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灶里的火苗是不輕易熄滅的,在楊嬸添加一大把柴薪進(jìn)去後,爐灶的火勢立即轉(zhuǎn)為兇猛。
甜兒依照五歲時便已詳記在心的炒菜口訣——去水、過油、快炒、瀝乾、起盤、迅速動作,短短時間之內(nèi),她快速炒起一盤又一盤鮮翠欲滴的青菜,遞到窗外的出菜桌上,讓楊玉紅端到前堂。
楊嬸看著她如此純熟且神速的炒菜技巧,一時之間倒也愣住了。
「楊嬸,接下來幫我準(zhǔn)備西湖醋魚、生爆鱔片、龍井蝦仁這道菜的材料!
她站在爐灶前,一手揮舞著鏟子,頭也不回地拿起一旁桌上揚(yáng)嬸處理好的材料,快速倒進(jìn)鍋里翻炒,每道料理的步驟在她腦中自然而然地浮現(xiàn)。
「楊嬸,魚!」
「等等,我還沒處理好!箺顙疬@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準(zhǔn)備材料的速度竟比不上她烹煮的速度。
「沒關(guān)系,我來就可以了!
楊嬸聞言便將才清洗乾凈,魚鱗尚未刮除的五尾鯉魚遞給甜兒。
她接過魚身置於砧板上,手中換上一把刮鱗刀,三兩下就把魚身上的魚鱗剔除得一乾二凈。接著又換了一把雙面薄刃刀,一刺一切,魚的內(nèi)臟幾乎是完整無缺地自切口處向下掉落。
她先將魚身快速過油一次,讓魚皮炸得酥脆再起鍋,接著將所有調(diào)味料依順序倒入拌煮,最後將魚淋上特制醬料便完成這道菜。這些動作宛如行云流水,沒有任何停滯,好像早已在她腦里反覆練習(xí)數(shù)百次般熟悉。
楊嬸傻愣愣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西湖醋魚、生爆鱔片、龍井蝦仁、東坡燜肉、荷葉粉蒸肉,一道一道名菜就如同法術(shù)般自她手中變了出來。除了叫化雞因悶煮時間較長,酒館備有現(xiàn)成外,所有料理都在短短半個時辰內(nèi)出菜完畢。
甜兒以衣袖抹了抹額上的汗,暫吁了口氣,此時卻聽見楊玉紅自前堂回報,「李師傅,外面的大爺說這點(diǎn)東西根本就吃不飽,還沒有什麼別的?」
「糟了!材料已經(jīng)用得差不多了。」因?yàn)榫起^的生意一向不好,材料方面也就沒什麼存貨,待楊嬸一回神,才發(fā)現(xiàn)連先前許高升爺兒倆自倉庫取來的材料也即將告罄。 「楊嬸,我記得王哥今天應(yīng)該要送豬來了不是嗎?」甜兒在心中盤算日子,想到今天好像是酒館進(jìn)豬肉的日子。
「哎呀!今早那個豬肉王才說遲些才替我們送來,沒想到都過了未時,還不見人影。」楊嬸著急地說道。
怎麼辦,廚房里已經(jīng)沒有東西可以烹煮了。甜兒也感到焦急,勉強(qiáng)要自己靜下心來想辦法。
現(xiàn)在廚房只剩幾只半熟的叫化雞,還有一些蝦仁、豬肉塊、幾尾鱔魚、竹筍、荷葉,加上些青菜,就這些,還能變化出什麼菜色,
「楊嬸,可能要麻煩您請寶哥出去探一下那豬送來了沒?這邊我來想辦法!
