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的醫院,恢復室門口。
“耿醫師怎么了?這臺刀開得很成功,為什么一點笑容都沒有?”護士在走廊上竊竊私語。
一講到耿醫師,不管老少,只要是女性同胞,通通都非常有興趣的湊過來,耳朵都尖了。
“聽說他老婆還沒回家耶!庇腥僳x躍提供八卦。
散播八卦的同事被瞪了一眼!叭思依掀艣]回家,你干嘛笑得這么開心?以為自己又有機會啦?”
“不是啦,討厭!”嬌嗔嬉鬧一陣之后,又有人忍不住問:“聽說耿醫師今天在開刀房發脾氣?真的假的?”
眾人一聽,都瞪大眼!安豢赡馨!
“真的。”剛從開刀房下來的小護士信誓旦旦,“麻醉科的邱醫師老毛病又犯了,叫麻姐先來上麻醉,自己遲到不說,整個流程都拖延到了。耿醫師別完手進來,還在弄lumber
“他說什么?他說什么?”眾人極有興趣地追問。大家都想知道,儒雅的耿醫師到底怎么電老油條的麻醉醫師呢?
“耿醫師只是說,以后不要這樣浪費時間,然后自己接手Spine
“嘩!”贊嘆的驚呼聲整齊響起!爸髦吾t師這么沒架子,真了不起。”
本來耿于介對于小姐們的高談闊論、大肆八卦都一笑置之,體貼地不出現,讓她們自在聊個夠的;不過,今天他完全沒有體貼的心思,大步走過,臉色十分嚴肅冰冷,連看都沒有多看她們一眼。
本來八卦得正開心的小姐們見狀,個個嚇得噤聲,大氣都不敢出。
等那高大身影風一陣似的飄過去之后,三四個小姐才一起吐出憋了好久的氣!肮⑨t師……真的很生氣!
當然,耿于介在火大。不過跟剛剛的手術沒有關系。他火大的對象,是自己的老婆,或者該說,逃妻。
她要一點空間,可以;要獨自想一想,也可以;不過,想要跟別的男人牽扯?門都沒有。
會嫉妒、會憤怒、會吃醋的自己,是耿于介非常陌生的。但是這個陌生的人格在他身體里早已成形,他卻從來不曾領悟過。
或者該說,從來沒有什么事、什么人讓他這么在乎過。
把穩重房車開得像風火輪,耿于介風馳電掣地在華燈初上的夜里狂飆,直奔涂茹的住處。他今天一定要跟她好好“談一談”。
因為巷子不大,加上路邊停了不少機車,耿于介的車子開不進去;他在路邊停妥之后,下車甩上車門,掉頭就走,筆直往涂茹住的公寓樓下去。
“先生,來找女朋友哦?”鹵味攤老板已經在做生意了,見到耿于介經過,很熱情的招呼著!俺赃^飯了沒?來來來,過來一下嘛。”
耿于介本來一腔熱血要直奔小公寓敲門的,但老板嗓門大,態度又堅持,他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過去。
“這個黑輪要不要?”老板遞過來一支關東煮,突然壓低聲音,很神秘地說:“我是要跟你講,有人在‘把’你的心上人。這兩天有另外一個男人來找她,你最好注意一點。我老婆比較喜歡你,說另一個看起來像流氓,你要加油!
情報員似的報告完畢,又恢復正常嗓門:“算你二十就好啦。”
耿于介機械式掏出零錢,交給負責收錢的老板娘。老板娘還是低著頭不好意思多說什么,只是用手肘推推老公,小聲提醒:“花啦!
“對對對!今天還看他送花來。男人不能太客氣啦,你這樣在外面癡癡的看著有什么用,要讓人家知道你的心意啊。”老板訓誡著!爱敵跷野盐依掀诺臅r候,還不是一天到晚……”
“好了啦。”只消老板娘輕輕巧巧一句,老板立刻就閉嘴了,一臉傻笑。
“謝謝你們的……”本來耿于介想說“守望相助”的,硬生生又改口:“……關心。還有黑輪。我現在就要上去了!
