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行人進京時,已是過了兩日,王正清也不啰唆,直接領了人來到宮門前。
「喏,就是那里!雇跽逯钢鴮m門左側所懸的登聞鼓!溉デ冒桑粫䞍壕陀凶嗍率箷^來,你將狀紙遞上便是!
文又閑看著那面鼓,渾身抖若秋葉,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京城太冷,教他拿起鼓槌,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敲了幾下。
過了約莫一刻鐘,有個人走出宮門,王正清見狀,連忙迎上前去。「眼前是奏事使嗎?」
「正是,在下是侍讀學士唐子征,你是……」
「本官是疏郢城知府王正清!
唐子征聞言,濃眉一攢,清俊面容頓生威儀,斥道:「未經皇上傳喚,你為何私自離開疏郢城?」
「本官是為了疏郢城人士文又閑,前來京城告御狀!雇跽遐s忙垂眼。
唐子征是攝政王義子,從小就入宮伴讀,如今成了侍讀學士也不令人意外,往后捧著他就是了,誰教他是皇上面前的紅人。
「狀紙?」
文又閑趕忙遞上狀紙。
唐子征接過狀紙,看過一遍后便收下,沉聲道:「依律,告御狀者,必先杖三十,請王知府將他帶往盡天府衙,交由盡天府知府審理。」
文又閑聞言,滿臉驚恐的回頭看著王正清,那眼神像是在問他,你怎么沒說要先杖三十?他無法想像打了三十下之后,他還活不活得了。
「唐大人,據我所知,告御狀必先杖三十這條律法不是早就廢了?」
「今年初才剛復律。」唐子征面不改色地道。
既是如此,王正清愛莫能助了。
前往盡天府府衙的路上,文又閑簡直要哭了。「要真被打三十個板子,我還能活嗎?大人,你這不是害慘我了!」是他提議要鬧就鬧大,直接入京告御狀,可他壓根不知道告御狀還得先付出代價。
「放心,待會兒塞點銀兩給衙役就不成問題了!
「我哪里還有什么銀兩!
王正清雙手一攤,由著他自個兒決定。
于是,一進盡天府,啥事都還沒說,文又閑直接脫了褲子打了三十大板,板子還是宮制的規格,別說三十下,才打到第十下,文又閑的屁股早已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到了第十一下時,人已經厥了過去。
「金大人,到此為止吧,否則他都還未狀告那奸夫淫婦,就要死在杖下了!雇跽遐s忙替文又閑求情。
他得要利用文又揭開馮玨的所有丑事,才有機會置馮玨于死地,要是文又閑現在就死在這兒,下一個死的怕就是他了。
盡天知府金柄權垂眼尋思半晌,才勉強道:「待他告完狀之后,再行剩余的十九下。來人,打水將他潑醒!
嘩啦一陣水聲,文又閑是被凍醒的,屁股痛得他不斷哀號呻吟。
「堂下何人?」金柄權沉聲問。
王正清踢了文又閑一腳。
文又閑強忍著痛回道:「草民是疏郢人氏文又閑。」理該是氣勢萬鈞的,然而他卻疼得不敢施半點力,出口的聲音如蚊鳴。
「狀告何人?」
文又閑咽了咽口水,用盡全力吼道:「草民要狀告皇商馮玨與家嫂私通,謀財害命,請求大人主持公道。」
「狀告者何在?」
「金大人,他們在外頭候著!雇跽宀耪f著,突地瞥見有幾名男子從衙堂后方的通道走來,而走在最前面的竟是……「馮玨?為何你在這里?!來人啊,還不趕緊將他押下!」
隨著王正清入京的幾名疏郢城衙役立刻抽出長劍,刷的一聲,齊齊指向了王正清口中的馮玨。
「在下并非馮玨,而是糧商馮玉,大人未問清身分就使劍相向,如此審案時會不會太過草率,或難辨是非遭人利用?」馮玉涼涼開口。
跟在他身后的湯榮和唐子征不禁掩嘴偷笑。
原因無他,先前兩個馮家要合為同宗時,就是因為兩個人太過相似,才會教他替馮玨死了一遍,沒想到眼前險些遇到第二次,真不知道事后該跟馮玨要多大的紅包,才會教他心里舒坦一些。
「你……」王正清呆住,這才想起確實還有個馮玉,馮玉之前還迎娶了攝政王的義妹常寧縣主,思及此,他趕忙垂首認錯。「本官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包涵!
