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座民房,一對男女坐於椅上,滿臉憂愁。
「大哥,你說的事是真的嗎?」
「那當然,方才宮監特地派人送信來,上頭寫得清清楚楚!
「倘若夏侯霄將酒呈上,皇帝感到滿意,日後絕不會再將咱們的酒封為御酒,到時候酒肆內的生意定會一落千丈。」
「此事不用你說,我心里清楚得很!
「那該如何是好?」
陳明氣煞,「你倒還問起我來?還不是怪你辦事不牢,沒早點將事情查探出來!宮中總監一早便對皇帝說了,後日的宴席上要用西陵酒肆的酒,皇帝也點頭答允……我來不及拿錢去堵住宮中總監的嘴,現在才會落到坐於椅上與你乾瞪眼,想不出辦法來。」
「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夏侯霄身旁的那女人可悍得很,上回我就被她揍暈了,哪還敢再接近他?」陳香云光想起花翎鳳的臉,就嚇得直打哆嗦,臉上先前被揍的地方,現在還隱隱作疼。
陳明念頭一轉,「乾脆咱們一不做,二不休……」
「大哥,你想將他們滅口?」
陳明詭譎一笑,「用不著我們親自動手,讓皇帝下令殺了他!
*
一彎新月,萬點金星。
街衢寂靜無人,西陵酒肆內,掌柜將一切整理妥善,再仔細巡視一回,這才放心將門扉鎖上,到酒肆後方小屋休憩。
數個時辰之後,一道身影悄悄奔向前,將門鎖破壞,潛入酒肆的庫房內,揭開酒壇封口,自帶來的布包中掏出數個竹筒,將個內物體逐一倒入,再將封口封上,隨即迅速離開。
*
翌日清晨。
夏侯府大門被人用力拍打,「少爺……少爺……您快出來啊……少爺……」 夏侯府總管連忙開門,只見酒肆掌柜手中抱著一壇酒,一臉焦急。總管立刻請他入內,再通知夏侯霄此事。
夏侯霄步入廳堂,瞧見掌柜的一臉焦慮!赴l生什麼事?」他知道一定出事了。
「少爺,大事不好了,我今兒個一早起來,發現酒肆大門門鎖被破壞,財物并沒有任何損失,於是便到庫房內掀開酒壇檢查,沒想到里頭竟被人放了牲畜的腐爛內臟,這些酒全不能喝了。」
夏侯霄劍眉緊蹙,沒想到竟會有人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
「少爺,這下子該如何是好?「
夏侯霄抿唇不語,暗自沉思。酒廠內的酒距離釀熟還得花上幾天的時間,雖然有些庫存,但數量并不多……
下一瞬,又有一名男子奔入夏侯府,他正是在酒廠釀酒的師傅。
「少爺,大事不好了,昨晚有人侵入酒廠,將所有已經釀好及尚未釀好的酒內全放入牲畜腐爛的內臟,那些酒全不能喝了!原本一直守著山洞的大漢,昨兒個傍晚也不知是吃了什麼,腹瀉不止,壓根無法看守山洞,所以就連存放在山洞內的那些酒也全被人放入腐爛內臟,無法飲用。」
掌柜聞言,瞪大一雙老眼,訝異不已,手中所捧的酒就這麼落於地面,散落一地。
那名釀酒師傅見散落一地的酒和酒壇碎片中竟也有腐爛內臟,立即明白連西陵酒肆也出了事。
「該死!」夏侯霄低咒出聲。
「爺,咱們不如花錢買回原先賣給客倌們的酒——」掌柜的話尚未說完,便被夏侯霄打斷。
「那些酒已被開封,酒質定會受到影響,咱們若回收那些酒,再轉賣與他人,定會對酒肆信譽有損,絕不能這麼做。」
「那……咱們該如何是好?」掌柜與酒廠釀酒師傅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焦慮不安,連個主意也想不出。
夏侯霄稍一沉吟,隨即下令,「酒肆暫不營業,派人將酒肆內所有酒倒掉,連酒壇也一并擊碎,不許再用,酒廠內的酒與酒甕,還有釀酒用的谷物、果品、花卉、藥材也一并處理掉!
