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秦家小姐,秦又冬?”她不語,方世瓊又語帶試探的問。
她吶吶的點點頭,“是的。你要找他嗎?他正在吃飯,你先進來吧!闭f著,她將方世琮迎進門。
關上門,她領著方世琮來到飯廳。
其實方世琮對這兒一點都不陌生,他到拓城游歷時,偶爾也會在這兒住上幾宿,以往都是花嬤嬤或是周叔替他開了門,然后他就自個兒在宅子里自由亂走,可現(xiàn)在宅子里有了女主人,他總得規(guī)矩一些。
進到飯廳,周教杰還沒開始動筷,正等著秦又冬應門回報。見方世琮來了,他先是一愣,然后站起身相迎。
“不是說要住萬福客棧?”他問。
“不是要來留宿,只是來找你聊聊,順便……”方世琮說著,不自覺的瞥了秦又冬一眼。
其實,他今晚來的最大目的就是一睹秦又冬的廬山真面目。
拜把兄弟娶妻,就算是出于無奈,他也得來拜會一下新嫂子。
周教杰知道他是來一窺秦又冬的真實模樣的。“那你見到了!彼麤]有太多情緒起伏,十分平靜。
“是啊,見到了!狈绞犁c頭,說話小心翼翼:“嫂子看來真是福氣!
福氣?秦又冬聽著,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他是想說福態(tài)吧?
“世琮,用過晚膳了嗎?”花嬤嬤問。
除了周教杰,沒人知道方世琮的世子身分,因為不知道,花嬤嬤才敢直呼他的名字。
方世琮雖是尊貴的世子,卻喜歡四處游歷,結交江湖朋友,性情奔放豪邁,不拘小節(jié)。與他相較,周教杰反倒顯得拘謹嚴肅,沉穩(wěn)內斂多了。
“還沒,本打算把教杰帶出去吃呢!狈绞犁f著的時候,覷見了桌上的幾道菜肴,尤其是那尾漂亮的紅燒魚跟那盤一看便知燉得軟嫩,香味撲鼻的雞肉吸引了他目光。
“哇,花嬤嬤,你的廚藝精進了呢,真是可喜可賀!彼芙探芟嘧R五年,跟花嬤嬤及周叔都十分熟稔,一點都不客套。
“你錯了,這些菜都是少奶奶做的。”花嬤嬤迫不及待的獻寶,像是恨不得拓城人都知道秦又冬是個好姑娘。
方世琮一愣,驚疑的看著秦又冬,“是嫂子做的?”
他聽周教杰說秦又冬是秦家村富戶的女兒,從小嬌養(yǎng)得好吃懶做,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竟有這樣的好手藝?
“只是一些家常菜,你若不嫌棄就坐下來一起吃飯吧!鼻赜侄⑶檠垺
“這好嗎?”基于好奇,方世琮其實很想一嘗她的手藝,但因為跟她不熟,還是得客套一番。
秦又冬一笑,“只不過添雙碗筷!闭f著的同時,她已經(jīng)動身去取碗盛飯,而周叔則取來一張椅子給方世琮。
五人圍著飯桌,開始進食。
只吃了一口魚肉,方世琮的眼睛就亮了起來。“嫂子這紅燒魚太好吃了!”
“那就多吃一點!鼻赜侄f:“試試這燉雞肉,我用了一些香料跟藥草,風味很特別!
藥草是她昨天在慶老那兒順道買的,香料則是慶老送她的。這是她從沒做過的新菜,而成果讓她很滿意。
方世琮吃了一塊燉雞肉,露出驚奇又滿意的表情。“真是太好吃了,嫂子的廚藝比起那些酒樓大廚可一點都不遜色!
“可不是嗎?”花嬤嬤藏不住得意,開始說起秦又冬的事,說她在宅子里整了一塊園圃種植藥草及香草,說她信手拈來,隨隨便便就能做出幾道菜,說她勤勞務實又敬老尊賢,說到最后,連她身體健康都是天大的優(yōu)點了。
其實跟秦又冬共進一餐飯,又吃了她做的飯菜后,方世琮對她的想法已完全改觀,初見到她時,他還同情周教杰娶了一個胖姑娘,可現(xiàn)在他深深覺得周教杰一點都不委屈。
女人的身形是可以改變的,但本質卻是與生俱來。秦又冬根本不是嬌貴任性的千金女,他所看兒的秦又冬性情開朗和善,待人處事面面俱到,若不看她的身材,她絕對是個不讓丈夫丟臉的妻子。
膳后,秦又冬又幫他們沏了一壺茶送到書齋。
她出去后,方世琮立刻啜了一口她沏的茶!鞍ρ,連茶都泡得這么好!彼荒樣鋹偟暮戎瑁缓笥U著不發(fā)一語的好友,“我說教杰,嫂子跟你說的好像不一樣!
