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情跟著帶路的丫鬟走入“歡喜樓”,過了戒備森嚴的階梯、走廊,進入花廳。
在座有三人,兩位她不認識,唯一熟悉的是坐在主位上的年長婦女——大名鼎鼎的明陽公主。
獨孤情向明陽公主頷首致敬,對方和藹的笑,告訴一旁的俊俏男子,“品修,獨孤小姐與我巧遇在城外,正好當時我身子略微不適,多虧她妙手醫治……”
身子不適?是被他氣的吧?
袁品修抿了抿嘴,懶得聽娘親稱頌獨孤情的贊譽之詞。
當日出門尋找殷素薇,為了調開娘親的注意,免得受到干擾,袁品修故意派手下破壞娘親所有舊識家族的產業,害她得逐一親自登門調解。
回憶著自己的杰作,袁品修不甚感嘆的想,自己算不算是個壞孩子?
獨孤情靈活的大眼輕轉,多看了袁品修幾次,對這位傳奇人物頗感興趣,自古商家地位微末,然而袁品修因是當朝長公主的獨子,在宮場皇族皆有人照應,因而成就了稱霸北方的勢力。
每當國家有災難,“翔龍堡”總是不遺余力的出手相助,教全國百姓無不佩服,以致堡主的威名日漸顯赫,國上內外人盡皆知。
今日一見,獨孤情不得不承認,袁品修的外貌確如世人傳誦那般美好,就不知心性如何?
“多謝獨孤小姐……”等娘親夸獎完了,袁品修先是拱手致意,緊接著目光一轉,看向默默無言的殷素薇。“正好有一事懇求獨孤小姐幫助!
獨孤情頤著他突變柔軟的眼神,端詳著坐在他身邊的陌生女子。
那女子姿色清靈,神態溫婉,有如一塊暖玉、一湖春水,算是別有風韻的秀麗佳人,可惜瞼蛋上有道刺目的傷疤。
“冒昧一問,袁公平的要求是否要幫這位姑娘消除臉上的傷痕?”獨孤情意有所指的望著殷素薇發問。
“這僅是其一!痹沸藿鍣C握住殷素薇的手。
殷素薇有意無意的躲開,忽視他從“晴”轉“陰”的幽怨臉色。
“她中毒了?”獨孤情認真的觀察殷素薇。
殷素薇聽著袁品修代替自己回覆,彷徨的心滋生了一許歉疚,自從明陽公主出現,她就不敢說上一字半句,怯弱的退縮到自己的軀殼,放他一人唱獨角戲。
直至目前,明陽公主并未表現出對殷素薇的排斥,但亦未表示歡迎。
只是和她點了個頭而已,沒有給出一個表情,讓她去揣測這位高貴長輩的心情。
殷素薇當下嘗到了酸楚的滋味。
小時候與袁品修一同玩耍,若是遇見明陽公主,她總會看在兒子的份上,不吝給她一個微笑……如今她連一個和善的眼神也得不到。
“素薇,怎么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是不是又難受了?”
袁品修的關懷聲,打亂了殷素薇的感傷。
她心慌的抬頭,強顏歡笑,“我沒事!眲e理她,別在意她!澳銈冋勀銈兊,我……”
“你什么你!痹沸掭p刮她的鼻,存心與她親密給“旁人”看!蔼毠滦〗阍谠儐柲愕牟∏,準備為你把脈診斷,喚了你半天卻不見理睬,你是神游到哪去了?”
殷素薇一臉茫然,在發現到所有人都在注視她時,心下更是一急,愈是膽怯得說不出話。
袁品修感覺得出她的畏懼,附在她耳邊,以外人聽不見的聲量發出調侃,打亂她的憂郁,“是不是還沉醉在我一整天英勇頑強、持續不斷的‘能力’上,欲罷不能,難以清醒,還在回味?素薇!”
“不許——”說胡話調戲她!殷素薇雙眉豎立,差點大叫!
瞥見明陽公主微微蹙眉,她趕緊捂住嘴,吞下未完的字眼,偷偷瞪了笑得頑皮的袁品修。
他藉機挪動座椅更貼近她,一邊邀請獨孤情上前把脈,一邊不著痕跡的偷占殷素薇的便宜。
“別亂摸……”這小子太放肆了,仗著武藝高強,趁別人沒瞧見,一會兒捏她的腰、一會兒對她拋媚眼。
“我娘在看你。”逮住殷素薇意圖反抗的空隙,袁品修只說了這一句,便教她立即呆若木雞的不敢妄動!肮!
笑什么?明陽公主與獨孤情納悶的看著一臉壞笑的袁品修,無緣無故的,他是在開懷什么?
深受他騷擾的殷素薇苦不堪言,動了動指尖,在他放肆于她腰際的不良手掌上隱蔽的寫著——
你給我克制一些!
袁品修半側著臉,在他娘親看不見的角度,用他豐潤得誘人親吻的唇,無聲回道:“早知我娘如此管用,真該早些接她回家壓制你。”
殷素薇磨了磨牙,閉起眼不想看他得意的表情。
他們是情人嗎?獨孤情站在殷素薇的身旁檢查她的情況,心里不斷猜想袁品修與殷素薇的關系!斑@位姑娘中的是蠱,不是毒。雖然她只會在發作時期感到痛楚,但其實她的身子已被侵蝕得相當嚴重了!”
她的診斷一出,明陽公主立刻放松似的肩膀下垂,殷素薇則是咬著唇一語不發。
“有救嗎?”袁品修直截了當的問,盯著獨孤情的眼睛,目光顯得深沉無比。
“需要一些特別的藥材和一位內力深厚之人,協助我金針引渡,為她逼出蠱蟲!
