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叔本名華鐵毛,他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身材魁梧雄壯,嗓門特大,為人更是爽朗且不拘小節(jié),待人以誠,可說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所以,待會兒你見著他時,表現(xiàn)毋需過于拘謹,更別把官場上那一套拿出來在他面前耍弄,一切但求自然就好,知道嗎?”
在裴蘭與玄驥兩人踏入華府大廳,等候仆人進去通知毛叔有客來訪的空檔,裴蘭趕緊把毛叔的喜好與性情詳細告知予他知曉,就希望能幫他留給毛叔一個良好的印象。
“知道了!辈豢翰槐跋騺硎撬说膽B(tài)度,這點哪還需他再來費心叮嚀?真把他給看輕了不成。
知道才怪!以他那副對人愛理不理的倨傲態(tài)度,連她都無法忍受了,更別說毛叔那個怪人。
可她也懶得多費唇舌,再去糾正他的態(tài)度。
管他是好是壞,總之她該說的已經(jīng)全都對他說得一清二楚了,是福是禍,一切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就在裴蘭與玄驥兩人相對無語,氣氛越見緊繃時,倏地傳來一道極為渾厚豪爽的笑聲。
笑聲由遠而近,跟著出現(xiàn)的是一位高頭大馬、身材魁梧的中老年人。
玄驥看到這老人出現(xiàn),心里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裴蘭對他的形容還真是恰如其分。
只見他一看到裴蘭,一張豪氣的嘴笑得更開更大,長腿一跨,三兩步就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跟著大掌往她纖弱的肩膀一拍,笑得更是夸張。
他笑得開懷,裴蘭卻痛得齜牙咧嘴,連一旁的玄驥看了也不免替他擔憂,擔心他纖弱的肩膀承受不住老人粗魯?shù)囊徽啤?br />
“你這小丫——”
肩膀被拍的痛處才稍稍退去,裴蘭又聽這粗心的老人差點泄了自己的底,趕緊打斷他的話道:“毛叔,我倆算是舊識,有啥貼心話可以待會兒再聊,你可千萬別怠忽了我這‘小子’今日為你帶來的貴客!”她有心強調“小子”二字,意在提醒他小心言詞,切莫泄漏了她的真實身分,還不忘邊眨眼對他示意,就希望他能看得懂、聽得分明。
沒錯!毛叔是她所有朋友中唯一知曉她真實身分的,更是提供她偽裝道具的幕后藏鏡人。
總而言之,裴蘭在他老人家面前是沒有任何秘密的,只因他實在太過精明,才剛認識就一眼識破她女兒家的身分,害得她想狡辯也無能。
“喔……”看這丫頭猛眨著眼,華鐵毛初時還不能領會,等看清楚她身旁還站著另一個年輕人,他方才頓悟。“有貴客在!華某失禮了!
“毛叔,您客氣了!毙K話雖說得極為平靜,可心里卻充滿疑慮,只因方才這老人一時的口誤。
小丫……丫什么?鴨子還是丫頭?
鴨子這答案,玄驥很直接就把它給否決掉,只因他看得出裴蘭與那毛叔之間的情誼深厚,老人家絕不可能把如此不雅的稱號冠在他身上才是。
若是丫頭呢?倘若真是,那是否意味著裴蘭實際上是個女人的事實?
因為這份疑慮,玄驥忍不住多瞟了那黑臉小子幾眼。
正與毛叔忙著竊竊私語的他,乍然一看,實在無幾分姿色,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就只有“黑”這個字。
可若仔細觀察她的五官,玄驥方才發(fā)現(xiàn),這黑臉小子……喔,不!該說她是個黑臉姑娘,長得可真美呢!
她臉上的肌膚雖黑似煤炭,卻掩不住她那張嬌俏有形的鵝蛋臉;翦水似的秋瞳,恍如一池幽深的潭水,眨呀眨的泛起粼粼波光;鼻子高挺有型,帶有她性子的倨傲與倔強;那抹朱唇雖未沾染任何顏料,卻紅嫩得恍如熟透的櫻桃。
原來這女人的姿容堪稱絕色,若不是方才毛叔口快,自己可能就要錯過這樣一個美嬌娘了。
她竟是個女人,裴蘭竟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
這事實給玄驥無比的震撼,他想起昨日與今日跟她相處的種種,她的慧黠、她的精敏、她的倔強與倨傲、她答辯無礙的口才,哈!當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對了!她曾說她與琉璃公主交情甚篤,難道她與琉璃公主是親密的手帕交?倘若是,那琉璃公主呢?她又是個什么樣的女人?
琉璃公主能與這樣的女人結為閨中密友,想來她的性子應該不如外界所傳那般不堪才是。
就在玄驥想得出神之際,耳旁倏忽傳來——“玄驥兄,玄驥兄!”
