回家,等導演氣消了,明天再來!
“明天還會有我的戲嗎?”錢嬌嬌淚盈盈。
“呃……”林珊遲疑一下。“你好自為之!
錢嬌嬌也知道今天是自己不對,活該挨罵。她拉著林珊的手。“林珊,如果劇組還有缺臨時演員,你幫我說一聲,我會改進,我不會再在片場發呆!
“我知道,你先走吧,別惹導演抓狂,那就真的沒機會了!绷稚赫f。
錢嬌嬌飛也似地跑出片場,才走上馬路,轟隆一道閃電打下來,接著是豆大的雨滴嘩啦啦,讓人肌膚發疼。
錢嬌嬌抬頭看著陰暗的天空。人啊,倒楣起來,真是喝水都會塞牙縫。
她嘆氣,搞丟了男人,現在連工作也快不保,怎么辦?
恍恍惚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走過天橋,她想起那一天,自己就是在這里遇到那個漂亮的男人,那時,也是大雨……
等等,不會吧!她突然頓住腳步,視線僵凝在身前那抹熟悉的背影上。
“喂!”她跑上前,不小心滑了一跤,手掌讓路面磨出了血痕。雨水浸著傷口,好疼——所以她不是作夢,她找到那個男人了!
她爬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撥開他濕淋淋、覆住前額的頭發,見到那張她連作夢都不曾忘記的俊秀容顏,那眉眼像清風拂過山崗,帶著云的飄逸和山的偉峻。
是他,真的是他。
“你跑到哪里去了……”她抱住他,忍不住哭了起來。
以前,她也撿過很多流浪貓狗,看不得那些小家伙挨餓受凍,但她住的地方不適合養寵物,所以總是盡心照顧小家伙們健康漂亮后,就幫它們找個好主人,讓它們過更好的生活。
每一次和它們的相聚又離別都會讓她傷心,但是只要哭一天,她又能生龍活虎地繼續工作。
只有這個男人,他讓她擔心,眼淚掉了兩個月,總是不停。
握著他的手,她帶他朝住處的方向走!跋麓坞x開,記得要通知我,別讓我太擔心,好馮?”
她和他并肩走著,雨勢很大,將兩人淋得濕透,寒意直往身子里鉆。但有一把火,自他們交握的雙手間燃起,一剎那,暖了她的心窩。
。
易文心神專注,一堆人物、情節在腦袋里轉。
能夠拍到上百集的戲劇,其中的人物關系牽扯必定復雜,有時為了讓一出戲能長期拍下去,還會不斷增加旁枝末節,控制不好的編劇寫到最后,原先的焦點早就模糊了,讓他們收尾?作夢比較快。但是再長壽的戲,拍個千集總是要收的,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永恒持續。
而易文,與其說他是個編劇,不如說他是負責收尾的人。但這工作還真他媽的有夠累。爺爺還在家里鎮著,他不能明目張膽地找劇組的人商量接下來的劇情。
用電話聯系,也沒有面對面討論的那么周詳,他只能一個人不停地想,想到失魂落魄,像抹游魂一樣飄出家中。
他在街頭游蕩,茫然地看著人來車往,神智卻鎖在劇情里。
易心每次看他寫完一個劇本,仿佛走過一趟地獄般地狼狽,都笑他有被虐狂,好好的大少爺不干,偏要自找苦吃,活該。
但今天有些不同,在他陰暗的心底,閃爍著一點光亮。他很興奮,每次經過長期的孕育、靈感即將誕生的時候,都會有這種情況。
他拚命地想捉住那一點光,可是光源太微弱,幾次從他的指間逃出。他忍不住生氣,然后,一股溫暖包圍了他。
易文短暫地回過神,發現自己站在一間很小的浴室里,蓮蓬頭正噴射出熱水,溫暖他冰冷的肌膚。
他記得這個地方,有著幽蘭的香氣和溫暖氣氛的小套房。
兩個月前,他已被這房子的主人“撿”過一次,早就想答謝她,可惜爺爺盯得緊,這謝恩之行便一直被拖著。
今天他運氣不錯,恍神失魂中,又碰到了她。
“達斯汀,你的衣服我放在門口,洗好澡記得穿!
錢嬌嬌不知道他的名字,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既然他像“雨人”里的達靳。炕舴蚵粯佑凶蚤]癥,就叫他達斯汀吧!
女人的聲音透過浴室門板傳進易文耳里,嬌軟綿柔,好像一首歌曲,瞬間擊碎在他腦海里的各個角色。
他知道該怎么讓那個劇本繼續下去了。
單草沖好澡,他跑出去,拿起放在門前的衣服,一邊穿、一邊奔向她的臥室。他還記得那里有一臺運作得超慢的筆記型電腦。
打開電腦,他迫不及待地讓腦子里的劇情傾泄而出。
錢嬌嬌呆愣地看著他如一陣風,從浴室刮到臥房。天啊,那種速度如果去參加奧運,應該可以拿金牌喔!
但她已經有點習慣他的自閉兼瘋狂,所以怔了一下,便笑了。他這樣子真是可愛。
他的年紀應該比她大,但她覺得他像弟弟。
在臺灣,她已經沒有親人了,撿些貓貓狗狗回家照顧,又礙于居住環境無法長久相處,只能把照顧得漂亮的寵物送人。
但人就沒關系了吧,他是個被拋棄的自閉癥患者,她是個寂寞的、在追尋夢想的旅途中跌跌撞撞的女人。
對他,她不求什么,只希望偶爾辛苦工作回家,打開房門,能感覺一點溫暖。身邊有人陪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你餓不餓?”她走到他身邊,貪戀那份溫暖。
他沒有回答她。他全部的精神已經投入于工作中。
她更靠近他,聞到那熟悉的肥皂香味,終于滿足!拔胰湍闩荼D獭!
說著,她步履輕快地進丫廚房,一邊哼著歌。
在臥房,易文敲打鍵盤的動作頓了一下。
他工作的時候一向不為外務所擾,專心到變態,但今天,一縷嬌柔的歌聲打破了他的心墻,溜進耳畔。那是……《情人的黃襯衫》吧?
我的他,跟我約會,穿一件黃襯衫。
我送他這黃襯衫,寄托我情意溫暖。
我的他,年輕有為,對我深情款款。
我送他這黃襯衫,寄托我情意不斷……
他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一抹黃,雖然是運動服,但這首歌只是巧合,還是別有意義呢?
沒有被外務勾去太多的心神,一轉眼,他全部的注意力又回到工作上。
但他的唇邊勾起了一抹笑,輕柔的,像在江畔、在水邊,漂浮的一彎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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