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子未免過得太平順了一點。
自從她和曉夢哥哥住進(jìn)百味軒也好一陣子,除了日漸逼近的神廚賽,讓日子稍稍有些緊張感外,日子實在順當(dāng)?shù)貌幌裨挕?br />
就連柳吟秋那個可怕的女人,剛出場時說話惡毒得嚇?biāo)廊,可是等了老半天也沒等到她有半點‘作為’。早知道她只是一只不會咬人的狗,她也就不跟她廢話一大堆,讓曉夢哥哥不高興了。
可這麼平和的日子過起來有些不踏實,總覺得好像在她沒有察覺的地方,有那麼一點不對勁,那感覺就像是鍋子底微微燒糊的邊,看不出什麼異常,卻又覺得哪邊出了錯。
“蝶兒你好端端的發(fā)什麼楞?”莊曉夢的聲音驀地傳來。
胡蝶委屈的噘了噘嘴,“曉夢哥哥!我快無聊死了。”
她這個人從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無聊找上門,只要連著幾天沒新鮮事兒做,她全身上下的骨頭就會開始抗議。
“你可以找點事情做!鼻f曉夢寵溺的摸摸她的頭。
“有什麼事可以做?抓鳥、釣魚、放紙鳶?這東城是熱鬧沒錯,可到處都是人擠人!一點兒也不好玩。唯一人沒這麼多的地方就是這後山的園子,可天天玩也總會膩的吧!”她一臉哀怨,可憐兮兮的瞅著他。
自從上次在百味軒氣走膳鬼李萬食後,一夕之間她成了京城的知名人物,走到哪兒都會有人指指點點,搞得她全身上下好不自在,也連帶的掃了她到處玩耍的興致。
“那這麼好了,曉生在南院請人搭一個窯,我放了陶器進(jìn)去燒,算算時辰,也差不多該開窯了,你要不要和我去看看?不過會有些熱喲!”他提議說。
自從曉生知道他現(xiàn)在是個燒陶師傅後,不理會他的反對,硬是請人在南院替他搭一個土窯,在不忍折了他弟弟的好意的情況下,他也只好接受。
“就是你上次幫我塑的那陶像嗎?我要看!”胡蝶興奮的點點頭。她都快無聊死了,只要有事做就好,熱不熱沒關(guān)系。
她像是怕莊曉夢會反悔一般,抓著他的手就向南院的方向快步走去。
莊曉夢擔(dān)心的出聲喚道:“你別急呀!那陶器不會長腳跑掉,你走得這樣急,要是扭傷了腳該怎麼辦?”
他可不希望她這樣蹦蹦跳跳的不小心傷著自己,以她靜下下來的性子要是真?zhèn)四_,她一定會無聊到捉狂。
“可我想看嘛!”說著,兩人已走到窯前,胡蝶一臉迫不及待的問道:“現(xiàn)在可以打開了呢?”
“你別這麼急,就像料理也要看火候,燒陶也是一樣的,時間不足、火候不夠,燒出來的陶就不漂亮了!彼匆幌骂^頂太陽的高度,心中慢慢算著開窯的最佳時辰。
“怎麼燒陶跟做菜這麼像,得論時辰、講時間的?”胡蝶瞪大眼睛。
莊曉夢只是笑笑。
待時間一到,他示意她退後幾步,動手將窯門打開,頓時一陣熱氣迎面而來,剛燒成的器皿因為殘馀的高溫而泛善金紅色的澄光,煞是美麗。
等高溫稍稍冷卻莊曉夢將器皿就著陽光,一個個里里外外的仔細(xì)察看。
“你現(xiàn)在在做什麼?”她盯著他連忙問。對燒陶的事,胡蝶是外行,所以,莊曉夢的每一個舉動都讓她深感好奇。
“拿這樣看就可以知道有沒有裂縫?燒陶是很細(xì)膩的工作,一個不小心就會燒裂了!彼呎f,邊把上面畫著一只蝴蝶的小碟子交在她手中。
胡蝶看著手中精美的碟子,雙眸睜得大大的贊嘆道:“好漂亮!”
