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為一個往生人,自我封閉多久?”殊云乏力問。
輕輕說,這句話沒有譏諷,有的是心疼心憐。
“在我心中,月月沒死,死的是你們這些女人的靈魂!
劭飏用力推開她,殊云不由自己地連連后退,她的腳撞到床腳處,順勢跌入床鋪中間。
措手不及,殊云無法反應,在驚呼同時,他的唇欺了上來,封住她的唇瓣,他輾轉吮舔,那是她……未曾歷經的熱烈……
顧不得紊亂心跳,顧不得急迫呼吸,顧不得自己幾要失去知覺的身體,她不自主地汲取他的氣息體溫,在膠合的雙唇里重溫這段日子的親匿甜蜜。
可以嗎?可不可以許他們未來?可不可以和上帝作條件交換?可不可以讓時間停離留在這一刻,讓記憶亙久?
淚珠從眼眶翻涌,滑進發際,不忮不求的殊云有了不平?她怨天尤人,她痛恨蒼天,恨祂讓自己人生短促得無從爭勝,恨祂讓月月先來、她后到,以至于無從競爭,她更恨自己,一顆無法更換的心,換不去對他的愛戀。
疼痛倏地傳來,殊云來不及呼叫,劭飏離開她的嘴唇。
他咬她!
咸咸的血腥味滲進嘴里,唇痛心更痛。
撫著胸口,她知道自己將要暈厥,沒力氣了,她再沒力氣演出壞女人了?彀阉麣庾甙!她沒有時間了……
“畢竟年輕,你的接吻技巧比不上辛蘋,希望你的未來夫婿,別嫌你乏味,愿意花精神指導你!
“月月也年輕,她的技術又能好過我幾分?”出口,句句艱辛,字含在嘴里,倚墻,殊云的意識逐漸渙散。
“別拿自己和月月相較量,你比不上她,連她的一根頭發都比不上!”怒轉身,劭飏用力踩著木頭地板,頭也不回地離去。
一步、兩步、三步……她忍著不暈倒,她在心底細數他的腳步,十七、十八……很好,他下樓了,殊云緩緩閉上眼睛。
砰地一聲,大門被用力甩上,很好,他離開小木屋,松下心,用力吸取最后一口空氣,她容許意識離自己而去。
*
睜眼,病床邊沒有熟悉的父親和慧姨,只有焦慮的子健和安妮。
“別擔心,我常發生這種情形!彼D出微笑。
“舅舅馬上趕過來。”子健握住她的手。他后悔自己的沖動,為顧及好友感受,竟忘記殊云的病有多嚴重。
“沒事的,等我精神好一點,可以自己回臺北!
拿開氧氣罩,用力吸氣,正常人一定不曉得可以靠自己呼吸有多么幸運。
“醫生說不行,你父親留在臺北辦理證件,你將在最短的時間內到美國就醫!
電話里,子健和安妮了解了殊云所有狀況。
到美國便能獲得新生嗎?沒用的,殊云苦笑,通常低于兩成的手術成功率,沒人會對它抱持希望。
“劭飏剛剛打電話給我,我們談了一下,你對他撒謊?”子健問。
“是!彼p點頭。
“為什么騙他你要結婚?難道不怕他恨你?”子健問。
“是!
盡管恨吧,用恨她的力量支持自己走下去。只是……她有這么大的力量嗎?她不過是月月的“痕跡”罷了。
扯扯唇,她懷疑自己,幼稚而愚蠢。
“是真的啰?你故意要他恨你?”
“是!
“不擔心傷他?”子健問。
“擔心,但我相信劃開傷口,流了血、結過痂,他自會慢慢痊愈,怕的是,膿包裹在肉里,一天一年不消褪,隱隱抽著、痛著、恐懼著。月月是他胸口結不了痂的傷口,他的心日夜翻騰,走不出悲慘空間。如果我注定傷他,那么我要做他的開放性傷口,只消幾天就能遺忘的傷痛!背林睾牵悄敲磹鬯瑦矍閺目此谝谎蹠r開啟。
未正式進入青春期,她便教他緊緊吸引,她花了所有力氣、賭上性命,只求和他有段小交集,是上蒼眷愛,她成功了。
不管她是不是月月的影子,至少,他對她笑,對她釋放關心善意,她那么成功地在他身旁站立,哪里曉得,一眨眼,時間過去,分離在即。
深嘆息,她愛他,愛極戀極,愛得希望他背過身便忘記自己,愛得期待他的人生即使沒有她,仍然處處光明。
“殊云,如果你是健康的,你能和劭飏繼續發展下去,站在朋友立場,我樂觀其成,問題是……有月月的前車之鑒,我不希望他再度受傷。很抱歉,我讓你面對劭飏的憤怒,孤軍奮斗!
舅舅對他說,殊云每次發病都將減短她為數不多的性命,對她,他真的好抱歉。
“我懂!蓖瑯拥男那椋。
“也許等你把病治好了,你們之間有機會。”子健努力樂觀。
“機會太渺茫,別做假設!
