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眾人離去后,一向暴躁的盛子駿氣得抬腳踹翻了一旁滿置佳肴美酒的宴桌,大怒的斥罵,“那皇甫殤是什么玩意兒,竟敢如此對我們,瞧他那副囂張狂妄模樣,想必咱們那封消失的信,必定是他派人奪走的!”
盛清崇則不似他那般憤怒激動,反而一派平靜,慢條斯理地踱到他面前,“你氣什么,不是早就知道他是老二的人嗎?既是老二的人,又怎會對我們會有好臉色!
“可三哥,他太不識好歹了,枉你拉下臉,親自下帖邀請他來,他卻不給你臉面,竟在眾人面前如此折辱你,這口氣,我怎么忍得下。 笔⒆域E緊緊握著拳頭,滿臉氣憤地為他抱不平。
他母妃早死,自幼便被帶到淑貴妃身邊養大,自小便與三哥交好,長大后,更是一心一意跟在三哥身邊聽他命令辦事,在他心里,三哥姐他同胞兄長,如今,眼見他被那賤商皇甫殤如此折辱,這口氣他怎么也咽不下。
“不必如此生氣,再忍耐些時候,不會讓你委屈太久的!笔⑶宄鐏淼剿纳磉叄牧伺乃募绨虻吐暟参,“父皇的身體已越來越不好了,想必就在近日這些時候了……”
“可要是那皇甫殤將那封信交給老二,將咱們私販武器至大食的事情爆出來,那該如何是好?”可勉強忍一下,一想到那封被人攔走的密函,盛子駿不禁心生忐忑。
萬一,他們私通大食,秘密將武器販售給大食以換取銀兩來賄賂朝中官員的事情被揭發的話,怎么辦?這可是通敵叛國的大罪!
盛清崇聞言,薄唇逸出一聲冷笑,表情瞬間變得殘酷無情,“哼,本來還想著若是他識相點,自己主動把信交出來,便給他個活命機會投到我的旗下,當我門下的人,但既然他這般不知好歹,那么,便不必要留下了!
他盯著一旁案上皇甫殤所送上的那尊白玉臥佛,上前揮手翻掀了它,任那玉佛掉落碎了滿地,盛子駿頓時領悟他話中的意思,抬腳狠狠踩了上去……
從酒宴出來后,皇甫殤與馬蘭眉兩人一上馬車,便見皇甫殤冷聲下令車夫驅車回府。
直到馬車逐漸駛離了清晏園范圍,馬蘭眉才從驚愕中回過神,連忙轉身掀開車簾窺看是否有人跟來,在確定馬車后頭無人跟蹤后,這才松了口氣,轉頭朝他埋怨了起來。
“爺,您方才也太……太……”
“太什么?”他閉目養神,一邊把玩著手里的麒麟玉佩,一邊輕啟薄唇問道。
“太不給三皇子、四皇子面子了!”她顧不得自己是奴婢的身份,大膽地訓起他方才在酒宴里三番兩次與皇子對杠的言行舉止,“您這般不給三皇子他們顏面,甚至在他邀請來的賓客面前揭穿他所得來的奇石是假的,丟他的面子,壞了他的賞石宴,您就不怕因此惹禍上身嗎?”
他或許不曉得,可她卻在一旁瞧得很清楚,當他指稱那石不是真的龍形帝黃石而是偽龍蛟石時,三皇子眼中已然閃現殺意。
那是一種……非除掉他不可的嗜殺眼神,教人看了忍不住膽戰心驚。
“惹禍上身?”未料,聽了她勸言的皇甫殤卻輕嗤一聲,睜開那雙黝黑的眸子沉聲反駁,“我皇甫殤從來不怕災禍,人活在世上,總要對得起自己的本心,我行得正,坐得直,哪怕那些奸佞小人因此羅織罪名,降下禍事到我頭上,我也坦然無懼接受,因為,我問心無愧!”
“爺真是、真是……”她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他了,“您這般剛強死硬、不知服軟變通,總有一天一定會吃到苦頭!
