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何人?」
「小的是疏郢城府衙的仵作蔡三郎!关踝鞴虻弥蓖νΦ,無視王正清射來的目光。他早就看不慣王正清的所作所為,既然馮玨說只要他照實說就能嚴(yán)辦王正清,他自然是挺身而出。
「當(dāng)時是由你相驗了文大當(dāng)家的尸體?」
「正是。」
「死因為何?」
「文大當(dāng)家的尸體上出現(xiàn)了異常的紅點,所以小的以銀針直入血脈相驗,確定是毒無誤,再見其人死時的面貌偏紅潤,故而推算是附子毒!
王正清撇唇冷哼了聲!附鸫笕耍嗣踝髟缫央x開府衙多時,如今突然出現(xiàn)在盡天府的府衙上,實在是教人不得不聯(lián)想他是遭人利用了!
「大人,小的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小的必定不得好死!」蔡三郎氣得滿臉漲紅,指天立誓。
「這種誓言豈能做為證詞?」王正清涼涼地看著金柄權(quán)。
得了,這么一丁點小把戲就想弄死他,他要連點腦袋都沒有,當(dāng)年是怎么成為疏郢城知府的,
金柄權(quán)摩挲著下巴的胡須,明知王正清說的有理,可他心里就是不舒坦,思索了下,隨即問:「蒙御醫(yī),本府依稀聽人說過,人要是食毒一段時間之后就連骨頭都會因而發(fā)黑,不知道是真是假?」
被點名的蒙御醫(yī)不假思索地道:「確實如此,文大當(dāng)家之死若是怕仵作驗尸有誤,可以重啟棺槨取其骨相驗便成!闺m然他不是仵作,但要知道他以往是在宮里當(dāng)差的,這么點小事在宮中早就見怪不怪了,壓根不稀奇。
「既是如此,來人啊,帶著本府衙的仵作前往疏郢城,開棺驗尸!」
衙役應(yīng)聲而去。
文又閑隨即道:「驗,確實是該開驗!草民早就知道家兄是死于中毒,但因為家嫂還帶了個孩子,不忍對她趕盡殺絕,所以才央求王大人別審理此案,可如今我已得知家嫂與馮玨私通又謀財害命,這口氣我吞不下去。」
馮玨睨向他,哼笑了聲,余光瞥見馮玉正面朝自己笑吟吟的,一副看熱鬧的趣兒,教他微惱的瞪去。
「文又閑,將話說清!菇鸨鷻(quán)怒道。
「大人,家兄的身子骨一直不佳,后來是親家將家嫂送進家門沖喜,許是沖喜真有效,家兄的身子骨愈來愈健壯,后來也能出門經(jīng)商,打理生意,可是無端端地年初卻病倒了,甚至一病不起……這期間一直是家嫂照料著家兄,不管是三頓膳食還是湯藥全都是經(jīng)她的手,家兄之死與她脫不了干系!
馮玨看向跪在身側(cè)的方靜予,瞧她氣得直打顫。
「方氏,你做何解釋?」金柄權(quán)沉聲質(zhì)問。
方靜予吸了口氣,回道:「大人,文二爺所言并非屬實,民婦在當(dāng)年失去記憶之后,與馮二爺相許,而后恢復(fù)記憶回到文家,大爺待民婦如往昔,甚至執(zhí)意迎娶民婦,如此大度之人,民婦怎可能對其下毒手?再者,民婦又要上哪去買附子毒,又為何民婦與小犬身上都中有附子毒?」
「說不準(zhǔn)是你在下藥時,不慎沾到所致!」文又閑吼道。
蒙御醫(yī)實在聽不下去,忍不住插嘴,「金大人,文二爺此言差矣,附子毒并不會沾到身上致毒,再者,附子是藥亦是毒,雖然在藥村行就買得到,但是有管制的,買賣必得簽名以示身分,這點馮二爺該是清楚才是!
金柄權(quán)瞧向馮玨。
「確實如蒙御醫(yī)所說,馮家也經(jīng)營了藥材行,要査清附子毒的買賣去向壓根不難,而在下尚在疏郢城時,也查清了這一點,還請大人傳疏郢城藥村行的辜老板和文家丫鬟芝蘭上堂!
