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的臉蛋又黯淡下來,露出落寞的神情,耿于介放下茶杯,俯近,輕輕的吻落在那不斷勾引他的小小淚痣附近,像是安撫,又像在品嘗著她的淚。
一接觸到她柔嫩肌膚,耿于介就像是嘗到了迷藥,濃烈的渴望中夾雜著心疼,一路吻到她的唇際。
“不行,我感冒……”
“已經太遲了。”他又覆蓋住那柔軟的紅唇。
她嘗到了茶的清香,以及渴望的熱度。當他修長靈活的手指開始解著她陶前鈕扣時,她暈眩到覺得整個房間、整個世界都在打轉。
這是她的丈夫呀!她以身體、以心靈傾慕著的男人。今夜的他像是沖破了所有文明禮貌的外衣與約束,赤裸裸表現出一直苦苦壓抑著的情緒──
火辣辣的吻一個又一個,落在她的頸、印上她被扯開外衣、裸露的肩頭;當他的長指游移到內衣肩帶附近時,涂茹戰栗著,奮力在滅頂之前,掙扎推開了他。
“為什么?”被拒的男人挫敗地低吼,無法接受。他恨不得立刻把她吃掉、吞進肚子里!壓抑了好幾個月的欲望,可不是鬧著玩的。
“不要這樣,事情……會變得更復雜……”
“我們是夫妻,名正言順,一切合情合理合法,哪里復雜了!”他知道自己的口氣是破天荒的兇,但,這不能怪他,真的。
更何況,所謂的復雜狀況,正是他拿手的項目啊。在醫院里面,住院醫師報complication上來,都是他在處理。
“可是,我還沒有想清楚!蓖咳銏猿种m然軟綿綿的,卻依然努力捍衛著自己的空間與自由!叭绻覀冇诌@樣,那、那我搬出來就沒有意義了!
“你搬出來,到底有什么意義?”
涂茹看著他的眼光,讓他覺得自己的問題很蠢!耙驗樵谀闵磉,我會太輕易就妥協,沒辦法好好療傷,會一直有怨氣,又一直壓抑!
“婚姻相處,不就是要妥協嗎?”耿于介還是不懂!拔冶旧砭褪轻t生,在我身邊為什么無法好好療傷?我可以照顧你啊!
“那,你妥協了什么呢?”她安靜反問。
“我知道我的工作實在太忙,但是已經在別的部分盡力補償,只有時間這一點上面,真的分身乏術。這樣不算又妥協、不算照顧?真的那么很不可原諒嗎?”
要什么給什么,寵她寵到極點,連她執意要搬出來這件事都硬是吞忍下來,這樣還不夠嗎?
“不是不原諒,而是……而是再這樣下去,我連自己都沒辦法原諒了。”她輕輕地說:“不過,也許我對婚姻的要求實在太高了,高到不惜福的程度,才會被懲罰,所以留不住寶寶!
耿于介震驚莫名!澳恪趺磿羞@樣的想法?”
她只是淡淡地彎了彎嘴角,像是苦笑。
流產之后,她從來不曾主動提起過孩子的事。到現在耿于介才發現,她不是淡忘了,而是記得太深,根本無法面對,更遑論提起。
以醫生,尤其是掌握生死的外科醫生身份來看,他確實有著職業性的冷靜;對他來說,孩子沒了固然傷心,但很快就可以收拾心情,甚至繼續努力;但對于母子連心、和寶寶有密切聯系四個多月的涂茹來說,根本不是那么簡單,傷痕甚至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愈合。
只因為她安靜老成,就認定她成熟到可以淡然接受?耿于介漸漸看清了自己的粗心與忽略,對她造成了多么大的傷害。
“我想跳脫一段時間,一個人過過看。要不然,我會被怨恨和自憐給淹死;而且,會一直一直要求你,對你發脾氣……這樣會比較好嗎?”
他不知道。只知道,沒有她在的家,不管再豪華、再舒適,他都沒有回去的意愿。
反過來想,沒有他的家……她為什么要守著呢?如果角色互換,如果是他每天這樣等著另一半……他能等多久?