最后,她也只能朝他丟下這么一句勸誡,然后悶悶地扭頭望向車廂墻壁,獨自生起悶氣來。
這個人怎么說都說不聽,看來,一定要讓他自己踢到鐵板受到些苦,才會知道自己當初的倔強固執有多可笑。
“即便是為堅持本心所得到的苦果,我也心甘情愿吞下,但在我嘗到苦頭之前,你是否該想辦法解決你那不停咕嚕作響的肚子,讓它別再出聲擾人了?”忽地,他別有含意地輕瞥了她那因饑餓而不斷咕嚕咕嚕叫的肚子一眼。
馬蘭眉聞言先是一愣,而后一張小臉瞬間漲紅,連忙低頭羞慚地抱住自己的肚子,小聲的囁嚅道:“這……這是人在忍饑挨餓時自然的反應,奴婢、奴婢又不是故意讓肚子叫的!
而且說到底,還不是他害的,因急著陪他赴宴,打從下午起她便一直未進食至今,會餓得饑腸轆轆,肚子發出聲響抗議,也是正常的嘛!
只見端坐在車廂內的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視線,突然開口道:“手伸出來!
“什么?”她不解地睜大眼看向他。
“我讓你把手伸出來。”他不厭其煩地再次向她下令。
馬蘭眉只好依言慢慢地伸出手,可內心卻在嘀咕。
沒事要她伸手干什么,要幫她看手相嗎?這位爺的心思可真是越來越讓人難以捉摸。
正當她還在暗自嘟囔,一個以黑色繡金帕子包裹的物品擱進了她的掌心。
她一愣,下意識的抬頭詢問,“爺,這是?”
他沒回答,只是逕自閉上眼,澹澹的道:“里頭的東西是給你的!
“給我的?”她雖然覺得奇怪,仍慢慢掀開了那條黑色帕子一看,一塊炎黃色的桂花糕靜躺在她手心里。
她整個人頓時愣住,呆望著掌心上那塊五;ò暝煨偷墓鸹ǜ,一時間竟忘了該如何反應。
“您……”他這是什么意思?
“你在宴上站了大半天,沒吃半點東西,也該餓了,先用塊桂花糕止饑,回去后,再讓秦總管找廚娘弄東西給你食用!彼幢犻_眼,口氣平靜地說出了這番話語,卻令馬蘭眉心中瞬間涌起一陣感動。
所以意思是,這塊桂花糕是他注意到她餓了一天,特意從宴上攜出來要給她的嗎?
她默默地低垂下首,忍不住微勾唇澹笑地望著手心里那塊以黑色巾帕被人精心攜出、外觀無半點損壞的桂花糕點。
這個男人啊,外表看似冷漠無情,可不經意做下的事,卻總是讓人心里莫名感動發暖!
“那奴婢便謝謝爺了。”她小心捧著那塊桂花糕,輕聲向他道謝,接著,小口小口地吃著。
那甜味似化成了絲絲暖意,點點沁進心頭……
或許就是他這樣的性子,才會讓她即使又氣又恨他,卻又難以狠心不管他。
也是因如此,她才不希望像他這樣愛用冷面來掩飾自己真心的善良之人,會遭遇到不好的事。
只希望她心中所擔憂的三皇子記恨報復那事,永遠別發生啊!
但她的愿望終究沒有實現。
“來人啊!皇甫殤身受皇恩寵愛,為皇家御賜皇商,卻不盡忠報國,竟利用通商之便,私自與敵國大食通敵,奉圣上之令搜府,務將此無恥逆賊拿下!”
在賞石酒宴過后的幾天,皇甫府突然被皇家禁衛軍給團團包圍住,罪名是皇甫殤涉嫌通敵叛國,利用通商名義,私自將大盛的武器販售到敵國大食。
深知自家主子為人的秦總管當然不信,立即與前來宣旨的帶頭官兵爭論起來。
“怎么可能,咱們爺為人一向剛直忠耿,怎么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你們沒證據可千萬別胡說!”
