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府外。
承先跟著書吏來到府衙大門,那書吏顯然沒見過什么世面,想到眼前這位爺兒可是不同于一般京官的天皇貴胄,緊張得頻頻拭汗。
「王、王爺……」書吏結結巴巴地道:「請恕小的冒昧,我、我家大人纏臥病榻已有多日,未能遠迎,還請王爺多多見諒……還是請王爺先回驛館休息,待我家大人病愈了再前往求見……」
「一路上從剛剛到現在,不是至少已經告訴你十次沒關系嗎?」承先泰然自若地笑道:「既然你家大人不便出門,本王多走兩步路也不會死,就讓本王前來探望,這又有何不可?」
「王爺……」那書吏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
承先見狀,問道:「早先本王便聽說,你們知縣大人對風水吉兇之道非常講究,連下床穿鞋都要擲菱問卜,莫非他算過今日不宜與本王相見,這才藉病推托?」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王爺這么說豈不折煞人了……」
「那還不快去請你家大人出來!」承先眉梢展揚,假意怒喝一聲。那書吏一嚇,再不敢耽擱,連忙將承先延請入內,夾著尾巴找人去了。
過沒多久,穿門口便出現了一個身著青色官服的中年官員。
只見他身材瘦削、蓄著鐵灰長須,雖然膚色有些灰暗,卻絕不至于到病懨懨的程度,承先頃刻之間便已然判定,這吳知縣肯定是心中有鬼,裝病來著。
「想必你就是吳知縣吧?真是好大的臉面。 钩邢刃Φ,倒也不說客套話,逕自入座。
「王爺,哎呀,真是王爺,屬下罪該萬死,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居然讓王爺先行來訪,請受屬下一拜!」吳知縣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不知道睿親王數日前就已來到雍宛,等到知道的時候又怕被奚落,是以才想裝病推諉,不料睿親王反倒直接前來,這下應變不及,只得先跪再說,咚咚咚地磕了好幾個響頭。反正磕頭這一招是萬法皆靈,什么都不知道的時候,請罪就是了。
「哪的話,是本王不會挑時間呢!竟挑上吳大人生病的時候來訪!
「王爺這么說,屬下更不知該往哪兒鉆了,如果更早一些知道王爺駕臨,屬下一定盡早在城外為您接風洗塵啊……」吳知縣一邊滔滔不絕地說,一邊急著吩咐旁人:「來人!還杵著做什么?快為王爺奉茶!」
「是我不讓消息走漏的,和你無關。」承先垂著眼,皮笑肉不笑!改愕乖摳兄x本王才是,若不是本王如此低調行事,又怎空得出時間來讓你養?」
那吳知縣聞言,咚咚咚地又磕了好幾個響頭。「請王爺饒了屬下的不敬之罪,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行了行了,本王同你開玩笑呢,起來吧。」承先沒意思和他嚼舌,抬抬手示意吳知縣起身,吳知縣連忙從地上爬起來。
「謝王爺!
吳知縣起身之后,拍拍下擺,又整了整前襟,這才恭恭敬敬地站到承先面前,小心翼翼地問道:「王爺此行前來敝縣,想必是為了勘查民情,這一路奔波不休,肯定也十分勞累了,且讓屬下有個為王爺盡盡心的機會,讓屬下為王爺安排場洗塵晚宴!
