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
從未見過他的笑容啊……不,這么說并不正確,應該是所有觀眾都沒人見他笑過。
他總是憂愁,總是冷冷看世界,不笑的劭飏,淡漠冷酷的劭飏,就算得了獎,也不見激動高昂,淡淡一句感激就下臺的劭飏……他笑了,在她眉眼前面,在她又丑又尷尬的時間內。
她的專注凝視阻止他笑意,斂起笑,他拿起她的可樂吸一大口,掩飾自己的“失態”。
有沒有讀過紅樓夢?
賈寶玉為了讓晴雯開心大笑,撕去整箱扇子。她不是賈寶玉,沒有整箱的扇子可撕,也沒有周幽王的烽火臺,可博褒姒一笑,她有的只是蠢相,于是,她賣弄起自己的愚蠢,拿起勁辣雞腿堡,又咬下一口。
這次的辣,直接嗆喉嚨,忍著心跳臉紅,她還是把整口雞肉吞進肚子。
又咳又掉淚,她仿佛吞下一整罐鶴頂紅。殊云瞪住桌上可樂,不確定該不該把刺激打上平方……
偷望他,他沒笑?
也許要等她喝過可樂,讓火灼上舌頭,他才會笑。
好吧,烽火臺準備好,她要去點燃狼煙了……手顫抖著,才觸上杯緣,就讓他的大手壓住。
“笨蛋!”他沒笑,反而皺起兩道濃眉。
起身,他把可樂扔進回收桶,再到點餐區,替她點了有牛奶的兒童餐。
喝下牛奶,辛辣褪去,她笑笑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麥當勞那么辣!
俗到不行的笨話,麥當勞不辣,辣的是“勁辣”雞腿堡,不過,他沒回答她。
“難怪慧姨不準我吃麥當勞。”
大人不準就不吃?真是乖乖牌的溫室女。
不屑眼神掃過,他拿起殊云沒吃完的雞腿堡,就口咬下,真的很辣!尤其對從不碰辣的人來說。
他討厭辣卻不害怕辣,人生的刺激風險,他已經歷太多。
見劭飏不說話,殊云只好安安靜靜把新點的兒童餐吃掉。
食物沒有想像中那么好吃,不過,這是他們第一次共餐,她會記上一輩子……雖說,她的一輩子所剩不多。
。
這是他的家?
很大,近百坪的高級公寓,有客廳廚房、書房琴室、主臥房小客房,和一間像KTV的練唱室。
劭飏沒向她介紹新環境,就把她扔進客房,逕自出門,絲毫不理會客人的感受。
沒關系,她會處之泰然的,因為這里有一個谷劭飏,一個她擺在心中,偷偷暗戀多年的人物。
不管他喜不喜歡自己,不管是不是會打擾到他,她決定為“陶殊云”任性一回。
如果三個月過去,他仍然討厭她,那么她只好說聲抱歉,向他承諾,假設靈魂能輪回,下輩子,她不介意為他疲累。
不擔心了,什么事她都不要擔心,人生最后也最美好的三個月即將開啟,愛他,是秘密,是她要帶到天上的重大秘密,守著它、守住心情,她要守下最后的美麗光陰。
陶殊云,加油吶!
別擔心他的冷酷,別害怕他的拒絕,他是好人,不管他如何作表現。真的,他是好人,才一天,他帶她坐摩托車、吃速食,他帶她冒兩次險,而兩次……她都平順安全。
誰敢說他不是好人?他不是褒姒,沒要她把烽火臺一燃再燃;他不是晴雯,沒要她撕空所有絹扇。
他體貼她怕辣,為她端來牛奶,你怎能說他不夠好?他好,非常好,對一個不速之客,他的相待讓她感動滿懷。
輕舉右手,輕旋身,她好快樂。
她花一個小時,在每個沒有上鎖的房間里走來走去。
她碰碰他的樂譜,看看他的生活軌跡,她套套他的鞋子,穿穿他的T恤,她唱無數條歌曲,每一條都是他的心血結晶,這里是她的夢幻王國,她的天堂,她很高興自己在這里,在這里進行最后一段旅程。
終于,她累了,趴在沙發上,滿足地抱住他的抱枕,呼吸著和他同樣的空氣,漸漸地,她進入夢鄉,夢里,有他、有他的歌聲和愛情。
劭飏回家時,她睡得正熟,沒聽見開門關門聲。
劭飏在客廳里撿到一個天使,天使累壞了,蜷起四肢,縮起羽翼,緩緩的吸氣呼氣,輕微氣息震動起又長又密的黑睫毛。
她真的很小且稚嫩,難怪辛蘋以為她是國中生。她五官相當漂亮,而且有種優質千金的氣質,是因為這樣才會惹起安妮的不安吧。
安妮常把漂亮女生自他身邊趕開,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但從未出口阻止,原因是他不喜歡受打擾,有安妮把關,他可以省去無謂煩惱。
而辛蘋看人眼光是準的,她若真進入演藝圈,將會大放光彩。
坐到桌沿,近看她,發覺,她蒼白得不似常人,她的呼吸短淺急促,是作夢嗎?作了惡夢?
