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時間流逝得比想象中還要迅速。
轉(zhuǎn)眼間,德菲的初戀已經(jīng)維持了三年多,她凝視著身旁熟睡的男人,漾開幸福的笑靨,確信自己可以就這樣一直看著他,都不會厭倦。
風(fēng)風(fēng)雨雨一路走來,其間他們也有過許多小爭執(zhí),但總是撐不到二十四小時,兩人就會互相道歉,重修舊好。
爭吵的理由其實都是同一個──因為他母親的極力反對,所以他們一直愛得很辛苦。
德菲一直沒讓他知道,他母親暗中使過不少手段,企圖讓她知難而退。
不被祝福的戀情常令她產(chǎn)生無力感,也曉得孝順的范兆恩為了堅持這段感情,不惜與母親對峙,母子關(guān)系鬧得有點僵。
她知道他很為難,她心里同樣不好受。
然而,只要未獲得他母親認(rèn)可,相同的戲碼就會不斷上演,而他們也得繼續(xù)背負(fù)龐大的壓力相愛著。
所以在他當(dāng)兵期間,他們都對外宣稱兩人戀情已經(jīng)告吹。事實上,每逢假日他們都會排除萬難見上一面,短短幾個鐘頭的相聚時光,化為一股力量,支撐著他們熬到下次見面。
范兆恩退伍后正式投入工作,從基層主管開始做起,要熟悉整個企業(yè)體的操作與運轉(zhuǎn),這是范母給他的磨練。
大概遺傳了他母親的經(jīng)商才能,范兆恩極為優(yōu)異的表現(xiàn)獲得公司上下一致的贊賞,短短半年,他已升遷為總公司行銷部門經(jīng)理。
加諸于他身上的光環(huán),讓他成為媒體的注目焦點,終有一天,他會躍上金字塔的最頂端,而她仍是個醫(yī)院小護士,不配陪在他身邊……
縱使他母親不反對,德菲也清楚意識到了彼此的差距,他將會攀登到她抬頭也無法仰望的位置。
淚水凝聚在眼眶,甜蜜與痛苦同時充斥心頭,沉重地壓垮了她的笑容,也幾乎把她的心碾碎。
范兆恩一睜開眼,就看見德菲婆娑的淚眼,他不舍的問道:「怎么哭了?」
德菲慌亂地別開臉,顧左右而言他。「早餐想吃什么?我馬上去做。」語畢,她立刻起身下床,逃避的意味十分明顯。
「德菲!狗墩锥骼∷氖滞螅浦顾x開!肝矣性捀鷬呎f!
他的口氣很認(rèn)真,德菲胸口為之一窒!膏,我在聽!顾崧暤。
「下星期一我要出差到美國。」范兆恩緊緊抱著她,在她耳畔低語。
突如其來的訊息,讓她沉默不語。
「預(yù)定一個月的行程。」他說著,一邊注意她的反應(yīng)。
德菲僵愣著,面無表情。
他母親指派他跟總公司幾位高級干部前往美國勘察市場,并且要擬出明年度的行銷企劃書,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我會用最短的時間完成工作,然后回來見妳!狗墩锥鞒錆M自信的允諾。
德菲則若有似無的點了點頭。
她淡然的反應(yīng)令他感到失望且泄氣。「妳不相信?」
「我相信你!」德菲篤定道。她從來就不曾質(zhì)疑過他的真心與能力,只是一時間還消化不了必須相隔兩地的事實。
雖然她不斷為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提醒自己這段感情終究會結(jié)束,但聽到要短暫與他離別,德菲的心臟還是不由得揪緊。
從知道他出身豪門,是「鼎新集團」未來接班人的那一天起,矛盾,便如影隨形的糾纏著她。
「妳生氣了?」范兆恩扳正她的身子,想看清楚她的表情。
他要離開,她怎么高興得起來?德菲黯下濕潤的眼,心情晦澀不堪。「你差不多要上班了,該起床梳洗,我去做早餐!顾龗昝撍沫h(huán)抱,幾乎是落荒而逃。
德菲被指派到臺中一家著名的私人醫(yī)院工作,因為她沒有家人,所以她是自愿接下這差事的,而且薪資也比較高。
她獨自租了間小公寓,布置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小天地,范兆恩則每每借著出差的名義,放著飯店套房不住,到她溫馨雅致的小窩透過熱切歡愛傳遞彼此的愛意,繼而相擁而眠。
范兆恩以為德菲只是心情不好鬧鬧小脾氣,他相信善解人意的她一定能夠諒解他的苦衷,并全心支持他、當(dāng)他最堅強的后盾,讓他可以無后顧之憂的全力沖刺事業(yè)。
他會憑著自己的實力,一步步攀上顛峰,給她最安逸舒適的生活,不再讓她遭受丁點委屈。
他有這樣的自信──無論是對自己的能力,或?qū)λ媲椴换诘男湃。那是誰都奪不走、也毀滅不了的,上天賜予的寶物!