「喔!我知道了!箺顙鹇犚娝姆愿,趕緊往外跑去。
看著眼前的材料,甜兒想起桌下似乎還有一袋面粉,以及一籃雞蛋。她靈機(jī)一動,將面粉和著水、雞蛋做成面團(tuán),再將面團(tuán)捏成一個個巴掌上的碟子,每個碟子里還分為兩個區(qū)塊。
她首先將雞肉、蝦仁、豬肉、鱔魚、竹筍,分別調(diào)味成咸、甜、酸、香、辣等五味,混入青菜絲,勾芡烹煮五分熟後,兩兩包進(jìn)面團(tuán)碟子,以另一片相同大小的面團(tuán)上下緊壓封起,放進(jìn)油炸鍋里再炸上十來分鐘,最後將炸成黃金色的面團(tuán)裝盤,以荷葉襯底,就成了道前所未見的新式菜肴。
楊嬸一進(jìn)廚房,看見桌上擺了五盤這麼奇怪的菜肴,不禁目瞪口呆,「甜兒,你這是……」
「這道菜是我臨時想出來的,要叫它什麼我也不知道,總之先上菜再說,對了,豬肉送來了嗎?」
「寶少爺已經(jīng)出去看了,可是……甜兒,這道菜……」楊嬸顯然非常質(zhì)疑這道菜是否能夠端上桌。
「放心!沒問題的!
此時窗外已經(jīng)傳來?xiàng)钣窦t催促的聲音,「李師傅,我們下道菜出什麼?」
甜兒非常認(rèn)真地想了想,終於想出適當(dāng)?shù)牟嗣,「對了!就叫『雙喜臨門』」
知道時間急迫,楊嬸也不再羅唆,趕忙將那五盤奇怪的菜肴端到外頭遞給女兒。
「娘啊!這麼奇怪的菜我可是第一次看見,荷葉上那些圓盤狀炸餅里包的是什麼呀?」楊玉紅見了納悶地問。
楊嬸也只能回答,「娘也不知道,不過這道菜是李師傅最新研發(fā)出來的,叫做雙喜臨門。就這樣!快點(diǎn)給客人送去吧。」
一旁待命的財叔也趕緊上前幫忙,楊嬸忍不住心中好奇,於是跟了出去。
廳上酒酣耳熱,十?dāng)?shù)名黑衣大漢盡情地把酒言歡,站在柜臺里的許高升雖然有些懼怕他們驚人的氣勢,但還是忍不住有些感動,酒館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
「大哥!這幾道菜分量雖然不夠,但是滋味十分不錯啊!拐醒胍蛔篮谝聺h子對著他們的老大說道。
「是啊,我本來以為在這麼偏僻的城鎮(zhèn)是不會有什麼好吃的,沒想到真是出人意料!」黑衣大漢的老大滿意地說著,旋即又催促道:「老板,怎麼菜這麼久還沒上來,別讓我的弟兄們餓著了!」
「是、是!馬上來。」
許高升趕緊離開柜臺朝廚房走去,卻在途中遇見端著菜的楊玉紅、財叔和楊嬸。
「你們怎麼這麼久?前堂的大爺們等得不耐煩了。等等……你們手上端的是什麼?」三人手里端的菜是他從來沒看過的。
「老板,這是李師傅臨時想出的新菜色,叫雙喜臨門。」楊嬸回答。
許高升知道這幾年來李善仁的廚藝是日益退步,不要說研究新菜色,有時候連一盤青菜都會炒到走味!所以聽到楊嬸這麼說,除了詫異,也感到不安心。 「楊嬸!我說你有沒有試吃看看?」萬一不合外頭客倌們的胃口,他想他這高升酒館的招牌可能就不保了。
「不……我想……應(yīng)該沒問題!瓜肫鹛饍耗欠涞纳硎,她相信這道菜不會難吃到哪里去。
「算了!反正也來不及了,先上再說吧。」許高升嘆了口氣,搖搖頭跟著眾人一起回到芡堂。
「各位爺兒,上菜嘍!」他走在最前頭宣布道。
楊玉紅三人忙將菜肴放在每張桌上,接著又轉(zhuǎn)身進(jìn)去端出其馀兩盤。
「這是什麼?看起來怪里怪氣的。」其中一名大漢如是說道,其馀人也心有同感,登時一陣嘩然。
許高升一聽,連忙出聲安撫,「這道是本店今日最新菜式,叫做『雙喜臨門』,請各位爺兒著筷品嘗!」
「這樣啊,那好吧!」
只見黑衣大漢的老大爽快地舉箸夾起一塊圓餅,放進(jìn)嘴巴里品嘗起來。
許高升等人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他的反應(yīng),其中楊嬸更是屏息等待。