不自覺地,他的手靠近,在即將觸上她的臉頰時,倏地縮回來,溫柔眼眸里添了寒霜。
她不是月月!再一次,劭飏告誡自己。
起身,他走回房間。
*
殊云被電鈴聲吵醒。揉揉眼睛,她起身開門,門外,是中午見過的偶像明星辛蘋,微笑點頭,她迎她進門。
“你真要住下?”辛蘋高傲問她。
“是!彼Φ,努力不將她和劭飏做太多聯想,更努力把甜蜜染上臉龐,假設自己真心歡迎她來訪。
“親戚是大明星,有沒有讓你覺得驕傲?”她又問。
劭飏說他們是親戚?也好,這種說法最不具殺傷力。點頭欠身,她請辛蘋坐下。
“要不要喝水?”她輕言。
“請我喝水?你以女主人自居了?”辛蘋挑釁,她不喜歡殊云,非常討厭,雖然她是威脅不了自己的國中生。
這段愛情是她花盡心思爭取來的,細心維護、戰戰兢兢,她排除他身邊的每個可能性,除了找不到借口趕開的安妮之外,她盡全力將他身邊凈空,即使如此,她仍然沒有半分把握,她恐懼哪一天,劭飏出口結束。
再遲鈍的人,都感受得到辛蘋的不滿,轉身,殊云進廚房倒水,不管辛蘋需不需要。
“劭飏在房里?”辛蘋接過開水問。
“對不起,我不知道!笔庠葡胪嘶刈约悍块g,又覺得把辛蘋獨自留下不對。
“不知道?好爛的說法。你去叫他出來!”辛蘋口氣不善。
為什么要她叫?她才是劭飏的女朋友不是?更何況,她才明白表示過,自己不該以“女主人”自居。
“快一點,我沒時間等!毙撂O再次下指令。
殊云乖巧合作,不發問,走到劭飏房前敲門。
敲一聲、敲兩聲,她敲過無數聲,確定里面沒回應,殊云回客廳,抱歉微笑。
“對不起,他可能不在家!
她睡著了,睡前,她確定他出門。
“是嗎?你是和安妮一樣,奉命過濾女性訪客,還是純粹私心,不喜歡我造訪?”辛蘋似笑非笑諷刺。對于他們的緋聞,幾乎都是她單方面發布,針對這點,據說劭飏所屬的經紀公司很不滿意。
“對不起,我不懂你的意思!笔庠普嫦胩娱_,她不習慣面對敵意。
“你沒見過安妮?”
“見過!彼卦。
殊云合作得像個小學生,要不是她的女性特征略有發展,辛蘋會猜測她不超過十二歲。
“她對你態度很差對不?她對稍有容貌的女性,都當賊看待!毙撂O沒考慮自己的態度,想的全是別人的錯處。
“那是她的工作!
她不批評安妮、不批評他身邊的人事物,在走近他之前,她已學會愛屋及烏。
“我不懂安妮擔心什么,他這輩子只喜歡一個女人,叫作江子月,要不是車禍帶走她,他們會在一起。至于我,我是特例,劭飏說過,除了月月之外,我是他唯一愛情!毙撂O胡謅,她要殊云知難而退,不管她是不是青少年,不管她是否心存非分。
江子月……是她嗎?他為她憂愁,為她寫下無數情歌?殊云望住辛蘋,盡管她是劭飏的唯一愛情,仍然介意江子月曾經存在是不?
這是錯誤的,真愛沒有嫉妒,只有愛屋及烏,愛他的未來、愛他的過去,善待自己愛情的同時,也善待他和月月的愛情。
房門打開,劭飏走出來,濕濕的頭發昭告他剛沐浴過,難怪沒回應敲門聲。
“你說謊,劭飏在家。”辛蘋斜睨她。
殊云道歉:“對不起!
劭飏走近沙發坐下。
“你的小親戚不喜歡我來,騙我你不在家!毙撂O湊近他,撒嬌告狀。
僵在那里,殊云不曉得該不該為自己的“說謊”作解釋,但他似乎沒心情聽解釋。
微嘆,避開情緒,抽離心境,殊云說:“我出去買點飲料。”
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劭飏對她視而不見,朝辛蘋點頭,殊云走出廳門,進電梯、出電梯,不過短短的十步距離,她倚靠電線桿喘氣。
一時間,不該有的嫉妒酸楚涌上心頭。
屋里,劭飏面無表情,他看見殊云的勉強和辛蘋的得意,她們交談些什么?
他大可不管,反正她不過是短暫房客,心情如何與他何干?然,她黯然的眸子在他腦間飄閃,一不注意便攫奪他所有思緒。他不正常,從見到陶殊云第一眼起。
辛蘋避開他陰晴不定的臉色,手貼上他的胸膛,頭靠往他肩頭上。
“片子快殺青了,我向經紀人爭取到半個月假期,正好你的宣傳期結束,要不要去旅行,就我們兩個單獨相處?”辛蘋提議。
他不答,滿腦子想的是殊云,是她出門時的虛浮腳步。
他不說話,辛蘋了解,對這話題他不感興趣。
松開發夾,將頭發撩到胸前撫媚,辛蘋坐到他腿間,熱烈的吻封上他的唇,對于性愛情事,她經驗老道,常常,她認為自己最能吸引他的部分,就是這個。
貼上他的耳垂,輕輕吮舔,她的身體貼上他的昂藏。用唇舌一顆顆挑開他的扣子,濕滑的熱氣噴上他胸口。她盡力了,但他并不投入,她竭其所能挑逗,他飛散的心思,繞在殊云的纖細背影間。
她不是月月!
這句話,劭飏一說再說,他清楚明白,她不是月月,了解她無從取代月月,心情卻仍然……無法從她受傷的眼神間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