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這位韓御醫(yī)算是咱們的師伯,來打聲招呼!毙§悴坏F占鵲巢,不讓吳氏及龐琄進入大廳,還在這里招待起客人。
茱萸勉強對面前的中年男子一笑,即使她心里真正想做的是直接將小煦扔出順王府。
他真的太過分了!目中無人也就算了,還強硬吩咐霍戎在旁當(dāng)陪客,分明是極盡所能在踐踏他的尊嚴(yán)。
偏偏霍戎也不違逆反抗,就這么不露喜怒地靜靜候在一旁,讓她看了心里好難過。偷偷覷了他一眼,茱萸咬唇,煩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端木姑娘我倒是第一次見!表n御醫(yī)對她頷首,然后被小煦拉去注意力,就和他聊了起來。
因為她很少進京,當(dāng)然沒小煦那么交游廣闊。茱萸悶悶地在心里應(yīng)道。
她很想叫小煦讓霍戎離開,但小煦卻只顧著和韓御醫(yī)聊天,讓她插不上話,也仿佛忘了旁邊還站了個他堅持得留下的人。
“對了,”小煦憶起一事,卻完全與霍戎無關(guān)!败镙,這碗?yún)愫攘税伞!彼麚粽戚p拍,立刻有仆婢送上瓷碗。
他還真把這兒當(dāng)成自己的家了!茱萸終于忍不住──
“不喝!睂ι僭挼乃,發(fā)怒的口氣已等同罵人。
“喝嘛~~”小煦嘻皮笑臉地哄道!昂攘宋揖妥尰羧侄酥腚x開哦!敝浪谝馐裁,他就故意拿來當(dāng)誘餌。
“喝了,你就讓他離開!避镙呛軋猿帜橇攘葞鬃值牟顒e,要他做收碗這種仆婢的工作,比讓他一直站在那里更惡劣,
“好、好,碗別人收,可以了吧?”小煦讓步,揚手示意,婢女立刻將參湯送至茱萸面前。
關(guān)于這些對話,霍戎要自己做到置若罔聞。他知道小煦是故意找他麻煩,若動怒反而正中下懷,看似認輸?shù)乃,其實足用另一種方式在與對方抵抗。
為了讓霍戎能趕快離開,茱萸接過碗,一口氣將參湯喝了干凈。把空碗交回給婢女,她等著小煦實現(xiàn)他的允諾。
“韓御醫(yī),您說我什么時候去找皇上比較好?他日理萬機,真怕會打擾到他……”結(jié)果小煦又和韓御醫(yī)打開了話匣子。
“小煦──”即使無禮插話她也顧不得了,小煦答應(yīng)過她的,不該裝傻。
“當(dāng)然啦,我有求于他,找個他心情好的時候過去,這樣才有勝算嘛!”小煦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真沒聽到,仍和韓御醫(yī)聊得愉快。
茱萸好生氣,正要站起好讓小煦沒辦法再忽視她,卻發(fā)現(xiàn)雙腳完全使不上力。她還以為是自己坐太久、腳麻了,想偷偷按壓穴道幫助氣血循環(huán),卻發(fā)現(xiàn)連手也移動不了。
緊接著,她的身子開始不自覺地顫抖,心跳一下又一下地重擊胸口,茱萸這才發(fā)覺事態(tài)嚴(yán)重。怎么了?她怎會突然變這樣?
