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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樹歌 第4章(2)
作者:言妍
  這兒也有一座廟,但不在遠郊荒山,而在熱鬧市街。

  旭萱詢問可否將百合玫瑰花轉送給探訪的方家,辰陽表面無所謂,心里卻嘀咕,為她買昂貴禮物全浪費,她到底喜歡什么呀?

  兩人下車步行,穿過廟后七彎八拐的巷弄,到很深里的一座三合院,在最隱密的角落輕敲一扇木門,嘎地一聲打開。

  等適應屋內陰暗后,逼眼而來的是散發紅光的佛堂、掛滿墻壁的佛像繡帷、占卜除妖的刀劍法器、貼在暗角的紅黃符咒,加上隱隱回蕩的頌經聲,有種誤入幽冥鬼府的錯覺。

  一個年約六歲的小女孩靜靜站在屋中央,沒有一般孩子的活潑,眼神早熟超過她稚齡的外表,說是鬼童,也不會意外。

  “靈均和阿姨好不好呀?外婆呢?”旭萱蹲下來和她齊高說話。每次看到靈均,總想到臺南童年的自己,伴著重病的親人,活在被世界遺忘的角落,可能咕咚一聲就墜入黑暗里,就不由自主心疼。

  “外婆去廟里工作了。阿姨會自己拿湯匙吃飯,等阿姨腳能走,我就可以上學了!膘`均口齒清晰報告,盡管在命運多舛的家庭,依然被教養得很好。

  “太好了,你上學的第一天,我一定來陪你!”旭萱打開大袋子說;“看我給你帶什么故事書來。”

  “要和阿姨一起看!膘`均指著里間說。

  “真乖,做什么都先想到阿姨!毙褫婷念^,再對杵在屋中央的辰陽說;“你先坐一會,我進去看以緣姐。”

  她捧著花束,挽著大袋子,牽小女孩的手消失在白色繡花門簾后。

  辰陽本想告訴她這屋子令人不舒服,要到外面等她,但外面院落雞飛狗跳又兼好奇人群,也許里面還自在些,即使得面對這些邪門的東西。

  他小心坐在一張藤椅上,吱嘎作響以為會解體,兩腳伸直又差點去掀翻桌子,不禁怪旭萱,每每讓他陷入此種怪異情境中。

  看看手表,天呀,才過十分鐘而已!

 。

  以緣姐原名方意芊。

  叫意芊的時候,她吃齋茹素習佛,清靜淡然美麗,如不食人間煙火之仙子。數年之后,躺在病榻上的她,四肢水腫腐黑,脖子以下癱瘓不能動,臉部扭曲變形,眼珠無法聚焦,探病者莫不噓唏。

  無路可走之下,賜死意芊,改名以緣,說是逃躲兇殘惡鬼之追殺。

  六年過去了,以緣由昏迷瀕死階段,慢慢回復聽覺視覺,脖子能轉動;再由醫藥和復健雙管齊下,手膀的功能也逐漸回來。

  現在的以緣,有七成從前意芊的模樣,但腰部以下雙腳仍不能行,斜躺在床上看到她們,露出僵硬但看得出欣喜的笑容。

  “以緣姐,你氣色好多了,胖了好幾公斤吧?”旭萱說;“我惜梅姨婆出國看弘睿舅舅,我媽不太舒服,所以派我來看你。我帶來新的佛經錄音帶,媽媽知道你愛干凈,又給你裁了幾件純棉睡衣……對了!還有這一大束漂亮的花!

  以緣喉部運作還不太順,只能用咿呀單音表示感謝,右手微微指著靈均。

  “以緣姐上次拜托的東西嗎?不會忘記的,我四處收集不少兒童故事書和練習本,有些是我小時候看的,正適合靈均的年齡。”旭萱將書一本本拿出來,并對小女孩說;“靈均,我念一遍給你聽,你好好記在頭腦里,以后每天念給阿姨聽,好嗎?”

  靈均乖巧地坐在阿姨和旭萱中間,認真聆聽,不時跟著重復幾句,有趣部分還咯咯朗笑,露出一點這年齡該有的天真。

  一本書結束,正準備開始另一本時,靈均突然說;“阿姨不要哭!