他大大地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臉色漸漸有異。剛開始雙眉緊皺,似乎感受強(qiáng)烈的味覺沖擊,接著又咬了一大口,這次臉色一改,一臉甜茲茲地享受餡料的香甜。
圓餅至此只剩下三分之一,他乾脆將整塊餅一口氣塞進(jìn)嘴里,隔了一秒,他突然雙眼瞪大,鼻翼不住張闔,最後叫了出來!高@真是太……太……」
堂上眾人靜默,等待他的評語。
「太好吃了!」這句話一說完,馬上又舉箸夾起另一塊圓餅,塞進(jìn)嘴中。
「嗚!」又是一次味覺沖擊。從他的表情看來,似乎是非常享受「雙喜臨門」的味道。 「大哥,這道菜真的這麼好吃?」其中一名漢子難以置信地問著。
「嗯!」在點(diǎn)頭回答間,他又張嘴吞下一塊圓餅。
這下大家不再遲疑,連忙爭先恐後地夾取圓餅,放進(jìn)嘴里品嘗。
「嗚……」
「嗯……」
「啊!」
「噫?!」
各種不同的感嘆聲在前堂此起彼落,許高升等人看著大漢們狼吞虎咽的模樣,感到相當(dāng)不可思議。
「爹!豬送來了!
許正寶扛著一頭豬,火速走進(jìn)酒館,沒想到竟看到眼前這番景象。
「這是怎麼回事?」他有點(diǎn)不解。
楊嬸是最先清醒的。她看見許正寶身上扛著的豬,高興地迎了上去。
「寶少爺,你可回來了,趕緊將豬送進(jìn)廚房吧!」她扯著他,快步走向廚房。
「楊嬸,到底發(fā)生什麼事了?」
「呵呵!全是因?yàn)槔顜煾底龅男虏松!?br />
「菜?是什麼菜?」
「哎呀!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說!箺顙疬呑哌呎f,不敢相信那道「雙喜臨門」竟會如此美味。
許正寶滿腹疑惑,跟著她來到廚房外頭。
楊嬸一時忘記,竟然直接推開廚房的門,喚道:「甜兒,豬送來了!」
正在準(zhǔn)備烹調(diào)豬肉事宜,甜兒忙得沒有時間抬頭,因此看也不看便回答,「楊嬸,麻煩您先用熱水將整只豬去毛!
這下子換許正寶傻眼了。廚房的門一開,他便看見躺在一旁熟睡的李善仁,以及在灶前忙碌不堪的甜兒。
「甜、甜兒,怎麼是你?!」他口吃問道。
沒想到會聽見許正寶的聲音,她轉(zhuǎn)頭一看,知道事跡已然敗露,只得無奈笑道:「寶哥,你先別問了!可不可以麻煩你到後院幫我堆柴堆?我要火燒全豬!」時間緊迫,一切只得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再行解說。
許正寶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捺住滿腹疑問往後院走去。
甜兒這時先在豬腹里填上八寶餡料與糯米,再以細(xì)繩縫起,放在釜里以大火蒸煮。待餡料熟透,便以利刃在豬皮上劃下一道道菱形花紋,然後涂上厚厚一層蜂蜜調(diào)味醬汁。接著再用長長的白布條將豬只里得密不透風(fēng),布條上又涂了層蜂蜜醬汁,這才吩咐許正寶用鐵叉將整只豬串起,放在後院柴堆上燒烤。
熾熱的火焰快速地將豬只吞噬,布條因高熱而燃燒,整只豬逐漸烤熟,豬的脂肪在高熱下融化,和著蜂蜜醬汁滲進(jìn)菱形切紋的豬肉縫里。片刻,一陣蜂蜜甜香和著豬皮焦味,遠(yuǎn)遠(yuǎn)飄進(jìn)前堂。
「哇!這是什麼味道?」堂上眾人忍不住垂涎三尺,蠢蠢欲動。
看著燒烤完畢的豬只,甜兒剝下外頭被火烤得焦黑的布條,呈現(xiàn)出金黃酥脆的表皮,肉汁與醬汁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整只豬的肉質(zhì)甜美又不失原味。
她切開豬只肚子,里頭的八寶糯米飯就像黃金般涌出,飯粒中除了八寶香味,還夾雜著肉汁的濃醇以及蜂蜜的香甜。