馮玉擺了擺手,一臉無所謂。
反正,早晚會換馮玨幫他背黑鍋。
正忖著,外頭衙役已經領著馮玨和一名身戴枷鎖的女子入內。
「文又閑,你要狀告他倆何罪?」金柄權問道。
文又閑吸了一口氣回頭,指著馮玨和方靜予!覆菝褚灰婊噬恬T玨以山頭礦脈詐欺草民,再告馮玨與家嫂私通,三告他倆謀財害命,害死了家兄還要強奪文家家產。」哪怕氣若游絲,他還是將罪名直指馮玨。
金柄權看向馮玨,內心五味雜陳,甚至懷疑馮玨被人作祟,要不怎會幾個月前才因為家族內哄害死了馮玉被判流放,而后因為馮玉未死,教馮玨死里逃生一回,如今又被控告了數條罪名?
收回心神,金柄權沉聲問:「堂下何人?」
「在下馮玨!
「民婦方氏!
金柄權來回看了看兩人,問:「馮玨可認罪?」
「大人,在下無罪,這實是文又閑血口噴人,還請大人明察!柜T玨神色平靜地道。
「他告在下以山頭礦脈詐欺他,可事實上在雙方買契上并無載明礦脈位在何處,而在下又豈會知道礦官選擇了炸山頭取山腰礦脈,這筆買賣,在下也虧了本。」
一旁的馮玉連嘖了幾聲,佩服這家伙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
「你胡扯,疏郢城的玉商周老板說了,你必定知道太山崩時并無落下玉璞,意味著山頭無礦脈,礦脈分明是在山腰處,玉商都懂的道理,你又怎會不懂?」哪怕疼得快要厥過去,文又閑還是緊咬住他不放,都受了這么大的罪,他非要拿回自己的家產不可。
「那么文二爺能否請周老板與我對質?抑或者請太山的礦官與我對質?」馮玨神色平淡地問。
文又閑張了張口,暗惱自己竟沒想到這么做,可就算他想請周老板作證,恐怕周老板也會避免得罪馮玨而拒絕他。
「文又閑,你能否請人作證?」金柄權問。
文又閑臉色一沉,隨即又道:「大人,證人遠在疏郢城難以作證,但就算如此,他確實是與家嫂私通,被我親眼撞見,也因而假裝受我威脅,以五千兩的價格將礦脈賣給了我,可事實上這就是他的計謀!
「馮玨,可有此事?」
馮玨笑了笑!肝亩敚憧捎写_實瞧見那日在我房里的人是誰?」
「分明就是家嫂!
「何以為證?」
「如果不是家嫂,你為何心虛,又為何受我威脅?」
「我既是受了你威脅,又怎能坑殺你?大人,不知大人是否聽出了端倪?是文二爺設局威脅在下,惡意制造在下與文大夫人私通的假象,可事實上他無憑無據,又怎能成為堂上證詞?」
文又閑聞言,臉色又青又白,想反駁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倒是一旁的王正清看不下去了,插話道:「文二爺,你不是說過,令兄獨子文羿便是馮玨與令嫂私通所出之子!」
跪在馮玨身旁的方靜予神色一震,卻不敢看向馮玨,就怕被人看出端倪。他說過了,進了衙堂之后,所有的事都交給他,除非大人問話,皆無需開口。
「放肆!王大人,這里是盡天府,沒有你說話的分!」金柄權怒拍驚堂木。
王正清撇了撇嘴,悻悻然地想,待他辦妥了馮玨立下大功,他必會想法子將這沒眼色的家伙給扯下來。
「王大人說的都是真的!刮挠珠e趕緊附和道。
「證據呢?」
文又閑咽了咽口水,道「六年前,家嫂尚未與家兄成親前,無故失蹤,再回府時已隔了四個多月,當時家兄歡天喜地辦喜事,隨即宣告家嫂懷孕,可家兄不是個行出格之事的人,此后,家兄不曾再與她同房……幾個月前,馮玨突然到來,又帶著家嫂前往一座莊子,那莊子里的人與家嫂十分熱絡,壓根不像是頭一次前去,所以草民懷疑他倆在六年前就已有私情!
