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
當鐘宇帆西裝畢挺的出現(xiàn)在吳氏集團的大樓時,果見那四個大猩猩像四棵大樹般的擋在他身前。
「你又來了?」其中一名大漢瞪大著一雙銅鈴眼。
「天啊!你們這里又不是什么龍?zhí)痘⒀ǎ覟槭裁床荒軄?」鐘宇帆神色平靜說:「麻煩你通報一下,說晨皓公司的鐘經(jīng)理來你們公司談生意。」
那大漢以相當懷疑的眼光溜了鐘宇帆一眼,接著走去一旁,拿起對講機,按下幾個鍵。
三句話交談后,那大漢又走了回來,「你可以上去了!贡砬轱@得有些苦澀。
「謝啦!」鐘宇帆咧嘴一笑,扮了個鬼臉,這才大搖大擺的走入大樓,然后進入電梯。
不久,鐘宇帆出了電梯,來到十二樓的柜臺,「我找林……」
那小姐連正眼也不瞧他一眼,「請到會客室,本公司的林經(jīng)理已在那兒等了!
「謝謝。」鐘宇帆瞪了她一眼,隨即轉入通往會客室的走道。
推開會客室大門,只見林書薇笑吟吟地坐在張寬大的沙發(fā)上,「怎么啦?一張臉臭臭的!」
鐘宇帆朝她走了過去,「怎么這間公司的每個人都好像吃了炸藥似的,我可沒欠你們公司錢!拐f話間,人已坐定。
林書薇笑望著他,「誰叫你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給他們的印象太過深刻,說了一些那么難聽的話!
鐘宇帆對那件事早已有了腹案,因此顯得有點漠不關心的表情,「算了!過去的事就當它是一場游戲一場夢,咱們談正經(jīng)事!
話聲甫落,他將手上的公事包放在面前的茶幾上,打開,拿出檔案夾,隨手遞給她。
「這是我們公司的報價單,還有一份契約書,你看看有沒有什么不妥之處,還是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
林書薇接下那個檔案夾,整個人彷佛變了個樣,小心、仔細、專注的神情布滿那張面龐。
一陣極長的沉靜過后,林書薇慢慢的將檔案夾放在茶幾上,臉上的表情很復雜,卻一句話也沒說。
「怎么樣?」鐘宇帆顯得很緊張。
「還好……」林書薇頓了一下,最后還是實話實說:「你們的價錢高了點——與其他公司的比較起來。」
鐘宇帆淡淡一笑,「有嗎?」望了她一眼,接著又說:「咱們之間的交情應該還不算差,干脆我就說明白吧!不錯,我們公司的價錢是比其他公司高,但相對的,付出去的回扣也比其他公司高,所以說……」
林書薇接口,「我有多少回扣可拿?」
「百分之五!圭娪罘Φ煤苜\!笌浊f的生意,百分之五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順利的話還可以去郊區(qū)買一間小套房呢!」
林書薇想了一下,「好吧!不如這樣,我有一個提議,不知道你是否可以接受!
林書薇面無表情地說:「我砍你百分之三的價,另外的百分之二給你,你覺得這樣如何?」
「你……」鐘宇帆一愣,「你有沒有搞錯,你一毛錢回扣也不拿?」
林書薇逕自又說:「我不知道你們老板是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可以打通上頭的關卡;旧希@筆生意我也有一點小小的壓力?衬惆俜种亲鼋o上面看的,另外的百分之二,算是還你的!
「還我的?」鐘宇帆還是一愣,「什么意思?我不懂!
林書薇淡淡一笑,「我?guī)汀核贿你!」
「她?她是誰?」鐘宇帆沉思片刻,似是有點醒悟,「你是指……那個洗劫我公款的她?」
林書薇忽然做出一個很奇特的表情,緩緩的說:「其實說真格的,到現(xiàn)在我還無法確定你那個故事的事實性,不管她是人是鬼,不論世上是否真的有這么一回事,我只是被她對你的癡情給打動。也許它是一個故事,也許它是一個事實,但是不管怎么說,我的良心一直告訴我要這么做,算是為了她,也為我自己!