英俊的臉上充滿了決心,離去的背影又挺拔又堅決,鹵味攤的老板夫妻用欣慰的眼神目送著他!耙欢ǔ晒Φ睦!這么帥又這么癡心,哪個女人不被融化啊!
如果能承老板夫妻倆的金口,那當然是最好了;不過耿于介沒有余裕想那么多,他一心一意只想立刻找到涂茹。
公寓樓下的門只是虛掩,讓他能毫無困難地登堂入室,上樓找到她的房門,動手猛敲。
涂茹不疑有他,很快來應門,一面還很抱歉地說著:“不好意思,可是,沒有耶,我找過了……咦?”
看見是耿于介,她瞪大了眼,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你在找什么?”耿于介的表情有如風雨來襲前的陰霾,整個人籠罩在可怕的氣勢中。“你在等誰?”
“是那個床墊……”
“床?什么床?”他推開門,跨進了小小的斗室,一陣濃郁的花香立刻圍繞上來,一捧嬌艷的鮮花插在水瓶里,就在門邊充當置物柜的小木箱上怒放。
被花香蒙蔽得僅剩的一絲理智,累積多時的所有情緒洶涌潰堤,耿于介再也無法理性思考。
手上的東西──包括老板熱心贊助的加油黑輪──往旁邊一擱,下一秒鐘,他抓住了涂茹的手臂,一使力,她已經在他懷中。
熟悉的男人氣息讓涂茹開始頭昏,從來沒看過自己溫文的丈夫這個模樣。很陌生,讓人害怕;但害怕之間,卻讓人有種莫名的感覺,導致心跳一直狂飆。
“花是誰送的?你認識了新的男人?”他的嗓音壓著低沉的危險,靠得好近好近,涂茹可以清楚看見他眼中的怒火。
她的頭更昏了,全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連舌頭都不靈光了!安皇悄菢拥,你!”
“誤會了”三個字都還沒講完,已經沒了聲音,被密密封住。氣氛非常曖昧,四不只剩微微可聞的粗重呼吸。
好不容易結束了長長的熱吻,她暈得幾乎要站不住。剛被肆虐過的唇熱辣辣的,事實上,整個人都辣辣的,發著恐怖的高熱。本來清秀素凈的臉蛋蕩漾著淺淺紅暈,嬌柔中帶著些許慌張,別有一股動人的艷。
耿于介的額抵著她的,沙啞嗓音再度低低追問:“是誰?送你花的是誰?前幾天那個男人嗎?你還跟他去吃飯?J
“你怎么知道……”這種時候反問是非常不智的行為,涂茹立刻改口,乖乖作答:“那是、是文儀的前男友。”
“曹文儀的前男友不是已經出車禍過世了?”耿于介蹙起濃眉,不解!斑是說,曹文儀有不止一個前男友?這怎么可能!”
被他語氣中的不敢置信給逗笑,涂茹咬住了紅潤的唇,忍住笑意。“就是那個前男友。他們確實一起出游時出過車禍,之后分手,兩人不歡而散,文儀就……大概是討厭人家多問吧,干脆就說……就說……”
就詛咒人家死?耿于介本來就不甚欣賞曹文儀,此刻印象更是大大扣分,但還是修養很好地沒有口出惡言,他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涂茹身上!澳牵麨槭裁匆湍慊ǎ渴遣皇窃谧纺?”
說著,雙手又微微使力,把已經貼在他胸口的她摟得更緊。
“沒有!”涂茹瞪大眼,慎重撇清:“他只是……那次跟文儀吵架……然后……文儀回來找東西……”
她斷續解釋了當日的狀況,以及那張完全報廢的床墊。曹文儀的前男友覺得過意不去,數度表示要付錢賠她,但涂茹堅持不用,最后,拗不過她,只好送了一束花聊表歉意。
耿于介聽了,還是不滿意。“床墊是曹文儀弄壞的,應該是她賠給房東,為什么是前男友出面?她人呢?”
