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要解衣睡下,忽聽見敲門聲,秦又冬愣了一下,心想可能是花嬤嬤要跟她說什么,問都沒問便去開了門。
門開,看見站在外頭的不是花嬤嬤,而是周教杰,她呆住。
周教杰看著她,沒說什么便徑自走進房里,“我睡哪里?”
“欸?”她一愣,“什么?”
周教杰轉(zhuǎn)過身,兩只眼睛直視著她,“床上沒我位置了吧?那我睡哪里?”
她聽著,又愣了愣。
他是說他要跟她同房?也是,他們是夫妻,夫妻同床共枕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不過,他說床上沒他位置是什么意思啊?
她是胖,但頂多也只是只豬,還不是大象呢。那張床不至于睡了她,就沒他的位置了吧?
真是的,嘴巴一定要這么壞嗎?但……慢著,他想跟她同房,甚至同床嗎?
喔不,就算他無所謂,她可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
“我們要一起睡嗎?”她一臉困擾的說。
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周教杰先是一怔,然后有點懊惱。她那是什么百般不愿的表情。克詾樗敲聪敫补舱韱?要不是花嬤嬤像念大悲咒般的嘮叨他,他也不想跟她擠一張床。
“你那是什么不情愿的表情?”他一臉不悅的看著她,“是我委屈?還是你委屈?”
“委屈?”這話聽了真夠刺耳的,“既然委屈,干么還來?”
“因為我不來,奶娘就會站在門外念我一整晚!彼f著,徑自往床的方向走去。
“欸!”她飛快的趕在他之前,先一屁股往床沿坐下。
他瞪著她,“做什么?”
“我要睡床!彼f。
“我睡哪?”他濃眉一皺。
她指著窗邊的那張長椅,“你先睡那兒!
他臉一沉,“我個兒這么高,你讓我睡那張椅子?”
“我這么胖,難道是我睡那張椅子嗎?”她反問他。
“你腿短,還能伸長兩條腿,我腳往哪兒擱?”他不悅的道。
“什……”可惡,說她胖就算了,還笑她腿短?她雖然樂天,可也是有自尊心的。
“你嘴巴真壞。”她氣怒的瞪著他。
“把自己吃成這樣的是你,還怪我嘴壞?”
“我才不是自己愿意吃成這樣的呢!”她氣憤的反駁。
“難道是有人把你綁起來喂食嗎?”
“你……”什么?他是說她是像神豬一樣被喂大的?
她趙馨予是個很養(yǎng)生很健康的人,才不會不知節(jié)制的把自己養(yǎng)成這樣,如今宿在秦又冬的身軀里也不是她愿意的,如果能選擇,她才不要變成秦又冬,而且還得嫁給他這個自大狂!
今兒個白天她還一度覺得他是個溫暖的好人,可原來那根本只是在外頭做做樣子,一旦他們獨處,他又露出討人厭的真面目了。
“你自己找地方睡,哼!”她朝他扮了個鬼臉,徑自往床上一躺,擺明了不讓就是不讓。
見狀,周教杰不知怎地,心里一把火直往上燒。
原本他還想著好男不跟女斗,想委屈點就在窗旁的長椅上睡一晚,明天再想辦法在房里擱張床,可見她這種態(tài)度,他可火大了。
他連鞋都不脫就直接上了床,然后將她往里面推。
她嚇了一跳,氣呼呼的直嚷,“你、你干么?!”
“往里面去!誰讓你一個人占兩個人位置?”他邊說著,邊使勁的將她往里面推。
秦又冬羞惱,“喂!男女授受不親,你怎么……”
“男女授受不親?”他哼了聲,“你不是我妻子嗎?”
“你也知道我是你妻子?你是這樣對待妻子的?”
“你又是怎么對待丈夫的?霸著床?”他一鼓作氣的將她往里邊推的同時,衣鞋都不脫便躺下。
秦又冬又羞又氣的瞪著他,“你、你走開!”