范兆恩對未來充滿了美好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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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臺北,范兆恩比以往更賣力工作,直到至美國出差前一天,他才瞞著母親開車到臺中找德菲。
幾天不見,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像個初嘗愛情的小伙子般迫不及待,踩緊油門,朝目的地疾駛而去。
他們相約在一家頗高級的日式料理亭包廂,地點是德菲決定的。
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很重要的事要講,令他更迫切的想見到她。平常需要兩個多鐘頭的路程,他只花了一半的時間便抵達。
當(dāng)服務(wù)生領(lǐng)著他進入包廂時,德菲已經(jīng)端正的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矮桌上除了一杯茶,并沒有其他菜肴。
「怎么不先吃點東西?」看著她略顯疲憊的臉龐,范兆恩不舍地問。
德菲報以微笑,一如往常柔聲的回答:「我還不餓!
「工作了一天,怎么會不餓?」他瞅著她,對她的說詞感到質(zhì)疑。
她牽動嘴角,沒有再解釋。
于是范兆恩接過Menu,快速的向服務(wù)生點了不少菜,也點了兩壺清酒。
服務(wù)生退出包廂后,他松開拘束的領(lǐng)帶,讓自己稍微喘口氣。
「對不起,你工作那么累,還特地把你找來!沟路朴芍缘刂虑,說話時也沒看著他。
她見外的態(tài)度讓他皺起眉!干倒!就算妳不約我,我也會來找妳!顾魈焓且辉绲娘w機,今晚不見面,就得一個月后才能再見了。
況且這幾天都忙到?jīng)]時間撥電話給她,聽她溫柔悅耳的嗓音訴說關(guān)切的話語,這讓他不免有點愧疚,不管如何,他今晚都想見她一面。
「嗯!沟路祁h首,神情顯得凝重,絲毫沒有以往相見時的歡愉。
范兆恩不是個粗心的男人,當(dāng)然看出她的不對勁,遂擔(dān)憂的詢問:「怎么無精打采的?身體不舒服還是太累了?」
德菲想微笑,卻再也揚不起沉重的嘴角。
她的沉默隱隱透露出不安的訊息,也將他見到她時的好情緒破壞殆盡。
他知道,這將不是一頓小別前的單純聚會。
「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了?」范兆恩敏感的發(fā)問。
既然他起了頭,德菲也下定決心,將連日來反復(fù)思考后的決定告訴他──
「兆恩,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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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分手吧!
這句話恍若一枚炸彈,尤其從柔順?gòu)擅赖乃谥姓f出來,更具威力!
范兆恩盯著她,因過度震驚反而面無表情。
服務(wù)生送酒來,給了他一點緩沖時間,消化她那句比炸彈還具威力的話。待服務(wù)生退下,他才恢復(fù)開口說話的能力。
「德菲,妳剛剛說了什么?」他壓抑著憤怒與慌張,試著以平靜的口吻確認(rèn)。
德菲回避他的黑眸,垂著頸子,從干澀的喉頭擠出那令她痛徹心扉的幾個字!肝覀兎质职!」
他聽得夠清楚了,清楚到找不到任何借口欺騙自己。
接下來,他們僅是相對而坐,宛若兩具雕像。
負(fù)責(zé)送菜的服務(wù)生被當(dāng)下凝窒的氣氛搞得差點窒息,不由得加快速度把繁復(fù)的杯杯盤盤擺置妥當(dāng),火速離開現(xiàn)場。
包廂內(nèi)的靜默持續(xù)了好半晌,兩個親密的戀人彷佛一瞬間成了沒有交集的陌生人,再找不到話交談。
安靜的空間,德菲幾乎誤以為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她沒勇氣抬頭看范兆恩的表情,亦不愿被他看見她眼中泛濫的淚意。
她必須緊咬著唇,才不至于痛哭失聲。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范兆恩的手機鈴聲,電話響了又停、停了又響,看來對方是個固執(zhí)的人,但他沒有接聽的意思。
在電話鈴聲的喧鬧聲中,范兆恩冷冷開口:「為什么提分手?!」他完全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震撼。
德菲不發(fā)一語,任憑心痛麻痹她的知覺。
「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分手?」他提高音調(diào),又急又怒。「回答我!」
咽下梗在喉間的硬塊,德菲強迫自己以無情的口吻,說著事先在心中預(yù)習(xí)千百遍的違心之論!肝乙呀(jīng)等你夠久了,突然不想再等了!
