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也知道自己違背承諾!」
他暴吼一聲,滿屋子人噤若寒蟬,只有初蕊不畏懼,她站直身,定定望住他。
「是。」
「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為什么選擇跟隨他?那是個天大的錯誤啊!她以為這種生活很好,以為自己比旁人清心寡欲,以為自由不重要,以為一輩子當情婦能滿足自己,哪里曉得,心底空洞隨著年齡增長,越變越空,越空越痛,然后,她推翻了之前所有認定。
「我叫妳說話。」
說話,對,她想說的話很多,她該問問他,為什么要花大心血,筑這座金屋,藏起一個滿身風塵味的女人?她還想問,娶秦時寧是因為還恩或是愛情濃郁?若是還恩,這樣的婚姻能有多久的維系?若是愛情,他們約定了此生,之后呢?也約下生生世世嗎?
可她明白,這是侵犯隱私的話,他不愛聽,他想聽的是,為什么她不肯乖乖待在家里,為他準備紅燒獅子頭,為什么她答應他的事,件件做不到。
「不知道!顾亓艘粋莫名其妙答案。
果然,莫名其妙答案再度把雍叡惹火,手用力往桌面上一拍,他站起身!阜冻跞,妳是什么意思?」
「意思?」她緩緩搖頭。「我沒有。」
她的態度近乎挑釁了,雍叡迫近問:「妳知道,在天御盟里違反命令的人,要接受什么樣的處罰?」
「不曉得。」
之前,她沒聽過天御盟,只是懷疑,為什么所有人都喊他盟主。今天的報導,她懂了,知道臺灣有這樣一個大幫派,知道雍叡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和她這類泛泛之輩,本就落差懸殊。
他和秦時寧,才稱得上門當戶對吧!
「好,今天我就叫妳見識,李昆,把我的鞭子拿來!
要是她像平時乖乖低頭認錯,他可以吼幾聲便放過她的,可她的態度不對,不對到讓他產生恐慌,讓他覺得自己將要掌握不住她的生命。
先李昆一步,阿爆跪到雍叡面前。「盟主,請你不要,初蕊小姐禁不起這個。」
阿爆明白,初蕊小姐在盟主心底是有分量的,多少年來,他見過盟主對待其他女人的態度,若不是她特殊、若不是她占有位置,盟主不會在訂婚隔天出現,更不會為了女人,對所有人發脾氣。真傷了初蕊小姐,他相信,盟主會后悔。
「妳倒厲害,連阿爆的心都被妳收買,請問,這段期間,妳交了多少朋友,讓他們幫助妳逃開?」他怒瞪初蕊。
很好,這么一來,她又多犯下兩條規定。
「如果這里是天堂,我何必『逃開』?」終于,她被逼出真心話。
「妳的意思是這里是地獄,逼得妳不得不走?」冷笑,他揚眉。
「但愿它不是!
「意思是這里妳再也待不下去,妳想走?」他的口吻更形寒冽。
「我可以嗎?」她反問。
「妳能去哪里?」
「回山上,尋我的父母親。」
「妳有父母親?」他笑,鄙夷。
「他們再壞都是養我育我的父母,沒有他們,沒有今日的范初蕊!
「弄清楚,今日的范初蕊是我造就出來的,妳的氣質、妳的素養都是我花錢換來的。他們有什么功勞?他們養出來的范初蕊不過是一個低俗、沒有知識水準的鄉下女人。」
低俗、沒知識水準?他是這般看待她?難怪不管她再努力,都爬不進他心底,因為他看透了她的原形。
哈!他的話徹底打醒她,什么感覺、什么溫柔愛意,他之所以留下她,不過因為她是他一手雕塑出的藝術品,他花了心血,她便該乖乖立在櫥窗里,等他回來,等他偶爾青睞。
她拗了,因他光明正大用「商品」來形容她,因那是她最卑微的想法,卻教他血淋淋撕翻開來。
嘆氣,她淡淡說:「我仍然是當年的范初蕊,也許穿著談吐改變,但性格依舊。我想回家,回到貧窮落后的家,那里或許不見華衣豐食,至少自由快意!
「妳恐怕不曉得,妳早就沒有家了!顾涞人。
「就算屋子不在,只要親人窩在一起,胼手胝足,自能打造出新家庭。」初蕊誤會他的意思。
「妳父母親死了,拿了妳的賣身錢,他們非但沒有好好過日子,反而喝酒賭博,一個死于酒精中毒,一個把所有的錢花光,掉下山谷死了,沒人知道她是羞愧自殺,還是失足!箲嵟綐O點,他口不擇言。
這個秘密,他守了五年,是她把它逼出來的。
初蕊震驚不已。死了?竟是死了?她以為他們會過好日子,會像月虹的父母弟妹們一樣,坐在庭院里高高興興吃飽每一餐,也許買兩畝田,也許經營小生意,總之是一番新氣象,怎地會死?
失魂落魄,初蕊不明白,命運是由誰創造、由誰主宰,為什么把不公平全送到家人頭上?