這種事他倒是不用人提醒!承先暗暗地想,說道:「接風洗塵大可不必,本王此趟是來為圣上辦差,沒有玩樂的心思,倒是想跟吳大人請教幾個問題,不知吳大人的貴體,堪不堪得住與本王聊上一聊?」
「堪得住、堪得住!王爺都不辭辛勞,屬下這等小病小痛算得了什么?只是王爺,您遠道而來,要是不讓屬下盡點心,屬下寢食難安!」
「寢食難安……」復述最后四個字,承先食指在杯緣上繞啊繞的,笑道:「這么說,給你請頓飯還算得上是為國家盡忠嘍?」
吳知縣一愣,知道這王爺不是個簡單角色,沒辦法用一般的應酬方式打發,即便如此,仍是裝傻陪笑。
「王爺時刻以社稷為念,做臣子的自然也該效法。」
真是油嘴滑舌!「既然吳大人這么有心,本王也就不再推辭,就定明晚吧,屆時,咱們再細細聊聊!拐f罷,他便起身往外頭走去,吳知縣忙不迭地跟在身后相送。
「噢!對了!钩邢燃僖庀裢蝗幌肫鹗裁此频奶岬溃骸改銈兊目h城門,開得很早。俊
吳知縣聞言,連忙解釋!膏蕖鋵嵾@么做是有原因的,為了防止宵小盜匪趁天色漸暗時摸入城中滋事,屬下才想出這么一個辦法,城門選在天尚未黑之前關起來,再由路檢士兵詳盡盤查當天可疑的旅客,如此一來,就能防范不肖之徒……再者,這樣做的話,城中老百姓也安心多了……」
「瞧你說得頭頭是道,真是愛民如子?」承先語帶嘲諷,偏偏吳知縣聽不懂他的話中帶剌,還當成了褒獎。
「哪里哪里,屬下自從上任以來,每日莫不以百姓為念,這是為官者最基本的!」
承先在心中冷笑,這時已然步出縣衙外頭,吳知縣連忙道:「屬下這就派人備轎送王爺回驛館。」
「不必了!钩邢纫豢诨亟^。「這兒離驛館不遠,坐什么轎子?吳大人還是請回吧!」
語畢,也不再看吳知縣是否還有話說,他逕自離開,留下吳知縣站在門口,一臉莫名其妙。
這王爺是個什么樣兒的主兒。空娼趟朦c猜摸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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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驛館中,承先正自思索著該如何與吳知縣交手,德子已經迎了上來。
「主子回來了!沟伦幼⒁獾街髯邮稚夏弥粯訓|西!钢髯,這、這是……」這不是小孩玩意兒嗎?
承先沒有回答,劈頭就問:「她呢?」
想也知道在說誰,德子忍住笑意說道:「歡兒姑娘嗎?主子離開以后她就待在房間里頭,一直沒出來。」
「那就好!钩邢戎苯幼》坷镒呷ァ
客房里,李歡兒正望著窗外呆站,她長這么大,從來不曾像這幾天閑得發慌過,以前每天早上一醒來,她就要為了有沒有米下鍋而煩惱,白天則大多都是在打零工中度過,現在居然什么都不用做,就有熱騰騰的好飯好菜可以享用,不知怎地,她反倒吃不多了……
「不知道爹現在怎么樣了……」
盡管分開時的場面那樣難堪,她仍然為了父親的生活煩惱,他一個大男人自然是不會洗衣煮飯的,想到父親也許連燒個水也成問題,她就不禁憂心忡忡……
「在想什么?」
一個東西突然橫到李歡兒面前,李歡兒不及細看,承先已走到她身邊。
「哪,給你!钩邢瓤粗e愕的表情,心中煞覺可愛,忍不住微微一笑,催促她收下。
李歡兒定眼一看,原來他拿給她的,竟是只麥芽糖人兒。
「你……你買這個做什么?」她驚訝得抬高了音量。
「自然是買來吃的。」承先答得一派輕松!阜讲乓娐飞嫌行∝,就買了!
說心里沒有一點高興,那是騙人的,李歡兒正想伸手接過,突然看到扭傷的手腕,手又縮了回來,說她小心眼也行,她就是不想讓他覺得好過。
「你以為這樣就能打發我。俊顾龎旱吐曇,裝作不在乎地冷哼了一聲。
「打發你?什么打發你?」
「你倒是好記性!估顨g兒抬了拾自己的手,故意在承先面前晃了兩下!敢恢侨司拖氪虬l我?」
承先聞言微微皺眉,這丫頭居然還敢拿喬?真真分不清誰是主誰是仆了。
「愛要不要隨你,反正我也不吃這東西!顾f著說著,舉起手來,作勢要將糖人往窗外丟。
李歡兒一時情急,一把就抱住他的手臂,把糖人給搶了下來。
「怎么說都是吃的,你這么做不怕遭雷劈嗎?」
「反悔了?」承先斜瞄著她問道。
李歡兒著惱地罵:「你這人真討厭!
「討厭你今后的衣食父母?」承先挑眉!府斨髯拥拿嬲f這樣的話,你的膽子未免不小!