明明可以簡單的辨別是言不由衷的謊言,但范兆恩依舊感到憤怒。
「我對這種偷偷摸摸的日子,已經(jīng)厭煩了!沟路朴帽M全身氣力,才得已遵照臺詞演出。
范兆恩像個局外人看著她演戲,然而刻劃在心版上、屬于兩人未來的藍圖,在她提出分手的瞬間隨著心硬聲破裂。
他一直以為眼前的小女人會陪他到最后,沒想到她還是選擇半途而廢。
不管基于任何理由,她都親手扼殺了這段感情。
范兆恩忽然撇唇冷笑,眼神寒得凍人!甘菃?厭倦了……」
他落寞的語調(diào)壓著德菲的心口,讓她痛得喘不過氣來。
或許,她傷害的不止是多年來的感情,還包括他的男性尊嚴(yán),所以他難過、憤恨,甚至沒有挽回的念頭。
「嗯!沟路菩乃榈膽(yīng)和。
范兆恩冷嗤一聲,眼睛被一層薄霧遮蔽,模糊了視線,而他并沒有掩飾脆弱的證據(jù)。
德菲不經(jīng)意瞥見他眼中的淚光與淡漠,再也克制不住的淚流滿面,武裝的堅強徹底崩潰。
「我……我該說的都說完了,保重。」她抓起包包,狼狽的逃離。
在關(guān)上包廂拉門的瞬間,他們?nèi)甓鄟淼膽偾橐伯嬒戮潼c。
德菲站在包廂外,掩面痛哭失聲。
這樣就夠了。
三年多來一同制造的美好回憶,夠她一輩子回味了。
與他相戀的這一千多個日子,是她活過的證明。而現(xiàn)在開始,她將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
她多想告訴他:多久她都愿意等待。
因為每一段等待,都是愛情。
可惜她再也不必等了,因為她不配得到他……
包廂內(nèi)悄靜無聲,讓她猜不透范兆恩的想法,唯獨他含淚的眼,彷佛在控訴著她的寡情,深深撼動她的心。
德菲杵在包廂拉門外許久,始終沒聽見任何聲響,擔(dān)心不已,但她已經(jīng)不能再出現(xiàn)在他面前了。
這是合約中的條例之一。
「滾!」
驀地,一道咆哮自包廂內(nèi)傳出,緊隨著是一只酒杯擲往她所站的方位,撞上拉門上的木條后,匡啷碎了一地。
德菲摀著嘴,終于挪動千斤重的雙腳,傷心欲絕的離開。
包廂內(nèi)──
范兆恩的俊臉布滿陰霾,直到一股咸澀沒入嘴角,他才發(fā)覺自己哭了……
這是他第一次為女人哭,也會是唯一一次。
結(jié)了帳,他以不要命的車速在高速公路上狂馳,今后,他受創(chuàng)的心自這晚起便冰封住,將不再以真面目示人。
失魂落魄的行走在不知名的路上,左德菲酸痛干澀的雙眼再流不出淚水。
和心愛的人分離,就好像心活生生被剝除,等于喪失了生命力。
愛有多深,心就有多痛。
德菲像抹游魂般走過一條接著一條的街道,一如她對未來的茫然無措,腦海中浮現(xiàn)讓她做出此痛苦決定的過程──
一星期前,德菲從電視得知栽培她多年的「莘美護校」爆出財務(wù)危機,需要強而有力的企業(yè)集團資助,否則將要走上破產(chǎn)一途,宣告廢校。
她不明白為什么學(xué)校會突然陷入財務(wù)困境,隔天,她就接到校方打來的電話,希望她抽空回學(xué)校一趟,說是有事與她商量。
為此,德菲請了假專門北上了解情況,向來樂觀的修女們個個愁容滿面,讓她十分鼻酸。
修女們告訴她,「鼎新集團」有意資助,不過有個條件──
對方指名道姓,要她簽下合約,答應(yīng)跟男友分手,并不再和他見面。如此他們非但會幫學(xué)校度過難關(guān),還會額外給她一筆錢,足夠她過無憂無慮的生活。
那時她才知道,原來范兆恩的母親在半個月前派人跟蹤兒子,他們兩人私下往來的事也是在那時候曝光了。
很明顯的,對方是沖著她而來。德菲忍不住認(rèn)為,學(xué)校的財務(wù)危機很有可能是范母為了逼退她的手段。
范母的確抓住了她的弱點,而德菲更確信,如果她不答應(yīng),將來還會有更多更多「挑戰(zhàn)」等著她。
況且,她根本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眼睜睜看著學(xué)校倒閉。
除了在合約上簽名,她別無選擇。
最后,對方依約拯救了學(xué)校的財務(wù),但德菲并沒有收下額外贈與的三百萬。
即便如此,她還是出賣了自己、出賣了愛情,如此慚穢的她,已經(jīng)沒資格擁有范兆恩的愛。
這樣是最好的發(fā)展吧?
他們都不必再為難,學(xué)校的困難也獲得完滿解決。
可是,為何她的胸口又是一陣劇烈絞痛,無法呼吸……
德菲腳步踉蹌,跌坐在路旁,不在乎來來往往的人們對她投以好奇的眼光。
今晚,她不曉得自己能不能安然撐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