  旭萱抬起頭來,發現以緣蒼瘦臉頰兩行淚滾流不止,想去拭淚手指又不聽使喚,更加顯得凄楚。

  “阿姨不哭喔,不哭喔!”靈均爬上床,拿毛巾為阿姨擦淚水。

  “以緣姐別難過,看靈均這么聰明又善體人意,多像小天使呀!”旭萱知道以緣是為不能親自說故事給靈均聽而悲傷。

  以緣點點頭,控制好情緒,不再讓淚水溢出來。

  “今天天氣不錯,陽光很溫暖,我們來幫阿姨洗頭!睘槭箽夥杖杠S些,旭萱建議!拔覀兿热_水!

  將繡花門簾掀起勾好,以備待會拿熱水出入方便。前廳里辰陽腳伸長長正打盹,旭萱輕呀一聲,幾乎忘了他的存在,他大概太無聊所以睡著了。

  “噓!”一大一小兩個女生躡手躡腳到屋后的廚房,點燃瓦斯爐燒熱水。

  因為要到公共水龍頭取水,兩人忙了好一陣,旭萱先叫靈均拿大臉盆進去。沒一會兒,靈均跑出來哭喪小臉說;“阿姨、阿姨跌倒了!”

  旭萱沖進屋內,辰陽還在睡,由敞開的門簾看見以緣俯趴在地上,雙手拼命向前抓伸,臉部滿是痛苦痙攣。她離床已有一段距離,以癱瘓的下半身,又是如何辦到的?

  “以緣姐!”旭萱喊著,地上的人聽而未聞,維持伸手姿勢僵硬到連彎曲都不行,嘴張大大的發出微弱的喉聲,眼睛都翻白了。會不會怪病又發作?她急得對靈均說;“快!快去廟里喊外婆,說阿姨跌倒很嚴重!”

  靈均小小身影快速閃出,勾到辰陽的腳,把他驚醒了。

  “快來幫忙一下!”旭萱喊他,希望合力將以緣搬回床上。

  辰陽蹦地站起來,藤椅應聲倒地,若不是旭萱叫喊,他恐怕要多花幾秒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揉揉眼睛,見門簾內跪在地上的旭萱試著抱起另一女子,走過去伸出援手。

  兩人將以緣抱放回眠床后,發現她嘴里啊啊急念個不停。

  “以緣姐,你想說什么?是哪里受傷會痛?”旭萱聽不懂。

  以緣搖頭又搖頭,成為無聲的低泣……正措手無策時,外婆杏霞趕回來,旭萱忙從床前讓開。

  “旭萱小姐你來了呀!”杏霞匆匆打完招呼又問;“怎么了?靈均跑來說以緣跌倒了!

  “是呀,我剛在廚房燒水,進來就發現以緣姐倒在那里,她好像很痛苦,怕是有受傷!毙褫嬷钢蟛竭h的地方說。

  杏霞循著視線望過去,看到辰陽先驚叫,“這少年人是誰呀?”

  “他是我的朋友。”旭萱說。

  “我這破草厝已經很久沒有英俊男人出現,是男朋友吧?待會給你們兩個算姻緣,免錢的!”算命是杏霞在廟里的工作之一,她快嘴說完注意力轉回女兒,湊耳在她嘴旁細聽,倏地變臉說;“天壽喔,你怎么以為……那個人早把你當死人了,怎么可能找到厝里來!”

  “德……威……”以緣用盡力氣發音,這次大家都聽得很清楚。

  “傻女兒,你別又迷了心性,他不是德威,雖說身形有點像,都是那種富家少爺款,但確實不是呀!”杏霞緊皺眉頭,又對旭萱解釋說;“真失禮,以緣把你這朋友看成她從前的丈夫了!

  “德……威……”以緣用手指辰陽,堅持著不肯放下。

  “旭萱小姐,以緣眼珠子還對不準,能不能叫你朋友靠近一點,讓她知道絕不是那個人,她才會死心!毙酉紵o奈說。

  屋內幾個女人,包括帶鬼氣的小女孩,目光同時齊射向辰陽。

  “我?”他招誰惹誰了?

