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事……”
“有本事你就給我掉到第二名,我一定把你從樓上丟下去!膘`涓接口他的話。
恐嚇聽多了,人會變得油條,有一句臺灣俗語說得好,“有雜念婆婆,媳婦就蠻皮”,多年訓練,她的皮越來越厚,厚得子彈打不穿。
把奶油一層層刮下來,含進口里,哦……人間美味……
她吃蛋糕很沒家教,總是把好吃的裝飾水果吃光光,再把外層奶油吞掉,里面的布丁、水果餡吃光,最后留下黃黃的蛋糕肉給大家分享。
“小哥,放心啦,我沒本事掉到第二名!
搶過她手上的刀子,他替自己切一片干瘡百孔的蛋糕。
“知道就好。”
“小哥,我們班的女生都很喜歡你,大家都說要考上臺大醫(yī)學院,當你的學妹!
“有空管人家,何不花時間管管自己?”
“我……”依目前情況,她考上的機率蠻大,只是……只是,她不想當醫(yī)生、不想當二哥的童養(yǎng)媳,“小哥,當醫(yī)生有什么好?”
“當醫(yī)生有什么不好?”他反問。
“天天面對生離死別,很辛苦!
“做人本來就辛苦,不想辛苦的話,很簡單,去臺北橋下當游民!
“你怎么知道當游民輕松?你又不是他們,說不定他們也有不為人知的痛苦!
“你那么愛爭辯,去當律師好了!笔逖戆咽种械案饨鉀Q掉。
“可以嗎?小哥,我可以當律師?”喜出望外,雙眼蹦出光芒,她緊盯叔秧。
“不可以!”別過頭,他不理她。
噢,喪氣,原來還是不可以,當然不可以,他多害怕回收這件事情……
擔心什么呢,大不了她一輩子不嫁,癟癟嘴,難受,卡在胸口的苦澀,逐漸擴大中。“小哥!
他沒應她。
“再問最后一個問題,行不?”靈涓拉拉他的衣角。
他還是沒理她。
靈涓放下蛋糕,拐到他面前!靶「纾阏娴谋容^喜歡男生嗎?”
他的回答是飄她一眼,很冷,冷得會結冰珠的溫度!澳懵牬蟾缯f的?”
“嗯,大哥說你不喜歡女生!
“他說我是德州電鋸殺人魔,你信不信?”
“不信,你又沒去過德州,如果他說你是臺灣電鋸殺人魔的話……”
“你就信了?”
“大概會相信。”她點頭。
“楚靈涓!”他暴吼一聲。
她笑出滿面笑顏,拐著她的傷肢,跑離危險范圍。
她的笑,很甜,淺淺的兩個小梨窩銜在嘴邊,彎彎眉,大大的眼睛彎成半圓,清脆響亮的笑聲散播在偌大的客廳中間。
她是怪物,被他兇了四年,沒被兇成小媳婦性情,反而兇出滿滿—張笑臉。
不自覺地,笑侵染他嘴邊,不自主地,眉毛彎出弧線,鱷魚不張揚利牙,看起來有幾分可親。
靈涓走回他身邊,輕輕地,自他身后環(huán)住他的腰,輕輕地,嘆氣。
“小哥,倘若哪天你想談戀愛了,一定要找個很棒的小嫂才行!
既然他不想愛她,那么就祝他幸福,祝他找到真心喜歡的女性,雖說這種祝?嗳诵摹
“什么叫做很棒?”
“不會虐待小姑的嫂嫂!
“你不要虐待別人就好了。”
自身后傳來的溫暖圈住他的腰身、他的心情,叔秧低頭,手心覆上她的手背,這個靈涓……他該怎么為她定位?
“我會喜歡你愛的人,就算我對她有成見,也會放下偏見。因為你是我最愛最愛的小哥!