「不管你是不是天皇老子,糟蹋食物就不應該!估顨g兒從來不示弱,她對事情自有一套見解,這是她十多年來刻苦生活的體認,不是旁人能輕易動搖的。
「你長這么大,出門騎好馬、穿的是綾羅綢緞,想當然一定沒餓過肚子吧!你知道那種頭昏眼花的滋味嗎?光是站著都頭暈,可偏偏田里種不出半粒白米,只要看到地上冒出綠色嫩芽,就在心里思量這能不能煮來吃,我想這些事情對你來說,一定沒有經歷過,也無法想像吧?」
她滔滔不絕地說了—大堆,待得說完后,才意識到承先正—瞬不瞬的盯著自己。
霎時間雙頰有些燒灼,下意識地,她轉過身咳了兩聲,想藉此掩飾尷尬,這時突然聽到承先嘆了口氣。
「喂!」她回過頭,偷瞄著他!改阍趺戳?」
「沒事。」承先一方面驚訝于她的見解,一方面卻又為了她之前貧苦的生活而感到心疼,這種復雜又兒女情長的感覺,是他之前不曾有過的,卻獨獨只為了她而存在……
要是讓她知道了,她會怎么樣?承先暗暗思索著,以歡兒的個性,或許會以為他在開玩笑吧?
也因此,面對她的疑問,他只能選擇避而不答,隱藏心緒!刚f過別喂喂喂的叫個不停,看你一副聰明伶俐的樣子,怎么這般不受教?」
「你這是夸我還是損我呢?」李歡兒皺了皺眉頭,不甘示弱地道:「要我認你做主子,除非讓我心甘情愿的服你,那么到時,我自比誰都還恭敬!」
「那你倒是說說看,怎么樣才能讓你心甘情愿?」他扣住李歡兒的兩邊肩膀,低下頭,瞇眼看著她。
一切都是臨時起意。
臨時起意帶走她,臨時起意地要她窩在自己的寢房里一步也不得擅離;一切的臨時起意,最終的結果都是讓李歡兒更加的靠近自己……
她不是頂尖漂亮的姑娘,而且態度又那么的倔傲,但她就像一朵長在荒地上的花,用盡方法讓自己茁壯,不同于皇宮里那些楚楚可憐的公王或是權貴之家的千金
小姐,她的雙手是粗糙的,眼神是堅毅的,她有一股野性的生命力,既清艷又純潔令人、心動的姑娘……
意識歸結到最后這一句,他的視線,也落在李歡兒的唇上,一切都是臨時起意
只是……還來不及將心中的意念付諸實行,李歡兒的聲音忽然驚醒了他。
「喂……你要做什么?」
李歡兒有些不解,又有些擔憂地看著承先,畢竟他這模樣,令她感到陌生……
承先突然醒了過來,他在做什么。∪羰钦姘牙顨g兒給怎么了,不就成了大欺小嗎?她雖是在那種不堪的狀態下跟了自己,可他最清楚李歡兒比誰都還清白。沒有婚妁之言,她更不是青樓妓女,自己無論如何不該輕薄于人!
想到這里,他連忙松開了雙手,登時轉身走向書案。
「喂?你沒事吧?」李歡兒跟在他身后,有些疑惑地探問著。
「嗯……沒事。」承先不看她,逕自強作鎮定!笇α耍魈靺侵h要為我辦個洗塵宴,你也一同前去!
「吳知縣幫你辦洗塵宴?」果不其然,李歡兒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拉開。
「為、為什么?」
「因為他想巴結你主子!钩邢入S意翻閱著案上的書本,淡淡地回答。
李歡兒一臉訝異,這對她來說可奇了,她長這么大也沒進過幾次城,自然也不可能見過高高在上的吳知縣,如今吳知縣居然要幫承先接風洗塵?看來她想的沒錯。
「我渴了,倒杯茶來!钩邢韧蝗环愿懒司。
李歡兒難得的沒回嘴,真的去倒了杯茶來,嘴里還不住喃喃自語!肝揖椭牢蚁氲牟粫e。」
「唔?」承先接過茶水便喝。
「你是吳知縣吳大人的親戚對吧!」
「噗!」水嗆進氣管里,承先霎時噴出一口茶來!改阏f什么?」
李歡兒對自己的推理倒是很有信心。
「對嘛!這樣就合理了嘛!看你聽到別人說吳知縣的不是就那么生氣,自然是吳知縣的親朋好友嘛!驛館也是吳知縣幫你安排的對吧?這樣一來就全說得通了嘛!」
「你……」似笑非笑地看著李歡兒編造情節,承先真不知該說她聰明還是笨,想像力如此豐富,她根本該去當個說書人才是。「真不知道你腦袋里都裝些什么……」
「怎么?我說的不對嗎?」
「你剛剛肯定沒在聽我說話!钩邢葒@了口氣!缚偠灾,我先跟你說清楚,我跟吳知縣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你可別亂說話到時鬧笑話,明白嗎?」
