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地做了幾個三明治放在冰箱里,反覆叮囑他肚子餓了就自己去拿來吃,但怕他聽不進(jìn)去,又留了字條給他,雖然不知道他能不能懂,但她已經(jīng)盡力照顧他了。
到了現(xiàn)場,她本來以為這是一場很簡單的戲——嗯,戲本身確實(shí)很簡單,不過男女主角很麻煩。他們在戲里愛得死去活來,誹聞飛滿天,其實(shí)兩個人根本是仇敵,彼此不溝通就算了,還愛挑對方的毛病,搞得整個進(jìn)度嚴(yán)重落后。
副導(dǎo)說半天能搞定的事,花了一天半才結(jié)束,她差點(diǎn)沒發(fā)瘋。
家里有一個自閉男,除了發(fā)呆什么也不會,她太久不回家,他會不會就這樣坐在她家里,坐到變成一尊化石。所以一收工,她領(lǐng)了錢就跑,經(jīng)過便利商店,還幫他買了一個便當(dāng)?伤趺匆矝]想到,他居然在她的臥房里打電腦。他懂電腦嗎?她走近梳妝臺,看著電腦螢?zāi)簧涎杆偬龅淖志!鞍。 边@不是劇本嗎?他會寫劇本!怎么可能?他不是自閉——慢著,自閉不代表笨,所以會寫劇本也不是太奇怪的事。
但她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她的視線從電腦螢?zāi)簧想x開,轉(zhuǎn)到他那張漂亮得不像話的臉蛋上。
“哇!”
才一天不見,他怎么像老了一歲?他的眼睛布滿紅絲,嘴唇又干又裂,下巴都冒出青青點(diǎn)點(diǎn)的胡渣了。
“先生!彼难杆佟袄匣苯K于讓她意識到即便他是個自閉男,也是個比她年長、高壯的男人。她無法再拍著胸脯自稱“姊姊”,說能照顧他。他的憔悴證明了她能力不足。
她搖搖他。“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吃點(diǎn)東西,再繼續(xù)寫!
他渾然未覺,一雙眼、兩只手就像黏在電腦上了。
“先生。”她又搖了他一下。“你再這樣下去,會過勞死的!
他依然沒有回應(yīng)。
她搔著頭,不知道該怎么辦。
“不然……我喂你吃飯好不好?”
他還是沒回答。
“那……幫你泡杯牛奶?”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好像看見他輕輕地點(diǎn)頭,可是等她再仔細(xì)看,他又整個人融入劇情里了。
錢嬌嬌搞不清楚他是否真的要喝牛奶,但她知道,他再繼續(xù)工作,不吃不喝,一定會掛。
她放下便利商店的便當(dāng),進(jìn)廚房迅速給他沖了杯牛奶,還特別控制在正好入喉的溫度,不太燙、又不太冷。
她剛把牛奶放在化妝臺上,他立刻端過去,一口喝光,中間大概僅僅停頓了幾秒鐘,他又埋首于工作中。
她看得傻眼,這漂亮得像天使的男人不只自閉,還是個工作狂,他這樣子肯定無法獨(dú)立過活。
慘了,她撿了一個超級大麻煩回家了。
她一邊哀嘆自己倒霉,心底深處卻泛起一股柔軟。這男人天生有種讓人想呵護(hù)的氣質(zhì)。
只要是女人,都會被他激起母性,想要照顧他。
但只要是人,也無法長期負(fù)荷、照顧一名永遠(yuǎn)無法自立的人,這是一個非常沉重的負(fù)擔(dān)。
她小腦袋里的想像力又啟動了。這美如天使的男人是否曾被無數(shù)人收留,又一次一次地被拋棄?
她想像他被扔在天橋上、垃圾場、游樂園……那種無助和孤獨(dú),眼眶也紅了。
“你放心吧,就算沒有人要你,我也會照顧你。我不會隨便把你丟掉的!彼氖州p聲哽咽。
不知道他聽見沒有?他是那么認(rèn)真地投入工作,仿佛把自己完全隔離在這個世界之外了。
但錢嬌嬌這個人什么沒有,毅力最強(qiáng),她倚靠著他,反覆地念著,這一天當(dāng)他是弟弟,便永遠(yuǎn)是手足,一生罩著他。
*
將劇本E給導(dǎo)演之后,易文整個人像從夢中清醒過來,不只精神來了,兩只眼睛還閃著燦亮的光彩。
他打量四周,仍舊是那陌生的房間,流淌著一股淡如幽蘭的香氣。
這應(yīng)該是間女人的臥房,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懷著疑惑,他打開房門走出去,入眼的是小巧的客廳,小到……比他家的浴室還小。
“有沒有人在?”他希望主人在家,可以問出自己莫名其妙來到這里的緣由。總不會他真的有夢游癥吧?
