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沒好氣的踢著墻角的雜物!嬌美的俏臉滿是陰郁。
她承認她昨夜是故意不理會莊曉夢敲門的聲音,那是因為她還在氣頭上,可是過了一夜,心想他只要道歉,她就不再跟他生氣,可是等到現(xiàn)在,他卻一直沒有出現(xiàn),讓她原本消了的氣又漸漸的往上冒。
“死莊曉夢、臭莊曉夢你給我看著好了!”她在口中喃喃咒罵。
等待一向不是胡蝶的習慣,既然他不來找自己,那就由她去把他給揪出來,哼!她就不相信這麼一點大的百味軒里,找不到他那麼大的一個人。主意一定胡蝶起身便要去尋人,怎知才一站直眼前就出現(xiàn)一排的人龍好玩的是,那長長的人龍里,每個人都端了一個碗。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一個個托了這麼大個缽,活像是在朝山進香似的!焙臼切『⒆有男裕讲胚怒氣沖天,可這會兒一看到這般好玩的事情.就把前面的氣全忘了,心思都給眼前這些人的樣子給吸引住。
“不、不,胡姑娘——”一個年約十二、三歲距離胡蝶最近的男孩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了老半天,可就是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你若不會說由我來說!”另一個人等得不耐煩了爭著開口。
胡蝶揮揮手,像是趕蚊子似的,“誰說都好,有話就快說,到底是什麼事?”這些人也看得出胡蝶的不耐煩,連忙異口同聲的說:“只是想請姑娘指數(shù)一下我們的手藝!
“我?”胡蝶皺起眉頭,開始打量這些捧著自己料理、一臉期盼的看著她的人,才一眼,她便多少明白這些人的身分。
如果她猜得沒有錯,這些人應該是百味軒廚房里的學徒。
“請姑娘不吝指教!彼械娜擞质钱惪谕暤馈
胡蝶抿嘴輕笑,“你們怎麼會找上我呢?你們就這麼相信我的手藝?”
“胡姑娘!你別再自謙了,你養(yǎng)的猴子都能打敗膳鬼,你的手藝定是我們望其項背、望塵莫及的!
這話一說完所有的人又整齊畫一的點頭。
“是嗎?”胡蝶笑笑“你們說是就是吧!”
“這當然是的,胡姑娘你嘗嘗我這道蒜燒豬吧!”一個男人搶先一步把他的盤子擠到胡蝶的面前。
胡蝶微皺眉頭,“你們不會要我一道道的試吃你們的菜吧?就算我每一道只吃一口,就可以教我飽上三年,而且,一大清早的教人怎麼吃得下這些油膩的菜色?光這一點你們的菜就不合格!
她話才說出口所有的人都垮下臉,各個面有菜色。
“蝶兒,你該體諒一下這些人,他們一定花了許多心思,才做好他們拿手的菜色。”莊曉夢好言勸道。
他遠遠的就看見一群人圍著胡蝶這一走近,才明白發(fā)生什麼事。他明白學徒們求知的心理,是以忍不住為他們說幾句好話。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可把胡蝶的新仇舊想全說上心頭,讓她原本乍見他的喜悅一下子化為烏有。
“你怎麼什麼人都體諒!就是不體諒我?”她沒好氣的說。
明明知道自己是遷怒可她就是忍不下這一口氣。他是對她很好沒錯.可他對每個人都一樣的好,好到令她看了、心頭很不舒坦。
她討厭他那好到快要變爛的濫好人性子,人家說什麼就連回個嘴也不會,活該被人欺負到死。
“蝶兒,你還生氣嗎?”莊曉夢輕喟一聲。他想念她臉上那如三月春陽般的絢麗笑容,不喜歡這陰郁如烏云不散的聚在她的眉間。
“你管我氣不氣,我氣死了你不是更高興?”胡蝶揚起下巴冷哼道。
“蝶兒你怎麼這麼說?”莊曉夢不舍的伸出手。
胡蝶卻一點也不領(lǐng)情的一把揮開。
“要我怎麼說?”她賭氣道:“好!你體諒人是不是?那你去給他們指教啊!反正你怎麼說也是百味軒的主兒,這事本就是你該做的,不是嗎?”
“這——”莊曉夢遲疑了一會兒,說真的他對吃東西的興趣根本不大。他看著胡蝶倔強的臉暗暗的嘆一口氣,只希望她別再生氣就好。
“如果你真這麼不喜歡這事就找來做好了。”他好聲好氣的說。
可莊曉生這一番的委曲求全非但沒有讓胡蝶消氣,反倒讓她整個人跳起來。
一路上,胡蝶已看出他并不太喜歡用膳,若不是為了維持必要的活動力,他說不得連用餐這件事部省下來呢!