“是很漂亮!鼻f曉夢卻看著她,不覺癡迷。
“我說的是這個碟子啦!”她丟了個白眼給他,心下卻是甜滋滋的!皩α,你知道我為什麼叫胡蝶嗎?”
“不就是蝴蝶一只花間飛舞、自由自在的蝶兒?”他輕聲低語,話中充滿對她的寵溺。
於他來說—她的出現(xiàn)真的就像是一只翩翩的蝴蝶,不期然的飛入他的心扉,就此惹了一身情纏。
“你道我爹有那麼詩情畫意嗎?他取的是碟子的碟要不是我娘執(zhí)意換字,今日的我,可就真的叫胡碟了!焙f著扮了一個鬼臉。
“胡碟?”莊曉夢有些忍俊不住。不是說胡碟這個名字有什麼不對,只是,他很難把清靈若水的她和碟子擺在一塊想。
“我爹取名字就是這個調(diào)子,我還有叫鍋碗瓢盤的四個哥哥呢!”
“鍋碗瓢盤?不會真是用這些字吧?”他有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真的很難想像,究竟什麼樣的爹會給自己的兒女取這樣的名字?”
“我爹是這麼打算的還好是我娘又換了字,所以,他們就叫做起堝、承畹、轉(zhuǎn)琥、結(jié)磐很好玩吧!”她笑得更甜了。
看著她說起自己兄長時那溢於言表的興奮莊曉夢能想像,她的家人必是極為呵護(hù)她,也只有備受寵愛的小孩才會養(yǎng)成像她這般直來直往的性子吧!
“你爹一定很熱中于料理,不然他取的名字不會凈是些鍋碗瓢盤碟之類的!鼻f曉夢心中有了大概。
如果不是家學(xué)淵博,一個像胡蝶這麼年輕的姑娘,怎麼可能對料理懂得這麼多呢?
胡蝶點頭!班牛∥业f食器對科理來說有畫龍點睛、綠葉紅花的效果,一個好的食器,對料理而言更是有加分的功用。”
“這倒是我有時在燒陶時也會先在心中度量著陶器的形狀,想著這器在燒成後,裝上料理會添幾分的味道!彼軌蝮w會她爹說這話的用意。
“真的?”胡蝶睜大眼睛問道。
“像這荷花形的碗,若裝的是揚州的荷葉飯,一定更能突顯飯中淡淡的荷香!鼻f曉夢指著形如盛開池蓮的陶碗。
“沒錯。@荷花活靈活現(xiàn)的,光是用看的,都覺得好像會飄出一股荷香!
一聽胡蝶能明白他的想法,莊曉夢在欣喜之馀,解說得更是起勁。
他全身上下泛著一種自信的風(fēng)采,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對陶藝的喜愛才情。只是——
“你有沒有想到這個竹葉形綠泥盤該盛的是什麼菜?”
他的聲音強把她出了軌的思緒拉回,她順著他的手看向那巴掌大的竹葉形盤子,上頭鮮明的脈絡(luò),想是他融合料理中刀工的技巧而來,而那青蔥鮮綠的色澤襯得竹葉形陶盤就像是初滴的翠竹葉。
她看向他,一絲靈慧的笑意爬上她的唇邊!盁o竹令人俗、無肉使人瘦,這最適合的料理該是蘇大學(xué)士的東坡肉!
“你要不要掌廚看看?”
一陣沉默在胡蜂和莊曉夢之間蔓延開來,他們兩人似乎在比誰先開口誰就輸?shù)挠螒,也像是比角力般的看著對方?br />
終於,先開口的人是一向好性子的莊曉夢,只見他微微皺起僵硬的眉頭,輕嘆一口氣,“蝶兒,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他不明白,這世上她該是最了解他不再做料理的原由,為什麼她會突然對自己提出這個要求?
“還是你也認(rèn)為離開廚師的身分,莊曉夢這個人就——”
他的話被她突然揮來的手打斷。她的勁用得很巧,看似使力可在碰到他的臉頰前就停了下來。
“你要記得我這人最討厭人家冤枉我,我說過的話,你難道不信嗎?只要你喜歡,做什麼都可以的呀!”胡蝶有些動氣原本總是盈著笑意的秋水此刻一片寒霜。“下次你再敢冤枉我,我絕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既是如此,那你為什麼要說那種話呢?”他伸手撫上她放在他頰邊的手,彷佛冰冷遇上炙熱,只有被融化。
如果她說的話不是那個意思,為什麼好端端的要他再次入廚呢?
