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陽光自茅蘆的細縫灑了進來,上官婉兒緩緩的睜開眼,直覺地搜尋著石定磊的身影。
“磊哥哥,磊哥哥……”喊了幾聲,也不見有何回應(yīng)。
“咦,磊哥哥人呢?”上官婉兒翻身而起,感覺舒服了許多,低頭看了一眼腳踝,那兒除了留下兩個極小的印子外,已不再感到疼痛。
磊哥哥醫(yī)術(shù)真是高竿,上官婉兒由衷贊著。
想起昨晚,上官婉兒不自覺地漾了朵極幸福的笑靨。
她起身下了床,穿好衣服,推門步出屋外。
就在此時,上官婉兒忽而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連串的呻吟聲,她想了想就循著聲音,走了過去。
穿過一片林子,在一處矮石旁,發(fā)現(xiàn)了一位身受重傷的男人,呻吟聲正是他所發(fā)出的。
上官婉兒站在一尺之外,對著那人喊著:“那位公子,你怎么了?”
男人轉(zhuǎn)回頭,瞧見了上官婉兒,就伸長了手臂呼救:
“姑娘,請發(fā)發(fā)慈悲救救我,我昨夜路經(jīng)此地,不慎由上面摔了下來,這會兒腿動不了了!”
上官婉兒隨著他的手往上看去,發(fā)現(xiàn)這里果然是懸崖底下,接著她看向他的腿,那兒確實是滿了血跡,于是她的疑慮除去,快速地奔向那個男人。
“傷得怎么樣了?不能動了嗎?”她關(guān)切的問道。
這個男人一身富貴打扮,一定是位公子爺,昨晚可能醉了,才會從懸崖上落了下來。
“一條腿動不了,好像是斷了!”男人說,”雙眼直盯著上官婉兒,那眸光似在算計著什么,可惜上官婉兒并沒有發(fā)覺。
上官婉兒點了點頭,當下作了決定。
“離這兒不遠有處茅蘆,我先扶你到那兒!闭f著,就扶起了他,一邊走一邊說:“你運氣好,正巧碰到了我,待會磊哥哥一回來,你就有救了!”
“磊哥哥?他是……”他裝傻。
“咦,你沒聽過石定磊嗎?他可“正位神醫(yī)喔!”上官婉兒好驕傲地說,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真的嗎?那我真是太幸運了!”他的口氣明顯地上揚,顯得非常高興,眼眸則閃著一道邪光!皩α,在下龐天,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我……”
上官婉兒正要開口時,忽而聽見石定磊著急的呼喚聲。
“婉兒……婉兒你在哪兒?婉兒……”
“是磊哥哥回來了!”她眉一揚,高興地回著:“磊哥哥,我在這兒!”
龐天明顯地全身一僵,臉色變得有些不自在。
石定磊聞聲,很快的飛奔了過來。
他一來就瞧見上官婉兒扶著一個男人,臉色便不太好的問:“婉兒,他是?”
上官婉兒小心地放下龐天,朝石定磊奔了過去。
“磊哥哥,他叫龐天,是昨兒夜里不慎由上頭摔下來的,摔傷了腿,這會動不了了,你趕快幫他看看。”
石定高瞇起眼來!仔細地打量著一身華服的龐天。
“你說你是昨晚摔下崖的?”口氣是明顯的質(zhì)疑。
這個男人摔的是不是太巧了些?