文又閑一聽到芝蘭這個名字,哪怕被板子打得已起不了身,還是用力地?fù)纹鹆松仙,回頭望去,果真瞧見跟在一名男子身后的姑娘確實是芝蘭。
「奴家是文家丫鬟芝蘭。」芝蘭哪里見過這等陣仗,嚇得腿軟,直接跪了下來。
「芝蘭,將你所知所聞告大人,由大人為你作主!柜T玨沉聲安撫。
芝蘭咽了咽口水!概沂欠蛉说馁N身丫鬟,被二爺逼迫對大爺下毒,甚至在前些日子夫人回府之后,二爺還要奴家對大人和少爺下毒……奴家身為家生子,唯恐二爺對爹娘不利,只能聽令行事!
方靜予冷冷地看著她,壓根不信她是被脅迫的,她要是真被脅迫,大可告知她一聲,大爺難道就不能為她主持公道嗎?
「你胡說八道!」文又閑目眥盡裂地吼道。
「肅靜!」
兩旁衙役重?fù)魵⑼,嚇得文又閑瑟縮了起來,就怕那板子又打在身上。
「芝蘭,你要再說分明!」
芝蘭嚇得快要六神無主,只能將文又閑何時將藥給她,她又是如何添在膳食里頭說得詳實。
金柄權(quán)問完,隨即又道:「文又閑,你還有什么好辯解的?」
「大人,此事并非如此單純,在下查過藥材行之后,發(fā)現(xiàn)了多處可疑,這都多虧了辜老板!柜T玨指向跪在芝蘭前頭的辜老板。
金柄權(quán)問清了來者身分之后,直接道:「那么又是何人一再跟你買附子毒?」示意他瞧瞧堂上的人。
「回大人的話,那人并不在堂上!构祭习鍝(jù)實回答。
「那么那人的姓氏為何?」
「那人簽的是文又閑!
文又閑瞪大眼。「我聽你在放狗屁,我何時買了附子毒!」
可惡,王正清竟然想將事撇得一干二凈,當(dāng)初他不知道如何下手,還是王正清提點他使毒,甚至還答允會幫他辦得妥貼,卻是讓人買毒時簽他的名!
辜老板嚇了一跳!改恪艺f的是文又閑,關(guān)你什么事?」
金柄權(quán)不禁看向馮玨,便見馮旺不慌不忙地道:「辜老板,要是再見那個人,你必定認(rèn)得出來,對不?」見辜老板點了點頭后,他彈了彈指,由爾剛親自押了個人進堂。
王正清見狀,黑眸緊縮了下,目光在那人身上。
「辜老板,你仔細(xì)瞧瞧,是不是這個人?」馮玨問。
「是了,就是他。」那人是個啞巴。
「此人是……」金柄權(quán)問。
「大人,這得要問王大人了!
王正清神色一凜,斥道:「放肆,馮二爺這是含沙射影,想陷本官于不義,本官根本就不識得這個人!乖撍溃鯐B這人也被搜了出來!他原以為這事是天衣無縫,哪怕他日文二反悔想反一口,他也有了萬全準(zhǔn)備。
那人聞言,不斷地發(fā)出嗯嗯啊啊的喊聲,像是在控訴王正清的無情。
全柄權(quán)立刻讓衙役準(zhǔn)備紙筆,便見那人快筆寫著——
王大人要我買附子毒,讓我簽下文又閑。
「辜老板,將簽冊取出吧!柜T玨說道。
辜老板將簽冊從懷里取出,衙役將簽冊和那人所寫一并呈上。
看那字跡一模一樣,金柄權(quán)似笑非笑地瞅著王正清,問:「不知道王大人做何解釋?」
「金大人,這分明就是栽贓嫁禍,更何況,今兒個是為了審馮玨與文大夫人私通謀財害命,哪怕文大當(dāng)家之死與文大夫人無關(guān),但馮玨使計誆騙文二謀奪家產(chǎn),又與文大夫人有奸情,這是鐵證如山,不容他轉(zhuǎn)移話題脫罪!」
馮玨懶懶地從懷里掏出一封信!冈谙乱讯嗄瓴辉みM疏郢城,而在下會在事隔多年后重回疏郢城,乃是因為文大當(dāng)家寫了封信托交給我大哥!