想到這里,他已經沒辦法再繼續想下去。
耿于介整個人安靜下來,涂茹也輕輕的掙脫了他的擁抱,低著頭整理好衣服,小心退開了幾步。房間小,所以退了幾步,就到了墻邊。她靠著木板墻,背著手,靜靜等著他。
兩人實質距離不遠,只有幾公尺,但感覺上,卻好像相隔了一整個海洋。
別人的戀愛、婚姻,看起來為什么都很簡單?而他們,明明氣質外貌都超級相配,明明都是一見就動心,明明可以很順利的,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
動心是一瞬間,但相愛不是只有動心。
婚姻需要的是經營。如果沒有經營,再強再戲劇化的動心與吸引力都會漸漸淡去,被生活與彼此的不同點給磨損殆盡。
有人是先經歷了驚濤駭浪,戀愛成熟之后,得到結婚這個甜美果實;而他們,卻好像整個反過來了。
默然相對,安靜凝視,兩人都在自省,也都在深思。
耿于介離去之后,涂茹整個晚上都陷在恍惚之中。躺在一直想要、終于得到的單人床上,應該要很舒服的,卻翻來覆去,久久無法入睡。
她開著小燈看書,一本看完了,又拿起一本?粗粗,卻沒辦法投入劇情中。想到耿于介之前就坐在這個位置,兩人還差點擦槍走火……她翻過身,把發燙的臉埋進枕頭。
當初出走的時候,她很確定自己沒有沖動。但是現在想起來,卻開始動搖了。到底,在堅持什么呢?是要逼耿于介放棄工作或至少不要支援外院、不要再兩地跑了?畢竟一個職位就夠忙……
她是在消極的威脅或抗議嗎?她原來是這么一個狡猾又任性的人?
可是,當時她真的快要窒息了。像是野獸受傷之后、斷尾求生的反應。如果繼續留在他身邊,傷口表面會愈合,但里面一定會漸漸潰爛。
訓練自己獨立一點、不再那么在乎或依賴之后,她會回去的。要當耿于介的另一半,在物質上也許很輕松,不用擔心;但是在精神上,必須要是一個非常堅強的女性。這是外界從來不曾考慮過的。就連涂茹自己都沒有料到。
沒料到的,還有自己對他的依戀,以為會因為分離而減少,結果,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愛不是應該會讓人堅強嗎?為什么卻讓她變得如此軟弱?
思前想后,輾轉反側,直到夜深,才好不容易暫時被疲憊打敗,沉沉睡去。
結果才睡沒多久,涂茹就被驚醒了。黑暗中,她立刻敏銳地感覺到有人,那人不但坐在床沿,而且,還握著她的手。
不是耿于介!這只手的觸感,根本不是他!
涂茹嚇得猛然坐起,尖叫聲黏在喉嚨中,根本發不出來,全身都在顫抖,肌肉僵硬到幾乎要抽筋。
“嘿,是我。怎么嚇成這樣?才幾天沒見,不認識我了嗎?”故作輕松的嗓音,讓涂茹辨識出了來人。
是消失了好幾天的曹文儀。也只有她有這兒的鑰匙,可以登堂入室。
“你……嚇死入口!”驚嚇還沒恢復,涂茹的話聲顫抖著,伸出去開燈的手也在發抖,努力了好幾下,才把旁邊的小臺燈扭亮。
曹文儀嘲諷地笑笑。暈黃燈光中,她的憔悴顯而易見。平常戴的棒球帽不見了,參差不齊的短發亂糟糟的,臉色不太好,黑眼圈好明顯。
“你跑到哪里去了?為什么都不肯聯絡?”涂茹忍不住要責備她!拔液軗难,以為又發生什么事了。下次不可以這樣!
像大姐姐教訓妹妹,涂茹的長姊風范終于顯露出來。曹文儀又笑笑,沒有回答,只是轉移話題:“床墊搬走了?房東太太來搬的嗎?有沒有罰你錢?我應該要幫你出的。不過反正你老公財大氣粗,根本不稀罕這一點點零頭!
“我沒有用他的錢,你很清楚!蓖咳愦驍嗨!岸,他沒有財大氣粗!
曹文儀的眉一挑,很挑釁!坝中奶哿耍恐v兩句都不行?你也太護著你老公了。既然這樣,干嘛還分居?快點回到他床上去吧。”
“文儀!”涂茹真的生氣了。“不要再說這種傷人的話了。我和他的事情你很清楚。如果沒辦法理解,至少也請你試著尊重,可以嗎?為什么你要一直攻擊跟你親近的人呢?不管是朋友還是男友,都不該這樣被對待!”