袁品修聽了,二話不說的轉頭向殷素薇一笑,仿佛在告訴她——她能夠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了。
殷素薇呆呆的望著袁品修,舍不得移開視線,盡管生存的機會渺茫,看見他明亮的神情,她就像是看到希望一般。
“品修,”明陽公主忽然開口,打斷了兩人凝結的目光,“你帶獨孤小姐去找藥材!
袁品修瞧了娘親一看,庇護似的拉起殷素薇的手,“我帶素薇一起去,娘,您回房休息吧!”
“慢著。”明陽公主再度出聲,“素薇留下!彼性捄鸵笏剞闭。
殷素薇不安的起身,搶在袁品修忤逆他的娘親之前,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別阻止。
有許多事她必須親自面對,無法永遠躲藏在他的羽翼之下。
或許……殷素薇和他的娘親傾談之后,人會被迫勇敢一些,袁品修懷著樂觀的奢望,不情不愿的帶著獨孤情離去。
在精致的花廳內,殷素薇不亢不卑的站在中央,挺直了身于勉強自己迎接明陽公主的審視。
“你傷得很重,素薇,你的武功沒有你爹那般高深莫惻,坦白說,你能活到今日還真是個奇跡!泵麝柟骱敛豢蜌獾恼f著。
未顯老態的姿容使明陽公主看起來比較像是袁品修的姊姊,而非娘親。
“您大概曉得,我這一路是不擇手段的活下來……”殷素薇慢慢的停止了習慣性的畏縮!爸粸榱嗽僖娢业幻!
這個念頭支撐著她放棄尊嚴,在所有人面前扮可憐:水遠表現得像只怯弱的老鼠,不招人注目。
碰到仇家,立即求饒,任人打罵,等到別人相信她沒有—丁點的危害,放下警惕之時,她就能逃過了!
“你曾經自盡過好幾次,撐不下去,最終卻又熬了過來,沒死成……”
她怎么曉得?殷素薇怔怔的望定明陽公主,回憶起逃亡生涯中無數次痛不欲生的情景——
那時有多少人在一旁觀賞她如何受盡煎熬,卻無意幫她一把!
“我的優柔寡斷……是我沒死得干凈的原因!彼龥]死,會讓很多人失望嗎?包括眼前袁品修的娘嗎?
“抱歉,素薇,品修一直在追查你的下落,而我十分清楚你曾遭遇過什么,也始終掌握著你的行蹤,然而我總是設法隱瞞他,阻止他去找你!
“我能理解!彼莻害人害己的麻煩,誰都該敬而遠之,會傻傻糾纏不放的人就只有袁品修。
思及他,殷素薇沉重的心頓時漲暖,不再感到冰冷。
“你是真沒有你爹的消息?”若能捕獲罪魁禍首,免去殷素薇父債女償的命運,明陽公主倒是愿意考慮暫時收留她在堡內。
“倘若知道他在哪,我何需到處流浪?”殷素薇苦笑。“即使是我娘遭到殺害,他仍未現身!如今他究竟是死是活,我已不敢猜測。”
明陽公主輕嘆,她聽說過殷素薇死里逃生的情況。
一起逃亡的母親意識到發狂的夫婿不會回來了,開始試著拋棄殷素薇,那些慘烈傳聞令經歷過權勢傾軋的明陽公主聽來都免不了心驚膽跳;備受打擊的殷素薇心情又是如何?
“素薇,你恨嗎?”
明陽公主的問題像是一根尖銳的針,犀利的扎入殷素薇心扉最薄弱的一處,她啞然,匯集體內的百種滋味交結混雜,難以分解。
“品修喜歡的你是過去那個溫柔、親切、和善的素薇;他沒想過這么多年后,你可能變了,內心已充滿仇恨,不再是以往的你了!
“我是恨過、怨過,可我無意拖累他,更不會利用他……”
“此時在他身邊的你已經對他造成危害!泵麝柟飨仁侵刂氐恼f了一句,繼而放軟語氣,“素薇,我對你并無任何偏見,只是做為一個母親,我不希望自己疼愛的兒子惹上麻煩,甚至傷心失望。”
品修……為她感到失望嗎?
殷素薇無意識的摸摸臉上的傷疤,看看跛傷的腳,是人都會在意外表,總有一天,他會嫌棄她和以前完好的她不一樣吧?
她突然莫名的感到心慌了,她不要他失望,不要他后悔曾經愛過她!
“娘。”忽然一陣疾風飄入,人未到,聲先至。
花廳內原先沉悶的氛圍霎時消散一空,周圍凝滯的氣息似乎因袁品修的出現而重新活躍起來。
殷素薇聽見自己的心跳驀然加快!
明陽公主抬眼,盯著匆忙趕回的兒子問:“獨孤小姐呢?”
“交代管家接待她了!痹沸拮叩揭笏剞鄙砗,剛強的身軀如后盾般支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她轉過頭,他親和的笑容映人她的眼眶,這個急忙趕回來的男人正在擔心他的娘親為難她。
他是這么的重視她……
縱然今后兩人無法長相廝守,此時真摯的情義已夠令她感受到窩心的愛,她不該再感傷,她得到的已經足夠了。
她回他一個感激的笑容。
他有些驚訝,很久不曾見到她笑得純粹,溫暖得仿佛獲得美好的事物般,眉眼泛著柔柔的光彩。
不知娘親和她都談了些什么,讓她又能露出笑臉?
袁品修高興的看向母親,卻見對方心事重重若有所思。
“你的‘歡喜樓’布置得挺不錯!泵麝柟髁粢庵鴥鹤优c殷素薇之間的情生意動,為此憂慮更是加深!拔蚁胱≡谶@兒,你安排獨孤小姐也住到這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