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亮又大又圓。
樹陰濃密的小徑上,一個身形佝慎的老頭顫巍巍的走著。
這時,迎面走來一個提著燈籠的小廝。
“張老爹,這么晚了,您老不在上床歇息,怎么走到這兒來?”
“阿三,我出來解手,正要回屋里去。”在馬房工作了幾十年的張老爹,茫然的往四周看,滄桑的臉孔上有著十分明顯的癡呆。
“張老爹啊,我不是阿三,我是王二,看來您老是越來越胡涂了,明早我就向酒總管稟報,請他給您找個大夫來看看!
王二拉過張老爹,帶著老人家往回走。
“張老爹,我跟您說,以后晚上別再出來亂走,堡主有令,不許咱們未經(jīng)傳喚就到暖冬院去。”
“暖冬院?暖冬院在哪?為啥不許去暖冬院?”張老爹迷糊的搔頭呆笑,露出一口黃板牙。
“張老爹,才幾日,您就連暖冬院是什么地方都忘了!都教您別喝過酒就隨便躺在屋外睡,您不聽,才會著涼發(fā)燒,病好后人也跟著胡涂了,連暖冬院是堡主和夫人住的地方都不曉得!蓖醵贿呎f,一邊好心的將老人家?guī)щx小徑。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張老爹的腦子已經(jīng)越來越不清楚,若沒有其他人看著,有時甚至不到一個時辰就塞草給馬兒吃,只差沒把那些日行千里的寶馬喂成肥馬,把它們撐死,可是主子心地好,顧念張老爹一輩子在堡里當(dāng)長工,沒有家人可依靠,所以便讓他繼續(xù)留下,讓他能在堡里養(yǎng)老送終。
“張老爹,我跟您說,您以后千萬別往這個方向走,再過去就是暖冬院,那兒是堡主和堡主夫人住的地方。而且,我告訴您一個消息,您可千萬不能傳出去。好像有什么賊人想對夫人不利,所以堡主在暖冬院外頭加派許多人手,讓護(hù)衛(wèi)層層守著。
“因此,您老干萬記得別去那兒,堡主交代,閑雜人等若擅自過去,一律以堡規(guī)處置,重打二十板后再趕出堡。你可一定要記住,別跑去找板子捱。”王二神色正經(jīng)的道。
“不能去?”張老爹茫然的露出傻笑,看來胡涂病又犯了。
“是,就是不能去!”王二鄭重的點頭,將老人家?guī)Щ叵氯朔俊?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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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冬院里,梳妝臺前,融雪正對著銅鏡愣愣的看著自己的臉。
“夜深了,上床歇息吧!彼芜t冬來到她后頭,看著銅鏡里倒映出的那張絕美容顏,冷厲剛硬的眉宇掠過一絲溫柔。
自從那天見過她白凈的容顏后,他便要求她別再遮掩。
就算會讓她想起過去的事,他還是狠心的逼她正視自己,然后在她每次的尖叫驚喊中心疼的摟住她,任她哭喊,發(fā)泄所有的恐懼。
一個月后的某天,她終于可以面對鏡中自己的臉,承認(rèn)有這樣的一張臉并沒有什么不對,花一般的容貌是上天的恩賜,不是罪惡和錯誤。
“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不會怕,可以不用再看了,先去歇息吧!彼_口,想伸手碰碰她,卻忽然停了下來。
“遲冬,我不丑,對不對?”捧著臉頰,融雪轉(zhuǎn)過頭,笑著抬頭問他。如花朵綻開的甜美笑容,讓宋遲冬剎那間有些失神。
“當(dāng)然不丑,你這張臉美得天下無雙!彼櫭忌焓郑瑢㈨槃葙藖肀ё∷直鄣娜谘⿴蹭,臉上有絲不自然的僵硬。
“你快睡吧!闭f完,他便想抽回手。
若她不快點睡,躲在屋檐上的那個人要怎么現(xiàn)身?
“可是,遲冬你沒陪人家唾,人家會睡不著!比谘┼狡鹱,耍賴的不肯放開他,甚至坐起身抱住他的腰,頭枕著他的胸膛不肯移開。
哇!成年男人的胸膛好溫暖,比想像中更寬厚結(jié)實!
