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堡一掃這些日子以來的陰霾,因堡主的歷劫歸來而重現(xiàn)蓬勃的生氣,全堡上下皆彌漫著歡欣鼓舞的氣氛.
在一番整裝后,冷傲霜正領著桑慕綺三人朝大廳走去.
對穿慣研究的白色長袍的汪富貴而言,對身上一襲斜襟長衫還頗能適應;而高大的谷揚,穿上古裝后更顯英挺,瞧他昂首闊步,頗顯自得其樂………惟獨桑慕綺,她可就不同了.
只見她一路叨念不休,毫不淑女地提起裙袖,像以前一樣大步地走著.對這一身的輕紗羅裙,她只覺得好象套了個麻布袋在路上走,礙手礙腳的,簡直麻煩透頂!
一個不慎,桑慕綺踩到了笆己的裙袖,一個重心不隱,眼看就要摔倒了;所幸,冷傲霜眼明手快及時扶住了她.
「小心點.」他柔聲叮嚀.
「還不都是你!」桑慕綺卻以一連串的埋怨響應他:「硬要叫婢女替我梳妝打扮,還軟硬兼施地逼我換上這一身衣服.我平常脂粉不施,而且只穿牛仔褲,你瞧瞧………」她一臉嫌惡地址址衣裙.「這像什么樣嘛!簡直就像猴子穿新衣一樣,真是不倫不類!」
她的比喻把汪富貴和谷揚都給逗笑了,惟獨冷傲霜反對地直搖頭.
他的眼神忍不住逗留在她身上,在他眼中換了一身輕紗羅裙、挽上青絲、薄施脂粉的桑慕綺,有股說不出的特殊風韻;她白晢的臉蛋、小巧的五官,尤其是那雙活靈活現(xiàn)的瞳眸,簡直可愛得就像是失足墜落凡塵的仙子.
他英俊的臉龐忍不住漾開一抹笑意,難得幽默地暗忖:當然,只要她肯閉上那張漂亮的小嘴,止住她那喋喋不休的抱怨,一定會更加迷人.
「不,我倒覺得妳看起來脫俗清麗,而且非常漂亮.」冷傲霜真心地贊美.
在谷揚強憋著笑,喉嚨發(fā)出古怪聲響的情況下,桑慕綺又羞、又窘地低斥:
「口密腹劍!」
但她心里其實是甜滋滋的,還故意以輕咳聲來掩飾她忍不住上揚的嘴角.
冷傲霜接著勸道:
「慕綺,我知道妳不習慣,但就請委屈點吧!難道妳忘了,當我們出現(xiàn)在望月堡大門時,守衛(wèi)看見咱們一身裝扮時目瞪口呆的樣子嗎?妳總不希望待會我將妳引薦給大家時,讓大伙對妳瞠目結舌、議論紛紛吧?」
冷傲霜的溫言軟語并沒有讓她止住喃喃不斷的抱怨,直到踏入大廳的剎那,那震耳欲聾的恭迎聲令她震懾地閉上嘴巴.
「賀喜堡主!平安歸來!」
只見偌大的廳堂上整齊地立滿了人,宏亮的恭迎聲簡直快掀翻了屋頂,而他們眼中真切的愉悅,充分表現(xiàn)出對冷傲霜的愛戴與擁護.
桑慕綺意外地瞪大了眼睛.然知道冷傲霜是一堡之主,但實在沒想到他會是那么一個有財、有勢,而且頗受敬重的大堡主!
她調皮地咧嘴一笑,雖然冷傲霜少說也統(tǒng)管了百人以上,但還不是被她桑慕綺吃得死死的.看來,她想在望月堡呼風喚雨絕非難事,想到此,她臉上的笑容不禁漾得更大了.
冷傲霜首先請他們三人在主位右側的雕花木椅上落座,才闊步上前,便面對殷殷企盼的眾人們朗聲說道:
「感謝各位弟兄!這次我能歷劫平安歸來,全靠這三位朋友鼎力相助,他們可說是傲霜的(救命恩人)!希望他們在堡內作客的這段時間,各位能好好款待.」
「是!堡主.」眾齊聲稱是,氣勢令人難忘,望月堡顯然是個相當重紀律的地方.
總管葉清鼎對著他們三人抱拳相敬,豪氣干云地說道:
「三位不但是堡主的救命恩人,更是望月堡上下所有人的大恩人!」
汪富貴忙不迭地搖頭,客氣地說道:
「區(qū)區(qū)小事,何足掛齒,這也算是我們與冷堡主有緣吧!恐伯我們還得在堡內叼擾好一陣子,煩請各位多多照顧了!」
「這位是汪富貴汪博士……」發(fā)現(xiàn)眾人不解的眼神,冷傲霜立刻改口:「他是位學者,滿腹經(jīng)綸、知識淵博,想多增長見識的弟兄,可以利用時間多向博士請益.」
「不敢當!不敢當!」
汪富貴謙虛地直搖頭,卻忍不住喜上眉梢.在另一個時空──臺北,他是別人口中異想天開的神經(jīng)病;在這里,他竟是個受人推崇的老學者………他有預感,自己一定會愈來愈喜歡這個地方的.