胡蝶心痛的看著他額際漸生的汗珠,不舍立刻漫上心頭。可縱然再不舍,該說的話她還是不得不說。
“我原先以為你對料理已是深惡痛絕。”她凝視他的眼光。“別否認(rèn),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對進(jìn)食這件事的索然無味嗎?”
“我只是——”被她一針見面道出事實,他不禁一時語塞。
胡蝶接著他把話說下去,“可我發(fā)現(xiàn)我錯了,你并不憎恨料理,你可以侃侃而談和料理有關(guān)的事情,從你的言語中,我聽不到有任何排斥或厭惡的感覺,阻止你做料理的只是心中揮之不去的罪惡感!
如果說他是真的不喜歡料理也就算了,可是,他明明放不下的不是嗎?
“罪惡感?”他輕念著;蛟S吧!如果他從未走上料理這條路,這一切是不是就會不同呢?
“我不否認(rèn)你是個很好的燒陶師傅,可是你燒陶是單純喜歡陶藝,還是喜歡陶藝與料理的相似處呢?如果你只是喜歡燒陶,你大可以多燒些像人物花鳥的陶器,可是你燒的卻多是食器!這些種種,曉夢哥哥,你能否認(rèn)嗎?”胡蝶清澈的雙眼好似能看入他的心底,看入他幽幽深埋的心情。
她愈是明白他的燒陶世界,愈能看得清楚他仍是個熱愛科理之人,只是心上有個很深的結(jié)罷了!
“那只是個巧合!彼x擇問避她的目光,也避開她的問題。
胡蝶真動了怒,她將他的臉捧正面對自己,讓她看著他的逃避,也讓他看著她的認(rèn)真。
“如果你是真的不喜歡那做不做料理也是無妨,可你口只是逃避,那你根本不可能真正的快樂!闭f畢,她硬拖著他穿過園子往膳房走去。
她不理會膳房中眾人訝異的神情,將所有的人都趕出去,讓偌大的膳房只剩他們兩個人。
“蝶兒,你要做什麼?”莊曉夢不明白她想做什麼。
胡蝶拿起砧板上的刀,示意莊曉夢接過去。
可他卻像是看到毒蛇猛獸一般的僵立著遲遲不愿伸出手。
看他不動手,胡蝶乾脆將刀一把塞到他的手中,“如果我想得沒有錯,就算這些年你一直都不曾做過任何一道料理,可你的廚藝一定還在,因為你仍日復(fù)一日的在掌控火候和使用刀工!
莊曉夢握著手中沉甸甸的重量往日熟悉的感覺又涌上心頭。
他環(huán)顧四周曾有多少個寒暑,他都是在這膳房度過的。
不自覺的,莊曉夢握著菜刀的手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般的動了起來,片刀、滾刀、改刀、剩刀——每一樣的刀法在他手中如行云流水般流暢,沒有一絲多馀的動作。
他向水槽的方向一抓,槽中的水凌空向著灶上的大鍋而去,不一會兒已燒成滾燙的沸水,不時冒著白煙,而另一個灶上的油也已經(jīng)燒開。
此時,莊曉夢輕拍著砧,砧上切好的材料準(zhǔn)確無比的入了水鍋,他的雙手一翻力道不輕不重沸水中的材料便凌空而起,在飛跳的過程中瀝去了水分悉數(shù)入油鍋。
胡蝶自小看多了精湛的廚藝,各種的料理手法她也見識過不少,但莊曉夢的廚藝竟然一點也不遑多讓,這讓只在七、八歲那年見過他做菜的胡蝶,不免對他精進(jìn)的廚藝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一會兒,色澤艷麗、外焦里嫩的‘湛香魚片’已起鍋香味四溢的放上桌。
這時,莊曉夢卻像是才明白自巳剛做了什麼似的,呆呆看著勾著一層薄芡汁的燒魚片一眼,再茫然的看向胡蝶。
“我就說你一定行的。”胡蝶興奮的筷子也不拿,直接用手抽了塊魚片就入口,只是看她就覺得食指大動。
那口中魚片和芡汁搭得十分均衡,一入口,味道就完美的散開來這是,這是一道每個人吃了都會贊不絕口的菜肴,可是——
“你也發(fā)現(xiàn)了!鼻f曉夢慘然一笑。他明白胡蝶到料理的靈敏度,只要吃一口,便能察覺一般人不會發(fā)現(xiàn)的問題點。
“這味道真的很完美,只是——只是——”她一下子不知道怎麼表達(dá)她的想法。無疑的他是一個料理高手,可是,她就是覺得少了什麼。
“只是少了獨特性是吧!”莊曉夢輕喟一聲。他自己做出來的東西,他怎麼會不明白呢!