“好吧!睙o奈的望了懷中人一眼,宋遲冬隨即揚起淺笑,上床陪著她和衣躺平。
“遲冬,你人真好……”融雪的腦袋靠了過來,在他手臂旁來回摩挲,像小貓般撒嬌。
“我知道自己很好!彼芜t冬把手伸過去,像哄孩子似的輕拍她的背。
在他的拍哄下,融雪的眼皮開始有些沉重,逐漸合起。
此刻,門外傳來一些騷動,跟著,宋臥春壓低的嗓音響起。
“大哥,你還沒睡吧?十皇叔有重要的事找你,好像是有軒轅異的消息!
宋臥春的聲音傳進(jìn)房里,讓快要睡著的融雪睜開眼,一臉茫然。
“沒事,你睡,我一會兒就回來。”宋遲冬放開她,想了想,出手點住她的睡穴,好讓她能夠睡得更安穩(wěn)一點。
有些僵硬的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他下床走出房間,交代守衛(wèi)們嚴(yán)密的看守后,才跟著宋臥春離開。
宋遲冬走后沒多久,一抹人影就從屋檐落下,飛身躍進(jìn)半掩的窗子,輕巧的落地,像貓兒般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
來人佝慎著身軀走到床前,風(fēng)干橘皮似的老臉上,有雙陰鷥得不像老人家會有的兇狠眼神,然后他手一伸,揭開偽裝的面皮,露出一張和床上的人兒極為神似,卻滿是邪惡的男人臉孔。
“是這張臉,這張早該讓人撕爛的臉,竟然還好好擱在原位,幸好我來了,很快的,你就可以得到解脫,不會再痛苦……”伸手撫過融雪如花般的玉顏,男人的臉上滿是癲狂。
伸手將睡得很熟的融雪抱起,他循著來時路飛快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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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夜樓里,一名男子如飛燕般停落在屋檐上,隨后飛身躍進(jìn)敞開的窗子里。
“皇爺,魚餌已被帶出人間堡,屬下這就趕去支援風(fēng)涼!蹦凶友杆俚姆A告,之后隨即轉(zhuǎn)身躍出窗子離去。
“云吹會隨著風(fēng)涼留下的暗號,找到對方的巢穴。”十皇叔轉(zhuǎn)身對宋遲冬說。
為了保護(hù)花顏,他不僅派出自己的兩名貼身護(hù)衛(wèi),并向駐守塞外的北將軍調(diào)來麾下的勇將及兵士,希望這一次能徹底將軒轅異的生死之謎弄個清楚,并替花顏永絕后患,除去想要取她性命的人。
“好!臥春,我們走!再不快點,我們那條魚餌的臉皮恐怕不保!
后頭,宋臥春肩上扛著一個用布巾包起來的長筒形物品,邊走邊咕噥。
“都說這個螳螂捕蟬的主意不好,也不知道對方真正的身分到底是誰,你們還硬要來這一招!焙λ嫦脍s緊過去看看情況,生怕魚餌的皮真的會就這樣讓那個剝皮魔頭給扒下來。
本來十皇叔和宋遲冬是想直接引軒轅異現(xiàn)身,這時湊巧聽說人間堡鄰近幾個縣城最近忽然有許多姑娘死于非命,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臉皮都不見了。
這幾樁恐怖的案子,讓十皇叔想起兩年前年京城附近幾個縣城也有許多美麗的姑娘莫名其妙的失蹤,幾天后找到尸體,尸體上除了刀痕錯綜,最恐怖的是整張臉皮都被剝走,只剩下骨頭和模糊的血肉。
所以,他們大膽的推測軒轅異就是兇手,并且從人間堡附近幾個縣城開始發(fā)生類似的案件而推斷軒轅異已經(jīng)到了附近,隨時有可能下手行兇。
另外,老酒發(fā)現(xiàn)在堡內(nèi)待了幾十年的張老爹人變得越來越怪,之后沒多久,鄰近縣衙的官差又悄俏來報,說在某個漁塭發(fā)現(xiàn)面容毀爛的老人尸體,經(jīng)過老酒認(rèn)尸,確定就是張老爹。
知道堡里的張老爹是冒充的后,宋遲冬和十皇叔便想用釣魚的方式引出對方。
可是那條笨魚該不會就這么讓大哥和十皇爺給玩死了,變成一尾沒有臉的死魚吧?