  “辰陽,拜托!”旭萱懇求。

  他只好勉強坐在以緣面前,原以為給她瞪三秒鐘就夠了,沒想到她伸出手來像盲人一樣觸摸他的臉。

  嘿!太過分了,他的臉怎能容人亂碰!辰陽本想撥掉那枯瘦冰涼的手,極力調頭起身,但旭萱挨靠著他,在他耳旁要他務必忍耐,呼氣熱熱軟軟的,前后被兩個女人夾攻,這是頭一回,還真是——

  幸好以緣沒摸多久,就低低說;“不是……并不是……”她躺回枕上,慢慢背對他們,腳再慢慢蜷曲,可感受她的傷心和絕望。

  “杏霞姨看!以緣姐的腳能動了!”旭萱先發現,同時也了悟一件事!霸瓉砣绱搜剑覄偛虐验T簾打開,以緣姐看到客廳睡著的辰陽,誤認成丈夫,于是摔爬下床,刺激了腳部,以緣姐能走路了!”

  “真的嗎?以緣你腳有知覺了嗎?”杏霞扳過女兒身子,猛拍捏她的雙腳。

  “像針刺。”以緣眼中含淚,說話也突然清楚許多。

  “天壽喔!辛苦了那么多年,還要那個人才有效,這是什么前世孽債呀!”杏霞激動出口,又嘎然而止。

  旭萱眼眶紅紅的,與辰陽四目交接,今天帶他來還帶對了,命運的機緣巧合實在不可思議。她又給他一個笑,這樣哭哭笑笑的,他只揚眉加聳肩,擺出一臉莫名其妙被坑了很吃虧的樣子。

  眼前的他,不再是矜貴傲慢的顏家金孫,也不是精明厲害的生意人,而是一介平凡男子,有著平凡的七情六欲,做著平凡小民的悲喜事,就在這一刻,她發現自己真正愛上他了。

  *

  旭萱非?鞓,一張臉如盛開的百合盈盈帶笑,對辰陽的贊美和感謝,比過去四個月加起來都多。

  辰陽不免納悶,以他有成的事業、精致的大餐鮮花,都博不到她幾聲贊賞;在方家做幾件微不足道事,卻令她歡喜不已,這就是她要的嗎?不管了,今天主要是讓旭萱心情快樂,目的達到就好,他甚至耐心陪她在廟里吃完簡便齋飯,離開時天色已黑,在車上她仍欲罷不能聊方家。

  “你是不是正用方家寫論文呀?”他調侃說。

  “喔不,方家案子牽扯到一些敏感的人和事,寫成論文有顧忌。我妹妹說,倒適合匿名寫成一部凄美動人的小說,可惜我學保健、妹妹立志學商,大概沒多少下筆的機會吧!”

  “這有什么凄美動人?在我看來,不過是一個富家少爺欺騙窮人家女孩的感情,一走了之,女孩受不了刺激一病不起,夠愚蠢的!

  “你不懂來龍去脈,別亂下斷語好不好!”她拉下臉說;“那男生很愛以緣姐,還正式娶她為妻。但男方財大勢大,嫌以緣姐出身微寒,又加上這場怪病,硬生生拆散他們,讓那男生以為以緣姐死了。這些年來以緣姐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無法告訴丈夫她還活著,不是很悲慘嗎?所以當她把你誤認成丈夫時,才激動得連癱瘓多年的腳都能爬行,這叫愛情的力量,懂嗎?”

  “理性實際的旭萱,也相信愛情力量這一套?”他似笑非笑問。

  “當然,只要碰對人,愛情是最美的。”

  “那么……我是你對的那個人嗎?”

  “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彼鏁樃团,她也反應快!拔胰粝褚跃壗愠錾砦⒑,你還會和我交往嗎?”

  “我從不回答假設性問題,你出身并不微寒,還有資格列在我祖母選媳名單上,不可能發生的事,我不浪費時間討論。”

  唉,這就是狡滑的生意人,她哪會不明白,以他對榮美和以緣姐的評論,就知道他不是會被愛情沖昏頭的那種人,會棄前三名而與條件稍遜色的她交往,已是他愛的最大極限了吧?她忍不住又說;

  “以什么都要最好的顏家金孫,選擇我,恐怕讓你家人很失望吧!”

  “失望什么?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這就夠了!彼竭^頭來吻她,并帶神秘笑容說;“你很快會知道,我們將是全世界最好的組合,好還要更好,超乎你想象的好!”