胡蝶連連點頭。“嗯!就是這個!
他做的菜完美得像是范本,這本該是最上等的技術(shù)表現(xiàn),可是對曾經(jīng)吃過他的絕妙手藝的胡蝶來說,他這道菜就是少了那一點點的感覺。
“我不是不想做菜,只是我不能。”莊曉夢露出一抹悲傷的神色!斑記得我曾跟你說過的那件事嗎?之後我整整好幾個禮拜一進(jìn)食就作嘔,等我再能吃得下柬西的時候,我已經(jīng)嘗不出任何味道!
“分辨不出味道?一點都不行嗎?”胡蝶震懾的再問一次。
如果他真的一點味道也嘗不出來.吃任何東西豈不是和嚼空氣一般?難怪他每次用膳總會微微鎖眉。吃東西一點味道也沒有,那還有什麼好吃的?
“你知道的,這一點點的味道差異對料理來說就是天地之差,一個不辨五味的廚師如何能成為一個好的廚師呢?我現(xiàn)在做料理就和饕餮聽你的口令做菜一樣幾分糖醋、幾分鹽,就只是這樣罷了。”
莊曉夢深深的看胡蝶一眼,臉上掠過一絲惆悵,便不再多說什麼,轉(zhuǎn)身離開這總會喚起他許多痛苦記憶的地方。
胡蝶一臉煩惱的對著饕餮,一人一獸就這樣默默相看無語。
“唉——饕餮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人吃得出味道的?”胡蝶想破頭就是沒能想到一個好法子。
“吱!”它抓抓頭一臉抱歉。
饕餮也看得出胡蝶的煩惱,可連胡蝶這鬼靈精都想不出任何的法子,它又能有什麼更好的提議呢?
“算了!這也怪不得你。”胡蝶聳聳肩。她這話也是順口問問,它的一籌莫展早在她的預(yù)料中。
“我記得我生病時也是吃東西沒味道!焙蝗幌肫,旋即又搖搖頭!翱墒菚詨舾绺绲那闆r又和那個不盡相同!焙肿灶欁缘恼f下去。“但話也不能這么說,他那種情形也算是生病,只是生的是心病!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跳起來“反正一樣是生病嘛!生病只要對癥下藥就會好了呀!”
饕餮一點也不明白胡蝶說的是什麼意思,可看到胡蝶又重新露出笑容,它也不由得松一口氣。
“他不辨五味嘛!加我們就煮個五味湯給他喝不就好了?饕餮,你說對不對?”胡蝶一臉得意的笑,她不禁佩服自己,她真是太聰明了。
饕餮指指自己,然後比一個做菜的手勢。
胡蝶搖搖頭,“這是給我的曉夢哥哥喝的,當(dāng)然是我煮羅!”
“胡姑娘要下廚?”