曹文儀聞言,臉色陡然冷了!笆遣皇悄莻姓夏的跟你說了什么?你跟他談過了?”
夜里寒涼的空氣襲上涂茹衣著單薄的身子,讓她打了個冷顫。
“夏先生沒有說太多,只說你們分手分得不太愉快。但是都過去那么久了,兩方也都有錯。文儀,你為什么不能跟他好好坐下來談?”
“我為什么要跟他好好談?!”曹文儀暴躁地打斷!盀槭裁匆欢ㄒ荒腥藬[布、一定要圍繞著他們轉?憑什么男人不管是忽略你、外遇、厭倦了、不想定下來……都可以被原諒?你搬出來,不就是決心要逃離這種苦情小媳婦的世界嗎?還是說你的奴性又回來了,決定要回去當哈巴狗,整天乞討著主人憐愛?”
眼看她越說越大聲,涂茹當然不是跟人對罵、吵架的料,只是用那又黑又深的眼眸望著好友,任那傷人的字句如狂風暴雨般鞭打在身上。
“文儀,你是專程來跟我吵架的嗎?”久久,她才輕輕地問!拔易屇愫苌鷼?”
“不是。我只是受不了你這種不果斷的個性!已經講過多少次,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愛就愛,恨就恨,不要半調子!”
“所謂的愛恨分明,就是跟人家說你前男友死了?去刮花、破壞他的車?去他住處的門鎖里灌三秒膠,讓他沒辦法進門?把對方的證件、印章扣留,不肯還?文儀,這不是愛恨分明,這已經是……已經是……”
已經是什么,涂茹根本說不出來。她乍聽夏先生的敘述之際,確實震驚到無法相信。但是看曹文儀此刻兇狠的表情,涂茹的心沉了下去,知道她那位前男友所敘述的,八九不離十,并沒有捏造。
“那……都是他活該。”曹文儀只是簡單帶過,捏緊了涂茹的手,用力到讓她有點疼。
涂茹又不語了。
每個人都表里不一,都好復雜。爽朗外向的曹文儀,有著如此陰暗的內在;而她,從小到大眾人公認的乖乖牌,內心也有令人難以相信的執拗跟別扭。
好累、好累。
“所以,你打算這樣下去?”終于,涂茹輕輕開口問!袄易靼橐膊皇寝k法。文儀,你報復了他,這樣真的快樂嗎?一直鉆牛角尖,何必呢?”
“那你呢?這段時間以來,你又有多快樂?說我鉆牛角尖,那你自己又怎么說?”曹文儀尖銳反問。
“我不快樂?墒牵乙膊皇窃阢@牛角尖!泵鎸χ缚兀咳沲局,不甚同意!拔抑皇切枰稽c時間想一想!
這還不叫鉆牛角尖?照涂茹的方法想下去,再想十年大概都不會有結果。
沒有一點刺激,大概是不可能前進了。而涂茹那無用的老公,跟涂茹一樣走溫良恭儉讓路線,寵老婆寵到死胡同里去了,兩人就這樣卡住。
曹文儀望著好友帶點苦惱、輕愁的娟秀臉蛋,若有所思了好久、好久。
她的公主。王子為了她可以去屠龍、冒險、砍砍殺殺,都要讓她生活在玫瑰花環繞的宮殿里,單純快樂的過日子。
可惜,她只是假冒的王子,背著重重的包袱,有自己的惡龍要屠殺。她始終無法讓公主展開真正的、發自內心的開心笑臉。
如果這樣的話……
曹文儀在當下做了一個決定;蛘邞撜f,決定要賭一把。
“不要再多想了,又不是一定要靠男人才能活下去。對不對?”
如果涂茹認真聽,一定會聽出曹文儀的語氣變了;但她沒有聽出來,因為,她被曹文儀接下來的動作給嚇傻了。
“何況,你已經有我了……這樣還不夠嗎?這段日子以來,我們不是過得很自由、很開心嗎?我一定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絕對不會背叛、離開你的!辈芪膬x低低傾訴著,眼眸閃爍著奇異的亮光。
“是沒錯?墒,我們畢竟不能這樣一輩子……”
涂茹還說著,曹文儀瘦削、很有個性的臉便緩緩靠近。
薄唇涼涼的、軟軟的,貼上了涂茹震驚到微微張開的小嘴。
曹文儀吻了她。四下俱靜的夜里,暈黃的燈光下,溫柔地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