“唔!敝芙探茑ㄖ,虛應一聲。
“體態(tài)是真的胖了一點,不過似乎是位好姑娘!彼f,“看來花嬤嬤沒給你添亂,幫你覓了個好媳婦!
“你是來尋我開心的?”周教杰白了他一眼。
“不,我是真心誠意的。”方世琮一臉正經(jīng),“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老實說我挺同情你的……”
聽著,他濃眉一皺,斜瞪了方世琮一記。
方世琮咧嘴笑笑,“我都說了是老實說嘛,不過現(xiàn)在我改變想法了,我覺得你娶了個好妻子!
“你才吃了她一頓飯,就覺得她好了?”
“花嬤嬤不也說了嗎?她很勤勞,而且很和善客氣,重點是她身體健康,肯定不會像你第一位妻子那般體弱多病。”方世琮拍拍他的手背,“兄弟,這新嫂子肯定能給你生白胖娃兒。”
周教杰懊惱,“為什么我老覺得你是來笑話我的?”
“天地為證,我方世琮若有半句玩笑或謊話,天打雷劈。”方世琮正經(jīng)八百的發(fā)著重誓。
“夠了,我還真怕你被天打雷劈!
“放心,我說的是真心話,不怕。”方世琮說著,話鋒一轉,“我說真格的,她給我的感覺不壞,好好跟她相處吧。”
“那是你沒跟她相處過。”周教杰眉心一擰,“你以為她真那么溫良恭儉讓嗎?那是對你們這些外人,私下對著我的時候,你不知道她活像女惡霸。”
聞言,方世琮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能讓你形容成女惡霸,可見她性情真的相當強悍呀。”方世琮語氣認真又帶了一點幸災樂禍,“你這人不冷不熱,軟硬都不吃,能遇到一個讓你在意的人,真是老天保佑!
“在意?”周教杰不以為然,“我什么時候說過在意她了?”
“你如此認真反駁,便是在意!狈绞犁f:“若你不在意,不會用任何字眼形容她。”說著,他目光一凝的直視著周教杰,“我倒是很期待……”
他微怔,“期待?”
方世琮點頭,“期待她能把你變成什么樣子!
他微頓,正色道:“我還是我,不會因為她而改變!
“那咱們就拭目以待!狈绞犁荒樑d味,深深一笑。
每天,周教杰跟秦又冬都上演著吵吵鬧鬧的戲碼,花嬤嬤跟周叔看著也覺有趣,每次見他們斗嘴,兩老就差沒拿個板凳坐下來看戲。
他們天天睡在同一張床上,一開始總是楚河漢界,可秦又冬一睡死了就開始越界,常常不是手拍在他臉上,就是腳掛在他肚子上。周教杰覺得惱,卻不知怎地沒有抗拒。
兩個月過去,她種的藥草已經(jīng)可以收成,而她也在宅子里又新整了幾塊園圃繼續(xù)播種。拓城位在國境之南,即使是在深秋及初冬,還是有著暖暖的陽光,因為這樣的地理優(yōu)勢,秦又冬的藥草都長得很好,收成之后,她還能拿到慶老那兒換錢。
因為每天都非常忙碌,自己又開始注意飲食均衡及調配,她掉了幾斤,但因之前真的養(yǎng)得太肥,雖然掉了一點體重,身形還是比大多數(shù)的拓城女子還要大上一兩號。
為免丟周教杰的臉,自從初來時跟他一起出門一趟后,她再也沒跟他一起出過門。每次出門,她不是一個人就是由花嬤嬤陪同,可后來她也不愛拉著花嬤嬤一起,因為花嬤嬤逢人就介紹她是周教杰的新媳婦,她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她是周教杰的妻子才不跟他一同出現(xiàn),偏偏花嬤嬤像會走路的大聲公一樣,到處放送。
這天,她帶著一些剛風干好的藥草到慶老的店里去。
這些日子,她跟慶老已培養(yǎng)出友誼,他們經(jīng)常交換種植心得及藥草知識,她也會做些以香草或藥草入味的餅干或糕點與他分享。
來到慶老的藥草鋪,上前招呼她的是慶老的兒媳萃娘。
萃娘今年二十九,是三個分別十一歲、八歲跟六歲孩子的娘。為人開朗和善且熱情,她也喜歡下廚,經(jīng)常跟秦又冬研究切磋,兩人十分投緣。
“欽,又冬,今天又拿什么來了?”