「不是那種關系?」李歡兒可迷糊了,「不然是哪種關系?」
「到時你就知道!钩邢任⑽⒁恍。「好了,我去找德子交代事情,你自個兒慢慢猜、慢慢想吧!拐Z畢,他便轉身離開,留下李歡兒一個人在房里。
「什么嘛!現在就跟我說是會怎么樣?」李歡兒皺著眉,視線突又瞟到方才被她放在桌上的糖人兒,忍不住走過去拿起來,慢慢地舔了一口。
「唔……好甜……」
留在舌尖的甜味很濃,好像化散不開來一般,李歡兒看著那只糖人,忍不住流露出微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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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
次日當晚,正是赴約時刻,李歡兒又換了另一套全新的衣裳,令她驚訝的是,縣府那邊更派了頂大轎子過來迎接,弄得十分鄭重的模樣,承先的反應卻一如往常,似乎他早就習慣了這般排場。
「歡兒姑娘、歡兒姑娘?」德子輕聲叫喚的聲音將李歡兒帶回現實之中,她一醒神,只見德子已經為她掀開轎簾,而承先早就坐在里面。
「請上轎!」德子向她示意,李歡兒沒被這么殷切服侍過,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承先洞悉了她的想法,在轎子里對她招了招手。「進來。」
真奇怪,他的聲音彷佛有讓人穩定的力量,李歡兒心神一定,便鉆進轎子里去,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坐轎子,才一坐定,外頭突然有人大喊!
「起——轎!」
「啊!」李歡兒低叫一聲,被突如其來的搖晃嚇了一跳,直覺捂住了嘴巴,可這么一來她也沒辦法支撐自己了,就這么著,她朝承先的方向跌了過去,承先也張開雙臂,很自然地一把抱住她。
「真是拿你沒辦法!钩邢葞еσ,低聲地道:「這么不靈巧的丫頭,我要花多少時間調教才會變得可人意?」
李歡兒滿臉脹得通紅,用力地想掙開身子!敢、要你多管閑事,放手啦!」
不過轎夫好像跟她作對似地,此話甫畢,轎子忽然又顛了下,把李歡兒又給摔回承先懷中。承先再度溫香暖玉抱個滿懷,她又驚叫一聲,這回可從他起伏不定的胸膛,感覺到了他勉力想壓抑的笑意。
「你……太過分了……」她紅著臉埋怨了一句。
「過分?哪里過分?「承先揚著眉笑道:「我要不扶你一把,你肯定跌出轎外摔個狗吃屎,你還該多謝我呢!」
「你……」真是討人厭,總是那般不正經!李歡兒氣結!脯F在可以放開我了吧?」
「何必多此一舉?」承先沒有松手的打算!鸽y保你不會再摔第三次!
「誰要你烏鴉嘴,放開我啦!」李歡兒氣得直想捶他,不過考慮到后果,她還是咬牙忍下來,僅以口頭表達不滿。
「我倒覺得這樣也不錯!辜词垢糁鴰讓右律,抱著她的指尖著力處,似乎仍可感覺到她的纖細。
處在這狹窄緊閉的空間里,規律搖晃的轎身,透著藍色簾布照映進轎內的光線,醞釀出一股奇特的氛圍,莫名地,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承先純粹是沉浸在這股微妙感覺之中,李歡兒卻是不自覺地羞怯了起來……
好像有什么……正在一滋長……
「喂……」半晌,她吶吶地出聲。
「唔?」承先懶懶地回應,語氣沉穩閑適至極。
「那個……」李歡兒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末了還是鼓起勇氣,說出盤旋在心中的疑問!改氵@樣,一直抱著我……是不是……是不是因為……喜歡我?」
承先本已半閉的雙眼霍地睜開,他垂首、李歡兒抬頭,兩人目光交錯。
就在曖昧的時候,轎子忽然磕地。
「縣府已到,請下轎吧!」
轎夫的聲音自簾外傳來,接著就是要掀簾子了,承先直覺便一個松手,李歡兒回過神來,急急退開,兩人的眼神也如同被斧頭一劈兩半似地朝著兩邊別開。
是不是……是不是因為……喜歡我?