什么意思?叔秧怔愣,意思是她愛他……不對,她喜歡的人是二哥。搖頭,叔秧搖開多余心思,認真當她的小哥。
接下來的日子,他是她的人肉輪椅,他接她上下課,他將她抱進抱出,連上廁所睡覺,他都就近照顧。
他對她好,好到不像短吻鱷對食物,也許不是刻意,但他的溫柔寶實在在童叟無欺,于是,她利用起受傷,對他的體貼溫柔,細細品味。
。
“你說的是真的嗎?叔秧真的跟他們系上的才女去看電影?”媽媽身子繞過大半個餐桌,興奮地抓住伯滄的手問。
“我是這樣聽說的沒錯!辈蛷d里,爸爸和叔秧不在,伯滄、仲淵和母親、靈涓面對面坐著。
“告訴我,那個女生長得怎樣,有沒有像我們家靈涓那么漂亮?”
媽媽很興奮,從小到大,二哥的愛慕者一大堆,就是嚴肅得嚇人的大哥,也有人青睞,怎么反而帥到不行的小兒子,乏人問津?難道他真像伯滄猜的,是個同性戀?
這種事,當父母親的多么難為情,兒子沒表態(tài),作父母的哪能挑明說?所以事情擱著擱著,日復一日擔心。
“靈涓太稚氣,人家有成熟美,身高一百七十公分,身材標準得可以參選世界小姐,琴棋書畫樣樣通,加上功課一等一,在學校和小弟旗鼓相當,當然可以激起火花。”大哥伯滄滔滔不絕。
她有那么漂亮啊……輕咬下唇,靈涓的筷子在米飯中挑挑撥撥,大哥的話,一字一句敲上心頭。
那么好的女生,配小哥最適合不過,要是有機會見面,她應該、應該……無預警地,淚水滑落碗底,嘗到咸味,靈涓猛然驚醒。
該死,你在做什么?眨眨眼睛,她用力把淚水;厝ァ
“你想,老么什么時候會把她帶回家?”媽媽的聲音打斷靈涓的想像。
“這件事請大家不要過問,小弟的個性別扭,最恨別人猜中他的心事,你今天一說,他明天馬上去和對方斷交!敝贉Y說。
“有道理,我們就假裝啥事都不知道,不過,大哥、二哥,你們在學校聽到任何風吹草動,要馬上回來告訴我和靈涓哦!
“知道了。我吃飽,大家慢用!蹦闷鹋赃叺脑b書,大哥揮揮手,離開飯廳。
大哥離開,媽媽尚不打算結束話題。“真好,我擔心他那么多年,現在知道他喜歡女生,一顆心總算可以放下來。靈涓,你說我們辦個宴會請那個女生好不好?”
“啊……好……”突然被叫喚,靈涓有一絲慌張。
“媽,不是才說別聲張嗎?”仲淵提醒母親。
“對、對、對,我興奮過頭了。等老么自己跟我們宣布,我們才邀請對方,到時,我要給她奸印象,讓她知道我絕對是個好婆婆,嫁到我們家很幸福的,靈涓,你說是不是?”
“是!彼πΓ袃煞置銖。
“啊,我要打電話去跟爸爸講這個好消息,老二老么的問題解決了,現在剩下老大……”她站起身,一路往書房走去,口里兀自喃喃自語。
“真是的,不過看場電影,要是一起看電影就算男女朋友,我的女朋友就可以從北極排到南極洲……靈涓,你不舒服?”仲淵發(fā)現靈涓臉色不對。
“沒事,我只是、只是有點擔心大學聯考!彼f假話。
態(tài)度假、口氣假,只有掛眼角末蒸發(fā)的淚水是真實的,仲淵笑笑,他猜出靈涓的癥結點,但不想戳破!澳愕墓φn不錯,不需要太擔心吧!”
“小哥希望我考醫(yī)學院,可我不想當醫(yī)生!
“你想念什么?”
“我想念中文,希望將來能當專業(yè)作家!
“你從沒跟大家說過你的愿望!
“對。”
“為什么?”
“小哥會生氣,他那么辛勤,我卻不長進。”
“你居然是怕他生氣,而不是怕我失望?別忘記,你是為了我,同意朝醫(yī)學院目標邁進。”他揶揄。
“當時我還小,不太了解志向這種東西,二哥,我很抱歉。”
“好,我們把事情挑明說。你知道為什么叔秧非要你考上醫(yī)學院?”