冷傲霜繼之轉而介紹起谷揚:
「這位谷兄弟是位滿腔正義的官差大人…………」
谷揚接口:
「那都過去了!跟你們扎實的拳腳功夫比起來,我就像三歲小孩一樣沒用.」他興致勃勃地接著說:「所以我現(xiàn)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學功夫),請大家多多指教!」
「谷兄弟太客氣了.」葉清鼎了身旁的兒子一眼,謙稱道:「小兒千雪雖然武藝平庸,但倒可以陪谷兄弟過過招,互相切磋、切磋.」
「真的?」谷揚大喜過望.
葉千雪笑道:
「在下樂意奉陪!」
本來就好動的桑慕綺等了半天,還等不到冷傲霜將自己介紹給大家,早捺不住性子在座位上欠動不已,而且頻頻發(fā)出聲音以引起他的注意.
冷傲霜根本不可能忽略了她,而且由其它人異樣的眼神中不難看出,她不僅吸引了他的注意,還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
冷傲霜終于說:
「而這位姑娘是───」
「我叫桑慕綺.」她急急打斷,然后大剌剌地走上前來準備自我介紹一番.
誰知她積習難改,因步子跨得太大,一腳踩在自己的裙襬上;這一絆,她纖細的身子就這么失速地直往下栽,快得連冷傲霜都來不及阻止,只見她重重地仆倒在地,發(fā)出很大的聲響,然后一動也不動,就像一只飛得太快而不小心撞上墻的小鳥一樣.
除了冷傲霜焦急地驚呼外,滿室鴉雀無聲…………直到谷揚隱忍不住的狂笑聲,才打破了這難堪的靜默.
在冷傲霜的攙扶下,桑慕綺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一張粉臉紅得幾乎著了火;惱羞成恕的她一心只想發(fā)泄,而谷揚理所當然成了她的出氣筒.
她掙開冷傲霜,毫不淑女地提起她累贅的裙襬,露出勻稱的小腿闊步走向谷揚不由分說地,一揚腿就狠狠住他的腳脛踹去.
谷揚痛呼,她卻仍不覺滿意,一雙噴火的雙眸死瞪著他,嘴里怒氣沖沖地謾罵:
「該死的王八蛋!笑什么笑,牙齒白啊你,信不信我打得你滿地找牙?」
這陣騷動讓一向守紀律的望月堡徒眾們再也無法保持靜默了,一個大姑娘家竟當眾掀起裙襬,且裸露出白晢的小腿,像潑婦罵街似口出穢言、動手打人………這行徑也只能以(驚世駭俗)來容了.看得大伙是目瞪口呆、咋舌不已、異論紛紛,就連老成持重的葉清鼎也訝異地瞪大了眼睛;而葉千雪看著她的眼神,就好象是見到了害人的怪物一樣.
冷傲霜無奈地搖頭.基于某個原因,他一直希望堡里的弟兄能喜歡桑慕綺、接受桑慕綺,甚至進而尊敬她的,沒想到會有如此糟糕的開始.看來,就算學個十年,她也永遠學不會溫柔賢淑的那一套了!不過………
他的唇際緩緩泛起一絲笑意………不過,這不正是桑慕綺之所以異于其它女子的特殊之處嗎?
為了,他她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所以他也不忍心要她連最后的自我也失去.但他深信,時日一,久堡內的弟兄也會像他一樣,學會欣賞并喜歡桑慕綺絲毫不矯揉造作,而且是最自然、率真的一面.
。馈 。馈 。
看出了葉家父子眼中充滿的疑問,一待安頓好博士三人,冷傲霜立刻召化們父子兩人至書房里商談.
「傲霜,幸好你沒事,否則我真萬死皆不足惜!」一向內斂的葉千雪終于忍不住激動,緊緊地擁抱住他.
謹守分際的他,在人前總與冷傲霜維持著主仆的距離,只有在人后,才能盡情流露出兩人之間如手足般深厚的情誼.
「不是你的錯,事情來得太突然.當日若不是你拼死掩護我,或許我早落入賊人之手,任他們予取予求了.」冷傲也緊緊回擁了他好一會才放手.
葉清鼎極其寬慰地看著這兩個孩子,他風霜的臉上布滿了濃濃的感情.