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把胡蝶嚇了好大一跳。
她峨眉怒掃的瞪著那膽敢偷聽她說話的男人,轉(zhuǎn)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那個蒜燒豬——不—是煮蒜燒豬要她指教的男人。
她記得她好像是叫阿貴還是什麼來著。
“怎麼我不能下廚嗎?”胡蝶的口氣不甚好。
“沒有、沒!只是沒想到有幸能親眼看到胡姑娘的手藝,我一時之間實在太高興了!卑嵰荒槾笙策^望。
自從看她上次氣走膳鬼的表現(xiàn)後,他就對她崇拜到了極點,一想到連她養(yǎng)的猴子都能有如此精湛的廚藝,那她若是親自下廚定是他此生難再見到的神妙手藝。
“我下廚又不是煮給你吃,你那麼高興做什麼?”胡蝶不解的睨若他。
“我當(dāng)然高興,能看到胡姑娘的手法,我阿實便不枉此生。請胡姑娘一定要答應(yīng)讓我在一旁觀看,求求你!”阿貴說著就跪下來求她。
“拜托男兒膝下有資金,我還想多活幾年,你可別給我折福!”胡蝶連忙閃開,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拔也恢牢蚁聫N真這麼好看不過你要看就看,我是不反對啦!可是有一件事你必須遵守,不許你邊看邊叫,知道嗎?”
“當(dāng)然,我一定會屏氣凝神的看完絕不會出一點聲音吵到胡姑娘的。”阿貴連忙答應(yīng)。
只要能讓他一飽眼福,這小小的要求又算得了什麼?
胡蝶要下廚的事沒一刻鐘就傳遍整個百味軒。
一聽說她將會施展出不見古人、未聞來者的超強廚藝,所有的人一下子全無心工作,都想親眼目睹這百年難得一見的表演逼得莊曉生不得不宣布暫時停止開店,頓時所有的人幾乎全聚到膳房外。
整個百味軒無動於衷的人就R有不出廂院的柳吟秋,和正在南院燒陶而沒有聽聞風(fēng)聲的莊曉夢而已。
胡蝶怎麼也沒想到她只不過是要做個湯而已,怎麼會聚上這麼一群人?
“我先說好你們要看可以,可別出聲!”她再一次重申。
“等一等,我可不可以先問一下你今天要做的菜名?”一個手中還拿著紙筆,活像來聽課的十來歲廚下兒連忙問。
胡蝶皺一下眉頭!半s陳湯!
“柞橙湯?這主材料用的是鮮橙嗎?”後頭又冒出一句話。
“應(yīng)該是炸澄湯,這上湯清澄若水,以胡姑娘高深的廚藝定是要將料理中最不相容的油水合而為,把湯拿來油炸做出前所未見的料理!绷硪粋聲音立刻反駁。
胡蝶沒好氣的一拍案頭,“你們夠了沒有?現(xiàn)在是我做菜還是你們做菜?這雜陳湯就是雜陳湯,你們沒聽過五味雜陳這句話是不是?你們再說下去,我還要不要煮呀,再吵我就把你們?nèi)口s出去!”
她這一喝斥,所有的人一下子全安靜下來,深怕再一出聲,胡蜂就要拂袖而去。
“胡姑娘,你忙,我們不會再多話了!卑①F連忙陪著笑臉。
胡蝶這才滿意的點頭,她不再理會其他人,開始找她要的材料。
“青檸、辣子、糖蜜、腐乳——我想想還少了什麼東西——”她邊找邊不停的喃喃自語。
“啊就是苦瓜!彼囊幌伦约旱念^。“咦?這兒沒有苦瓜嗎?”
看她找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一旁看的人是心急得要死,可又沒有一個人敢開口告訴她苦瓜就在她的頭頂架上,怕出聲后會被她趕出門那就看不到她精湛的廚藝了。
最后是饕餮看不過去,一個箭步跳上架子,捧著一條肥大的白玉苦瓜給她。
“吱!”饕餮指了指由自己。
“不用了苦瓜給我,你在一旁看著就好!焙昧丝喙暇鸵谝慌源!暗鹊饶氵是先幫我生火好了。”她突然想起來。
一個失望的聲音由人群中響起,上次看到膳鬼生火的氣勢,他們還以為胡蝶會使更令人嘆絕的手法,沒想到無緣見到。
胡蝶朝著聲音出現(xiàn)的方向看過去,她這一看,又讓大夥連忙捂住嘴巴.
她拿起苦瓜!不發(fā)一語的看了良久。
所有的人都屏息看著這一幕,出神入化的刀工一向是名廚的絕技,每個人深怕一眨眼就錯過她出刀的那一瞬間。
“咦?刀子呢?”胡蝶突然說.