淚是酸的,往肚中咽下,轉眼成苦澀,原以為犧牲有代價,哪里想得到,她是樣樣都不如人。
「妳沒別的地方可去了,除了這里,妳再沒有『家』。」
她的家只由他供應,她的人生只能照他的規畫進行,她沒有權利跟他談意愿、自由,談那些她不能擁有的東西。
這是她的家,那么他的家呢?也在這里嗎?不,他的家在秦時寧身旁,她聰明美麗,她高貴大方,她是大家閨秀,而范初蕊不過是……風塵女郎。
「走出這里,處處要錢,妳有嗎?我還沒見過有人因偷竊報紙被送進警察局,妳算史上第一人。」看吧,沒有他,她連半天都活不下去。
落水狗,雍叡一打再打,看著她的狼狽、她的無助,他有一絲后悔,但為了確定她不再有下一波逃跑行為,他必須更狠。
狗急也會跳墻,何況是人?初蕊出手了,說話力道不大,卻是字字句句狠狠地踩上他的痛處。
「可以的,會有另外一個男人愿意像你這樣包養我,這點,我應該感激你,把我從粗鄙庸俗中拯救出來,讓我有足夠本錢吸引男人……」
「初蕊小姐,不要再說!」阿爆出口阻止,完了,這下子誰都救不了她。
誰敢包養她?誰有那么大的膽子,站出來!
「妳該感激我的事情還很多。」雍叡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把話擠出口。
她錯了,她不該挑釁,就算他再喜歡她,也不準她挑戰他的權威。
「李昆,拿過來!」
李昆來了好一陣子,他刻意躲在人后,刻意不讓雍叡看到他,但是……他低頭,服從地將鞭子遞上去。
「架住她。」
兩個粗壯男人聽從命令,走到初蕊身邊,一左一右拉住她的手。
怕嗎?不怕。
要說痛,貼在胸口的那部分才是扎扎實實的痛,他對她的看法、他和秦時寧的愛情、父母的死亡,這些痛已將她凌遲處死過千萬次。
男人架起她,她抱在懷間的報紙落下來。
搶身,雍叡撿起,看一眼上面的報導,臉色鐵青。
她知道了?這是她不顧一切逃跑的主因?好啊,她是要跟他計較起名分定位?笑話,她是情婦,這么貨真價實的名稱,還需要諸多解釋嗎?
「妳為這個逃跑?」雍叡把報紙揚高。
「我以為我有權利知道。」
他會這樣對秦時寧嗎?一定不會,他肯定待她溫柔體貼,因她是他的妻,而范初蕊是他的……妓……
「妳沒有!我說過不準探聽我的隱私、不準調查我,很好,罪加一等。」
雙眼暴張,他要追究,絕對要追究,到底是誰把這件事傳出去。手揮高,兩名男子即刻將初蕊翻轉身,背對雍叡。
「盟主,阿爆皮粗肉厚,讓我代替初蕊小姐!顾镜匠跞锷砗蟆
「你和她有什么關系,需要你來代替她受罰?」冷冽眼光掃過,阿爆瞬地住嘴。
「不就是我和你的關系?反正我是人盡可夫的妓女,所有男人對我不過抱持……」
初蕊自諷,不管了,她什么都管不了,徹底絕望,徹底徹底的心死。隨便……統統隨便了……
話未說完,雍叡沖到她面前,扣住她的下巴,力道很大,不到三秒鐘,青紫色印子染上她的嘴下。
「妳和我所有的手下上床?」
明知道不可能,明曉得她的一舉一動全在監視錄影帶里,但他還是動了肝火,這把火是她親手點上。
「芳心寂寞呀!一個偶爾回家的男主人,總要搭上幾個常拜訪的熱情客人,才能滿足女主人的需要!
她是失速的火車頭,再也照管不來后續發展,她嘲笑命運,嘲笑出身,更嘲笑自己的風塵味。哈!她的風塵味呢!
「好,好!我倒要看看妳對男人有多少需要!
冷靜的雍叡被激怒,高高舉起鞭子,刷地,鞭子在空中畫出弧線,刺耳的嘶嘶聲繃緊所有人的神經。
下一秒,鞭子刷上她的背,她未喊痛,管家廚娘和幾個女性員工已忍不住掩面,不敢目睹。
不呼痛!這是她的堅持,她什么都沒有了,剩下的只有可憐自尊,盡管她痛得胃痙攣,痛得想撞墻,想用別處的疼痛來轉移注意。
第二鞭,灼熱感燙傷她每分知覺,她不叫、不求饒,她讓渙散的意識在空中飄蕩。
她是誰。繛槭裁戳粼谶@里?為了什么東西放棄自己的人生?哈,為的只不過是一份人家不屑的愛情。
當雍叡再度高舉手臂,李昆看不下去了,他站到初蕊身后,不說話,用行動表示愿意頂替。
「你也來反對我?難道你也是熱情的客人之一?」
橫眉豎目,初蕊把他的理智轟得殘破不堪。
「她死了,盟主會后悔。」李昆不多話,直盯雍叡,不退讓。
忿忿拋下鞭子,粗壯男子把初蕊架到雍叡身前。
沒有痛苦猙獰,沒有無助的求饒表情,她只是安靜閑適地看著雍叡,彷佛從來不認識這個男人。
「你打輕了,對于疼痛,我有極大耐力!
又是挑釁,她分明不把他放在眼里。
「很好,妳還不夠是嗎?」
理智盡失,雍叡攔腰抓起她,他用力把初蕊抱回房間,強要了她,從粗暴到柔情,從憤怒到平息,他在她身上發泄所有怒氣。
她不出聲反對,只是沉默安靜地承受著,她讓知覺同自己分離,她把心思飄得老遠,飄到那個下午。那天,她拉著他的手走到矮樹后面,她教他賞鳥,說了寵物兔的故事,她叨叨說個不停,以為他很愛聽。
他說要賭一個吻,她以為這種行為叫做愛情,那個月,是她人生最美麗的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