“小……呃……”她想求救,卻連聲音也發(fā)不出來,眼前所見開始渙散,神智逐漸離她而去。
那聲響雖細微,仍傳進了霍戎耳里。抬頭看到她慘無血色的麗容,他趕緊上前,正好按住她軟倒的身子。
“茱萸!”她不住顫抖的異狀讓霍戎的心猛然一凜。
聽到他的喊聲,茱萸想拾眼看他,身體卻完全不受她控制,眼皮重得像鉛,一直垂下,遮蔽了視線。
不要……她不想睡……她想看他……他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這樣關(guān)心地喊過她了……讓她看他……看他……茱萸努力與昏沉掙扎,終究還是被拖進了黑暗。
“怎么了……韓御醫(yī)!”被那聲大喊拉來,小煦見狀況不對,急忙呼喊。
韓御醫(yī)立刻趕來,為她把了脈,又趕緊從懷中取出一顆藥丸讓她吞下,還不住按壓周身穴道,臉色卻越來越凝重。
霍戎不想放開她,但他知道不懂醫(yī)術(shù)的他只會妨礙救治,所以他強逼自己退開,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她閉眼蒼白的臉龐,彷佛只要一眨眼,她就會從他眼前消失。
她只是昏倒而已,她剛剛還會為了他跟小煦討價還價,沒事的,她一下子就會醒來的……霍戎不斷安慰自己,盈滿擔(dān)慮的心忍不住懊悔。她一心護他的舉止,他看在眼里卻故作不見,是因為這樣,她才難過到昏厥嗎?
醒來,讓他對她說聲謝謝,快醒來──他不住在心里呼喚。
“她……死了。”回應(yīng)他的卻是簡短而又殘忍的三個字。
死了?什么意思?一時之間,霍戎完全無法理解這句話所代表的意義,他震驚地看向韓御醫(yī),那張斯文的臉上滿是頹喪與哀痛。
“怎么會?小草?小車──”小煦撲過去,拚命搖晃她。
不,韓御醫(yī)弄錯了,她怎么會死?她剛剛還坐住那里講話的……霍戎僵在原地,全身動彈不得。
“你再救她啊!”搖不醒她,小煦又跑去拉韓御醫(yī)。
“我盡力了,連珍藏的懸命丸都讓她吞下了,但……”如此罕見的狀況讓韓御醫(yī)也不知所措!啊艺娴谋M力了,請節(jié)哀……”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啊──”小煦抱頭大叫。
周遭的吵嘈都傳不進霍戎耳里,他僵硬地邁著步伐,舉步維艱地向她走去。明明只是一小段的距離,卻遠得讓他以為永遠都走不到。
他想親自確認,心里卻又浮現(xiàn)一抹不愿正視的恐懼──若是真的呢?當(dāng)親眼所見,他就再也沒辦法欺騙自己……
一思及此,胸口的疼痛讓他無法呼吸,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他卻還是只能逼自己蹲跪她身旁,輕輕執(zhí)起她的手。
她不抖了,平靜的面容像睡著了般,但為何她的手會那么冷?為何她的胸口不再因呼息而起伏了?所察覺到的每一絲跡象,都讓他全身變得更加冰寒,逼他看進眼前的事實──
不!一個好好的人怎么會突然死了?而且還是在他眼前就這么突然走了!緊緊將她環(huán)進懷里,但以往會貼伏他的柔軟曲線,如今卻隔閡得像在抗拒他,更加提醒他懷里的人兒已成了具冰冷冷的尸體。
上天怎能就這樣奪走她?怎么能!他也想象小煦一樣嘶吼出心里的痛,但所有的情緒卻梗在喉頭,他喊不出,只能任由激動的悲憤在胸口猛力沖撞,撞得他傷痛欲絕。
“她是不是中毒?不然怎么會突然死掉?!”小煦開始哭泣。
“不是,這不像是中毒的癥狀,但……”韓御醫(yī)也沒辦法確定死因。
“一定是一定是!問題一定出在那碗?yún)沒喝之前小草都好好的!毙§阍娇拊酱舐!岸际俏液α怂,明知王爺夫人不安好心,那碗?yún)缭摰沟舻,我卻還要她喝下,都是我的錯──”
“端木公子,話不能亂說啊,茱萸姑娘真的不像是中毒死的……”
接下來的解釋霍戎都沒聽進去,他的心神全被小煦那段話勾走。
參湯是夫人送來的?在小煦威脅要將郡主的名號及領(lǐng)地奪走的翌日,這樣的好意會不會太詭譎了?尤其她喝下這碗?yún)统隽耸,更是讓人不得不懷疑…?br />
突然間,所有的箭頭都指向同一處,霍戎震住。
十八年前的命案讓她小命幾乎丟掉,而攻擊他的黑衣人是為了不讓他找出她的下落,再加上這碗?yún)土叶陌没谧屗毕霘⒘俗约!他怎么會錯過這么大的線索?茱萸消失,最有利的得利者就是她們母女,他竟還想娶郡主為妻!
