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渾黑,她不知自己走向何方,只是一直走……一直走。
好幾次跌了跤,心驚地揉搓膝頭,不知是否會……疼到列忌觴身上。
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確定了!只知——他的疼痛,從來沒有讓她分著受!
什么連命同心……什么天理持平……全是胡說!他一點也不公平,全攬在自己身上,根本不讓她受半分苦。
但她心里苦啊,他不明白嗎?不知為何,一向歉疚都不及的心,竟破天荒地怨起他來。
都是他!都是他——
又氣又悶,滿心不平,說不出是什么心情,幾乎是摻著難以形容的……情意。
什么?她忽地停下腳步。
一向蒼白的臉青了青,接著脹紅了。
她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她怎么有臉怪他呢?又為什么……怨他傻、怨他不懂自保、怨他害得他倆必須分離……
她瘋了!一定是瘋了!
但她硬是怪他、氣他,想奔回去好好數說幾句,狠狠槌幾下那加了錐印、為她而疼裂的心……
她拉緊外袍,又冷又熱,心亂極了。轉過身回奔了幾步,又遲滯不前,再轉回頭。
風起了,落葉飛舞,打在她凌亂的發髻上。她回過神來,往四周一望。
這才發現,自己已走離小徑,深入林中。
以往的她——遇著列忌觴之前的她,膽小極了,若是一人在林中迷了路,不嚇掉半條魂才怪。
現在的她……余兒嘴角苦笑了笑。
現在的她,還真只剩半條魂了,卻早已不知恐懼是何物。
也許,只怕一事吧——怕有一天,再無列忌觴了。
魂夢與君同……若無魂無夢,就與君永別了。
她是否那一抱一吻,早已害死他了?
無依無神地佇立在林中,不知過了多久,才察覺腳邊有個毛絨絨的物事,一逕地蹭啊蹭——
「哎呀!」她蹲下身去,和一雙亮晶晶的大眼平視!感『!」
黑豹齜牙一笑,尾巴直搖,活像只乖巧的小狗,只是和雄偉的身軀老大不相稱。
它頭一偏,她跟著轉頭,看到其他四只也到齊了,全擁上來,朝她臉上直舔。
「別!別啊!」
她忙著閃躲,不禁咯咯笑出聲來,在林間回音四蕩。
笑聲許久才止,她眨了眨眼——原來,自己還能笑!笑過以後……舒暢極了——
「你們真不乖,不是說過不準跟的嗎?」她嘆著,柔聲責備,小手倒是在豹頭上輕撫不已!肝腋静恢夏膬喝ィ銈兏裁锤?」
大黑豹嘖了一聲,算是回答,咧起的大嘴似在笑。
「要趕你們走,我踢不動;要跋腿就跑,又會被你們給追上……你們怎么和列忌觴一樣,讓人傷透腦筋呢?」
說著說著,心中一陣酸楚,黑豹嗚了一聲,仿佛安慰,余兒將臉埋進溫暖的黑毛中,抱緊了黑豹。
「好吧,我們一起上路就是。如果列忌觴追上來……你們幫我引開他,好不好?」
黑豹嘟起嘴,分明不表同意,余兒再嘆。
「也罷,他才是你們的主子啊……」
瘦小的身影,和五只高大黑豹,緩緩消失在林間,徒留無聲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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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忌觴連夢一夜,修度如黑血淌流,無力自救。悠悠醒轉過來,已身回幽界。
「我主宰幽界八千年,還未見過如此蠢事——自毀而救人不足為奇,毀人而救人,這才讓人眼界大開了!
列忌觴睜不開眼,全身疼痛雖止,卻麻木至極,氣息淺得幾無起伏,一股度力緩緩注入天穴,是來自幽主的。
「說她蠢,倒是魄力非人。如此決絕,可以在幽明兩界幫忙主事了。」
列忌觴神識已清明,唯獨思緒雜亂。
余兒……
「她這樣做,雖未能解天理之劫,倒是擺脫了你的糾纏。你怎么說?還要死追活纏過去嗎?」
列忌觴運息數次,才能勉強開口:
「她是怕再害更多的人!
「難說呢,我敢說她最怕害到的,是你!她已看透你了,知道你會為她而不顧一切,因而她先你一步,要置之死地而後生,讓你虛弱到追不上她、也無力再為她擋命。我說,她真是萬中選一!」
「白癡!顾麊÷暤驼Z。
幽主輕笑。
「是啊,天下就是情最癡嘛!」
列忌觴咬牙,情癡二宇,震動心弦,幾要斷了度力的注入。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你讓我收了魂,我要明界的老頭子鎖你百年,重新修度。天理如何,讓那小姑娘和她欠命之人自己去解清。你受苦不少,應該夠了!
「不行!
「不行?」
百年修度,在他明幽兩界千年之業下來,簡直短得不值一提。但在人世……
人世百年,余兒會如何?
永別二字,是她的選擇,但為何要他來選,他卻怎么也無法答允?
「不行!
他緊閉業關,欲阻止幽主逕行收去他的魂。
「這就叫做人心的話,我早先真不該讓你求什么心的。」幽主嘆道。「我真要收魂,現在的你哪有力量阻止我?」
業關忽被沖破,列忌觴心驚欲起,幽主卻沒有下手收魂,反是將更多度力強灌給他。
「隨你了!去找她吧!讓她再傷心憂惱個半死!」幽主故意說反話。
許久之後,收住度力,將幽界之門打開,離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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