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問下去,因為都不重要了,她堅韌而開朗的生活著,態度一點也不晦澀,也不多做隱諱,生活在普通層次里再多求一點點好,但不過分奢求,也不退縮自憐,偶爾還流露一點強悍,這樣就好了,她已經是長得極好的一株野菊,健康而清新,有著一般女孩子的生活和夢想。
他勾起嘴角,點頭贊許,“對!那不要緊!
她不忌諱自己的過往,也從不拿來和同儕比較,自憐自傷,但他不以異樣眼光視之卻讓她暗自寬了心,她詫異自己是在意他的想法的。
她探看一下時間,走到墻邊,突然關了燈,黑暗籠罩一片,只余月光灑進窗內的一小塊地方是暈白的。他不動聲色,語調如常問:“怎么了?”
“我要在這換睡衣,到洗手間會吵醒菲傭,你別回頭!
漆黑中,他聽到衣服脫下的窸窣聲,當瞳眸適應起微弱的光線后,月亮余暉在她半裸的背部形成光暈,他依稀辨視出她彎腰換上了短褲,接著上衣套進頭部,右手先穿進袖管……他像著了魔,緩步踱過去,一聲不響從背后圈住她,將她納進懷里。
她明顯的僵住,一動也不動,背脊的裸膚緊貼他胸前的衣扣,他縮緊臂彎,與她貼合著。突來的親密與溫暖使她眩暈,幾乎站不穩,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靜夜中掩蓋不了,和他的呼吸聲一樣重,她低喚:“趙剛?”
他不出聲,側俯下臉,吻落在她右肩上,不動。
“趙剛?”她任他的臉靠在自己肩窩,以唇摩挲她的肌膚,溫柔的輕吮著。
她閉起眼,感受他吻的語言,訴說著憐惜、珍視,和撫慰。
她不可避免地想象了可能會發生的下一步,霎時通體一陣燥熱和羞顫,她該不該拒絕他?她驚異的發現,她喜歡他的體溫,他貼靠著她,像依偎的兩只交頸鴛鴦;但是她也想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要什么,如果,那和自己揣測的有所差距,她又該怎么辦?
心慌意亂間,他卻陡地松開她,往后退,她失卻了一方溫暖,不由得回首,他已坐在鋪好的被褥上,徐徐躺下。
宛如第一個深吻,他從不為那些親密行為解釋,就讓它隨風而逝;她卻得在心上徘徊良久,才能釋然。
她將穿衣動作完成,漸漸起了惱意,他就這樣隨興所致?她清楚他不想說的心底話問了也是白問,如果今夜她轉輾難眠,就算是自己活該,誰叫她總是對他難以言喻的心軟。
帶著氣惱的粗魯動作引起了他的注意,她重手重腳的爬上床,也不說服他交換睡床,逕自在暗色中躺下,閉上眼。
胸口堵著一團悶氣,呼吸也不平穩,一室無言良久。旅途的勞頓形成的困倦還是襲上了她,意識漸渙散,緊握的十指也松開了,一半神思沉沉落入黑鄉。
彷佛要她連睡夢中也不能忘記惱人的他,他的氣味再度席卷夢境,真實得如他貼近鼻端,用他溫涼的唇含住她的唇,輕啄輕吮,她累得動不了,卻渴望這個吻不要停,不要停。
吻終究是停了,耳邊多了熟悉的低音回繞
“葉萌,我不能確定,我能不能徹底愛你……你值得有人好好愛你……而我,總是傷害……”
她費了一番勁道才睜開眼,手一摸,眼前空無一人!
有好一陣子,她始終弄不清那耳邊呢喃是夢境還是真實。
。
她在他門外躊躇良久,伸進半張臉,他垂目擰眉,和方敏在討論著什么,思考的神情使他比平日多一分不可親近。他眉太濃、鼻梁太高,形成的距離感使他和周遭的人若即若離,但這樣一個人卻天天和她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他們共有一個不可言說的秘密。
他雖在說話,銳目余光還是瞄到了門外那覷看良久的半張臉,他微訝,食指一勾,喚她進來,沒有避嫌。
方敏見是葉萌,識趣的找個借口暫離。雖然眼前兩人的互動外人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趙剛看到葉萌時軟化的嚴苛線條,任誰都知道他待她與眾不同。
葉萌兩手背在腰后,似是拿了一疊東西,她傾著小臉走近他,笑容不絕。
“你不會是來找我的,又和公司的哪個顧問約好談保險了?”他視線沒有落在她身上,一本正經地翻看方敏帶來的討論資料,淡淡的笑卻泄露在眉梢。
她從不開口要他幫她增加業績,他也不主動介入,因此只要她出現在肯崴,絕不會是為了找他。
“是!我順便過來看看你,我和李杰生約好吃中飯,他介紹他的朋友讓我認識,談新case!奔幢忝客矶伎梢砸姷剿褪侨滩蛔∽叩竭@里了。
他凝住不動,掀眼瞅著她,“又是李杰生?”
“是!”她面頰微熱,不想說出李杰生的追求之意,只要她謹守界線,朋友之禮相往來并無不妥。
他停頓了稍久,怕她以為他因此不悅,隨口揀件事問道:“你背后藏什么東西?”