“嗄?啥事?”猛然驚醒的玄驥帶著一臉的迷糊問。
“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連我在叫你也聽不見。”真是!這男人也未免太漫不經(jīng)心,竟選在這重要的時刻魂不守舍,當真是不知長進。
“對不住、對不住,我方才一時失了神,沒聽到你在說什么,能否請你再說一遍,我保證仔細傾聽!睕]錯!他的推斷果然沒錯!裴蘭果真是個女人。
且看她那嗔怒的神情,既嬌又俏,嬌俏中又隱有幾分媚態(tài),試問一個男人怎可能有這樣的表情?
就是這樣的表情,讓玄驥更能肯定她女兒家的身分,只是表面上他依舊不動聲色,怕嚇走這唯一了解琉璃公主的女人。
喝!聽聽,那身分尊貴、性情高傲的貝勒爺竟開口跟她道歉!這種事可不容易發(fā)生,因此,裴蘭不得不原諒他方才的錯誤!拔艺f,毛叔已經(jīng)答應讓我們先拿貨,等賣完了貨再來跟他清帳;所以,現(xiàn)下我們可以動手搬貨了!
“當真?”玄驥驚喜的問。
“當然是真的,不信你大可自己去問毛叔。”
玄驥無言,只是眼神疑惑的瞟向那滿臉笑容的老人家,得到他一個承諾的點頭后,他趕緊欺身向前,雙手抱拳開口道:“玄驥在此感謝毛叔對在下的信任!
“錯!我華鐵毛與你并無交情,哪談得上信任二字,今日之所以破例答應,完全是看在蘭小子與老夫交情的份上。”這原因只是其中之一,至于其中之二嘛……在與裴蘭一番密談后,毛叔對眼前這位俊逸少年的身分也知道不少。
他知道他乃豫親王府的玄驥貝勒,還知曉他正是當今皇帝欽點予琉璃公主的準額駙,而裴蘭之所以帶他來此的目的,他也一清二楚。
就因他身分特別,毛叔忍不住多看他幾眼,瞧他英姿颯爽、挺拔俊逸,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兒,越看毛叔心里越覺得他與裴蘭真是天生一對。
可這兩人,一個是一心忙著拒婚,一個是迷糊得不知對方是誰,可真把毛叔給急壞了,就怕他們雙雙錯失了彼此;為了幫他們一把,他才肯破例答應裴蘭的要求。
“經(jīng)毛叔這么一說,玄驥可得跟裴蘭說聲謝謝才成!
“甭謝了!別忘了我倆現(xiàn)在的關系可是唇齒相依、魚水共生;唇亡齒寒、水枯魚死,幫你也等于在幫我自己,只要你在事成之后別忘了我倆之間的協(xié)議即可!闭f到底,她依舊不忘自己最初的目的。
“是……”嗎?這點,玄驥可不敢再如當初一般肯定了。
此時他心里存有兩個想法,一個是探知眼前這女人的想法,看她到底想做什么;另外一個則是對琉璃公主的好奇,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女人,才有幸結交眼前這行徑大膽、心思細密的女子。
不過眼前這些都不急,玄驥自信早晚有一天會厘清所有疑慮,只要他有這個心,就不可能會有放棄的一天。
常言道:天下三分明月夜,兩分無賴是揚州。
“揚一益二”這是唐時留下的諺語,意味揚州與益州的繁華,可說是全國大都會中排名數(shù)一數(shù)二的。
揚州不只是個不夜城,更是個奢華的地方,該地聚集不少商賈名流,鹽、糧、緞、絲綢……舉凡吃的、用的一應俱全,只要你說得出名字,它全都應有盡有。
載著一車稀奇珍玩,玄驥與裴蘭欲往何處?
想也知道,定然是往最熱鬧繁華的都市去。
京城雖也是個不錯的地點,可因為兩人心中各有顧慮,更為了掩人耳目,他們不得不舍近求遠,辛苦的雇些人手再加上兩人親自上陣,一行人就這么浩浩蕩蕩的前往揚州。
“裴蘭,你覺得毛叔介紹的那人真的值得信賴嗎?”玄驥雖是官家子弟,卻不是一只坐井觀天的四腳蛙。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那人雖是毛叔介紹的,可茲事體大,他不得不防。
“崇曄這人我曾與他見過一面,可他心思難測,見人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我也摸不著他的底細。”這是實話,另外裴蘭沒說出口的是她對那人的感覺實在不怎么舒服就是。
可在地不熟、人面不廣的情況下,他們唯一能委托的也只有崇曄這個人而已,要不還能如何?
“聽毛叔提起,那崇曄世居揚州,你怎會與他見過面?”
跟裴蘭相處的這些日子以來,玄驥總在言語間探問她的底細,經(jīng)由多日的努力后,他已然能推敲出她是個固執(zhí)、倔強,還有幾分憤世嫉俗的奇異女子。
她雖聰慧、反應機靈,可依舊是個不識人心險惡的純真女子;她也許比一般閨女多懂一些世情,也許比一般的書呆多識幾分真理,卻依舊不夠透徹。
簡單一點的說法就是她依舊擺脫不了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千金形象;若真要深究,只能說是她的膽子比人大些、好奇心比人多些,這樣的她應該少有踏出京城的機會才是。
那么她又是在什么樣的因緣際會下來到揚州,見過那名喚崇曄的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