他明明就不想接下品嘗味道的事,干嘛不大聲的說出來?
他有必要為了一群陌生人這樣委屈他自己嗎?
她沒好氣的指著莊曉夢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個黃豆做成的腦,蒜燒豬是最適合你去試吃的東西了!我希望你最好吃到瀉肚子,瀉得頭暈目眩、瀉得四肢無力,最好是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
說完,她理也不理他地轉(zhuǎn)身就走。
“死豬頭、臭豬頭就不會追過來呀!”
胡蝶沒好氣的拿著石子一顆顆往池子里頭丟,其實,她倒不是真那麼生莊曉夢的氣,她也明白那是他的性子,怎麼也改不了的。只是一想到他對每個人都這麼溫和體貼,她心底總有那麼幾分不舒坦。
她不是一個小氣的姑娘,雖然從小所有的人都寵著她、護著她,可是她也從沒有獨占別人的寵愛的想法,可為什麼對上那豆腐腦的莊曉夢,她總希望他會多寵著自己幾分?
“還在生氣?”
莊曉夢的聲音由她的身後傳來。
胡蝶撇撇嘴輕掃了他一眼!皻馑懒!”便把眼神自他的身上移開,就是不看他。
他輕移身形,驀地來到她的面前不死心的追著她故意閃躲的眼神。
“怎麼樣你才下生氣?”他低聲問。亟欲找回她那盈盈笑顏和靈動神采。
胡蝶伸手指著眼前偌大的蓮池,刁蠻的找碴。“你跳到湖中沉了、不見了,我看不到自然就不氣了。”
她明白自己是小孩子氣,可她就是不想這麼輕易的放過他那太便宜他了。
“這樣你就真的不生氣了?”他順了順她臉上的發(fā)絲。
“那當然是——”
胡蝶順口的話還沒說完‘撲通’的落水聲突地響起。
她心下一驚,猛地抬頭,身邊哪還有莊曉夢的影子?她看著池中泛起的偌大漣漪,不由自覺的瞪大眼睛。
“喂!別玩了,你快出來這一點也不好玩。”胡蝶嘟起嘴巴叫著。
她心想沒有人會這麼笨的,他大概是躲起來嚇她罷了!
“你再不出來!我就要走了喲!”她作勢要走的模樣a
她原以為莊曉夢會出現(xiàn),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他的影子。
“我真的要走了喔!”她放大音量再說一次怕他躲得太遠沒聽見。
四周卻仍是一片靜寂,好似天地之間只剩她一人。
一陣冷風吹來,襲得她不由得打起一個冷顫。
她的眉頭漸漸攏聚起來,卻仍舊尋不著他的身影,當下她急了起來。
她早該知道那個豆腐腦就是那麼笨,她口不過是開開小玩笑而已,他竟然真的跳下去!
“曉夢哥哥!你在哪兒呀?”胡蝶連連大喊,可連他的影子都沒見著。
望著不見底的蓮池,她想也沒有想的就跳入池中。
一入池子冷意一下子襲上她的身子,她本就不諳水性,加上濕冷,沒兩下,手腳便僵硬!她頓時像是一塊石頭般沉入水底。
她想她就快死掉了,不過是她活該,誰教她害死隊曉夢哥哥這樣的大好人。
一個力量在她昏迷前猛地將她住上拉出水面。
本能讓胡蝶猛咳著,好讓空氣可以進到她的肺部甚至咳出淚水。
她透過迷蒙的眼睛,看著將她拉出水的人,一看清眼前的人“曉夢哥哥!你還沒死!”她顧不得濕淋淋的一身激動的上前一把抱住他。
“你這傻瓜,你不會游泳怎麼可以這樣跳到水中?”莊曉夢又氣又急。要是他再慢個一步,那她這條小命就沒了。
“那你也是個傻瓜我叫你跳你就跳!”胡蝶不依的緊緊偎在他懷中,直接感覺自他身上傳來的暖意。
莊曉夢一臉憐惜的幫她把沾濕的發(fā)絲擰乾,心疼的瞅著地,“你不是說這樣你就不生氣了嗎?”