  呵,如此自信篤定的口吻,還許了一個非常令人期待的未來!旭萱回他一個戀愛中女人幸福的微笑。

  車窗外薄霧迷離,夜燈綻著朵朵如夢的光暈,此時氣氛極佳,是提水塘地的適當時候,辰陽決定帶她去辦公室看做好的建筑和景觀模型,更具有說服力。

 。

  旭萱沒想到自己期待到的是這個,一萬年也想不到。

  偌大的會議室燈火通明,只有她和辰陽兩個人,專業幻燈片已看完,精巧的建筑模型也看懂,充滿文字圖表的企畫書在桌上,腦中已足以浮現那華麗耀眼的百貨商場,夠清楚了,只是她的水塘地不見了。

  “怎么樣?很棒的計畫吧?現在只等你簽字同意了!背疥栁⑿φf。

  “不……這不是我的計畫!彼裼稍贫俗罡咛幍聛,傻掉了。

  “你不是希望我當你爸爸的幫手嗎?你不是希望我能佐助馮家到你弟弟長大成人嗎?這就是最好的方式。我們先由這兩塊土地合作,等雙邊都獲利后,才能有更多的計畫,你應該很高興才對,不是嗎?”他等著她贊許和贊美。

  “可是……”她像被重擊一拳般頭嗡嗡響。“你明知那是老杜叔叔的地,要幫助孤兒老人的用地,不能賣掉或挪用,你不該擅作主張,你沒有權利……”

  “旭萱,水塘地是你的,不是老杜叔叔的,你一定先要改變這觀念,這塊地你怎么用都可以,沒有人說你不能賣掉或挪用!

  “即使是我的,你也沒權利……”她覺得自己快哭了。

  “伯父也很覺得我的企畫案很好!背疥柼С鼋B遠。

  “我爸爸?我不相信爸爸有參與,他不會背著我做這種事!

  “伯父是沒有參與,但見過企畫書,很欣賞也有高度興趣,認為對馮家公司未來幫助極大!彼麆又岳碚f;“他明白你對老杜叔叔的感情,才要我親自向你說明,一定要你點頭了,他才肯跟我們合作。”

  提到爸爸,她才稍稍鎮靜,思考整件事到底是哪里出差錯……這企畫案在她背后偷偷進行多久了?怎么顏家地恰好在她水塘地旁邊,還可以連成一大片?難道從他們交往的第一天一切就已開始?

  剎那間,很多事突然變清晰,她恍然大悟說;“原來如此呀,那天你到爸爸工廠來,又跑到廟里來接我,然后帶我到新店溪旁,根本不是為了表明心跡,而是為了水塘地,一切都是事先計畫好的……”包括溪邊的吻、動人的情話,還有這兩個月來的殷勤追求。

  “我沒計畫過什么,我到廟里接你之前,根本不知道你有水塘地,去新店溪也真是巧合,就這樣而已!彼桓吲d被誤解,自辯說:“一切只能說天意,我家正好要買黃坡地,你告訴我水塘地后,我立刻有了合作想法,還拼命完成企畫書、說服董事會、買地找建材,都是為了我們的未來!”

  “你說合作就合作嗎?你至少該問過我吧?”她真不知要相信什么了。

  “我那時間你,你會同意嗎?”

  “不會……”

  “所以我怎么能問你,問了不過是受阻撓,更讓這想法不見天日而已!”他又說;“現在我把這想法具體化,你看到這美麗遠景,應該不會反對了吧?”

  “我還是反對,水塘地是蓋育幼院和養老院的,不能更改!彼虉陶f。

  “你不學商,拜托也聽聽專家的意見。”他加重語氣說;“水塘地身價已非昔日可比,活活一個金礦放在那兒,又運氣好碰到我們‘陽邦’開發,要是別的地主,早樂得放好幾串鞭炮慶祝,哪像你傻傻把錢推出去!”

  “這就是我不學商的原因,說到底你仍是銅臭商人,眼中只有錢!彼蛔肿终f,語調滿是沮喪。

  辰陽火大了,這小姐以為她是誰?馮家都在落敗邊緣,急著找浮板求生存,她還敢對他唱高調!但火歸火,此時不能功虧一簣,水塘地問題一定要解決,動之以理不行,就改成動之以情,他移把椅子坐在她身邊準備細談。

  “旭萱,你知道我祖母選媳名單上第一名是誰嗎?”她沒回答,他繼續說下去,“是南郊的柯家小姐,你看過她家蓋的大片公寓?录邑敶髣荽,能帶來大筆土地和財富,是你馮家所沒有的,而且娶你的男人還得幫忙照應馮家,我們討論過了根本行不通,你還記得嗎?”