這頓飯?zhí)铒柫怂泻谝麓鬂h的肚子,也讓酒館眾人大開眼界。
「唔!這只燒豬可真是好吃!褂腥艘呀(jīng)打著飽隔,眼睛微瞇,似乎感到回味無窮。
松了口氣,許高升只希望眼前這群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大漢能夠趕快吃飽,付錢離開。直到恭送他們出去,他才真正放下心來。
楊玉紅和母親一起收拾著桌子,忍不住心中好奇地偷偷問道:「娘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沒想到甜兒跟她爹一樣有那麼好的廚藝。」
另一方面,在廚房的甜兒和許正寶處理著善後事宜,渾然不知李善仁已然清醒,正站在廚房門口注視著她。
「甜兒,你快跟我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許正寶看著她問道。
「我……」正當(dāng)她想開口說明,卻愕然發(fā)現(xiàn)李善仁就站在廚房門口盯著她看,要出口的話不由得又咽了回去。
「爹!」她驚慌地看著沉默的李善仁。
沒有任何表示,李善仁只是搖晃著腳步走過兩人身邊,往大廳而去。甜兒趕緊走了過去,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邊。沒想到李善仁看都不看,就這麼走出酒館,往回家的路而去。
甜兒趕緊回頭跟許高升說:「許叔,我先送我爹回去,之後再回來幫你們整理。」
「不用了!你跟李師傅一起回去好好休息,明兒個再來吧!
許高升了心認(rèn)為李善仁是因?yàn)橹罅艘活D大餐太過勞累,才會話也不說地便回家休息,所以也沒說什麼,連忙催促甜兒回去。但是當(dāng)許正寶告訴他,方才一切菜肴都是甜兒親手烹煮時,他不禁傻了。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一路上甜兒父女倆沉默不語,誰也不打算先開口。直至晚膳過後,甜兒一如以往地準(zhǔn)備好一壺睡前酒遞給爹親,誰知他一伸手接過,就將酒壺砸向地面,鏘的一聲巨響,酒瓶子碎了滿地,甜兒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你這不孝女,還不給我跪下!」李善仁陰沉著臉,神情嚴(yán)峻。
「爹,我……」她的眼淚幾乎快掉下來,眼前的爹親看起來比三年前那次還要兇!
「你記不記得當(dāng)初是怎麼答應(yīng)我的?」李善仁咆哮道。
「我……」想起當(dāng)初對爹親的承諾,甜兒不禁跪在桌邊,低頭啜泣。 她的確答應(yīng)過,三年前當(dāng)她被爹發(fā)現(xiàn)她在河邊偷練廚藝時,脾氣大發(fā)的他不僅將自己大大斥責(zé)一番,還將那本被她視為珍寶的食譜撕毀,讓她傷心了好一陣子。
雖然那時候她便答應(yīng)爹以後絕不再動手做菜,但隨著時間過去,按捺不住內(nèi)心對於廚藝的熱情,她又偷偷回到河邊憑著記憶一遍又一遍地練習(xí),最後甚至開始自創(chuàng)新菜。
不過,也是從那次之後,他們父女倆之間好像多了道無形的隔閡,除了日常生活對話外,李善仁甚至連正眼也不看她一下,每天除了喝酒,還是喝酒,若不是這次的意外,他也許還不會發(fā)現(xiàn)甜兒仍在持續(xù)做菜。
「還我什麼?你長大了,翅膀硬了,對老父說的話就可以當(dāng)耳邊風(fēng)了,是不是?」李善仁激動的說,絲毫不給她任何解釋的機(jī)會。
「爹,我沒有!」甜兒低聲啜泣著。她真的沒有這個意思,但,她也不懂為何身為前任御廚的爹竟會不讓自己的孩子學(xué)習(xí)廚藝?她真的不懂!