“你怎麼不把話聽完?我說的是:“當然是——假的。”她緊緊擁著他,仿佛這樣才能讓她感覺到他仍真實的存在著,心中涌起一股失而復得的激動。
她靠得如此近,就連她身上特有的香氣他都能聞得一清二楚,俊臉霎時紅了起來,腦中只剩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思考。
可他只怔愣片刻,便連忙回神把胡蝶的身子推開,這兒雖是百味軒少有人來的後山,可再怎麼說,還是在百味軒的勢力范圍中。
“不要!人家會冷。”胡蝶耍賴的傾身貼近他。不只因為冷,她還舍不下他懷里那種安適溫暖那種會讓人著迷、心安的感覺。
莊曉夢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抱著一個大姑娘,這會毀了一個姑娘家的名聲?梢煌牒前蟮拇笱劬Γ玖x正辭嚴的拒絕全化成了寵溺——
面對她,他竟發(fā)覺自己愈來愈難說出拒絕的話語。
換過衣服胡蝶在禪房找到莊曉夢。
她輕手輕腳的來到莊曉夢的身後,調(diào)皮的伸手捂住他的眼睛,玩起她常常和家人玩的游戲。
“猜猜我是誰?”胡蝶故意壓低聲音,吐氣如蘭的在他耳邊輕語。
他雖然心無他念,可是,仍不免紅了耳根。
“蝶兒,別這樣玩!”他尷尬的輕斥。
他原是想來禪房籍著塑陶來整理自己愈來愈下受控制的心性,可就連手下的陶土,也全不由自主的塑成胡蝶那清靈的臉龐。
她到底是什麼時候悄悄入侵他的心頭的?當他發(fā)覺時,她已經(jīng)侵入得這般深,仿佛他的思緒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就是想她,就是放不下她。
“這是什麼?”胡蝶轉(zhuǎn)到他的面前眼尖的發(fā)現(xiàn)他手中已然成形的陶像。
莊曉夢連忙將陶像移到他的身後“沒什麼!”他再度紅了臉。
“讓我看嘛!”他愈是躲躲藏藏!她就愈好奇而愈好奇她就一定要知道。
莊曉夢說什麼也不想把自個兒的、心事泄漏出來,“沒、什麼好看的!
胡蝶的臉色一下子暗下來,“為什麼不讓我看?你為什麼對每一個人都好,就獨獨對我這麼小氣?難道我真的很討人厭嗎?”她的聲音隱隱有些哽咽。
莊曉夢怎麼都沒想到開朗的胡蝶會說哭就哭,一下子慌了手腳。“你別哭呀!”
胡蝶趁著他手忙腳亂,一把抄走他手上的陶像。
“哈!”她頑皮的對他扮了一個好大的鬼臉,“你上當了!想也知道嘛!我哪有那麼容易哭?”
“蝶兒!”莊曉夢搖頭嘆息。不過知道她不是真的哭,倒讓他松了一口氣。
胡蝶拿起手中的陶土一瞧,一陣驚呼逸出她的口中,“這是我嗎?”她抬眼看著他。
莊曉夢微點燥熱的臉,他不想承認都不成,因為明明白白的事實讓他根本否認不了。
“你的手好巧喔!你把它做得比我還要好看耶!”胡蝶驚嘆的說。
莊曉夢小心的瞅了她一眼,“你不會生氣吧?”他揪著一顆心,擔心會惹她不高興。
胡蝶用力的搖搖頭,笑道:“我為什麼要生氣,我就知道你做什麼都是最棒的,這燒好能不能送我?我一定會好好的保存!
“你喜歡”莊曉夢頓時放松心情微微一笑。
胡蝶綻出了一臉的欣喜,眼底問過一絲決然,“你的一切我都喜歡。”
簡單的一句話,卻震動了他的心湖漾起點點漣漪——
他雖心旌動搖仍是強抑下自己那樸樸亂跳的心。
“姑娘家別老是把喜歡、討厭掛在嘴邊,一不小心就會有人當真的!彼糜栒]的話擁去胸中的悸動。
“其他的人怎麼看我不管,可我要你是當真的。”胡蝶大著膽子說。
打第一次見面,她就喜歡他那如春風拂柳的貼心性子這放了多年的情感,於再相見時非但沒有變淡,反而日漸的加深,深到讓她足以明白
她要的就是他!
莊曉夢瞠目錯愣,情不自禁的看入她那片清明的秋眸,卻無法把他聽到的話和他心中所想的意思畫上等號。
她說的真是他聽到的話嗎?
細數(shù)自己,他是一個人人眼中半途而廢的懦夫,她難道不明白嗎?她怎麼可能對著這樣的他說出這樣的話?
“你不說些什麼嗎?”她兩頰泛著紅云,眼兒落著初春的情潮。饒是胡蝶再怎麼率性,她到底還是個姑娘家,面對這尷尬的場面,仍是會羞怯。
他定定的看著地許久,像是下定決心似的嘆一口氣,輕聲的說:“你先聽我說完一件事,然後你再告訴我,你的感覺是否依舊好嗎?”