見她一臉發(fā)窘害羞的表情,他興起了捉弄她的念頭,壞心眼的挑眉,“你害羞?放心吧,我連你一根頭發(fā)都不想動!
她一聽,哈哈兩聲,“那太好了,我也不想讓你碰我一根頭發(fā)。”
可說著的同時,她又莫名覺得受傷。她當然知道他不會想碰她,但他何必說出來呢?看著閉上眼睛,一臉得意的他,她惱極了。
她原本想著要跨過他,然后到窗邊的椅子上睡覺?赊D(zhuǎn)念一想,又覺得如了他的意就被他占了上風,于是又作罷。
既然他不會碰她,她又何必防著他?這床,她肯定是不讓的,就看誰先被踢下床。
“哼!”她哼了一聲,心里暗撂狠話,他倆走著瞧。
秦又冬一夜好眠,迷迷糊糊中,有人在拍打她的腿。
“唔……”她踢了踢腿,懶懶地啟口,“干么?”
“肥豬,把你的蹄膀拿開!
聞聲,她倏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兩條腿就掛在周教杰的肚子上。她趕緊挪了一下,將腿自他肚子上移開,有點尷尬。
周教杰起身,臭著臉瞪著她,“我得跟奶娘知道我跟你同床有生命危險,看她還逼不逼我跟你睡在一張床上。”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有點糗。
“我看你是存心的!彼鹕,伸了伸懶腰便下了床。
走到門口打開門,花嬤嬤竟已候在門外,涎著笑臉!霸,少爺,睡得好嗎?”
他一臉難看,“她壓了我一晚,你得問問她!
花嬤嬤往房里一探,見秦又冬羞紅臉坐在床邊,忍不住笑了笑。
“我說嘛,夫妻一定要同床共枕才能培養(yǎng)感情……”
“奶娘,你想到哪兒去了?”周教杰語氣懊惱,“是她的兩條腿壓了我一晚,沒見過睡相那么差的人!
花嬤嬤愣了一下,眼底帶著詢問的睇著秦又冬。
秦又冬尷尬的笑笑,“我睡覺時習慣有東西擱著腳,所以……”
周教杰回過頭,“敢情你是把我當擱腳的?”
“我睡著了嘛,又不是故意的,你這人還真小氣!彪m然知道自己理虧,可她就是不甘示弱。
“我小氣?”他瞪大了眼睛,惱火的看著她,“我到了天亮才喊你,你還說我小氣?”
“咦?”她一怔,“所以說,我壓了你一夜?”
“對,沒錯!”他咬牙切齒。
知道自己把他當枕頭壓了一整晚,秦又冬有點不好意思了。
自己這兩條腿的重量擱在他肚子上,肯定不是太舒服吧?這么一想,她真覺得對不起他了。
“好啦,是我不對,那我今天做好吃的補償你,向你賠罪總行了吧?”她釋出善意。
“今晚你睡椅子!彼麤]好氣的說。
“欸?什么?”她皺眉噘嘴的瞪著他,“你少得寸進尺,不過是壓了你一下,你就想趁機拗我?”
“拗你什么?”
“拗我睡椅子呀!”
“床本來就是我的。”
“我是這個家的一分子,床也有我的分!”
兩人你來我往,斗得渾然忘我,把花嬤嬤忘在一旁?此麄冃煽诙纷欤▼邒呷炭〔蛔」笮。
這一笑,打住了他們的戰(zhàn)爭。
“這就是人家說的打情罵俏啊,看來少爺跟少奶奶的感情可真好。”她說。
周教杰濃眉一擰,“誰跟她感情好?”
“我也不是跟你打情罵俏!”秦又冬說著,朝他扮了鬼臉,“小氣巴拉!”