“他愛上你了。”保持沉默的安妮開口,一說話便是震驚。
抬眉望安妮,殊云搖頭。
“他愛上你了,他從不委屈自己、不對任何人妥協,他居然肯逼自己吃掉你的麻辣火鍋,除了愛你,我找不出其他想法解釋他的行為。”安妮忿忿不平。
生氣吶,從見殊云第一眼起,她就感覺危機,她防了又防,還是防不過愛情穿透力。
沒錯,殊云愛他太明顯,根本連猜疑都不必,而劭飏愛殊云……她根本預防不了。她還以為月月是多么大的防護網,防護起他的心不被竊取,原來,再好的歷史都抵制不了潮流進行。
“你弄錯了,他只是在我身上尋找月月的影子!笔庠拼诡^,累得好嚴重。
“你確定?”子健問。
周遭人全知道劭飏對辣過敏,他痛恨辣味食品不是一天兩天事情。
曾經,月月調皮,哄騙劭飏吃一塊腌漬的辣肉片,才入口,他馬上吐出來,為此,他對月月發脾氣,兩人冷戰了幾天,到最后,還是月月低頭道歉,事情才過去。
子健并不曉得,在殊云和劭飏見面的首日,他就替殊云解決掉一份勁辣雞腿堡,若知道,真不曉得他要怎樣評斷兩人。
“是!笔庠普f。
“你很自私,明知道自己有病,還來招惹劭飏!卑材菀贿呎f,一邊流淚,這個不討人厭的討厭女生,她明明氣她,淚卻不斷順著腮邊滾下。
“子健哥哥,我想單獨和安妮姊談!笔庠频穆曇粑⑷,好累,明明沒做事,卻有強烈的疲倦感。
“好,你們談。”子健走出病房,關上門,把空間留給安妮和殊云。
“你愛劭飏,對不對?”殊云問。
“干嘛說這種話,你不是很清楚自己贏了嗎?他愛你、喜歡你,他為你做了不對任何女人做的事情!
苦笑,殊云但愿自己能這般單純認定!熬蜑榱怂缘袈槔被疱仯俊
“他帶你出游,不嫌麻煩。知道嗎?他不和女人出門,辛蘋為這個鬧過幾百次脾氣,他從不對辛蘋將就妥協。
他不讓女人坐上他的摩托車,子健說,劭飏的摩托車只搭載一個女人,那個人叫作月月,而你是陶殊云,不是江子月,你坐上他的摩托車了不是?何況一次兩次,你坐出心得、他載出習慣。
至于小木屋,那是他的私人空間,他不準任何人上門,卻獨獨帶你去,你說他對你特不特別?”安妮越說越生氣,卻不得不承認劭飏愛上殊云。
望安妮,咀嚼她的話,這代表什么?代表她比任何人都“多”像月月一些?
不計較了,她沒時間計較劭飏對自己的心思,只能計較如何為他爭得幸福。
“我們都明白他對月月的專心,或許他這輩子再沒有愛人能力,安妮姊,面對這樣的劭飏,你愿意對他無悔嗎?你愿意守在他身邊,想著,也許他不夠愛我,至少他需要我、習慣我、樂意與我共度一生?”有些喘,她開始暈眩,那是缺氧,心臟罷工的征兆之一。
“他愛月月又不是今天的事情!卑材輿]正面回應。
“重點是你甘愿嗎?你甘愿在收獲有限的情況下,專心付出?”殊云追問。
“說這些有用嗎?他有你,一個月月、一個陶殊云,你們兩個把他的心思全數占據。”
安妮在鬧情緒,她忘記自己比人家大五歲,忘記耍賴是小女孩的專利權,她就是生氣,就是不滿,就是有嚴重挫敗感。
“早晚,我和月月會成為他的回憶,回憶或者甜美,卻不能陪他共度一生,歲歲年年,他的生命需要另一個女人,愿意為他付出真心的女生!
之前,她以為辛蘋是那個女人,后來發覺不對,會傷害他的女人,不具無怨無悔條件。
“才不要,你會好起來,等你回來,我的努力又落得一場空!
不對!安妮真正想說的是不要殊云死,不要劭飏才改了模樣又回復要死不活的冷漠,不要殊云和劭飏就此打住,她要他們繼續往下努力……可是話出口,亂七八糟,拗了她本意。
“是這樣啊……其實,就算我運氣非常好,找到捐贈者,手術成功率也不到兩成,蘇伯伯只是舍不得死心,他想為我盡最后一分力氣,這一去,想再回來……幾乎不可能。
好吧,和你約定,就算奇跡出現我活下來,五年好嗎?如果你在這段時間內贏得他的感情信任,和他結婚,我保證永遠不出現你們面前!
“你在說什么鬼話!”安妮氣急敗壞,要不是這里叫作醫院,她一定會扯開喉嚨,大聲罵人。
“別插話……我又想睡了……幫幫我,把這個交給他,愛他、照顧他、替我對他說……好抱歉……”話的尾端,她偏開頭,跌入永無止境的黑暗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