“大哥告訴過我。”靈涓點頭。
“放棄醫(yī)學院,代表你放棄我這個超級優(yōu)秀好老公,了解?”
“了解,二哥很優(yōu)秀,放棄真的很可惜,可是念醫(yī)學院對我……”
“我懂,那是一輩子的工作,在事業(yè)比婚姻重要的時代,的確要在事業(yè)上面花更多腦筋!苯涌陟`涓的謊言,他從不是強勢男人,不會逼她訴說心情——在她沒有整理想清之前。
“我不會讓小哥回收我,也不麻煩大哥或二哥。”
“這些話,你對叔秧說過?”
“沒有。”
“為什么不說?”
“小哥肯定會罵我有空搞風花雪月,怎不多背兩課地理!
“沒錯,那是他的直覺反應。靈涓,高中三年,有沒有人追求你?”
“沒有!
“你長得很漂亮!
“漂亮就要交男朋友嗎?高中不是談愛情的好時光,念書才重要!
“你吃了叔秧的口水!睌堖^她的肩膀,他猜,靈涓對情愛尚且懵懂,她分不清對叔秧的感覺,是愛情或手足親情。
的確,她是懵懂的,她不曉得自己為什么聽到小哥有女朋友,傷心得想哭,不確定為什么聽說小哥是同性戀,痛苦會哽在喉問,她只是不舒服又不舒服,卻不曉得不舒服的出處。
“小哥是對的!彼龔牟槐撑咽逖怼
“好吧,我教你一個好方法,你可以不必上醫(yī)學院!
“什么方法?”
“把生物理化考差!
“那小哥……”
“叔秧的事我?guī)筒涣四,你總不能希望順叔秧的心意,又能念自己喜歡的科系吧!”揉揉她的頭發(fā),他把她摟進懷問,這種擁抱不帶欲望,有的只是哥哥對妹妹的親昵。
“如果小哥氣壞……”雙手扭絞,她不安。
“放心,我和大哥都學醫(yī),他氣壞,自然有人醫(yī)。”他笑開,不把靈涓的擔心當一回事。
“這樣做,真的沒問題?”
“沒問題的,只不過我們今天的交談,半句都不能泄露出去。”仲淵鄭重叮嚀。
“為什么?”
“我不想被媽媽追殺,媽媽篤定心意,要一輩子把你留在家里,絕不讓你這桶肥水流到別人家田地。要是她知道我們的私下協(xié)議,姑且不說叔秧,媽媽那里,你就過不去!
“嗯,不說出去!彼斐鲂∧粗福椭贉Y打勾勾。
“一言為定。哈!我迫不及待想欣賞叔秧的憤怒表情,看他從自信滿滿,到冷水當頭澆下的狼狽,呵、呵呵!贝笮θ暎脩蛘M入高潮!
“二哥,你很糟糕,你會害我有罪惡感!比滩蛔,她被仲淵勾引,笑出聲。
“關你什么事,你有權決定自己人生。到時,他氣得嘴唇翻到下巴,兩顆眼珠子朝外翻,像剛被釣出水面的深海魚。有趣極了……”
仲淵笑,靈涓也笑,他大笑,她跟著捧腹,就這樣,她笑癱在他懷問。
叔秧進門,看見沙發(fā)里面笑成一團的兩個人,寒起臉,站到他們前面。
“小哥。”乍見他,靈涓斂起笑,像看到總統(tǒng)似地,起立站好。
“書念完了?”他望一眼兩人的親昵,說不出的滋味在胸口處翻攪。
“我剛吃飽飯!
“上樓!彼庇X拉開靈涓和二哥的零空間。
拋下兩個字,叔秧轉身往樓梯方向走去,她乖乖跟在身后,臨去前,對仲淵做一個勝利的手勢,仲淵則還給她一個加油動作。
沖上前,拉住他的手,靈涓將自己的手擠進他手心!靶「纾裉煳覕祵W考一百分,老師說這張考卷的題目很難,可哪里難?比小哥出的題目簡單得多……”
她討好他,想把他壞掉的表情圓回來,仲淵不曉得靈涓有沒有成功,但他聽見,叔秧的腳步聲隨著靈涓的聲音,緩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