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裔嵐!”
“砰”的一聲推開寢院房門,孫蘭娘宛如旋風般沖進去。
已經潔身更衣、只著一襲白袍斜躺在床榻上休憩的高大身影,慢慢轉過頭來。
“你剛叫我什么?”她居然敢連名帶姓的喊他?
“讓春香起來!
孫蘭娘以活像看害蟲似的眼神狠狠瞪住他,完全無視男人隨意敞開的衣襟。
“你命令我?”他危險的瞇起眼打量她。
“只要是對的事,沒有我不敢的!”她堅定的目光毫不畏懼地迎視他。
與平時的精明干練模樣截然不同,此刻的他看來竟有點……危險!
子夜般的黑發隨意披散在白色衣袍上,與雪白形成強烈對比,敞開的衣衫清楚可見結實的古銅色胸膛。
這男人,既像俊美邪肆、蠱惑人心的邪神,又陰森冷厲得像是索命閻羅。
一剎那間,孫蘭娘意識恍惚,竟憶起他胸膛炙燙的溫度與光滑觸感,是如何沖突卻又出奇地協調。
宛如冰山一樣冷硬毫無溫度的俊臉盯著她許久,那冷魅的眸光竟讓她下由自主渾身泛起一股顫栗,思緒仿佛又飄回到洞房那一夜……
孫蘭娘雙手倏然緊握,讓指甲狠狠戳進肉里,及時拉回淪陷的神智。
“春香是我的丫頭,用不著你多管閑事。”不待面前小女人緩過氣,他的冷嗓立刻緊逼而來。
“為了我受罰,就是我的事!彼髲姲浩鹣掳。
好個“為了她受罰,就是她的事”!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大能耐!
沐裔嵐從容帶著不容忽視的威脅氣勢,挾著危險氣息跨下床,步步朝孫蘭娘逼近,冷不防伸出手,一把拙住她的下巴。
沐裔嵐抵住她的小臉,冷冷嘶吼:“我已經警告你很多次,認清楚你的身分,不要三番兩次忤逆我!”
狂霸俊顏在她眼中放大,熱氣噴拂在臉上,還夾雜著他獨有的男人氣息,孫蘭娘只得努力平息被他打亂的呼吸。
“你是一家之主,但并不表示你可以為所欲為。”她氣息不穩,卻不容許自己退縮。
“在這里,沒有什么我不能做的事!边@句話輕輕自他口中吐出,卻霸道蠻橫得不容忽視。
“你……”
像是可以灼穿所有東西的孤傲黑眸、霸氣的鼻、緊抿成筆直線條的唇,每一處,都是他下容商量的剛硬堅決。
孫蘭娘終于領悟,他是如此嚴苛無情、毫無憐憫心,她根本爭不過他、更遑論改變他!
氣惱和挫敗的淚涌上她的眼眶,怨忿目光像是灼痛了他的掌,逼得他遽然松手。
孫蘭娘踉艙幾步,她好不容易穩住自己,狠狠瞪著他半晌,一言不發又遽然轉身沖出去。
見她又如旋風般沖出房門,沐裔嵐心不甘、情不愿的攏緊衣衫、披上罩袍,邁著大步跟了出去。
冷風陣陣,今晚屋外天寒地凍,那該死的女人竟著一襲薄料單衣跪在春香身邊,一臉堅決凜然,活像赴刑場從容就義。
“你這是做什么?”
“是我私自出府,根本不關春香的事,我甘愿替她受罰!
沐裔嵐瞇起冷眸,他真的快被她氣瘋了。
這個女人不但膽大妄為,現在竟還為了下人公然輿他對立?!