“你若繼續(xù)抱怨,不走快點,我們的魚餌可能會死得更快!彼芜t冬走到門口,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回頭看向宋臨秋,跟著再看看剛從南方回來,正站在貴妃椅前的宋沉夏。
后頭,貴妃椅上躺著一胖一瘦的兩個丫頭,瘦小的那個睡得很熟,手里握著咬了一口的肉包,睡在她身邊的胖丫頭則在半夢半醒中吃完了自己手里的月餅,然后張口咬下瘦丫頭沒吃完的肉包。
“大哥,你別擔(dān)心,堡里有我和沉夏,不會有問題的!彼闻R秋淺笑著開口。
宋遲冬點點頭,之后轉(zhuǎn)過身面對正打算與他一塊走的十皇叔。
“十皇爺請留步……”
宋遲冬本想請他留在人間堡,比較安全,十皇叔卻搖頭制止他說下去。
“無論對方是誰,此事都與百姓的安危相關(guān),所以我得跟你們?nèi)ァ!笔适逭f完,便與宋家兩兄弟一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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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后,人間堡數(shù)里外的某個久無人居,梁柱傾倒,看來十分陰暗,沒半個孩童敢來玩耍的深大宅院中,以往用來儲糧的圓槽狀石屋中,亮起了一絲火光。
搖曳的燭火中,妖異且滿是巔狂的男人臉孔,緩緩移到石屋里唯一一張長桌上,滿意的望著上頭沉睡女人的臉龐。
是這張臉!走遍天下,撕了那么多姑娘的臉皮,只有這一張是他唯一想要的!
這張臉,是他生平所見過最邪惡的臉孔,所以他得斬去這份邪惡,不再讓它繼續(xù)危害自己。
他伸手拍開女人的睡穴。
她幽幽轉(zhuǎn)醒,然后倏然瞪大眼望向他。
“你……你……你是……”差點讓自己的口水嗆到的“魚餌”,此刻尖銳的嗓音聽起來還真有點像女人聲音。
面前高大的男人一身恐怖的黑,那半隱在黑暗中的妖異臉孔,雖然五官像極了堡里那個笨大嫂,可是妖邪至極的嗜血氣息,絕不是笨蛋大嫂模仿得來的。
年有余裝模作樣的從長桌上坐起,捂著嘴怪聲怪氣的發(fā)出驚叫。
“這……這什么地方?你……你是軒轅異?”
“我是你親哥哥!為什么你總是不肯叫我哥哥,永遠(yuǎn)叫我軒轅異?我就這樣見不得人,為什么不喊我哥哥?”軒轅異忽然暴吼。
原本美艷得不似男人的臉龐,因為這一扯動變得更加詭異,上揚瞇起的眼里有著熾人的恐怖烈火。
軒轅異腦中混亂至極。
眼前許多影像飛來掠去,每一張都是魔物的臉龐。骷髏的指抓撕破黑暗的帷幕,伸入床榻殘破的布幔,往他臉上、身上襲來。驚懼又無力抗拒,他匆地一刀劃開鬼魅的臉龐,將鬼臉?biāo)毫殉陕祜w舞的碎片
喀一聲,一把鋒利的匕首同時狠狠插在年有余身旁,嚇得他當(dāng)場翻身跌落桌子。
“你……你這個瘋子,要拿刀殺人也請先通知一聲!”年有余慌張的爬進(jìn)桌下,發(fā)出尖嚷。
看軒轅異出手這么狠,且整把匕首都沒入木頭桌面,可見他真的是個瘟到底的瘟子!
若非瘟子發(fā)瘋,一般人哪會話說到一半就忽然拿刀子捅人!
“我沒有瘟,我是你哥,為什么你從來不肯喊我哥哥……為什么你只顧著那該死的雙生子,只將他們帶進(jìn)宮……從來不顧我的死活……我也想有人保護(hù),你為什么不帶我進(jìn)宮,為什么不幫我趕走他?”