“噢!”她猛地想起,拿到前面,原來是一疊宣傳紙張。她微現赧意道:“我們公司這次和這家醫院合作公益活動,鼓勵捐血,還有幾項免費健檢,請客戶踴躍參與,順帶宣傳公司形象。這次由我策畫活動,本來想請你幫我到樓上樓下發這些宣傳單的,不過你這么忙,我想算了,還是讓李杰生來好了!
他很快掃了眼宣傳單上面的文字,五味雜陳堵在舌尖。
這不是什么大事,她卻難以啟齒,可見求人幫忙對她而言仍不是順理成章的事。老實說,她的根性并不適合做第一線行銷工作,她腦筋雖靈活但面皮太薄,為了廣結人脈做違背意愿的事她鮮少行之,但卻在這一行待了四年之久……他想起她南部那位因中風癱了全身,足不出戶的奶奶,恐怕為數不少的醫療費用和看護費用才是她勉力待在行銷前線的主因吧?一般朝九晚五的行政工作只能糊口,她的小組業績雖不是頂尖,但收入絕對比一般文書工作好上幾倍。
然而,除了上一次肯崴團保一案他稍微推波助瀾,之后他從不干涉她的工作領域,他刻意和她維持著不含雜質的純粹關系,和利益交換無關。
不過看來,李杰生并不忌諱這一點,他大方推介客戶給她,這一份實質好禮能討她歡心嗎?長久下來恐怕很難淡然視之吧。況且李杰生花樣不會只有這一項,葉萌的情愛經驗顯然貧乏,能抵擋得了條件在一般之上的男人的熱切攻勢嗎?
“趙剛,我是不是占了你時間了?那我先走好了!彼闷鹉钳B宣傳紙。
他繃著臉在看文件,好半天不說話,八成心思又回到工作上了。
“放下!”他突兀地迸出話。
“唔?”她手停在半空中,不解其意。
“我說放下,我會幫你發完!彼Z氣沉抑,不知為何又變了個人。方才她進來時,她還感到他心情挺不錯的,怎么交談不到五分鐘,面色又轉暗了?
她嘆口氣,聽話地縮回手。她想,他們就算相處上一輩子,他還是不時會擺上長輩的面孔對她呼來喝去的吧?
一輩子?太遠了!也恐怕輪不到她。
她忽然笑了——不知他老時是不是還是這樣,子孫成群了依舊不茍言笑?
子孫成群吶?他會選擇什么樣的女人共度余生呢?
“你站在那里笑什么?還不去做你的事!你放心,那天我會去捧場的。”他沒好氣。這女人偶爾心不在焉、偶爾精明實在、偶爾又沖動義憤,五官清甜但算不上艷色,身材纖巧但談不上誘人,閱女眾多的李杰生為何也看上她?
“大老遠聽到趙經理罵人的聲音,我就猜到你在這里!崩罱苌呛切χ哌^來,看到那一疊宣傳紙,眼光在趙剛和葉萌身上繞了兩圈后,一把將那疊紙抓在手上,戲謔道:“葉萌,經理雖然是你的朋友,可這種雜事怎么能叫個主管做?我幫你吧!走!”李杰生牽起她,毫不在意自己踏越男人的雷池里。
“放下!”
李杰生挑眉,對那聲喝斥毫不畏懼,他舉高她的手,故作認真地詢問:“是放下她的手,還是這些宣傳單?”
她驚駭地將手抽回——這兩個男人是上下屬關系,為何如此針鋒相對?尤其是李杰生,姿態有說不出的挑釁味,與趙剛有如平行的伙伴關系,泰然自若的言行擺明了不在乎上司的感受,他不怕丟了飯碗嗎?他們之間有過何種賺隙?!
“對不起,對不起,我自己做就行了,你們忙吧!”她忙搶下那疊導火線,希望自己來得及滅火。
早知該派劉得化來這里發單,就不會釀禍了。
葉萌逃遁的身影一消失,李杰生笑意迅速隱去,與趙剛利眼相對!澳阍诎l她脾氣?”
趙剛不語,對峙的氣氛濃厚。
“你喜歡她?”
“……”他瞬也不瞬地直視李杰生。
“以前,薇安喜歡上你的時候,你從不發她脾氣,她想做什么,你都隨她!崩罱苌催M他眸底的火苗,期待能煽起熊熊大火!澳悴粣垡粋人時,從不動氣,女人以為你溫柔、包容,其實是你根本就不在乎!
李杰生又笑,但語調泄出了憤恨!澳阋膊粣厶m萱,你對她大方極了,但是她聰明,發現得早,她離開了你。”
“我如果需要心理分析,會去找心理醫生,不用你自以為是。”他不聞起伏的情緒。李杰生想激怒他,他何必入殼?
“你帶葉萌到爸的新家晚宴,又讓她到公司來辦說明會,你看似總在挑剔她,其實你很在乎她吧?”
“你到底想對她做什么?”他單刀直入問。
李杰生撇撇嘴,揚揚兩道朗眉,“你說呢?其實也沒什么,我做的,就是當年你對薇安做的事,很簡單!”轉身背對著趙剛,擺擺手,信步走了出去。
趙剛拳頭握得泛白,淌了滿背脊汗,不是因為怒火,而是他亟欲塵封的過往,正排山倒海掩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