歡兒的聲音如同不曾消散,仍舊盤桓在他心臆之間,承先力持鎮定、表面如常,但只有他自己明白,胸中心跳……有多么劇烈。
望著他面無表情地跨出轎子外頭,李歡兒這才慢慢地回過身來,喘了一口大氣。
真是的,她剛剛……剛剛怎么說出了那么不知羞的話來。肯氲竭@,臉頰又紅了起來,看向外頭,只看見承先的背影,他現在是什么表情。
「還不出來?」就在她胡思亂想的當兒,承先的聲音忽然自轎外傳來,
李歡兒連忙拍了拍雙頰,下了轎子,豈料一下轎,她就傻眼了,眼前這是什么場景?居然所有的人都向她跪倒下來?!
不、不、下……他們跪的人下是她,是她身旁的承先哪!
「王爺千歲、千千歲!」一群兵丁們中氣十足地恭敬拜倒。
然后,穿著官服的吳知縣忙不迭地迎了出來,堆著滿瞼的笑道:「王爺再度大
駕光臨,卑職真是不勝歡喜,請受卑職一拜!
連這老頭都對承先卑躬屈膝的……李歡兒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了,難道這個人就是吳知縣?心底的疑惑還沒問出口呢!承先立刻就幫她證實了這個答案。
「吳大人不必多禮,快快請起吧!讓您特意準備的酒菜涼掉可不大好!
承先這么一諷刺,正好提醒了吳知縣,他連忙站起身來,拍拍灰塵,將承先往里頭延請。
「請進、請進。」說著請進的同時,吳知縣也發現了李歡兒的存在,掂量了量
李歡兒服色并不華貴,舉止也不像一般大戶閨秀,反而睜著大眼滴溜亂轉,心想也許是王府中的丫鬟,也就沒多問,逕自往前走去。
李歡兒不禁皺起眉頭,這吳知縣還真是個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路邊的流浪漢一樣,真真氣煞人也!
不過,她才不會這樣就怕了他呢!好歹她的靠山可是連吳知縣都要鞠躬哈腰的人!
「對了,那些人剛剛叫什么來著?」李歡兒一邊走,一邊低低地喃喃自語著,她有聽錯嗎?那些人叫承先……王爺?
「王爺……王爺……」一方面由于不識字,也對宮廷稱謂不熟悉,歡兒想了很久,還是無法很具體地將這兩個字與其代表的真實涵義連貫在一起,只知道這稱謂有個「王」字,似乎真的很高貴、很不凡……
須臾之間,眾人已來到宴客廳,李歡兒一進廳里,就被滿桌好酒好菜嚇了一跳,目光登時移轉不開。
「來來來,王爺請上座。」吳知縣熱意邀請著,承先自自然然地在王位上坐下,并示意李歡兒站到他身后。
「王爺來,請受卑職敬酒!瓜g,三人表情各異。吳知縣為兩人將酒杯滿上,熱誠地說了大堆大堆的恭維話后,便咕嘟咕嘟地不停敬著酒。
承先則是維持一貫冷靜的態度,就算偶有沾酒,也只是抿一小口,并不飲盡。
站在他身后的李歡兒,則是眼巴巴地瞪著桌上的酒菜瞧。
一、二、三……九、十,桌上竟然整整擺了十大盤雞鴨魚肉,還不包含穿插其中,為改變口味所上的小菜等等,樣樣都是精心烹調、當今時鮮,吳知縣是怎么弄到手的?這些年里,雍宛縣郡根本種不出一粒米來!