「幸好你們倆都沒事.」接著又問:「傲霜,當日你逃離茶棚后,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這十多天來,你夕身在何處呢?」
「當日黑衣人對我窮追不舍,我被逼至斷崖邊,因身上的藥性發(fā)作而不支跌入山崖,本以為自必死無疑,沒想到卻遇上了不可思議的異象───一道飄渺剌眼的白光就這么一路將我?guī)У搅伺_北…………」冷傲霜道出了一切.
「臺北?」葉清鼎滿臉疑惑.怎么他也算閱歷頗豐,打從年少時便跟著老父踏遍大江南北,足跡廣布五湖四海,直到在望月堡落地生根,但卻從未聽過「臺北」這個地方.
冷傲霜試著解釋:
「清叔,這件事我一時也說不清楚,總之那是個我們所無法理解的國度,在那兒有許多神奇的事物、生活習慣,甚至連文化禮教也與咱們截然不同───」
葉千雪忍不住打岔:
「你就是在那遇上桑姑娘一行人的?」
他了解葉千雪,更看透他眼中對桑慕綺存在的那抹不以為然,其實,他知道自己也無法怪葉千雪,畢竟桑慕綺方才的行為確實也夠嚇人的了.
「在臺北時,若非他們三人傾力相救,我恐怕再也回不來了.」他和聲提醒:「千雪,我剛說過了,慕綺所生的環(huán)境與咱們截然不同.那地方似乎極鼓勵人們表達自我,甚至無分男女,所以慕綺偶爾會出一些世俗禮教所無法接受的行為舉止.雖然她是率性了點…………」他很快接著說,眼神一片溫柔.「但我知道她是個心地善良、極富正義感的好姑娘,希望你們大家能盡量以平常心來看待她.」
「嗯.」葉千雪只好點頭.
「清叔,我失蹤十多天來,堡內多虧有你,我很高興知道這里一切無恙──」
「并非真的一切無.」葉清鼎靜靜地截斷他的話,臉色立即沉郁了下來.
「清叔?」冷傲霜輕松的心情一掃而空,重重的陰霾立刻籠罩心頭.
葉清鼎終于黯然地道出:
「凌家慘遭滅門………………」
冷傲霜驚聞色變,彷佛突遭利劍所剌,心窩一陣揪痛,僵愣在原處,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馈 。馈 。馈
揚州城內最負盛名的「月紅樓」,那兒可是男人心目中的「圣地」,尋芳客的「世外桃源」,自然也是良家婦女的「禁地」.
但對改換了男裝的桑慕綺而言,這卻是個剌激得絕舍不得放棄的冒險,而且讓她樂在其中.
她現(xiàn)在總算了解為什么古今人外的男為何都愛來這種風月場所原因了,既有動聽的音樂、香醇的美酒佳肴,又有鶯聲燕語、溫香軟玉的女人可抱,就像古代帝王一樣享受,真是快活似神仙!
相較于她這假男人的放縱,一旁的葉千雪就像柳下惠一樣,斷然地拒絕美女相伴,自生著悶氣,氣得臉色鐵青.打從桑慕綺在上百名弟兄面前,在大廳堂上跌倒后,就執(zhí)意穿起男裝,這會兒更得寸進尺地跑到女人根本不來的青樓放縱情色,實在太不象話!
眼見她左擁右抱,露出色迷迷的賊笑,兩手還不規(guī)矩地在那些青樓女子的身上亂摸,逗得她們咯咯嬌笑、花枝亂,葉千雪再也忍不住說話了.
「!顾皶r吞下「姑娘」兩個字,只為避免引起騷動,改口說道:「桑公子,咱們該走了.」
「走?要走你自個走.」桑慕綺反對地冷嗤.
轉眼來望月堡已經(jīng)快半個月了,冷傲霜整天忙著追查凌家的事,根本沒空帶她出來玩,當然,這些日子她就像在蹲苦牢似的事實上也沒那么糟,至少她吃香喝辣,又有人服侍得好好的,但日子實在乏味得讓她整個人都快生銹了.
這下好不容易使了點計、撒了個小謊,騙得葉千雪帶她出了望月堡、進了城,要不是怕迷路,她發(fā)誓,她會立刻將那像蒼蠅一樣煩人,不斷在她耳邊嗡嗡叫的葉千雪甩掉,享受真正的逍遙快活.總之,這會進了這么好玩的月紅樓,除非玩?zhèn)過癮,否則她才不會乖乖跟他回去呢!
「咱們出來很久了,該回去了!」葉千雪重復,語氣上己透出強烈的不耐.
「要走你自個走!」她又一樣地響應,甚至忍不住加以埋怨:「你們望月堡的人,個個生來就一副棺材臉,冷冷淡淡不愛搭理人,而且怪里怪氣的,讓人渾身不自在到了極點,我才懶得回去!」
怪?若要說怪,她桑慕綺才真是怪得教人無法忍受的一個.