牲畜腐爛內臟的臭味將會殘留附著於酒壇內,就怕清洗不凈,日後再倒入新酒,那些酒也同樣不能飲用。而那些釀酒原料雖然還不能確定是否有被人調換,但為了確保安全,只得如此。
掌柜與釀酒師傅聞言,莫不瞪大眼。這麼一來,豈不損失慘重?
夏侯源緩緩步入廳堂!赶鰞,你為了西陵酒肆的信譽所下的決定是正確的,爹絕對會支持你,但有一件事爹非問不可,你可有將明日欲呈給皇帝的酒準備好?」
多年的信譽重要,但性命更要緊。
夏侯霄沉默不語。原本他是打算今日前去釀酒廠與酒肆挑選酒,好在明日呈給皇帝,沒想到竟會發生此事。
夏侯源立即明了一切,不再多問,緩緩閉上老眼,跌坐於一旁的黑檀木椅上,彷佛在瞬間老了數十歲。
明日霄兒就得帶酒入宮,若沒酒可呈上,如同犯了欺君之罪,後果不堪設想。
看來……天真要亡夏侯家。
此時,花翎鳳步入廳堂,「你們全聚在這兒做什麼?」
今日本想與夏侯霄一同挑選呈獻給皇帝品嘗的酒,沒想到遲遲不見他的身影,遂主動前來,萬萬沒料到竟會瞧見眾人愁眉不展的模樣。地上有酒漬、酒壇碎片,以及……腐爛的牲畜內臟?
「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她皺眉,任誰都看得出來出事了。
掌柜的一見花翎鳳到來,顧不得一切,立即奔向前,紅了眼眶,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告知。
花翎鳳聽罷,面無表情地步向前,一把握住夏侯霄的手,不顧眾人訝異的神情,拉著他直接往外步去。
「等等……你要帶我去哪里?」夏侯霄被她拉著走,手也掙脫不開,今日才知道她力氣驚人。
「跟我來就對了。」
花翎鳳拉著夏侯霄返回花宅,步入自個兒的廂房內,這才放開他的手,自黑檀木篋內取出一壇酒交給他。
夏侯霄訝異,「這不是那日你來酒廠時,我給你的酒?」
還以為嗜酒如命的她,一拿到他給的酒便會立即喝個精光,想不到她一直都沒喝,反而小心翼翼地收妥。
「這壇酒我一直沒有開封,你可以放心於明日將這酒呈給皇帝品嘗,相信皇帝一定會滿意!够狲P說什麼都不能讓他因為無酒呈給皇帝而受到懲治!肝覀兊幕槭聲壕彛鹊侥銓⒕扑僚c酒廠的事都處理妥善後再來舉辦!
婚事不急,任何時候都能舉辦,她只要他平安歸來。
夏侯霄將手中的酒壇放於桌上,將她一把擁入懷中,俯身合住她的朱唇。這一吻,包含著對她的無限愛意與千萬感激。老天爺還是眷顧他的……
突如其來的這一吻令花翎鳳羞紅雙頰,原本試著回應,但想起一事,遂輕輕推開他的擁抱,柔聲低語:「別忘了,還有許多事等著你去處理。」
夏侯霄只得在她唇間印下一吻!傅人惺赂抖继幚砗,我再風光迎娶你為妻!