酒過三巡之后,吳知縣也已略帶酒意,承先見狀,終于開了金口。
「吳大人,您備這桌酒菜,想必費了不少心思吧?」
「王爺可真是明白人!」吳知縣恐怕王爺不知道他的用心,連忙道:「鄰縣的李知縣是吳某的故交了,李大人知道吳某為了敝縣民生一直苦無對策,所以呢,以鄰縣所產之物,按期運至本城供給縣民購買,也算解決了吳某一樁難事。
「這計雖可行,但是本王這幾日在貴縣探訪,并沒特別看見有人出來賣新鮮蔬果,這又是怎么回事?」承先猶自帶著笑意問道,
「哎,僧多粥少,吳某也無能為力,這新鮮的蔥,跨過一個縣界就能飆個五兩、十兩銀子,普通人家怎么買得起?買得起的自是城中富戶之家!」吳知縣嘆道:「就算吳某再怎么有心改善,也總不能叫吳某全把那些東西買下來再分放給民眾吧?吳某一年的俸銀,連匹馬也買不起啊……」
「那么,這桌酒菜又是從何而來?」
「這……這自然是卑職……」
「您的私人支出?」
吳知縣尷尬得笑了笑,點點頭。
「不容易啊!」承先搖搖頭。「吳大人自掏腰包……」
「其實……這是今兒個,城里那些菜販知道王爺駕臨,特別奉上的……」
「噢!那就不是吳大人出的錢了嘛!」承先故意睜大眼睛,瞪著吳知縣瞧,故意要讓他困窘!高@桌酒菜雖比不得皇城里的酒樓,卻也是精心制作,要價不菲,
吳大人平時要是沒有給這些菜販一點好處,只伯他們這會兒不會這么爽快吧?」言下之意,承先認為吳知縣除了暗中收禮、拿回扣外,平時還不忘這點那點的剝削著農人和商家。
看著吳知縣脹紅的臉,他又笑道:「當然,我這么說絕不是責怪吳大人!
吳知縣聞言,連忙打蛇隨棍上。「物以稀為貴,何況那些販子也是出來討生活的,又不是做善事,這道理王爺應該比我更明白。
「吳大人不想辦法壓制價格,倒說自個兒無能為力,做為父母官,恐怕有些不夠愛民如子吧?」承先望著以袖擦拭眼角的吳知縣,心想他演戲功力還不弱,只可惜他忘了拔掉手上那個大大的翠玉扳指,以一個知縣的年俸來說,要買得起那扳指也是很很很很很不容易的!
「王爺說這話,真是折煞本官了,有道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下官雖然有心振作本縣,奈何天不助我!」
「是嗎?」承先聞言,又飲了一口酒,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忽然抬頭。
「吳大人,你為雍宛如此盡心盡力,本王是都看在眼底了,不如,讓本王來肋你一臂之力如何?」
「助我一臂之力?」
「是的!钩邢人菩Ψ切Φ乜粗鴧侵h!副就醮舜畏钆苫拭皝碛和,其實除了為圣上視察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
「噢?」吳知縣道:「下官愿聞其詳!
「求雨!
承先簡簡單單地開口,卻聽得吳知縣和后頭的李歡兒瞪大了眼睛。
「怎么?很奇怪嗎?」
「這……」吳知縣很快回過神來!竿鯛敚芍,雍宛已經多久沒有下雨了?」
承先微微一笑!竻谴笕艘欢ū缺就醺宄?」
「一年七個月!箙侵h心中覺得可笑!竿鯛斚胍鞒智笥昙赖,固然是敝縣所望恩幸,可是……這老天爺肯不肯賞臉,不也難說得很嗎?」
「放肆!」承先猛地拍桌而起,嚇了吳知縣與李歡兒好一大跳。
吳知縣臉色發青,不住辯說:「王爺息怒!卑職也是一片苦心,怕……怕掃了王爺的臉面啊!」
「莫非你不相信本王?」承先冷冷地說。
「這……卑職忠誠之心,日月可鑒!」
「那就好,限你五日之內準備好場地,由本王親自主持祈雨盛典,本王這次祈雨,為期七天,七天之內,不進任何食物,還有……」利光掃射吳知縣一眼!副就踹要附加一條但書!
「王……王爺說的,卑職莫敢不從!
「只怕在你心底不是這么回事吧?」承先不讓吳知縣有機會回答,逕自說道:
「如果七天之后天降甘霖,本王希望大開糧倉,將那些取之于民的,如數用回于民!
「這……」吳知縣一聽,立刻面有難色。「可是……那些糧米,是要在非常時刻才能動用……」
「路有餓死骨,這不是非常時刻嗎!」承先厲聲道!副就躅I受皇命而來,即是代表皇上,皇上要開他的糧倉,賑濟他的子民,你這看守倉庫的竟還不允許?這是造反了不是?!」
「王爺誤會下官了!下官絕對沒有這個意思、下官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承先見吳知縣一臉誠惶誠恐,緩和了表情,甚至伸手去扶。「吳大人何至于此?本王不過是對吳大人講述講述如若不從,此事將會如何而已,本王相信,吳大人當然是忠心為國,不會這么不識相吧?」
「那當然……那當然……」
「本來嘛!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皇上要開自個兒的倉門拿取自己的財產,實在也不必經過誰的同意,可是你畢竟是這里的知縣,強龍下壓地頭蛇,向吳大人知會一聲,也是應該的,吳大人,你說是也不是?」
他這般恩威并施,吳知縣早已冷汗濕了一身,只能不斷地點頭稱是。
承先見狀,露出一抹微笑,重重地拍了拍吳知縣的肩膀。
「吳大人既然同意了本王的話,那么一切就萬事拜托了!拐Z畢,他對身后的李歡兒大手一揮!冈蹅冏!