昨夜,他追著那名夜行客,一路奔出林子,其間有幾次交手,發(fā)現(xiàn)對方的功力并不在他之下,但對方顯然是有意要引開他,生怕婉兒遭遇危險,于是他趕了回來。
現(xiàn)在看到她安然無恙的站在這兒,心里的一塊大石終于落下,可這個男人……
“是啊,說來羞人,昨兒夜里喝了點酒,沒想到……”龐天抓抓頭,一臉不好意思的模樣。
石定磊疑惑的走上前去,獲了一下他的大腿骨,在確定是折斷了后,他的臉色才逐漸舒緩下來。
看來,是他多疑了。
“磊哥哥,你看他這傷要不要緊?”上官婉兒上前關(guān)心。
龐天也緊張的看著他。
“不礙事,這傷只要一、二個月便能復(fù)原!笔ɡ谡玖似饋恚螨嬏焐斐鲆恢皇。“來吧,我扶你進去。”
龐天緊張的神色松了下來,偷偷地吁了一口氣。
還好這痛沒有白受,看來第一步棋已經(jīng)順利完成了,他只要再好好的利用機會與他們混熟,想得到孤心草的解藥應(yīng)是不難。
龐天在連續(xù)幾次失敗之后,決定改變策略,直接親近他們,在取得信任之后見機行事。
這一計,果然頗為順利。
暗夜深沉,黑絨般的天幕中,只有寥寥幾顆星子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偌大的城鎮(zhèn)里悄然無聲,只有偶爾傳來打更報時的敲鑼聲響。
石定磊站在客棧后花園的大樹下,仰頭觀天。
孤心草至今未有消息,他不免怪罪起自己的無能。他自己的生死不足為盧,然皇上卻急待孤心草救治,想到這,他濃眉不禁蹙緊。
是他顧慮得不夠周詳。
當初趙神醫(yī)栽培孤心草,為怕引來風波,故而不敢廣為栽植,這本來是善意,但壞就壞在,他將孤心草留在皇宮時,竟忘了留下一株,是他糊涂才會釀成現(xiàn)在的窘狀。
上官婉兒揭開窗邊的至幃,一眼就瞧兒了站在樹下的石定磊,唇上立即逸出一朵笑花。
一陣冷風吹來,她打了個冷顫,立即回身取了件罩衫披上,又取另一件買衫,開門走了出去。
沉思中的石定磊聞聲回頭,瞧見了上官婉兒,微微一怔。
“這么晚了,還沒睡?”
上官婉兒走到石定磊的面前,將手中的罩衫遞給他。
“睡不著。磊哥哥呢,你也睡不著嗎?”上官婉兒凝著他,整張臉紅通通的,就不曉得最羞紅還是凍紅了。
石定磊凝著她,一雙深邃的眼瞳閃過難以分辨的情緒,抬起手撫摸她發(fā)紅的面頰。
“婉兒……”
“嗯?”她慢應(yīng)了聲,在他的注視下,一顆心不禁怦怦悸跳著。
那一夜若不是那條毒蛇作梗,那他們這時也已經(jīng)……是對夫妻了,哦,不對,他們本來就是夫妻……
夫與妻……想到了這兒,上官婉兒即羞赧地低下頭去。
凝著她嬌羞的模樣,石定磊的心感到一陣陣柚疼,到了口邊的話也顯得難以啟齒。
“我有件事想與你商量。”他面色凝重。
上官婉兒聽出石定磊語氣中的異樣,馬上疑惑地抬起頭來。
“磊哥哥要和我商量什么事呢?”
他凝視著她精致的五官,種種矛盾的情緒在心底翻騰。
上官婉兒見他不語,著急地又喚:“磊哥哥?”
他輕拂著她的發(fā)絲,突地手一使力,將她摟緊。
突然的受力讓上官婉兒先是一驚,接著整張臉立即滿紅暈,她咬著唇,嬌羞地低語:
“磊哥哥,這兒是客棧哩,讓人瞧見了不好。”她羞怯地輕輕推著他。
“夜深了!沒人會瞧見的。”他的手更加地摟緊,濁重的呼吸在她的發(fā)頂吐納,暖暖的氣息熨燙著她。
聽得這樣輕憐蜜語,上官婉兒心口軟酥酥的,便不再掙扎,任他摟著。
半晌后,他又喚:“婉兒。”
“嗯?”
好舒服喔,這樣枕在磊哥哥的身上,她都快睡著了。
“明天我送你回家,好不好?”終于說出來了,突然間壓迫在心口的空氣好像一下子被擠了出來似的。
“咦?”