“你!”周教杰惱火的瞪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索性一拂袖,邁開大步走出了房間。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花嬤嬤掩嘴竊笑。少爺一直是個冷淡拘謹且壓抑的人,從不讓人看見他的喜怒哀樂,也不曾與誰交心,被夫人逐出周家大門后,變得更加沉默且消沉,可秦又冬才來了兩天,就有辦法激得他跳腳。
在周家受了那么多氣的他,從來不曾反抗或是抱怨,即使身邊的人都為他抱屈,他也從來沒說過什么。她知道他心里不是沒有情緒,腦袋不是沒有想法,但他太壓抑、太重情義,因此寧可受盡委屈也不說夫人的不好。
久而久之,他變成一個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會有反應(yīng)、有情緒的人,說是行尸走肉當然是夸張了些,但有時也相差無幾。
那樣的他竟然在碰到少奶奶后,彷佛活了過來般的生猛有力?磥恚@門親事,她沒給他弄擰了。
“奶娘,讓你看笑話了……”秦又冬見她掩著嘴笑,有點難為情。
她跟周教杰剛才像兩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斗嘴,實在有夠幼稚的。想想,她雖寄宿在二十一歲的身軀里,可她是個三十歲的女人,該有三十歲女人的思考及成熟度,怎會……唉。
“少奶奶,我可不是在笑話你。”花嬤嬤拉著她的手,笑睇著她,“我是替少爺開心!
聞言,秦又冬不解!疤嫠_心?”
“是呀。”花嬤嬤頷首微笑,“你不知道從前少爺是個多沉悶的人,這宅子又是何等的寂寥呀,可如今因為你,少爺彷佛活了過來,這偌大的莊子也添了許多不同的聲音!
秦又冬尷尬一笑,“都是吵嘴嚷嚷的聲音……”
“呵,那多熱鬧呀。”花嬤嬤話鋒一轉(zhuǎn),“對了,少奶奶剛才說要做好吃的向少爺賠罪,可是真的?”
“嗯!彼c頭。
花嬤嬤一臉期待,“我跟老周都不擅長廚房的事,昨兒個難得吃一頓特別的,真是回味無窮,想不到今天又托少爺?shù)母,能享用少奶奶做的飯菜……?br />
“奶娘,我很喜歡做菜的。”她以真誠的目光注視著花嬤嬤,“以后三餐都讓我來料理吧!
花嬤嬤一聽,既驚又喜,但仍不安的說:“少奶奶,這不成體統(tǒng)啊,世上哪有主子做菜給下人吃的?”
“什么主子下人?”她笑嘆:記,“奶娘跟周叔都是長輩,讓長輩伺候我,我才真的是過意不去呢!闭f完,她反握住花嬤嬤的手,“我先梳洗一下,然后就去做飯!
秦又冬輕輕松松的做了一桌子菜,還親自將在書齋寫字的周教杰請了出來。
這是周教杰自幼被周老太爺養(yǎng)成的習慣,雖然如今周老太爺不在,人事全非,
他還是維持著這個習慣,彷佛這是他跟已逝的周老太爺之間的唯一聯(lián)結(jié)。
來到飯廳,看見一桌看似尋常卻令人食指大動的早膳,周教杰又是驚訝。盡管昨晚他已見識過秦又冬的廚藝,但看她在最短的時間里以有限的食材做出好幾道菜式,他得說他真的很佩服。
看來,她不僅會吃,懂吃,還會做吃的。果然,那身材不是三兩天養(yǎng)成的。
用完早膳,秦又冬開始整理她那一方園圃。雖是深秋,但因拓城位于南方,僅僅只是早晚天涼,白天時還是挺暖的。
忙了一上午,她又空出時間來做午膳。午膳用畢,歇息片刻,她又繼續(xù)忙著她的農(nóng)活。一整天,周教杰都有意無意的經(jīng)過,然后觀察她的進展,看她揮汗如雨,
不畏辛苦也不怕臟的整頓著園圃,他對她真是越來越好奇。
但對于這門親事,他還是感到抗拒。
他并不是嫌棄秦家的身家不如周家,而是秦又冬的樣子實在太……他真的無法接受一個比丈夫有分量的妻子。
他打聽到她在家是個嬌嬌女,心想她肯定受不了氣、捱不了苦,所以打定主意在她進門后不理會她、冷落她,教她受不了而主動求去,沒想到她不只能做粗活,燒得一手好菜,耐力還超乎他的想象……
他得說,她真是個奇葩。
傍晚,秦又冬剛燒好菜,主仆四人正就位準備用膳,門外傳來敲門聲。
花嬤嬤要去應(yīng)門,秦又冬攔住她,“奶娘,你先吃,我去應(yīng)門!闭f著,她便起身走了出去。
看著主動又勤快的她,周教杰愣了一下,但沒說什么。
花嬤嬤睇著他一笑,悄聲地道:“少爺,我可幫你覓了個好媳婦呢。”
周教杰瞥了她一眼,“路遙知馬力,才剛開始。”
“日久見人心,少爺?shù)戎啤!被▼邒咭荒樧孕,“老婆子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呢!