鐘宇帆斬釘截鐵地說:「它絕不是我虛構的故事,它真的是一個事實!
「那最好!」林書薇面無表情,「沒有這個事實,我們也不會在一起,所以我當然更應該幫她還這筆債。」
鐘宇帆深望了她一眼,不禁打從心底說:「書薇,你心地善良,我……我真的一點也不后悔瘋狂的愛上你!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林書薇淺淺一笑,接著從包包里拿出圖章,然后在契約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該怎么做帳,你自己回去研究!沽謺闭玖似鹕恚肝也慌隳懔,還有很多事得處理。」
鐘宇帆一個箭步來到她身前,拉著她的手,「書薇,今天晚上我們……」
言及此處,林書薇居然接口說:「好,下班的時候你來接我!乖捖,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留下一個吻。然后才緩緩的離開會客室,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幽香。
女人真的是一種令人難以捉摸的動物,溫柔時可以熔化一塊鋼,但如果發(fā)起飆來,可以一巴掌打爛你那張大酷臉。
但不管怎么說,望著林書薇漸漸遠去的背影,鐘宇帆還是沒來由的在心里浮現(xiàn)出一股甜蜜。
這是最典型的,愛死一個人時的徵兆。
「呵呵,你果然沒令我失望!
董事長一見到鐘宇帆遞上的契約書,立時顯現(xiàn)出那張?zhí)禺惖膹浝辗鹦δ,甚至連嘴都沒合攏過。
早在尚未認識林書薇,不知道她是自己談判的對象時,鐘宇帆的確是很在意這筆生意所能帶給他的業(yè)績。
如今業(yè)績雖然到手,但鐘宇帆并沒有預期的那么高興,而是以后還有更多的事情等待他去處理,他又怎能高興得起來?
「老董,我……」鐘宇帆支吾一下,最后還是鼓足勇氣說:「我想請一個星期的假,不知……」
「好。 苟麻L答應得十分爽快。「你能搞定這筆生意,我當然也該給你慰勞慰勞,況且這陣子也沒什么大案子要推動,你不妨好好休息幾天,這樣子才不會工作倦怠!」
「謝謝你!圭娪罘c點頭,隨即走出董事長辦公室。
他曾費盡心力的以一個禮拜的時間搞定那筆生意,現(xiàn)在他決定再用一個禮拜的時間搞定自己的情感問題。
以后他要面對的是兩個處在不同世界的女人——一人一鬼。他真的能如愿處理好這件事嗎?他自己也沒有把握。
搞定一個女鬼?多么令人可笑的念頭。
林書薇雖然不是認識鐘宇帆很深,卻也可以從他的外表揣測出一絲異樣的反常與坐立不安。
傍晚五點半,鐘宇帆準時在吳氏集團的大樓外接走林書薇。兩人去華興牛排館共進晚餐,食畢,約莫七點,便回到鐘宇帆的住處。
說也奇怪,一般正處熱戀的情侶總會利用時間逛逛街,或是看場電影什么的,但是他們卻沒有,甚至不曾有過這種念頭。
他們只想靜靜的獨處,沒有任何的嘈雜與喧嘩。
林書薇可以感覺得到,那個另一個「她」帶給他的影響極大,甚至把自己當成是另一個「她」的影子。
這是哪門子的戀愛?這是多么奇妙的一段感情?
到底這是他和那個鬼產(chǎn)生出的奇緣,還是鐘宇帆命中注定就該是林書薇的男人?她怎么想也想不透。
打從七點半她一踏入鐘宇帆的住處開始,他們就靜靜的坐在沙發(fā)上沉思。兩人雖然貼坐在一起,林書薇還依偎在他手臂上,但他和她顯然各有所思,分別進入自己的思想世界。
其實,早在鐘宇帆第一次踏入?yún)鞘霞瘓F,見到林書薇的那一刻起,他便把那個洗劫他公款的女人和她畫上等號。
雖然這其中有諸多疑點有待證實;雖然鐘宇帆三番兩次強迫自己去相信她們是兩個不同的個體,但在他內心深處,他又強烈的推翻自己原有的想法。
那抹特殊的表情、五官長相、說話的腔調、微笑的模樣——那兩個不同的個性卻又是一模一樣!