“是上次那種五爪紫草。”她說著,往店里頭探了一下,“慶老不在?”
“嗯,”萃娘點頭,“公公跟我那口子,父子倆一起出城了,得要后天才回來。”
“又去找草了?”
“是啊!陛湍镎f:“你這些藥草先擱著,待公公回來再幫你估個價吧。”
“嗯,不急!彼c頭一笑。
這時,后頭傳來聲音——
“我要幾包滿山紅、矮地茶跟虎杖!
“周夫人!陛湍锸掌饎偛鸥赜侄奶鞎r的笑意,一臉正經(jīng)八百,“夜咳還沒好?”
萃娘口中的周夫人正是周教杰的養(yǎng)母李氏,李氏以分家名義將周教杰逐出,并占盡他便宜之事,拓城人無人不知。雖然很多人替他抱不平,但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外人管不著也管不了。
慶老從前跟周老太爺頗有交情,是最替周教杰抱屈的人,因此身為他兒媳婦的萃娘也知曉不少周家的事。
慶老一家子都不喜歡李氏跟周教豐這對母子的嘴臉,也看不慣他們的所做所為,但來者是客,打開門做生意是不能挑客人的。
李氏一身華服,天氣雖不算冷,她肩上還是披了件短狐裘,這玩意兒在南方并不多見,喜愛豪奢的她是透過商隊以高價購得的,當然得穿出來炫耀一番。
秦又冬轉頭一看,只覺她貴氣逼人,金光閃閃,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富太太。她沒見過李氏,僅覺得李氏有點面熟,像是在哪兒見過,聽萃娘喊李氏一聲周夫人,她也沒聯(lián)想到什么。
她熱心,聽說李氏夜咳得厲害,便另外推薦了兩種藥草。
“夫人可以再試試加入半夏跟浙貝!彼f:“再加點甘草也很好。”
李氏微頓,疑惑的打量著眼前這豐腴的年輕姑娘,可她沒直接跟秦又冬對話,而是問萃娘,“這是你們家的誰?”
“是客人,她熟知藥草的種類及效用。”萃娘怕她知道秦又冬是周教杰的妻子會趁機欺侮,于是避重就輕的回答了她的問題。
李氏眼神睥睨的上下打量了秦又冬一下,然后冷冷淡淡地道:“你若這么厲害,應該先想想吃什么能除去你一身的肉!
聞言,秦又冬一怔。
哇,想不到這貴婦這么嘴賤又無禮,一般人這個時候應該會說聲謝謝,不管是出自真心還是客套,可她竟然對著一個陌生人說出這么失禮的話,最讓人生氣的是,她身后跟著的那兩個家丁跟丫鬟,竟然也訕笑著。
真是什么人養(yǎng)什么鳥。主子沒禮貌,仆婢亦然。
罷了,算她秦又冬雞婆,活該被損吧。
這時,有個披著斗篷的年輕人走過來,“娘,給我二十兩,我剛才看見……欸?”
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兩個多月前于市集縱馬的周教豐?匆娝,再聽他喊一聲娘,秦又冬恍然大悟。
難怪她覺得貴婦面熟,原來她就是周教豐的娘親李氏,瞧他們母子倆長了同一張狐貍臉,孩子真是不能偷生。
周教豐看著秦又冬,先是一愣,然后露出討人厭的怪笑,“呵,原來是大嫂!
一聽他叫秦又冬大嫂,李氏微頓,疑惑的看著秦又冬。
“娘,大哥的繼室就是她,秦家村的秦又冬!敝芙特S上下把她瞧了一遍,“大嫂似乎又胖了!