「我把你拉拔到這麼大,只希望能幫你找戶好人家嫁了,不要整天再弄這些鍋鍋鏟鏟的低俗差事。爹是為你好!你為什麼不聽?」
聽見他的責(zé)罵,甜兒哭得更兇了!竼琛!如果只是單純?yōu)榱藥臀艺覒艉萌思,那麼讓我習(xí)得好廚藝又有何妨?」終於忍不住心中多年的疑問,她一古腦兒地問了出來。
李善仁突然瞼色鐵青,瞪大雙眼,動也不動地看著跪在地上哭泣的她。然後,他忽然記起今年甜兒已經(jīng)要滿十六歲了!她長得幾乎跟她娘一模一樣,連哭泣的樣子也都如出一轍。
「您這又是為什麼?」她泛著淚的眼眸,在月光下顯得晶瑩動人。
「月華、月華。」他不禁在嘴里念著甜兒娘親的名字,一時之間完全陷入記憶的漩渦里。
「你不要再逼我,我沒有他是不行的!」她哀傷凄切的神情,讓李善仁內(nèi)心感到如刀割般的刺痛。
「那我就可以嗎?月華,沒有你,我該如何活下去?」他幾近哀求地跪在她面前,求她不要離去,可她僅是輕輕的搖頭,竟瞬間消失在他面前。
「不!你不要走,我不準(zhǔn)你走!」李善仁用盡全身力量嘶吼。
再次被眼前失控的爹親嚇到,她趕忙站起,抓住他的肩,用力搖晃,「爹,你怎麼了?你醒醒啊,爹!」
「呃!嗚!」李善仁狼狽地在甜兒的叫喚中醒過來,一抬頭卻看見一張他魂?duì)繅艨M的瞼,不由欣喜地喚道:「月華,是你!你終於肯回到我身邊了!」說著便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爹,我是甜兒,不是娘呀!」她掙扎著要站起,也讓李善仁自幻覺中完全清醒過來。
如同剛與心魔搏斗般的滿頭大汗,他虛弱地放開她。
「爹……」甜兒擔(dān)心地喚道。
「你走吧,用不著理我。反正,你也長大了!」他朝著她揮揮手,然後頭也不回地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jìn)房中。
甜兒望著他微駝的背,爹親彷佛在一夜之間蒼老許多。
星兒在夜空閃爍眨眼,夜深了,甜兒十分擔(dān)心進(jìn)房的爹是否無恙,因此披起一件薄衣,往他房間走去。卻在接近窗戶時,聽見他喃喃的說話聲,她忍不住停下腳步,傾聽爹親在說些什麼。
「月色如水酒當(dāng)飲,華衣沾露夜向明!月華……月華!」
爹又夢到娘了。在她小時候,午夜夢回時,常會被爹親的夢話吵醒,他總是在夢中反覆吟著這兩句詩,一定是和她娘有關(guān)系!待房中聲音漸微,她悄悄推開門扉,走近李善仁的床邊為他蓋好被子,才又返回自己房里。
回到房里,甜兒一時之間沒有睡意,盯著天花板直瞧,腦中思緒不斷。
「月色如水酒當(dāng)飲,華衣沾露夜向明!咕鼓軐⒛锏拿峙溥M(jìn)詩里,想必作這首詩的人文采相當(dāng)高明。
會不會是爹呢?雖然爹說娘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但是在他心里,一定還是很愛娘的吧。否則也不會這般心心念念,想著想著,她不禁羨慕起娘來。能這樣被人一直想念著,是件多麼幸福的事!相信娘在天之靈,一定也感到十分高興。
那麼甜兒呢?在這個廣大的天底下,會有人像她爹想娘般,這般想著她嗎?
而她心底也有個如此想念的人嗎?她這樣問著自己,突然腦中浮現(xiàn)了一個人。
「季展哥哥……」她輕聲念道,然後逐漸沉入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