上官婉兒忙推開石定磊,臉上閃著喜悅的神采緊凝著他。
“磊哥哥是說咱們要回家了嗎?奶奶和娘一定會高興極了。唉呀,糟了!瞧我多糊涂,我都還沒捎封信回去報平安哩,這會兒咱們就這么一道回去,不嚇壞他們才怪,奶奶……”
“婉兒!笔ɡ诖驍嗨膰Z叨,臉色十分為難。
上官婉兒終于發(fā)現(xiàn)石定磊神色有異,她疑惑地道:
“磊哥哥還有什么事沒說嗎?”
他深深地凝著她,又抬起手去撫她的臉頰。
“聽我說,我還有一件極重要的事情待辦,等我處理完之后,會立刻趕回去!
“什么意思?”
上官婉兒驚嚇地推開他,一雙水眸瞪得大大的。
“你是說,你不和我一道回去嗎?你又想把我丟著不管,是不是?說呀,是這個樣子嗎?你說呀,說呀!”上官婉兒情緒一下子激動了起來,眼淚竟撲簌簌地滑下。
“婉兒,你聽我說!笔ɡ谇榧钡厣斐鍪忠。
“不要、不要,我不要聽!”她跺腳,整個人歇斯底里的吼著,一個撲身,哭倒在五定磊的懷中。
“你不能這樣,你怎么能這么狠心,你是不是又不要婉兒了?你說!人家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又急著把我撇開,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就這么惹你討厭嗎?”
她哭的他心好疼,捧起她的臉,凝著她串串滑落的淚珠,手指穿過她的發(fā),將她的頭緊按在胸前。
“用不了很久的,相信我,這一次不會像上回那樣……”
“我不要!”
上官婉兒用力推開他,突地,跟起腳來,湊上唇封住他的。
他瞬間怔愣住,緊接著反被動為主動,將舌探入她口中,奪取她的甜蜜,握在她腰間的手施力,似要將她揉入那想要她想到發(fā)疼的身軀。
良久,激情緩緩平復(fù),他放開了她,望著她的眼神卻更加幽黯深沉了。
“婉兒,我對不起你——”
她捂住他的口,凝著他,她不要聽任何類似道歉的言辭。
自石定磊的眼中瞧出了堅持,然而她不明白為什么磊哥哥非得把她趕走不可?
上官婉兒落寞地凝著他問:“我非走不可嗎?”
石定磊隱斂心中強烈的憐惜與不舍,仔細端詳著那張俏麗絕美的臉龐。
他舍不得她走,但是將她留在身邊更不智。
他中毒未解,往后這一路上還不知道將會發(fā)生什么樣的危險,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下,他不能讓她冒一丁點的風險;況且她留在身旁,他就沒有辦法專心找尋孤心草,所以即使他再不舍,都必須先將她送回家。
狠下心,他用力地一點頭。
上官婉兒雙手指住唇,身子退了又退。
“你真這么狠心?”她顫聲追問。
“我這全是為了你好,一個女孩家本來就不該在外拋頭露臉,況且我還有重要的事情待辦,你留在我身邊只會妨礙我辦事!彼麣埲痰卣f!不忍見她受傷的表情而別過頭去。
他冷漠的言語及態(tài)度嚴重地刺傷了她。
“我懂了……”上官婉兒眸中泛出淚光,聲音中強忍的哽咽清晰可聞,“你放心,從今以后我不會再礙著你——”說罷,她便轉(zhuǎn)頭哭著跑回房里。
石定磊伸出手想喚回她,但抬起的手又于空中停了下來。他一動也不動地癡望著心愛女子的背影,感覺到一股蝕骨的心痛。
客棧里的另一廂房窗口,一雙偷看的眼瞇了起來。
龐天自石定磊獨自沉思時便站在這兒了,剛剛所發(fā)生的情形,他看得一清二楚,雖不明白他們因何事產(chǎn)生了摩擦,不過看來都是他的機會,于是他心中又起了另一個盤算,這回他要利用上官婉兒制伏石定磊。
翌日,上官婉兒激動的情緒,在經(jīng)過一個晚上的沉淀后,稍稍平復(fù)。
她仔細地想了下,她相信磊哥哥絕不是個無情之人,他會這么做,一定有原因,于是她決定再好好的與他談?wù),反正她不會就這樣子放棄,她絕不獨自返家。
吃早飯時,上官婉兒偷偷地瞟了石定磊一眼,可看他一張臉仍緊緊的繃著,就是有再多的話,也都給硬生生地吞回去了。
為了轉(zhuǎn)移怒氣,她大口大口扒著飯。
石定磊見她仍臭著一張臉,也不開口。他下了決心一定要送她回去,所以現(xiàn)在說什么也不能心軟。
龐天見有機可乘,馬上夾上菜送進上官婉兒的碗里。
“婉兒姑娘,吃點菜,光吃白飯哪夠營養(yǎng)?”