秦又冬真想問他是不是眼睛脫窗,她明明瘦了幾斤,哪里更胖了?
李氏一知道眼前的胖姑娘便是周教杰的妻子,嘴角不自覺的上揚。兩個多月前,周教豐自外面返家,說他在市集上看見周教杰帶著新媳婦,而且是個肥婆娘時,她有種快感。
她甚至找人去查探秦又冬是什么樣的女人,而得到的回復更讓她覺得快活——好吃懶做、驕縱任性……這就是秦家村人對秦又冬的評語。
想到周教杰竟淪落到娶這種貨色為妻,她心里真是舒坦。
“你就是教杰的妻子秦又冬?”李氏笑睇著她。
“是,我正是秦又冬!笨粗矍暗睦钍夏缸觽z,秦又冬不知怎地有點惱。
這些時曰,花嬤嬤跟周叔跟她說了很多李氏欺壓周教杰的事,雖說她常跟周教杰拌嘴斗氣,但他們畢竟夫妻一場,合該同進同退,面對欺壓周教杰的李氏,她實在給不了好臉色。
李氏又上上下下的瞧著她,“我聽豐兒提起過你,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模樣……”說著,她訕笑一聲,“真是委屈了教杰,想當年他可是拓城姑娘們爭著要嫁的人呀!
聽李氏毫不客氣、夾槍帶棍的損她,她也不甘示弱的開口,“又冬常聽奶娘提起夫人的事……”
李氏微頓,警覺的瞇眼:“花嬤嬤都說了我什么?”
“奶娘說……”秦又冬挑眉一笑,“夫人雍容華貴,氣勢非凡,但尖酸刻薄,小肚雞腸,心黑又嘴壞!
“什……”李氏一聽,氣極敗壞地吼道:“花嬤嬤那老婆子居然這么說我?!”
“是呀!彼龤舛ㄉ耖e,“我常常覺得是奶娘誣蔑夫人,說的全是不公正不客觀的謊話,可今天我才知道她所言不假。”
聞言,李氏惱羞成怒,“你說什么?”
“方才我還覺得夫人面熟,想不起在哪兒見過,直到看見小叔出現(xiàn)才知道原因……”她笑笑地反將一軍,“夫人跟小叔都長了一張陰險的狐貍臉。”
此話一出,萃娘忍俊不住的笑出聲音來。
“肥婆娘,你竟敢這么跟我娘說話?!”周教豐斥喝著。
“怎么?你又想抽我鞭子?”秦又冬無畏地揚起下巴。
這時,李氏突然一個巴掌拓過來,啪的一聲,清脆響亮的打在秦又冬臉頰上。
瞬間,她那白皙的臉頰上多了一個紅通通、熱辣辣的巴掌印。
秦又冬一愣,驚疑的看著她。
李氏露出得意的笑臉,“我是教杰的養(yǎng)母,也是你的婆婆,教訓你總有資格了吧?”
“夫人,您這是……您干么打人呢?”萃娘替秦又冬不平,立刻上前將秦又冬往后拉了一步。
李氏理直氣壯,“教杰跟花嬤嬤沒教她的規(guī)矩,自然由我這個婆婆來教!
“什……”
萃娘還想再說,秦又冬卻不讓她蹚渾水,輕輕的拉住了她,見萃娘有點激動的看著她,她只搖了搖頭。
“肥婆娘,”見母親替上次被秦又冬訓了一頓的自己出了氣,周教豐得意洋洋,“這回你可吃癟了吧?”
“夫人,”秦又冬臉上沒有憤怒及畏懼,她淡然而沉穩(wěn)的直視著李氏,“我敬你長我年歲,這次便算了,但絕對不要再有下次。”
李氏見她居然還威脅自己,抬手又想給她一耳光。這次,秦又冬攫住她落下的手,然后用力的一甩,李氏因此踉蹌了兩步。
“你、你竟敢……”她咬牙切齒的怒瞪著秦又冬,“我可是教杰的養(yǎng)母!”
秦又冬冷冷直視著她,“少倚老賣老,你養(yǎng)了他什么?”
“你!”
“你怎么對他,自己心里有數(shù)!鼻赜侄啡坏闹毖裕耙易鹁茨,你作夢!闭f罷,她轉頭跟萃娘說了聲先走了,便邁開步伐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