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惹她擔心了!沽屑捎x沉聲道。
余兒飛快抬起眼,列忌觴果然雙眼仍鎖住她,看得她心再狂跳。
小道士歉意滿懷地點頭。
「哎呀,余兒你別多想,郡主只是一直關心你的去處、過得好不好——」沒直說不確定她死了沒——「看你這樣,她會放下半個心了!
「半個心?」
余兒看看小道士,又看看列忌觴。
為什么這少年會知道這么多?而大人又為何任他高談闊論?
此事攸關天理命業,列忌觴一向不愿多談,但他雖面有不悅,卻沒有止住小道士。
「是!當然只能放半個心嘍!你說,兩位現在這樣,虛魂懸命的,不知能否解脫,又不知能拖多久,難道不讓人擔心?」
余兒啞口了。這……她……
「你究竟是……什么人?」她嚶聲道。
「別怕!別怕!我是百分百的活人啦!普通人、常人、凡人、男人……呃,你看到的大概還不算男人,但……欵,說來話長,反正我才不像你這神通廣大的師父,是個半仙半靈的非人!」
說得興高采烈,管他對面那個半仙,臉已經黑掉一半。
反正那半仙臉總是黑的,只黑一半算他好運,有余兒姑娘在身邊,他才不怕呢。
「你說夠了沒?」
半仙半靈發話了。
「快了,快了!共慌滤赖姆踩嗽俳釉賲枺骸赣鄡,你幫我向你的半仙講講道理,讓我帶大夥兒來把住這廟,眾心齊聚,一定可以保住兩位的命!」
余兒真正呆了——
要她說動大人,讓大夥兒來……什么大夥兒。
而她又怎么說得動大人?為什么這樣就能保住他倆的命?
「無憑無據的,你把不相干人的命都拿來玩?」列忌觴冷然道。
「這是我們依著心意想出來的,您的心和我們凡人畢竟不同,當然不會懂的!」大剌剌地頂回去,簡直不要命了,小道士卻是毫無顧忌!付铱ぶ髂睦锊幌喔闪耍克鞘芏、欠命之人哪!」
列忌觴還要說什么,余兒已先搖頭。
「郡主不欠我什么——」
「是嗎?你也覺得不欠你師父一絲半分?」小初詰問。
宛如當頭一棒,余兒僵坐不動,思緒大亂——
如果郡主不欠她什么,那她也不欠大人?不不!她當然欠!欠得可多了!欠得一輩子也還不完……
「瞧,你這可懂得郡主的心意了吧?她日思夜想,都是欠恩的罪疚,一日不能試著稍加回報,就一日不能好好過活……那你給了她命,豈不是全枉費了?」
是這樣啊……難怪她如此難受,難受得想一走了之,不顧前程險惡,就是因為找不出其它報償的辦法……
「你走不了的!
決然的聲音傳來·她猛然抬眼,是列忌觴,了然的眼神當頭罩來,是陳述也是宣告。
天!她一不小心,又被讀出心意了……
不知打哪兒來的一股氣,她抿緊了嘴,眼神也不再閃躲。
小初轉過頭來又轉過頭去。哎呀!小姑娘看起來真不一樣了,直勾勾給那冰師父瞪回去,好耶!
他就知道這小姑娘不簡單,竟能教仙靈也心動——
「你聽到了嗎?」列忌觴怒氣透出。
又破了半仙無動於衷的功,小初直想拍掌叫好。
「我聽到了!褂鄡翰槐安豢骸
原來無動於哀的工夫是被做徒弟的學去了!小初對著余兒從容的神情猛眨巴眼。
「余兒,你走到哪我就得跟到哪兒哦!我身負重責,可不能把你給搞丟了。」
余兒愕然轉頭。怎么連這小師父也……
「況且,你走到哪兒,你師父都找得到你,你信不信?」小初笑道。「連命同心嘛!所以我死跟著半仙大人就沒錯了,準能追上你!
何等大事,卻是嘻笑而談,頓時讓余兒哭笑不得,泄氣不已,小小的肩頭垂下去了。
「該走的人是我才對!我看連夜也別過了,吃完我就動身,早早把大夥兒給帶來!剐〉廊苏f。
列忌觴終於將凝注在余兒臉上的眼光移開。
「你若硬要兒戲天理,就要有全軍覆沒的打算!
意思就是半仙默許他的計策了啦!小初自得地微笑不答。不然半仙早就帶著余兒拂袖而去,或把他給一腳踢到天邊去,再不許近廟一步。
余兒卻是大驚。全軍覆沒?!她不知大夥兒除了兩位道士和郡主,還有什么人,但她怎能讓他們也賠上命呢?
「不行!」
她叫道,聲音大得自己也嚇了一跳。
「咳咳,我吃飽了,這就上路嘍!
小初不疾不徐,悠然起身,要讓師徒倆沒得反對。若再回來已人去廟空,他再想辦法就是。
唉,夸下?谝栏鴥扇耍@下還不是分身不得?都怪師兄懶,什么都分派他做。他們也不過差了九十足歲而已嘛……
孩子氣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留下兩人對桌互瞪。
余兒仍是先垂下頭去的那一個。雖然不知怎地,不再怕列忌觴了,還是對那雙炯炯的眼情怯不已。
「你答應過的,我再不害人,再也不會。」她悶聲道。
許久,列忌觴才答道:
「不錯!诡D了一頓!溉绻闆r轉惡,我會鎖住幽界之門,將他們彈出此地。至於他們擅弄天理,會不會自損命業,就不是我能力所及的了!
「你幫助他們的話,又會如何自損?」
她輕聲再問,頭低低的,不讓列忌觴看見她的神情。
「再如何自損,也差不到哪里去了!顾ё猿。
余兒閉上眼。是啊,她已置他於萬劫不覆之境,虛魂懸命的,又加錐印,還能再怎么損害?
會煙銷云散的吧……明幽人三界,再無列忌觴之名……
「列忌觴——」
他一震,凝眼看她。這是第一次,她直喚他名。師徒之分,似乎在這一瞬間,倏然消融於無形……
「謝謝你。」
她緩緩起身,仍不看他,小手在輕顫。
「你——」
他也起身,正欲詢問,她忽然抬頭,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神情——
全心全意,那份熱情,幾乎就像是——
她撲過來,細瘦的雙臂用盡全力抱住他,他愕然無防,霎時間劇痛穿心,如雷霹斷身子!
他不及施念,跪倒下去,連帶著將她拉跌在地,黑血自七竅飛濺而出,灑染她一身。
「對不起!
她幾不成聲,接著就將抖顫的小嘴印上他涌血的唇。
「……」
他痛不能言,這吻再加燒痛,如火焚身,無力將她推開。也許……也不想推開!但他本命飄移,心驚地凝息,欲施念力。
「別了。」
這是她最後的話。她將舌探入他口中,吮入汩汩黑血——他的修度與精力——
劇痛再襲,這是跡近致命的一擊,兩人口唇相合,錐印進裂,他身如萬馬拉扯,立時之間,昏厥倒地。
她半趴在他身上,喘息不已。吞入的黑血如火,燒痛她胸喉。
但她這點疼痛,哪里能和她給與他的劇痛相比?
她搖搖晃晃地起身,全身濡濕,只恨不得眼中也能濕透。
這是她害他的最後一次,只有這樣……只有這樣……
她再看他最後一眼,沾血的手指幾要碰到他的面頰,又頹然收回,她踉蹌地胡亂打包,便離開了已如家般的小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