軒轅異怒吼,眼神癲狂,臉孔扭曲,彎下身想將年有余從桌下拖出來。
“過來。你那張妖怪的臉得快點撕下來,雖然你對我不好,但我是你哥哥,我不會傷害你。小雪乖,讓哥哥把你臉上的妖魅趕走,咱們得用木釘將妖物釘死在墻上,這樣它就不會再作怪了。
“小雪來,哥哥喜歡你,不想讓你被妖怪吃了。留著妖怪的臉,總有天你會讓妖怪吞了,身體讓妖怪寄生,哥哥不要見到你變成這樣,快過來!哥哥會毀了妖怪,救回你!”軒轅異先是喃喃低求,跟著忽然猛地一吼,面目猙獰的撲進(jìn)桌下。
“不!你不是我哥,我死都不要把臉給你!老四就算再討厭,常常欺負(fù)我,也不會這么恐怖的向我要臉,你這個瘋子滾開點,不要煩我!”年有余驚喊,像條魚一樣從桌子另一頭滑出來。
為了逃命,他難得使出快要生銹的輕功,狼狽的閃向墻邊,卻因為收勢不及而一頭撞上墻壁。
黑色布幔掛滿整面墻。但急著逃命的年有余并沒心情去看后頭有著什么。
他嚇得牙齒發(fā)顫,縮在墻角,緊張的看著軒轅異。
“都說教你不要跑了你還跑?沒關(guān)系,小雪,你想玩,等哥哥殺了妖怪,就陪你玩捉迷藏,整間大屋子隨便你躲!避庌@異向他走去,眼睛里有著詭異的光芒。
他伸手拉起年有余,嘴角噙著癲狂的笑,像兄長照顧幼妹般的拍去他衣裙上的灰塵。
“來!快點,咱們得趁著病還不嚴(yán)重時就要解決,以免變成大病,想醫(yī)治就來不及了。你忍耐一下,哥哥馬上就會殺了妖魔,還你一張不丑的臉!避庌@異扯著年有余,用力的將他往桌子拖去。
桌上一角還擱著幾把薄刀和一塊沾滿血的紅布。
“不!我的臉已經(jīng)很好看,不需要換臉,如果你那么想要大嫂的臉,我馬上給你!我還有好多張,看你想要哪個人的臉,全部都送給你!”
年有余瞪大眼望著桌上的那些瓶瓶罐罐,還有帶血的布和刀子,嚇得一手往自己瞼上亂抓,撕下假的臉皮,另一手同時往懷里掏,將宋臥春平時沒事做給他玩的小玩意兒全丟給軒轅異,接著慌慌張張的拉著礙事的裙擺,連滾帶爬的逃到門邊。
他死命想將門上的鐵鎖拔開,卻發(fā)現(xiàn)沒有鑰匙根本開不了門,當(dāng)下驚得以指爪刮著石門,憤怒的咒罵著。
“混蛋大哥,你不是說會在緊要關(guān)頭救我,救個鬼。∷浪闻P春,拖油瓶的臉都要讓瘋子扒了,你還蘑菇什么勁,還不快來救我!”
“你……你不是小雪,你騙我!”后頭,軒轅異瞪著手中“堆假面皮,之后面孔扭曲的大喊。
“救命!宋臥春,你這個王八蛋竟然棄我于不顧,我死了以后要變成厲鬼纏著你!混帳大哥。十皇爺,你們這些沒良心的家伙,竟然教我來當(dāng)餌,我真的要死了啦!”年有余躲在門旁,一邊捶著門哀號,一邊驚悚的瞪著發(fā)瘋的軒轅異。
“你不是小雪,竟然敢騙我,我要殺了你!”軒轅異嘶吼著,拿刀向他撲去。
“大哥,宋臥春,隨便哪個王八蛋,只要有人來救我就好!”年有余驚叫,像野貓似的以手指狂抓門。
這時,宋遲冬挾著雄潭內(nèi)力的吼聲在門外響起。
“余弟,退開!”