  是的,他說過,商圈是喋血戰場,不是做慈善事業,但她以為他選擇她,就會對她有些特別,事情就會有些不同……結果商人本性,他根本從未停止秤斤論兩算計她,她怎會笨到這種地步呢!

  “直到水塘地出現,事情才有轉機,你才勉強有和柯小姐一樣的條件。”他繼續說;“所以我辛苦做這商場企畫案,還要做得盛大轟動,全是為了你、為了我們的未來,你了解嗎?”

  “我不要有任何勉強,柯小姐既是最好的,你就應該選擇她!彼f。

  “但感情也不能勉強,我喜歡的是你,不是她!

  這直接的表白仍能讓她心跳快幾拍,但下面的話又凍結一切。

  “然而,喜歡又不同于結婚,愛情是兩個人的事,結婚卻關系到兩個家族,必需考慮很多層面!彼軐嶋H說;“尤其我是顏家長孫,肩擔家族重任,凡事要做到最好,不容有任何差錯;身為我妻子的,是顏家長孫媳,壓力不小于我,如果她在家族中太弱勢,很難在虎視眈眈的眾親族里生存下去,甚至會成為我的阻絆,你生在大家族應該很能了解這種情況吧?”

  “我懂了,到頭來你仍講門當戶對,我馮旭萱是配不上你的,如果沒有那塊水塘地,你不會和我交往。”

  “但你有那塊水塘地,不是嗎?”他沒有否認,只溫柔說;“我因為愛你,想讓家人真正接受并看重你,所以我做了這份企畫案,F在一切看你了,如果你也愛我,希望我們有共同未來,就該拿出水塘地,讓我完成企畫案!

  她終于明白溫柔也能殺人,他們到底是談感情還是談生意,怎么全都混在一起?辰陽性格中的錙銖必較和精明冷酷又從記憶里回來,她打個冷顫。

  “所以,我若不拿出水塘地,堅持蓋我的養老院和育幼院,我們就沒有未來可言了?”她抑住顫抖說。

  “那就看你愛不愛我了。”他眉頭緊繃,直盯她問;“你愛我嗎?”

  旭萱很想撒謊,但天性不慣撒謊,現在更傷心到不想費力撒謊,只無力說;

  “我是愛你,但這不代表什么……”

  “怎不代表什么?這意義可大了!”辰陽神情整個放松,露出進會議室來最帥氣的笑容!澳悴皇钦f過嗎?當愛一個人,就會思他所思、想他所想,愿意為他付出所有一切,生命、財富、名利皆可拋。你愛我,付出一個小小水塘地又算什么?”

  她差點昏倒,竟用她的話來打擊她,還背得那么熟……再也忍受不下去,她站起來說;“我現在腦子很亂,太多突然的事,無法思考,我想先回家。”

  辰陽愣一下,跟著起身說;“等我收拾好這些東西,送你回去!

  “不!不要送我,我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靜!贝丝趟能好好走出去,保留彼此的面子,十分鐘后就不知道了。

  辰陽考慮了幾秒說;“也好,你回去想清楚,和你爸爸仔細討論,想想你我的未來,再想想對馮家的好處,相信你很快會同意的!

  他走近一步,伸手想給她一個情人的擁抱。

  她不給他機會,快速走到門口,連聲再見也不說。

  “我待會打電話給你!”他在身后叫。

  下了夜晚寂寂無人的電梯,途中只見兩個值班的警衛,直到走出“陽邦”空曠的大樓,旭萱才癱了似的,讓痛苦如大水決堤般沖過來。

  媽媽說得對,商人根本不適合她,即使再風采迷人、再動心喜歡,也阻止不了那溢滿的銅臭味,她為什么不聽?

  沒多久前她還覺得自己好幸福,因為辰陽為她小小沖昏頭而不顧家人失望只要她,結果他根本只是利用她,要把她吞噬光光一根骨頭都不剩,還敢講什么勉強和柯小姐一樣的條件……那樣機關算盡、利欲熏心,要和他來一段真正的愛情都不可能……

  不許哭,不許為他哭,為他傷心流淚死,也只得冷酷一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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