是啊……還有許多事等著他去處理,而他心里雖然知道可能是誰下的手,卻苦無任何證據可將那人扭送官府查辦。
花翎鳳輕輕點頭,目送他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挺拔身影,這才雙手合十,輕閑雙眸,向上天祈求他能平安無事、否極泰來。
夏侯霄手捧著酒壇,一步出花宅,神情驟變,眼底浮現冷冽殺意。
來日方長,他定會給那家伙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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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艷艷,瑞氣騰騰。
皇宮玉蘭亭內,雕梁畫楝,六角飛檐,氣勢非凡。錦繡屏風、耀眼宮燈,璀璨奪目。亭中有一玉石圓桌,桌上放置各式佳肴,一只偌大雙龍盤繞、日月爭輝的古銅酒壺置於圓桌中央。
皇帝與兩名愛妃及數名朝廷大臣一同用膳,吟詩作樂。
宮監手捧著一壇酒,汪入酒壺內,并將桌上的白玉酒杯斟滿酒。
濃郁香醇酒香隨即撲鼻而來,直透心脾,令人垂涎,皇帝頓時忘卻一切,立即伸手端起白玉酒杯,仔細品嘗。酒一入口,滿嘴生香。
此酒風味優雅細致、酒質滑潤、芳馨溫和、馀香不絕……皇帝一口氣接連飲了數杯,龍心大悅,立即派人傳喚釀酒之人前來。
夏侯霄步入玉蘭亭,跪地叩拜。
「這酒可有名字?」
夏侯霄恭敬答道:「花紛!
此時一陣微風吹來,吹落枝頭綻放的白花,花瓣落於清澈透明的酒液中,皇帝見狀,心中大喜。
「好、好一個花紛,朕將此酒封為御酒,速將所有花紛酒帶入宮來。」
「啟稟皇上,草民所釀之酒,數日前早已售罄,得過些日子才能將酒呈上!
宮中總監見星上似乎對夏侯霄頗有好感,立即向前多說了些好話,以討皇上歡心。
「皇上,西陵酒肆可是京畿內數一數二的名店,民眾逢年過節皆會前去大肆采購,美酒時常售罄!
「喔?」想不到民間竟有如此知名的酒肆存在。
「皇上一統萬方、夭下太平,草民酒肆這才得以生意興隆。」夏侯霄揚聲答道。
皇帝聞言,愉悅萬分,對此人甚有好感。
「你叫什麼名字?」
「夏侯霄。」他態度不卑不亢。
「好,朕封你為宮廷御用釀酒師,即刻上任,日後需要什麼物品,盡管開口,朕立即派人為你準備妥當。」
「回稟皇上,草民不才,無法勝任。」
眾人聞言,莫不倒抽一口氣。這人可是傻了,竟敢拒絕皇帝以及這絕佳的好機會?
皇帝皺眉,心生不悅。
「草民只有一個心愿,希望皇上與天下百姓皆能享用此酒!
皇帝心想也是,若他成了宮廷御用釀酒師,日後只能為宮廷釀酒,酒不得外流,到時候天下百姓便無法享用到如此美酒,既而怨聲四起……這并不是他身為皇帝所樂意見到的情景。
「嗯,朕撤去你宮廷御用釀酒師一職,但此酒可得年年進貢,讓朕隨時可以品嘗到!够实鄞笙玻n予夏侯霄黃金千兩、綾羅綢緞千疋。
夏侯霄恭敬叩首答謝,退離玉蘭亭。
皇帝繼續與嬪妃、眾臣飲酒,沒一會兒酒壺見底,滴酒不剩。宮監只得連忙將另一壇酒呈上,斟滿酒杯。
但皇帝才飲一口,立即皺眉,「這是什麼酒?」與方才所飲的花紛完全不能相比,根本就是劣品。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皇帝極為不悅,宮中總監立即跪下,顫抖著聲音答道:「回稟皇上,是御酒開陽酒。」
「這也稱得上是御酒?」皇帝將酒杯用力一扔,碎片散落一地!敢葬釋m中只用西陵酒肆的酒!
「小的遵命。」宮中總監連忙退離玉蘭亭,派人將宮中所有開陽酒倒掉,一壇都不留,并通知夏侯霄此事。
夏侯霄聽聞此消息,唇瓣微勾,綻出一抹笑,抬頭仰望蔚藍蒼穹。多虧花翎鳳出面相救,他才得以平安無恙。
這正是絕處逢生,時來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