霍戎一躍而起,朝吳氏的廂房急速掠去,奔至門前,他連門也沒敲,直接一腳踹開。
里頭的龐琄被這突然的聲響嚇了一跳,回頭見一臉憤恨的霍戎殺氣騰騰地沖進房,更是嚇得臉色都白了。
“你娘呢?”霍戎忍住要她以命抵命的沖動,厲聲逼問。
“她、她……她不在……”從沒見過他這么恐怖的樣子,龐琄不自覺地后退。
“你也有分?”霍戎口吐冰寒,眼中綻出殺人目光。
“……什么?”她不懂他在說什么!龐琄都快哭了。她之前怎會覺得自己掌控得了這個男人?他好可怕!
“龐琤死了!被羧窒骂倏地一抽,雖是因逼問必須透露訊息,但只是說出這幾個字,仍讓他痛得幾乎無法承受,他必須深吸好幾口氣,才有辦法繼續(xù)說下去。
“她喝了你娘送去的參湯就……死了!泵腿灰u上的恨意太強烈,讓他握拳握得發(fā)疼。
龐琄瞪大了眼。娘怎么手腳那么快?娘一大早出門就是為了去和舅舅商討對策,難道是她突然改變心意,決定離開前先下手毒死那女人嗎?
“這、這……也不關(guān)我們的事啊,經(jīng)手的人那么多,誰說問題一定出在我們身上?”自以為將反駁說得理直氣壯,其實已讓她的心虛昭然若揭。
真的是她們!他竟放任她獨自面對這兩個惡毒的女人!霍戎恨得想當(dāng)場將龐琄擊斃,但為了查出真相,即使忍怒忍到身體發(fā)疼,他也得咬牙強忍。
“那十八年前的命案呢?追殺我的黑衣人呢?你敢說這些事和你們都無關(guān)?!”他怒聲斥喝,將她逼至了墻角。
惡行被一一揭露,龐瑪嚇得腿都站不直,只能死命靠著墻。
“我……我們只是想……想阻止你,不是想殺你啊……”如果是奸詭的吳氏可能還會拚命找理由開脫,但道行粗淺的她光是這樣就被逼問出來了。
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名弱女子,而是兇殘狠毒的毒蛇!
“你──”親耳聽到她承認罪行,恨意讓他失去了理智,直接勒住她的頸子。
你們竟然為了名位權(quán)勢就動手殺人,這一切真有那么重要?值得你們這樣喪盡天良!”
“我、我們……只是……想保、保護……自己……你……不也是嗎……”龐琄被勒得離了地,為了保命,即使艱難萬分,她仍勉力一字字吐出。
那些話雖然都是她的開罪之辭,但聽進霍戎耳里,卻成了轟天巨響,手中的力道不自覺地松開。
他不也是嗎?自以為不曾傷天害理,但他的所作所為和她們又有什么兩樣?一樣是為了自己,一樣是傷害了別人。
若他不曾自私自利,她也不會離開端木家跟他來到這個險惡之地,更不會為此丟了性命。她逃離了,早在十八年前她就已逃離了,卻因為他重回這個輪回,走上她原應(yīng)避開的結(jié)局。
是他,是他害得她丟了性命,在傷她無數(shù)次之后,再眼睜睜看著她因為他的執(zhí)迷不悟而香消玉殞。他又有什么立場批判她們?兇手是他,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