金柄權(quán)讓衙役將信取上前,他一眼看盡,輕點了點頭,揚開讓底下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方靜予輕捂著嘴,不敢相信大爺臨終前竟是替她安排去處……他知道她一直無法將馮玨忘懷。
「那字跡才不是我大哥的,大人!」文又閑仍在做垂死掙扎,不甘心告御狀卻是逼死自己。
「大人,我能作證那字跡是文大當(dāng)家的字跡,我府上還有與文大當(dāng)家簽契的契本,可以差人馬上回府取來!柜T玉在一旁涼涼發(fā)聲!冈谙乱恢焙臀拇螽(dāng)家有生意往來,所以當(dāng)初文大當(dāng)家才會把信托給我,說來也是我不好,是我給得遲,才會讓憾事發(fā)生!
他要是早知道一封信會左右一條生命,他不會那般草率行事。
「既有文大當(dāng)家的書信為證,又豈有私通說法?至于誆騙而謀奪家產(chǎn)……文又閑提不出證據(jù),又要如何證明馮玨誆騙?身為皇商的他家財萬貫,又豈看得上文家家產(chǎn)?」金柄權(quán)話說至此,已開始準(zhǔn)備判刑。
王正清正忖著要如何逃這一局,又聽文又閑喊道——
「大人,你不能認(rèn)定馮家家產(chǎn)萬貫就不會騙他人,他甚至還派人追殺我欲置我于死地,大人明察。
「啊,文二爺不說這事,我也差點給忘了。」馮玨煞有其事地彈了彈指,讓爾剛再押人進來!复笕耍捳f那日,我在疏郢城府衙對王大人說,我已查清文大當(dāng)家死因,且要將行兇之人繩之以法,結(jié)果呢,我的隨從就在路上撞見有人對文二爺行兇,當(dāng)時我的隨從力搏惡人逮住一人。」
他指向剛押進之人,所有人的目光望去。
王正清狠吸了口氣,正欲思索對策時,那人已經(jīng)喊道——「大人,救我!」
「王大人,這是……」金柄權(quán)眸光銳利地看向王正清。
「不關(guān)本官的事,金大人,這事一見就知道是馮玨惡意栽贓本官,本官根本就不識得這人。」
「欸,大人,我還說這人是誰呢,你怎么急著說我要栽贓你,莫不是你早就知道他是什么人,又做了什么事?」馮玨佯訝道。
王正清怒眼瞪去。
文又閑跟著喊道:「大人,這人是疏郢城府衙的衙役班頭!王正清,你好狠的心,原來打一開始你就打算殺人滅口,你以為殺了我,你干的事就沒人知道?大人,附子毒是王大人差人交給我的,是他慫恿我毒殺我大哥的!」
既然他已經(jīng)活不了了,拖個墊背的他也痛快!
「文又閑,本官好心幫你,你竟然反咬官一口?」
文又閑不理睬他,逕自又道:「大人,王大人在疏郢城一帶收賄無數(shù),要是不給銀兩,他是不審案的!」
「你——」
「來人,將王知府拿下!」
「放肆,本官是皇上授封的正三品知府,在尚未厘清罪狀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押下本官!」
「喔?那么朕能否押下你?」一把清潤的嗓音在通道響起,站在馮玉身旁的湯榮已經(jīng)快步回頭作揖,金柄權(quán)也趕忙迎上前。
方靜予不敢抬眼,但聽那嗓音有些耳熟,她攢著眉回想,身旁的馮玨卻趁機撫著她眉頭的皺摺,教她不禁瞋他一眼,惱他在衙堂上也沒個規(guī)矩。
「王正清,虧朕還等著你立功,好將你召回京,你卻讓朕失望了。」藺少淵清俊的面龐噙著笑意,眸底卻是冰冷一片!甘钦l準(zhǔn)你擅離職守的?」
「皇上,下官是遭人污蔑,事實上下官是為了要揭發(fā)馮玨才特地回京的!
「喔?說來聽聽!固A少淵走到他的面前,也不讓他起身,就讓他跪著說話。
「下官查到了當(dāng)年皇莊方姓莊頭滅門血案的主嫌了。」
王正清話一出口,方靜予不禁抬起頭,瞧見了當(dāng)今圣上龍顔,不禁愣住。他不是那天在她鋪子里吃萊菔餅的爺兒嗎?