上官婉兒愣住了,一雙大眼像看怪物似地直盯著龐天。
石定磊也瞇起了眼,扒飯的動作停了下來。
上官婉兒似感到石定磊疑惑的眼光,她看了他一眼,五定磊又假意不在乎地低下頭扒了一口飯。
這下子,上官婉兒可惱火了,決定非要好好的氣氣他不可。
“多謝龐公子關(guān)心,龐公子你人真好。”上官婉兒故意嬌滴滴地說著,又偷偷看石定磊的反應(yīng)。石定磊低著頭似沒聽見她的話,仍照吃他的飯,氣得上官婉兒有股沖動想搶走他的碗。
石定磊瞪視著碗里的飯粒,一雙寒瞳愈來愈陰郁,他明白她這是故意氣地,他必須沉住氣才行。
然而,知道歸知道,要他看著上官婉兒向其他男人嬌嗔,還真是……難以忍受!
貞兒在一旁可傻眼了,一張嘴張得大大的。
這、這是怎么啦?少爺和小姐吵嘴了嗎?還有這個龐天,他以為他是誰呀?
“好說、好說,來,婉兒姑娘,試試這道菜如何?”龐天又為上官婉兒夾了一道菜,那模樣殷勤得很。
“嗯,味道真是太棒了!”上官婉兒嘖道,再瞟一眼仍不見反應(yīng)的石定磊。
氣死人了!
磊哥哥是聾了,還是瞎了?
他當真不在乎她了嗎?
“是嗎?那這一道呢?”龐天再接再厲。
上官婉兒受不了了,她突然碰地一聲放下碗筷,站了起來,瞪著石定磊咬牙切齒地說:
“龐公子,我覺得這兒氣氛不好!咱們到房里頭去吃如何?”
石定磊聞言,全身于瞬間緊繃了起來,他握緊的拳頭就差沒失控的一槌。
終于受不住了,他抬起頭來,口吻抑郁道:“你該去整理、整理衣物,咱們待會要上路了!
“我說了,我、不、回、去!”
上官婉兒失控地吼了出來,眼眶跟著紅了起來,她情急地抓住龐天,對著石定磊吼著:
“你如果嫌我麻煩,大不了我不跟著你就是了,反正還有龐公子會照顧我的,是不是?”說著,就轉(zhuǎn)向龐天。
龐天直點著頭!爱斎,這是當然的。”
石定磊鐵青著一張臉,沉聲道:“別再胡鬧了!”
這下,上官婉兒真氣炸了。
“我胡鬧?對,我就是胡鬧怎么樣?你以為我上官婉兒就沒人要了嗎?我就非巴著你不可嗎?別笑話了,龐公子咱們走!”喊著,她狠狠的瞪了石定磊一眼,就甩頭而去。
龐天假意為難地看看石定磊,“石公子,不好意思!”說著,他也跛著一只腳追了上去。
石定磊渾身一凜,陰郁的眼瞪著上官婉兒身影早已隱沒的方向,那表情陰沉的嚇人。
“少、少爺,小、小姐她……”
“砰!”
石定磊單掌往木桌上用力一拍,木桌應(yīng)聲而碎。
貞兒嚇得跌坐地上,一雙眼剩得比銅鈴還大。完了啦!少爺生氣了……
然后他就這樣鐵青著面容,一轉(zhuǎn)身,朝客棧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