這話讓在場的人一下子全摔了個東倒西歪,只差沒昏過去。
饕餮一臉無奈的把刀子遞給胡蝶!卻惹來胡蝶驚呼連連,“這刀子還真不輕看人家拿還沒感覺怎麼自己拿就這麼重?”她皺起眉頭。
“啥?”眾人驚呼連連,敢情她根本從沒下過廚。
這下大夥真的是忍不住了,阿貴更是顫巍巍的出聲,“胡姑娘——你不會是沒有下過廚吧?”
“我就是沒下過,不行嗎?”胡蝶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嚇得他連忙噤聲。
她家上從爺爺、爹爹、娘到幾個哥哥,每個人的手藝都是一等,她要吃什麼沒有?加上只要給口令就會料理的饕餮,哪里輪得到她出手。
她把苦瓜放在砧上放好蹲好馬步,拿起菜刀像劈柴一樣的剁下去。
她這猛一剁,整倏苦瓜就這麼飛出去,無巧不巧的飛到莊曉生的懷中。
“蝶兒姑娘我看你還是別玩了!鼻f曉生暗暗捏一把冷汗。再怎麼說,她可是他大哥的心上人,要真出了什麼差錯他可擔(dān)待不起。
胡蝶一瞪眼!澳闶强床黄鹞沂遣皇牵俊
莊曉生連忙搖頭,他知道胡蝶看似甜美,若地真悍起來,可是沒人制得住的,他不是他那柔能克剛的大哥,才不想讓自己撞得滿頭包呢!
胡蝶不滿的從莊曉生的手中搶回苦瓜,剛剛她只不過是用錯力道,只要稍加調(diào)整一番就可以。
話是這麼說,偏偏她的手不小心碰到灶上正熱著水的鍋子,突來的疼痛令她直覺的用手,這一揮,又撞到手邊的油壺,所有的人皆一陣驚叫。
還好饕餮反應(yīng)夠快,一把撈正油壺,才免去一場災(zāi)難,也讓所有的人都松一口氣。
“別說我沒說過,要是有人敢說一句話就試試看!”緋紅染上她的臉,胡蝶也知道自己這一次是離譜了些,未免落人話柄,她只得先發(fā)制人。
也許真是她的氣勢太驚人,竟然真的沒有一個人敢再多說一句話,只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大白猿不時的在她身後收拾她弄出來的爛攤子。
“總算好了!”胡蝶總算宣布道,讓所有的人也都暗暗為逃過一劫的膳房松一口氣。
她一臉欣喜的看著大功告成的一鍋‘雜陳湯’雖然樣子有點勉強,但她一次下廚就有這樣的‘成果’,連她都不自覺的高傲起來。
“我盛一碗給曉夢哥哥喝去!焙臐M意足的盛一大碗,招呼聲也不打的逕自找她的曉夢哥哥去了。
這一群人中最先回過神來的就是莊曉生,他走到灶邊,用杓子舀了點鍋底所剩無幾的湯,那湯色看起來還可以啦!只是這味道不知道——
他抬頭才發(fā)現(xiàn)所有的人都一臉期盼的看著他,似乎很想明白這湯到底是什麼樣的味道。
看來他不喝都不行。
他盯著杓中的湯,再看看一臉屏息等待的人們,他深吸口氣,下足壯士斷腕的決心,一張口咕嚕嚕的喝下去。
“莊少爺,味道如何?”大夥滿心好奇的問道。
“就是雜陳湯的味道!鼻f曉生臉上的笑有些抽搐!暗赖氐煤!
雜陳湯這名字取得很貼切——真是好一個‘五味雜陳’!
胡蝶笑吟吟的端著一大碗湯,來到莊曉夢的面前,二話不說就把湯硬是塞給他。
“這是什麼?”莊曉夢不解的看著眼前熱騰騰的湯,可看了半天,仍猜不出這碗色彩相當(dāng)奇特的湯到底是什麼?