周教杰眉梢一挑,沒再多說。
此時,秦又冬走到門口,“哪位?”
門外的人頓了一下,“在下方世琮!
“哪里的方世琮?”她問。
“在下是周家少爺?shù)膿p友。”他說。
秦又冬一愣。居然有人自稱是損友?這人也挺鮮的。不管,既然他是周教杰的朋友,她理當開門相迎。
打開門,門外是位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美男子。這難道就是人家說的物以類聚?周教杰長得好,朋友也不遑多讓。
方世琮看見門里的秦又冬,不禁愣住。
身為周教杰好兄弟的他,當然知道好友在花嬤嬤的“脅迫”下娶了繼室——來自秦家村的秦又冬。
同時,他也從周教杰口中得知秦又冬是個嬌生慣養(yǎng),好吃懶做的肉肉女,周教杰還為了抗議這門親事而故意在她進門時缺席,跟他在外飲酒。
看著眼前的秦又冬,他多少能理解周教杰的心情。
他認識周教杰是在五年前,他第一次來到南方的拓城時,人生地不熟還被扒走錢袋,在茶樓吃完一頓豐盛大餐后才發(fā)現(xiàn)錢袋不翼而飛,掌柜的看他衣著一般又不修邊幅,一口咬定他就是要吃霸王餐的無賴。
就在所有人看他笑話,對著他指指點點時,周教杰出手相救,不只替他付清了帳,還借給他一筆錢當急用。
當時,周教杰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分其實是當朝禮王的世子。三個月后,他再次回到拓城將錢還給周教杰,兩人因年紀相當,相談甚歡又十分投緣,于是在半年后結(jié)拜為異姓兄弟,他也告知周教杰自己的真實身分。
知道他是禮王世子后,周教杰對他的態(tài)度還是一貫的不卑不亢,不曾想利用他的權(quán)勢為自己解決任何的問題。
這些年,周教杰在周家的處境困難,可周教杰沒向他抱怨或求援。兩年前,好友遭養(yǎng)母李氏以分家名義趕出周家時,他曾想以自身的權(quán)勢及人脈幫忙他重返周家奪產(chǎn),可他斷然拒絕,說周家能對他不仁,他卻不能對周家不義。
周教杰是個一身傲骨又重情重義的人,而這也是令他激賞之處。因此,即使周教杰失勢,他仍是他最好的、不離不棄的兄弟。
他認識周教杰時,周教杰的妻子已經(jīng)不在。可他看過周教杰亡妻的畫像,她是個與周教杰般配的美人。曾經(jīng)是城里姑娘爭著要嫁的周教杰,如今卻娶了個來自偏村富戶家的胖女兒,他想周教杰:定很難忍受。
看著秦又冬,他忍不住同情起周教杰。
“你該不是……教杰的新婚妻子吧?”他打心底不愿相信眼前的胖女人就是秦又冬。
他想,搞不好來應(yīng)門的只是秦又冬陪嫁的胖丫鬟。
秦又冬微怔。從方世琮的眼里及臉上多少可以判讀到一些訊息,他一定無法接受及相信像周教杰那種條件的男人,居然娶了她這種模樣的女人為妻吧?
突然,她為自己的樣子感到罪惡。
往后的日子里,周教杰還要承受多少同情及訕笑?想起昨天在市集上的事及遇到的人,她有點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