「是誰?」
「正是馮家人!
馮玨和馮玉一同看向王正清。
「下官帶了個人證過來。」王正清拉著身后做衙役打扮的薛管事。
薛管事還在錯愕之中,搞不懂為何王大人和二爺竟變成狗咬狗,如今就連王大人好像也遭罪了。
「薛管事,趕緊說吧,在圣駕面前不吐實,可是要受罰的!雇跽宓吐暰妗
薛管事咽了咽口水,顫著聲道:「草民原本是皇莊里的莊戶,一日聽聞方管事提及馮家人想禮聘他遭拒,恐生出歹心,正想方設(shè)法將兒女們送去他處安置,豈料才送出大姑娘,方管事一家人就連夜失蹤了,那晩,有其他莊戶親眼目睹是馮家人押走方管事一家子,大伙畏懼馮家勢力,無人敢提此事,可這事在幾個莊戶之間早已是秘而不宣的事了!
方靜予幾乎垮了肩頭,雙眼卻還是直瞅著有些失神的馮玨。她最怕的事終究是發(fā)生了,如果可以,她壓根不想揭開這件事。
照理,她該為爹娘討公道,可那事不是馮玨做的,不該在馮玨成為家主,成為皇商之后找他追討,如此對他不公平!
「所以你的意思是,是馮剛所為?」藺少淵沉聲問,目光看向馮玨。
「該是如此。」薛管事胡亂點著頭。
「不對!」方靜予驀地出聲反駁。「薛管事說的不是真的!」
「文大夫人知道真相?」藺少淵看著她,這才突然覺得熟悉起來。他曾經(jīng)去過多次皇莊,見過方管事也見過她,難怪她的萊菔餅滿是他記憶中的味道。
「是……雖然是馮家人所為,但不是馮剛,那時大爺從中調(diào)查,是前皇商的庶兄馮釗!狗届o予說著,邊覷著馮玨的反應(yīng),卻見他神色依舊!富噬先绻恍,豐水莊里的李魁也是知情的,他也可以作證!
「那么現(xiàn)在朕知道了,由朕給你討個公道。」
「咦?」
「方家曾是朕最倚重的農(nóng)戶管事,當(dāng)年血案未能查清一直是朕心中的憾恨,如今真相大自,卻也意外扯出大宅內(nèi)的丑聞……」藺少淵輕聲低喃,頓了下,道:「金柄權(quán)。」
「臣在!
「方才在堂上審案,凡曾欺負(fù)方家孤女者,一律斬立決。」
金柄權(quán)忖了下,問:「也包括王大人?」
藺少淵望向王正清!竿跽寤锿挠珠e謀奪文家家產(chǎn),甚至趕走方氏,乃至于她回府后還讓丫鬟毒害她及幼子……相關(guān)聯(lián)者,一律斬立決!」
聞言,王正清整個人無力的身子往一旁歪斜,急忙求饒道:「皇上,下官是為了揭發(fā)馮家惡事才回京,下官……」
「你以為能夠?qū)⒐H罪?」藺少淵忍不住低笑了聲!改愕墓κ堑植贿^你的過,至于馮家……」他看向馮玨,再看向馮玉,「馮玉聽令!
「草民在!
「從此刻開始,由你接任皇商!
方靜予倒抽了口氣,看向依舊無動于衷的馮玨,作夢也想不到他最害怕的事,竟是以這種方式因她而起。
「皇上,滅了方家人的是馮玨的堂伯,與馮玨無關(guān)!柜T玉立即為他求情。
「朕知道,只是朕認(rèn)為換個人也不錯。」話落,他朝方靜予招了招手!阜绞,暫且跟朕一道走吧,朕還想嘗嘗你的手藝!
方靜予想推辭,可他是皇上,再者要是跟他走,也許還能幫上馮玨一點忙。
「二爺,我先隨皇上離開,一會兒你要來接我!顾f著,卻等不到他的回應(yīng),眼見皇上要離開了,她趕忙追上。
馮玉腳步動了下,回頭見馮玨動也不動地跪在地上,本想要拖著他一道走,偏偏還是得等金柄權(quán)宣判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