說到這里,涂茹便嘆了一口氣!笆虑榘l生到今天,文儀一直不見人影,我也聯絡不上她。就算打電話找到入口,也不肯跟我談,只說需要一點時間好好想一想。
又來了!一走了之這種手法是會傳染的嗎?她們上的高中,是不有開堂授課,教她們遇到事情都要這樣解決?耿于介又是無名火起。
“那好,既然這樣,你也沒有床睡了,跟我回家!
人都已經被擁在懷里,剛剛還分享了一個火辣辣的吻,涂茹臉蛋上紅暈還沒褪去,卻還是緩緩地搖了搖頭!拔以缇鸵呀涀约嘿I了新床呀。舊床墊房東本來就要收回去。剛是房東跟兒子一起來搬走壞掉的床墊,結果房東兒子的手機掉了,請我幫忙找……我以為是他們折回來!
“房東是男的?還帶兒子過來?”耿于介不同意到極點,濃眉緊皺!疤kU了。不要再住這里,回家吧!
“房東是四十歲的女人,她兒子今年才十三歲,沒什么危險!彼瓜卵酆煟卣f:“而且,我還沒有打算回去!
“為什么?”耿于介不肯放棄,使力制住她想掙脫的動作。他的身體堅硬而有力,涂茹根本掙脫不開。
到后來,她累得直喘氣,瞪他一眼!澳悴灰@樣好不好?放手啦!”
一向言談舉止都優雅得體到驚人的耿于介被直接斥責,而一向安靜柔順的涂茹居然開口罵入口。
分別的日子,確實讓兩人都有所轉變……而他們,究竟會變成怎樣呢?
好不容易掙脫了糾纏,耿于介被指示去坐下。不過床邊椅子上擺滿了書,他索性就坐在單人床上。涂茹則是藉燒水泡茶的機會躲開他,至少,拉遠了一些距離;否則,被他抱著,她根本沒有思考能力啊。
耿于介很快瀏覽過斗室,不放過一絲一毫細節。
這個房間被她整理得非常好。雖然迷你,但非常溫馨整潔,每個角落、每樣小東西都可以看出她的巧思。家具很少,也很舊,用的物品都很廉價,但和他們的豪宅比起來,卻多了一份人味。
小小的書桌上擺放著幾本書,有一本攤開著;臺燈旁邊有個瓷茶杯,茶杯前則立著一張小小的紙片。仔細一看,耿于介才發現,那是他們結婚時的謝卡。
他的心頭突然一暖。這么不顯眼的小事,卻證明了她也在思念他。要不然,為什么要一面看書、一面把他們的合照放在眼前呢?
茶杯旁邊還放著一盒已經開封的成藥。涂茹端茶過來時,耿于介微微皺眉,語帶責備地質問:“你感冒了?為什么不看醫生,自己隨便買藥來吃?”
“只是小感冒而已。”她輕描淡寫,把茶交給他,自己則轉身去搬開椅子上的書本,準備要坐──也就是不打算坐他身邊。
耿于介才不管,長臂一伸,又把她撈進了懷里,按在大腿上坐好。這才是她該坐的位置。
“啊,不要這樣……”
“別打翻我的茶。”耿于介充耳不聞,自顧自地喝茶。為了怕打翻熱茶會燙到他,涂茹只得咬牙乖乖被他摟坐著,不敢亂動。
“這房間很不錯。裝飾的東西都是你自己做的?我不知道你對這些有興趣!焙冒肷危⒂诮椴怕龡l斯理地開口。
“我一直都很喜歡自己動手做東西!蓖咳憬忉屩。她從小到大都對勞作、工藝、家政之類的課有興趣,只是讀書時做這些會被認為是浪費時間;結婚之后,卻又因為家里太豪華,毫無用武之地──她根本不好意思把拼貼碎布制成的抱枕放在價值數十萬的沙發上。
就是這樣的差距拉開了他們倆。在華麗的牢籠里,她無用武之地,連生孩子都失敗了,她還有什么價值呢?
寶寶不在了,日子卻正常過下去,正常到好像這件事從未發生過,正常到令她再也無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