胡蝶本想說她不管聽或不聽,這答案斷是不可能改變的!她不輕易動心,可一動情,便是一生一世。
但她也看得出他將要出口的話對他來說有多重要,於是她乖乖的點點頭,等他把話說下去。
“你應該知道我娘是我爹的妾當初,我大娘會讓我娘入門是因為我娘有了我,所以,我大娘并不喜歡我,再加上曉生出生後,我娘和我的處境就更辛苦了!
他的語氣中并沒有為自己的身世抱屈,反倒平靜得像是說著他人的過往。但或許就是那樣的經(jīng)歷,才會造就出如莊曉夢這樣平靜溫和的男人吧!
“你那時一定很不好過!焙土髑锝贿^手的胡蝶知道那女人的惡毒,她相信他小時候的處境,絕不會是‘辛苦’兩個字可以一筆帶過的。
“幸好我對廚藝有幾分的天分,我爹發(fā)現(xiàn)後,就極力的栽培我,雖然學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可是一想到我娘甚感欣慰的笑容,我對學廚反而比一般人更熱中!鼻f曉夢用力交握一下雙手,似是陷入過往的思緒中,不再說話。
正當胡蝶以為他不打算再說的時候,他又開口說了下去。
“或許是我進步得比較快,我和我爹的關(guān)系從亦師亦父漸漸變成較勁的對手,在每一次的比賽中我有種漸漸趕上我爹的感覺,而我也一直以為我爹等著的就是我青出於藍的那一天,可是,我錯了!我太低估人求勝的欲望!痹酒届o的他,聲音漸漸出變化!鞍l(fā)生了什麼事?”她是一個好聽眾,好奇的問道。
“我知道我將會羸而我爹也知道但他并不想這麼早就卸下他不敗的地位,於是他照著一本記載天下極致美味的食經(jīng)而做了一道名為‘三腳羊’的料理,在試吃後,我承認自己失敗,因為那味道是我從來沒碰過的極致味道!彼坏氐钩橐豢跉,仿佛那許久之前的味道又在他的口中蘇醒過來。
“三腳羊?”胡蝶思索著腦海中仿佛曾有的熟悉記憶,一閃而過的靈光,讓她不覺雙手捂住嘴抑止到口的驚呼!囁嚅道:“你說的不會是那種——那種——”接下來的話,她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沒錯,三腳羊就是人!”莊曉夢替她把話接下去!岸潜臼辰(jīng)記載的三腳羊用的是才斷臍的新生嬰孩!
胡蝶的胃微微泛酸欲嘔的欲望不斷涌上心口,你什麼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那是——對不起——”她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不用抱歉,我剛知道的時候,比你的反應還糟,我是當場就吐出來。”莊曉夢的聲音竟有一絲顫抖。
接著他又停了許久才又開口,“可這還不是最糟的。”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口。
“不是?”胡蝶可想不出還有什麼比這更糟的。
莊曉夢閉上眼睛,他的聲音變得又低又沉,“當我到我娘房中去找我娘的時候,卻看見我娘已經(jīng)上吊自殺。”
胡蝶心疼的將他的頭拉靠在自己身上,一個人怎麼能獨自承受這樣的磨難?
莊曉夢激動的挺直身子,仰天厲嘯!“我才發(fā)現(xiàn)——天哪!那才斷臍的嬰孩竟然是我娘剛產(chǎn)下——我的親弟弟!彪m然是那麼久以前的事,可他一思及那情景,心疼的感覺不減當年。
“什麼?!”胡蝶怎麼也沒有想到,她聽到的會是這麼一個慘絕人寰的故事。
“這樣你還能說喜歡我嗎?你還能說喜歡這個吃了手足、害死親娘的我嗎?”他認命的等著胡蝶反悔,等著她把表白收回絕然棄他而去。
別說是像她這樣一個天真的姑娘會受不了,就連他自己偶然想起,也會對這樣的自己厭惡得無以復加。
“我能!”她用力點頭,星眸清澈得容不下一絲欺瞞!澳怯植皇悄愕腻e!說到底,你才是最大的被害人,難怪你無法再下廚料理!
她能明白為什麼他會逃離料理界,若換成是她,怕是要維持清醒的神志都很困難。
一思及此,她對於他溫柔表象下那超乎常人的堅強,除了原先的心疼外,又多了折服。他撐過的路程,可不是一般人能走得過的。
他靜靜的瞅著她,仿佛要將她嵌入他的心底。
“真的嗎——”他不敢置信聲音甚至有點顫抖,深怕下一刻她會後悔。
“傻瓜,我不是早就對你說過了,其他的人怎么看我,我不管,可我要你是當真的”她噙淚笑罵著他。她是真的喜歡他,真的、心疼他。
第一次,他主動的擁住她,兩個人是如此的緊貼在一起,近得似乎連心跳和呼吸也變成同步。
這契合,許的便是一生一世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