“總之,我們奉圣上御令負責搜府捉拿皇甫殤這叛賊,有什么話,你們自個兒去跟圣上說去,從此刻起,府中所有人都不許進也不許出,直到捉到皇甫殤這逆賊為止!來人,搜!”
隨后,便是一連串搜府行動,惹得府中眾人大驚,紛紛想逃出府求救,卻被官兵們禁困在府內無法出門。
而今日恰巧被秦總管留下整理藏書閣,未隨皇甫殤出門辦事的馬蘭眉眼見情況不對,連忙趁兵荒馬亂之際,急忙奔向后院廚房,從日前偶然發現的一處狗洞逃出府。
在逃離皇甫府的路上,馬蘭眉一邊拍著胸脯暗呼驚險,一邊卻也罵起著皇甫殤那固執的男人。
“呼,還好,還好我跑得快,沒讓人發現。早就跟他說了,依他這般固執不知變通的性子,早晚會得罪人惹禍上身,他偏不信,現在好了,那三皇子的報復果真來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
在她奔回馬家所在村子的路上,心里卻情不自禁為他如今的處境擔憂起來。
但那念頭盤旋腦海不過短短一瞬間,隨即被她搖頭給甩掉了。
“我想這些做什么,好不容易才脫身,我現在應該要做的是盡快回家,別再管這些事,至于他的安危……與我何干?畢竟,我之前早已提醒過他了,是他自己不聽勸的。”
再說,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異世,還是得以保護自己的安全為第一優先,其他的……她管不了,也無法管。
驀地,崎嶇不平的石子路邊,一個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亮的物品吸引了她的注意。
“咦?那是……”玉佩?
她忍不住停下腳步,心里雖然遲疑,但最終還是緩緩走近了那塊靜靜躺在石子路上染了血的玉佩。
“這是……麒麟玉佩?!”馬蘭眉認出這是皇甫殤隨身的玉佩,今晨他出門時她親手為他系上的,莫非……他人就在附近?
“皇甫殤、皇甫殤!彼囊痪o,連忙握緊玉佩,在附近小聲的叫喚、搜尋著。
向前沒尋找多久,便見地上有一灘血跡,順著石子路滴落沒進了一旁草叢樹林里。
見狀,她忙順著地上那點點血跡尋進樹林,最后在一棵半枯萎的老樹旁找到了昏迷不醒的皇甫殤。
他的背部被人砍了一刀,傷口正不斷流血,而從那血的顏色看來,砍他的刀上應該抹了毒,那嚴重的傷勢,令人看了不禁觸目驚心。
“皇甫殤,你醒醒,皇甫殤……”她大驚,急忙快步地奔至渾身浴血的他身旁,試著喚醒他,可無論她如何推他喚他,他始終無半點反應。
若是就這樣把他丟在這里不管,恐怕他會因此命喪此地;,可若帶他回去,也許下回惹禍上身的人便是她。
她到底該怎么辦?
她眼神復雜地瞅著他那張因失血過多而死白的俊顏,內心好掙扎。
不遠處,傳來官兵由遠而近搜捕的聲音——
“到那兒搜搜看!我想人應該就在這附近,千萬不能讓人給跑了!”
“是!”
見情況危急,已無法讓她有時間再好好考慮,她氣憤地跺了跺腳,懊惱的抓頭低罵,“啊——算了!就當我上輩子欠你的,救你一回吧!”
明知自己幸運逃出險境,就不該再多管閑事,可她卻無法眼睜睜任由受傷的他待在此地而見死不救,最后,只能冒著性命危險,救他回去。
“若你能幸運活下來,日后,我便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再不能對我頤指氣使,再不能隨意的指使命令我,最重要的是,我救你的這份情,你可一定要記得還!”
扶起身受重傷的他,她繞過高過人腰的樹林草叢,從官兵尚未發現的另一側樹林逃離,驚險避過官兵的搜查,決定將他帶回家救治,卻不知她今日不忍心的舉動,竟在不久的將來,為她帶來了一場毀天滅地的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