接著,當(dāng)年有余飛快的抱頭撲向一旁的同時,一聲轟隆巨響,石門瞬間被貫穿,強(qiáng)烈的力道將正來到門后的軒轅異和破碎的石塊同時震飛,撞上墻面。
外頭,抱著一筒大鐵管的宋臥春被火炮射出時的勁道所沖擊,往后倒在地上,一時之間動彈不得。
“這就是你花了百兩銀子買得的蠻子國寶物?總算不是一堆廢鐵!彼芜t冬回頭看向花錢如水的四弟一眼,然后率先進(jìn)入石屋。
屋里,長長的黑色布幔掛滿了整面墻,看來十分詭異。
宋遲冬看見墻邊有個頹倒在地上,胸前受了傷,鮮血不斷從嘴里和身上流出來的男人。
“軒轅異?”他愣然道。
難怪雙生子會說融雪不敢看自己的臉,因為眼前這男人有張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孔。
“真的是他!备M(jìn)入的十皇叔擰眉搖頭,轉(zhuǎn)頭不意跟在身邊的云吹和風(fēng)涼上前帶走軒轅異。
云吹和風(fēng)涼彎下身,伸手將倒在地只剩一口氣的軒轅異拉起,卻聽見他兀自不斷喊著融雪的小名。
“小雪……為……什么你……只護(hù)著他們……為什么……你是我妹妹,卻從來不……站在我這邊……我是為你好……你的臉有……有妖魔寄生……軒轅廣那……那老妖怪會殺了你……小雪……哥……要保護(hù)你……”
“軒轅廣?”聽見軒轅異的話,宋遲冬看向十皇叔。
“他是我五哥,也是軒轅異和花顏以及平平、安安的父王。”
十皇叔停了下來,確定沒有任何官兵在兩人身后,這才用只有自己和宋遲冬聽得見的聲音說下去。
“軒轅廣行事乖張,朝中傳言他的王府里除了數(shù)十名侍妾,還有一堆清秀俊美的樊童供他狎樂,而他那些侍妾所生的孩子,無論男女,通常極年幼就夭折,除了一出生就會笑,讓現(xiàn)今太后極為喜愛,因而抱入宮里養(yǎng)大的花顏外,存活的僅剩王妃所生的軒轅異,和六夫人所生的平平,安安。”十皇叔說著,眼里有抹沉郁。
他沒說出口的是,曾有和王府的下人偷偷告訴友人,說王府后院埋有許多孩童的尸體,身上都有沭目驚心的虐打傷痕。
“由于六夫人因難產(chǎn)去世,融雪心疼平平。安安,將他們帶入宮,所以他們才能活下來?”宋遲冬曾聽過雙生子解釋自己的成長背景,于是道。
“看來是的!笔适妩c點頭。
聽了軒轅異瘋狂的話語后,他幾乎無法揣想和王府里是怎么樣的人間煉獄,會讓幼時看來十分可愛的軒轅異,變成一個瘋癲的撕臉狂人。
難怪瘋了的他會說花顏為什么從來不護(hù)著他。
這應(yīng)該是一個無助的男孩,在那些恐怖駭人的歲月里,最希望別人為他做的事吧?他需要有人伸手拉他一把,只是當(dāng)時沒人看見他的掙扎、呼救。
宋遲冬隱隱嘆口氣,聰明的沒有再追問下去。
光明后頭那些看不見的地方,總是有著罪惡和瘋狂。
那么大的和王府,外人又如何能想像里頭發(fā)生了什么?
只是,死去的都已成空,可是活著的人卻仍背著沉重的枷鎖,這樣的活著,讓人情何以堪!
宋遲冬忽然抬頭走向門口,止住云吹和風(fēng)涼的腳步。“我有話跟他說。”
接著,他看向神智昏茫,幾乎只剩一口氣的軒轅異。
“軒轅異。小雪沒有忘記你,她曾把我當(dāng)成你,還叫我異哥哥,問我什么時候要帶她回家。”
“你……你說的是真的?她……叫我:異哥哥?”這瞬間,軒轅異驀地抬頭,如回光返照般,他眼里閃耀著不同于瘟巔時的燦亮光芒。
后頭,十皇叔眼眶中滿是濕意,腦海中同時浮現(xiàn)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是的。許多年前,我跟著爹護(hù)送馬匹進(jìn)京,蒙先帝和太后召見,在沉香殿看見小雪。那時她只有三歲,以為我是你,便喚我異哥哥,問我為什么不帶她回家,之后又問異哥哥什么時候要來看她。她沒有忘記你,她一直都知道你是她哥哥!彼芜t冬將記得的往事說出來。
軒轅異又哭又笑,滿臉淚水,和嘴邊的血混在“塊,從臉上流下。
“小雪她……從來不喊我……哥哥……她怕我……”說著,軒轅異虛軟的緩緩合上眼。
“那是因為她一直待在宮里,沒能和你相處,如果有機(jī)會認(rèn)識你,她不會怕你的!笔适遄哌^來,想了想后,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瓶,倒出里頭的丹藥,送進(jìn)陷入昏迷的軒轅異口中。
“皇爺!”云吹和風(fēng)涼同時一愣,驚愕的喊道。
那是先皇賜給皇爺?shù)淖o(hù)命金丹,世上恐怕僅剩玉瓶里的那三顆,這么珍貴的東西,皇爺卻讓一個冷血至極的狂魔吃下?