“你以為我會退讓嗎?”他的人生中從沒有“妥協”這兩個字。
但那頑固小人兒逕自緊抿著唇,一句話也不答,形同沉默的抗爭。
“少夫人,求您快起來,別折煞了奴婢,我心甘情愿受罰。少爺,一切都是春香的錯,求您別生少夫人的氣……”
眼前一觸即發的緊張對立,讓春香手足無措的哭了起來,拚命哀求著。
但他們互不相讓的目光仿佛要狠狠瞪穿彼此,誰也無暇去注意小丫鬟到底說些什么。
“既然你想替下人受罰,那我就大方成全你!”他總算吐出一句話!按合悖胤咳!”他冷聲下達命令。
“可是……”春香驚惶望著面容不屈、身子卻已瑟瑟發抖的少夫人,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或者,你想讓我趕你出府?”沐裔嵐威脅瞇起眼,嚇得春香連連叩頭求饒。
“少爺,求您別趕春香走,春香這就回房!”
春香慌張爬起身,投給孫蘭娘一記抱歉的眼神,隨即跌跌撞撞跑出后院。
挺直背脊、一臉傲然的孫蘭娘正昂首瞪著他,那神情仿佛正跪在錦織蠶被的舒暖帳床上,而不是隆冬寒夜的露院里。
冷笑一聲,沐裔嵐逕自扭頭而去。
他倒要看看,她有多少骨氣!
*
他才不在乎!
回到房間,沐裔嵐余怒未消地扯下罩袍、回到床上。
該死的女人!
娶了個門不當、戶不對,高攀了他卻不懂得謙卑的女人,要不是他大發慈悲給她機會,別說少奶奶,她連替他提鞋都不配!
反覆深呼吸,沐裔嵐試圖平息怒氣合上眼,但婦來的疲憊與徹底被撩起的怒氣,卻讓他遲遲無法入睡,這床睡起來就是該死的不對勁!
枕頭太硬、床鋪太軟、棉被太重……一切的一切都不對,連華麗錦帳都教他看不順眼,徹夜輾轉難眠。
窗外強風陣陣呼嘯,刮動了樹梢、撼動了門扉,也擾亂了他的心緒。
丫鬟送來的炭爐烘暖整個房間,但仍有些許寒意透入被底,教人不禁想像夜半的低溫是如何滲入肌骨,那纖弱身子如何瑟縮在寒風夜露中……
“該死!”
沐裔嵐終于忍受不住,遽然彈坐起身。
目光射至門外,他粗魯掃開溫暖的錦被,高大身軀跳下床,火速沖到門邊開啟門扉——
四邊籠罩著幾乎令人窒息的冷冽寒意,連月兒都躲得不見蹤影,只有一盞微弱燭火忽閃忽滅,想必是丫鬟春香偷偷為她點上的。
可笑!就那么一點火光,怎么可能驅走透骨的寒意?沐裔嵐見狀不禁恥笑。
微弱燭光下,一抹纖弱身影在寒風中搖搖欲墜,像是以倔強不認輸的傲氣支撐著不肯倒下,只要有點惻隱之心,都會為那可憐的人兒心疼不舍。
但他沒有惻隱之心,他只是怕她死在沐家府院里;蛟S,她肚子里已經孕有他的孩子,而他絕不容許自己的骨肉有分毫差池,如此而已。
沐裔嵐幾個大步上前抱起她,轉身回房踢開門,輕松地將她甩上床。
“別以為你贏了,用這種方法就可以讓我屈服!”他壓上她抖得不像樣的身子,咬牙切齒咆哮道。
“不、不必……你、你可憐……”孫蘭娘連話都說不完整,目光卻憤恨如炬狠瞪著他。
這個女人,狼狽至此,竟還固執倔強得不肯認輸?!
瞧她,貝齒不停打顫、原本紅潤的臉更只剩下一片青白,發上、衣裳全被夜露滲得濕透,模樣看起來是那么楚楚可憐,但面對他逼視的火眸卻絲毫不閃不躲,仿佛與他針鋒對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要是她只是張牙舞爪的小貓小狗,他一定毫不猶豫將她扔出窗外,但偏偏她是他在爹娘牌位前親口承諾,要好好照顧她一輩子的妻子。
承諾?天,他糊涂了不成?竟把這些不由衷的謊話當真了。
從頭到尾,他只是想利用她,來進一步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每海面對她純凈澄澈的眼眸,他那難得的良知竟在這一刻全冒了出來。
怒氣與憐惜,孰輕孰重,擾得他心底亂上加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