金柄權聽著,直覺得這堂上證詞實在是薄弱到無法聽信,只能轉而問馮玨,「馮玨,可有此事?」
「大人,這事要解釋起來有點長,能否讓在下先請一位證人上堂?」
金柄權擺了擺手。
馮玨回頭向守在外頭的爾剛打了個信號,爾剛隨即請蒙御醫入內。
金柄權一見他,不禁笑問道:「這不是已經退休的蒙御醫?」以往他尚在宮中任職時,也曾經為了自家娘子向蒙御醫討過藥方。
王正清聽著,猜不透馮玨請個早已退休的御醫為證,到底是要玩什么把戲?
「正是,許久不見了,金大人。」蒙御醫笑得和氣。
一旁的衙役趕忙到偏廳里搬了張太師椅讓蒙御醫落坐。
「馮玨,你讓蒙御醫為證,到底是要證明什么?」
「大人,這要話說從頭,元熙四年九月,在下前往疏郢城收租,路經頂平山腳時,救了個身負重傷的姑娘,在下將姑娘帶進莊子里養傷,豈料姑娘醒來時卻沒了記憶……這一點,蒙御醫可以為證!
「金大人,確實如此,當時那位姑娘因為傷在頭部,不只失了記憶,還時不時引發頭疼昏廞,為此馮二爺央請我過府診治,當時我發現姑娘除了身上的傷,體內還有毒!
文又閑心一震,緊趴在地,假裝沒瞧見王正清噬人的目光。
「毒?」
「正是,那是附子毒,像是日日食上一點,毒癥得待一定量時才會慢慢浮現!
「金大人,現在說的是他倆私通一事,提及中毒與本案壓根無關。」王正清微惱出聲,要打住這毫無意義的交談。
金柄權雖不滿交談被打斷,可王正清所說不無道理,他只好再問:「馮玨,你說的那位姑娘與本案有關?」
「那位姑娘便是當時尚未成親的文大夫人。」馮玨不卑不亢地道:「在那幾個月里在下確實是對她傾心,在不知她是否有婚配就……確實是行為出格了,而后來,她因為恢復了記憶,將我遺忘,回到了文家,而文大當家十分大度,為免她遭人議論,隨即決定成親,在得知她有喜之后,更將那孩子視為己出。」
身旁的方靜予聽得手心滿是冷汗,怕光是這一點,就足夠他身敗名裂。
「大人,他承認了,他確實是與家嫂私通!」文又閑忙喊著,哪怕話聲一大就痛得他齜牙咧嘴,但好不容易扳回一城了,他疼一點也甘愿。
「大人,在下與她,是在她成親之前,在不知她身世之前,何來私通之說?」馮玨沉聲斥道,「而吊詭的是,今年,方氏之子文羿也無故中了毒,我送到蒙御醫那兒救治,蒙御醫,你那時跟我說他是中了什么毒?」
「附子毒。」
文又閑神色大變地吼道:「大人,這事與他跟家嫂私通無關,他剛剛已經承認……」
「放肆!衙掌豈容你喧鬧,再喧鬧本府就掌嘴!」
文又閑聞言,嚇得趕緊閉上嘴。
「大人,今年夏末文大當家死了,明明仵作驗尸寫明是中毒而亡,疏郢城王知府知情卻未審理此案,更巧合的是,文大當家也死于附子毒,在下特地請來仵作為證,還請大人明查!柜T玨伸手往門外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