現(xiàn)在,環(huán)境逼迫他必須去摧毀其中一個個體,那么所有的一切是否都將隨之幻滅呢?
不可否認的,阿添仔對他說的那番話很有道理。并非他不相信她曾對他許下的承諾,而是她對他而言,根本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遙遠到他完全無法去觸摸。
兩個不同的世界,絕沒有畫成等號的一天,這是不爭的事實,鐘宇帆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駁。
如果,她真的對自己一片癡情,她肯定會在陰間期待他的來臨,不管多久歲月。
如果,萬一不幸地被阿添仔料中,那個女鬼不念舊情,兇性大發(fā),那么,連帶受影響,受到傷害的肯定不止他一人。
「渡化她!」鐘宇帆幾經(jīng)長考,最后終于在心中抓出一個結論。最主要的是……他不希望林書薇受到任何不可預知的無辜損傷。
他伸出一雙顫抖的雙手將那張符燒成灰燼,在杯子里注滿水,攪和。林書薇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內心的掙扎。
「你確定真的要這么做?」林書薇輕輕地吐出一句。
「嗯!圭娪罘c點頭,神色堅定的說:「我可以跟任何人賭,可是我絕不能把你拿來當賭注。萬一真的被阿添仔說中,我不僅可能失去你,甚至還連累其他人,我已沒有更好的選擇。」
「可是……」林書薇嘆一聲,「可是我總覺得她好可憐,為了對你一片癡情,她情愿放棄投胎轉世,當一個孤魂野鬼——」
「別再說了,求求你別再說了!圭娪罘迒手,顯得很無奈。「我真的已經(jīng)沒有更好的選擇。阿添仔其實說得很對,人鬼殊途。說不定她早點投胎轉世,會比這樣東飄西蕩來得更好!
林書薇喃喃的說:「或許吧……」
鐘宇帆實在很不忍心見到她那副沮喪的模樣,繼而又道:「書薇,你別這樣嘛!到時我會燒給她數(shù)不盡的金銀財寶,無論如何,她在如來佛祖身邊也不至于挨餓受凍,結果一定是好的!
林書薇慢慢的回過神,「你想,她會選擇接受閻王的審判,還是回到如來佛祖的身邊?」
「我……我也不知道!圭娪罘肓艘幌拢蝗环磫枺骸溉绻悄隳?你會做出什么選擇?」
「我?」林書薇一愣,「我從來也沒想過這個問題。如果是我,我想……」
言及至此,窗外忽然吹起一陣怪風,只見窗簾微微一陣顫動,一團透明的影子平空冒出,接著飄向林書薇的坐身之處。
林書薇還來不及發(fā)出驚叫,卻見那團人影已漸漸地溶在她身上,那情景彷佛是我們在攝影,調整焦距時,調出最清晰的影像。
雖然,那團透明的影子并非實體,但鐘宇帆仍可瞧得一清二楚,她果然與林書薇長得一模一樣。
「難道這就是鬼上身?」鐘宇帆迷惘了。
這是她生前原本的模樣?還是她有意變成林書薇的模樣?鐘宇帆怎么樣也想不透。
這個過程敘述起來頗是費時,但其實只是一瞬間的事。倘若鐘宇帆方才沒見到這一幕,他絕對搞不清楚,眼前的林書薇已變成另一個女人。
鐘宇帆自覺快瘋了。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所見到的一切,他更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眼前的她。既然她是鬼,想必她一定知道自己的決定,決定要讓她喝下那杯不是她能喝的符水。
她會喝嗎?她會不會不念舊情、兇性大發(fā)?鐘宇帆思緒一陣混亂,久久無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