也是他這么一個動作,才將旁邊看得呆若木雞的李歡兒給喚回神來,她見承先大步流星,腳下毫下停滯地走了出去,看看桌上幾乎沒動過的好酒好菜,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而后才發足奔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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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外頭,已是明月當空、清風徐徐。
承先舍棄了轎子不坐,改以徒步走回驛館,李歡兒跟在他身后,很高興不必再處在那塊狹小空間里。
「看來你還挺神氣的嘛!每個人都對你鞠躬哈腰的!
承先聞言,輕輕一笑!改阋仓牢疑駳猓磕阍醪粚ξ揖瞎?」
李歡兒答得也快:「不知者無罪嘛!」
「聽見別人王爺王爺的叫,你還敢說不知道?你難道不曉得這兩個字代表什么意義?」
「王爺……」李歡兒重復念了幾次,這會兒才有些在思考這兩個字的真實意義,半晌,她雙眼忽然一圓!竿鯛?!」
承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這輩子大概不會再遇到神經比李歡兒更粗的女人了吧?
「不不不……不會吧?你是……皇親國戚?」
承先回轉身子,直望進李歡兒眼中!溉缂侔鼡Q!
「你,你、你沒騙我吧?」李歡兒結結巴巴地,其實也不能怪她,承先和她,就像繁華的皇城與荒蕪貧窮的縣郡,是那樣的極端又那么不可相提并論,想到自己居然和出身如此高貴的人沾上了邊兒,李歡兒就不禁有些頭暈起來。
「怎么大舌頭起來了?」
「你、你是王爺……也就是……當今皇上的親人?」仿佛為了更加確定,李歡兒又以比較精細的說法再度問了一次。
「嗯,當今圣上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钩邢葞е稽c惡作劇意味地解釋道,同時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更加驚訝的表情,果不其然,當她聽到「兄弟」兩個字的時候,嘴都歪了。
呵呵呵……真有趣哪!
「你的反應實在太慢了點,是吃不飽的關系,所以連思考都變得遲鈍了嗎?」
「什……什么?」
「看來果真如此!钩邢纫话牙×怂氖帧
「你……」
他在干什么?他居然、居然拉住她的手?
之前覺得唐突的動作,此刻在知道他的真實身分之后,反倒成為一種紆尊降貴,李歡兒再怎么遲鈍,也知道這么做有失王爺的尊貴身分,然而她突然像憋了氣一般地,再不能理直氣壯地與他抗衡,只能小聲地、囁嚅地反對著。
「那個……不要這個樣子……」她試圖想抽出自己的手,不過承先不曉得是故意不當一回事還是沒聽見,突然停下腳步,李歡兒差點整個人撞上他的背。
「起風了。」
「。俊估顨g兒一愣,呆呆地盯著他瞧。
只見承先仰著頭,看向夜空,深深地吸吐了一口氣!咐顨g兒!
「嗯?」李歡兒不解地看著他,打從認識他,他就是這樣,總是不把心里想的事情說出來,就算說了,也往往都是在開她的玩笑。他是嫌她不夠懂事嗎?還是覺得她不配跟他討論?如果是這樣,他應該是很懶得搭理她才對。】墒恰墒怯袝r他的體貼又超乎了一個主子對待下人應該有的界限,讓她覺得自己是特別的……
明知不該有這種逾越的想法,但當此時此刻兩人獨處在夜晚的縣城大街上,她竟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夜晚冷涼襲身,她唯一感覺得到的,只有他手心的熱度,這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們兩人……
一時間,心跳……多么劇烈……
「李歡兒!钩邢仍俣葐玖藛舅,李歡兒抬首,對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竟是那么和緩溫柔。
「幫你的爺祈禱吧!」
「祈禱?」李歡兒不解地問!钙矶\什么?」
承先微微一笑,答道:「祈禱他能贏了跟老天爺的這場賭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