“你喝喝看就知道了!焙荒樀呐d奮樣。
自從不辨五味後,莊曉夢對吃東西實在是提不起什麼勁.可是看著胡蝶一臉的期盼,他怎麼也說不出讓她失望的話。
莊曉夢拿起調(diào)羹舀一口湯,原本沉在碗底的苦瓜被翻動得露了出來,那不規(guī)則的切塊方式,還一副要斷不斷的模樣,活像是三歲小孩胡亂切的一般。
這湯一入口,莊曉夢的眉頭就皺一下,雖然他根本吃不出任何味道,但口感總還是有的,很明顯的苦瓜根本沒煮熟,在口中咬起來還是脆的。
百味軒是個賣飲食的地方,再怎麼不濟(jì),也沒有人會做出這樣的湯來,唯一的可能,就是這湯是眼前的小妮子烹的。
其他人一直以為胡蝶是個廚藝高手,莊曉夢卻不這麼以為,他甚至認(rèn)為胡蝶不會做菜。她是說得一口好菜沒錯,可她的小手纖若無骨、細(xì)如白雪,根本不是一雙會掌廚的手。
料理是一種力與美的結(jié)合,一個鍋鼎重達(dá)兩、三百斤在料理界是司空見慣的事,若沒有相當(dāng)?shù)捏w力和耐心,根本做不來廚師。
說句老實話耐心在胡蝶身上是相當(dāng)難見到的。
“怎麼樣?好不好喝?這可是我特制的‘雜陳湯’,里頭可是酸甜苦辣咸都有,只要你喝了,就一定能夠找回你的五味。”胡蝶滔滔不絕的說著!拔兜肋不差吧?呂氏舂秋的本味篇寫了一大篇,強調(diào)的就是五味的調(diào)和,所以,我想這湯一定很不錯。”她說得眉飛色舞、比手畫腳。
莊曉夢突然抓住她在半空中飛舞的手,盯著那小手上突兀的紅腫。
“你這水泡是做湯的時候燙的?”他看了很是心疼。
胡蝶像是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鞍!我都忘了這件事,我好像有點笨手笨腳的!
她連忙把手藏在身後,仿佛這樣做就可以把她不善烹飪的事實給掩藏起來。
見她這可愛的舉動,一時之間,一股暖暖的酸澀襲上他的心頭。他不記得曾幾何時有人這樣的對待過他、重視過他?
他低頭猛喝起湯不想讓她看到自他眼眶滑落的淚水,一滴滴來到他的嘴角,讓他的口中泛起一股又咸又甜的感動那味道像什麼他說不出口,只是麻辣辣的在他的臉頰上竄燒開來。
酸、甜、苦、辣、咸的百種滋味霎時在他心頭流過——
“我就知道我做的湯一定很好喝!焙苁堑靡,她第一次下廚就不同凡響。
看他喝得這麼急,胡蝶心下一陣滿足,但也不免好奇這湯到底是什麼味道,她這才想起她根本就沒有試過味道。
於是她一探頭,不等莊曉夢阻止,就著碗邊喝了一口渴。
只見胡蝶一下子瞪大眼睛,又嗆又咳的把那口湯吐了一地,她一臉驚恐的看著他。
“這麼難喝你還喝?”
五味調(diào)和就能成就一道好的料理,可是五種味道加在一起又各有各的味道,那味道可真會令人入口難忘。
一想起口中那半生的苦瓜、沒化開的糖蜜和腐乳、焦了的青檸皮和糊了的辣子,那各自為政的味道一下子在舌尖爆開,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這是我喝過最好喝的湯了!鼻f曉夢柔聲說。對他來說,這湯比任何玉液瓊漿更美味,是任何佳肴美食都比不上的。
可他的話不但沒有讓胡蝶轉(zhuǎn)憂為喜,反倒讓她一臉沮喪的低下頭。
“這五味楊根本沒有用,這種湯你都喝得下去,那你的味覺根本一點也沒有恢復(fù)嘛!”她還以為這一定是個好主意。
像這麼難喝的東西,她才喝上那麼一口就完蛋,他還能一口氣喝下這許多,這不就表示他根本沒有味覺嗎?
莊曉夢溫柔的拉起她身後紅腫的小手,心痛的吻上手背上的小水泡,他凝視著她微微泛紅的眼眶。
“這湯又酸又澀,既咸也甜、熱熱辣辣的直下心底,這是許久以來我第一次能嘗出味道的東西,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