他沒有得到半聲回應(yīng)!坝腥嗽诩覇幔俊边@房子很小,一房一廳一衛(wèi),一眼便可望盡。
這里除了他,沒有其他人。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很想留下來等等看會不會有人來。應(yīng)該有吧,這間屋子很整齊,地板光可鑒人,一看就知道經(jīng)常打掃,房子的主人很愛干凈。
易文也很愛干凈,所以他雖想留在小套房中尋求自己有沒有“夢游癥”的答案,但他更想回家洗個澡,去掉一身的汗臭味。
他每次趕工都是身心投入,別說食不知味了,更沒心情洗澡,這次熬個兩、三天,身上的味道恐怕蚊蟲碰到他都要繞道。
他思量一秒鐘,決定先回家洗個澡,再來弄清楚自己迷失于小套房中的原因。
他跑出大樓,招了輛計(jì)程車,開出高價(jià),請司機(jī)以最快的速度送他回家。大概十五分鐘后,他按響位于大道的豪宅的門鈴,請出姊姊易心替他付了車錢,再沖回自己房里洗澡換衣服。
一身清爽后,他吁了口長氣,走到客廳,喊了聲:“瑪利亞,給我一杯咖啡——唉喲!”最后的慘叫是因?yàn)橐仔哪帽д泶蛩?br />
“姊,你干什么?”
“我才要問你干什么?!早告訴你爺爺快回臺灣了,要你這個月別接工作,你倒好,一股腦兒地栽進(jìn)你的劇本里,消失了十來天才回家。你明知道爺爺最痛恨我們與演藝圈扯上關(guān)系,如果你不在家的這幾天爺爺回來了,你要我怎么跟爺爺解釋,易家的寶貝金孫被劇本弄得渾然忘我,不知躲到哪個老鼠洞閉關(guān)去了!”
易家兩姊弟的容貌氣質(zhì)正好相反,易文俊俏,翩然若仙;易心貌美,卻英氣勃發(fā),這會兒發(fā)起威風(fēng),倒有幾分河?xùn)|獅吼的架勢。
“什么老鼠洞,講得這么難聽。”易文邊說,不忘跟瑪利亞謝謝她端來香氣撲鼻的咖啡!拔沂恰彼仓v不清這十幾天的事,似夢又似真,怪得離奇!版,我有夢游癥嗎?”
“神經(jīng)病,你寫劇本寫到腦袋壞掉啦!還懷疑自己夢游……”易心白他一眼。
“但我連續(xù)在兩個不同的地方清醒!彼唵握f明了自己在兩間不同套房回神的經(jīng)歷。
易心抱著肚子大笑!疤彀!你不會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你一工作就全神投入,如果沒有人把飯塞進(jìn)你嘴里,你連三餐都會忘記吃,有時為了尋找一個靈感,你就出門東走西逛,還得有人把你領(lǐng)回來,你才能回家,這些事你都不曉得?”
他的下巴差點(diǎn)掉到地上!霸趺纯赡埽!”
“怎么不可能,你一向如此,一工作就像沒了魂!彼砸孜摹白邅G”十幾天,易心一點(diǎn)也不擔(dān)心,更別說報(bào)警尋人了。
“可是……我寫劇本都七、八年了,向來是在哪里工作就在哪里醒來,也沒走失過啊!”
“那是因?yàn)橐郧坝型醪N身跟著你,不管你走到哪里,他都會帶你回來。但你忘了嗎,王伯上個月退休回家享清福啦!”易心嘆口氣。“這也是我要你暫時別接工作的原因之一,在沒找到貼身助理之前,你還是在家待著吧!你那種隨時隨地神游天外的工作狀態(tài),沒有人跟著,很容易出事的。”
所以他沒有夢游,他是想劇情想到忘我,想到不知今夕是何夕,被好心人士撿回去——更正,第一個撿他的女人不算好心人,居然想強(qiáng)暴他,幸虧他清醒得及時。
至于第二個……那間小套房給他的感覺是個女人的住處,呵,他跟女人還挺有緣的,是因?yàn)榕颂焐能洠艜焉袼疾粚俚乃麚旎丶覇幔?br />
他想不起第二個女人的長相,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長發(fā)短發(fā)?他半點(diǎn)印象也沒有。
看來他的工作狀態(tài)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投入,而是走火入魔了。
不過他心里還留著一點(diǎn)淡淡的溫暖,那個女人、那間房子讓他有種置身于溫泉中,渾身舒坦的感覺。他站起來往外沖,忽然很想確認(rèn)一下第二個收留他的女子是個什么樣的人。
“喂,你去哪里?”該不會又瘋了吧?易心趕緊追上他。
易文才把大門打開,急沖的身形瞬間頓住!盃敔敗
門口是一個穿著唐裝的老人家,白發(fā)、白眉、白胡,五官如刀削斧刻似的,說不出地威嚴(yán)。這便是易家老太爺。
從此刻起,易心、易文兩姊弟無法再接近任何與演藝圈有關(guān)的東西,哪怕是演藝新聞、綜藝節(jié)目都不可以看,除非易老太爺待膩了臺灣,繼續(xù)他的環(huán)游世界之旅,才能解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