“軒轅異,我給你一個機(jī)會,讓你為自己再活一次,這一次,幸與不幸就全看你自己了!鄙焓址庾≤庌@異周身的大穴,止住他流個不停的鮮血,十皇叔要云吹和風(fēng)涼將他帶走。
“十皇爺,這樣做……”宋遲冬有些遲疑。
就算同情軒轅異的遭遇,這樣做是否太冒險了點?說不定等他傷愈,又會出來危害百姓。
“不會有事的。我知道有個人可以幫他忘了一切,身為他的叔叔,我想為侄子悲慘的遭遇盡一點力,官府那頭我會打點!笔适宓馈
只要告訴官府說撕臉狂魔已死,再教他們找個十惡不赦的死刑犯來代替軒轅異的尸身,相信也不會有人知道。
這是他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皇親國戚的身分保住一個人。
“既然十皇爺決意如此,遲冬也謹(jǐn)遵十皇爺之意,吩咐弟弟和人間堡上下封口,不再多談。”
此時,扛著火炮的宋臥春總算站起身,嚷嚷著走進(jìn)屋里,叫喚著年有余。
“死笨魚,你死了沒?沒死的話拜托應(yīng)一聲,你四哥我的肩膀快讓火炮壓廢了,快來幫我一下!”花了大把銀子所買來的火炮終于有機(jī)會展現(xiàn)它的威力,宋臥春這下可踐了,得意的大呼小叫。
剛才因為抱頭閃躲得太快,一時收不住勢子,再次撞上墻壁,因而昏過去的年有余,這時茫茫然的睜開眼,一手撐著墻,狼狽的爬起來。
他后方覆蓋整面墻的黑色布幔,在他無心的扯動下整面滑落,露出以木釘釘掛在墻上的面皮。
數(shù)十張沒有眼珠的臉孔,呈現(xiàn)出那些人死前的模樣,每張面皮的主人生前應(yīng)該都美麗如花,只是死后都只剩下薄薄一層皮,恐怖又詭異的掛在墻上,訴說著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
整面墻數(shù)十張恐怖的臉皮,饒是見過大風(fēng)大浪的十皇叔和宋遲冬,都驚愣得說不出話來。
接著,宋臥春肩上的炮管匡當(dāng)一聲落在地上。
他瞪大了眼,嘴巴張開,完全合不起來。
此刻,一陣風(fēng)吹人大門已經(jīng)碎爛的石屋,每張只用一根木釘穿過眉心,釘掛在墻面的臉皮,隨著風(fēng)兒微微飄動。
面向墻壁看見這恐怖景象的三個男人,都覺得耳邊仿佛聽見當(dāng)時那些人慘烈的呼聲。
這些臉恐怕都是在人還活著的時候就硬生生被撕下,所以神情才會那么真實。
“大哥,你們怎么了,為什么全都一副見鬼的表情?”年有余仍有些頭昏眼花,不解的伸手往自己的臉頰和頭發(fā)上摸去,以為自己沾到什么臟污。
他的手正巧伸到腦后。意外的抓下一塊薄薄的東西。
這是什么?摸起來滑滑細(xì)細(xì),挺好摸的!
他呆呆的轉(zhuǎn)頭看去。
“余弟,別回頭!”宋遲冬警告的話語才出口,年有余的臉已轉(zhuǎn)向后頭。
過了好半晌,年有余匆地扔掉手中的人皮,嚇得痛哭失聲,接著雙腿一軟,以五體投地的姿勢撞向地面,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