她總有滿腦子的怪想法、怪點子,嚴重破壞堡內的規(guī)矩和紀律,搞得底下的人不知該拿她怎么辦,只好遠遠地避開她.若不是冷傲霜要他確保她的安全,這會他早拋下她,避之惟恐不及了.
桑慕綺執(zhí)意不聽,他卻只能憋著滿炙子的氣,眼不見為凈地端坐一旁看著「她」左擁右抱、尋歡作樂.他仰首灌盡杯中酒,相信要應付這難纏的桑慕綺,他還需要更多的酒呢!
「看來,這位公子喜歡咱們月紅樓的酒,更甚于咱們姊妹呢!」一名酒女嗲聲嗲地自嘲,引得其它姑娘咯咯地嬌笑.
桑慕綺白了葉千雪一眼,調侃道:
「放心!有問題的不是你們,而是他!」
「可不是嘛!」另一名姑娘討好地附和,千嬌百媚地猛向桑慕綺灌米湯:「可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桑公子您一樣,風流倜儻又有情趣,懂得咱們姊妹的好.」
葉千雪不屑的冷嗤清清楚楚地傳進她耳里,當下她就發(fā)誓:不給葉千雪一點顏色瞧,她就不叫桑慕綺.
她古靈精怪地轉轉眼珠子,忽然腦中靈光一閃,使壞地一笑.
「真的?怎么妳們月紅樓的姑娘愛的只情趣,而不是白花花的銀子嗎?」
她將幾個酒女拉得更近,特意壓低嗓音說道:
「老實說,我有的也只有情趣,其實囊空如洗,不像那木頭似的葉公子,他苛包裝得滿滿的都是銀兩呢!他那個人最愛假正經(jīng)了,其實比誰都色、都花,妳們誰能伺候得他舒舒服服的賞錢肯定少不了.」
幾個姑娘一聽,原來是自己看走眼,將真正的財神爺給冷落了,忙不迭地舍棄桑慕綺,一窩蜂朝葉千雪圍了上去.
桑慕綺幸災樂禍地看著葉千雪湮在這堆胭脂粉中,手足無措不知該拿這群青樓女子如何是好的慌張樣;無論他是言相求或義正辭嚴,都無法將那些像糖一樣黏著他的姑娘從身上推開,急得他一張俊臉活似煮熟的蝦子一樣的紅.
他那副狼狽樣,教桑慕綺樂不可支,徑自享受起桌上的佳肴酒釀……突然,隔壁廂房隱隱傳來一陣悅耳動聽的琴韻,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讓她將葉千雪和那票忙著獻殷懃的酒女都給忘了.
隨著悠揚的琴聲,她不自禁地哼唱了起來,連續(xù)劇里常演青樓女子多半懂得琴、棋、書、畫等等的才藝,看樣子,果真不假.如此動聽、柔和的琴韻,就連根本沒有半點音樂細胞的她,也在不知不覺深深被吸引了.
她正陶醉之際,突聞一陣嘈雜,悠柔的琴聲戛然而止………
* * *
柳如嫣一顆心宛如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震驚地看她最心愛的琴被張大富硬生生地摔成兩截.
不待她反應過來,那滿腦肥腸、一身俗氣打扮的張大富已一把抓住了她孅細的手腕,露出一臉淫穢的邪笑,色迷迷直盯著她瞧.
「以后妳用再彈琴了,只管陪大爺我開暢飲、尋歡作樂, 只要妳(弄)得大爺我服服貼貼,我一定重重有賞!」
他意有所指的淫穢言語,引得手下的隨從們起哄地大聲吆喝.
柳如嫣拼命地掙扎,她因驚慌而微微顫抖的嗓音卻仍透著堅決:
「如嫣雖然身在青,但只獻琴藝娛人,平日潔身自好,望張大爺自重!」
「我呸!」他不屑地冷嗤,尖刻加以嘲弄:「誰不知道妳們青樓娼妓一雙胳膊萬人枕,妳少在那里假清純、假正經(jīng)了,我大富可不吃妳這一套!妳要的是什我還不知道,妳放心,等(完事)之后,我一定會包給妳一個大大的紅包.」
他涎笑,手一使力,便將柳如嫣扯進懷里成了甕中鱉,他那像豬頭似油膩膩的臉孔迫不及待地湊向她.
她抵死不從,扯開嗓門尖叫:
「放開我!來人。〖t姨,救救我………」
早得到通報的老板娘月紅,正巧走進廂房,只見她彷若沒事人似的搖曳生姿,臉上堆著諂媚的笑臉道:
「哎喲──我說張大爺。∏魄颇稽c都不懂得憐香惜玉,輕點力嘛,小心弄傷我們如嫣一身細皮白肉的.」
她嘴里說著,整個人就往張大富懷里靠去,趁勢將柳如嫣自他手里拉了開來.
「我對妳這個老鴇可一點興趣都沒.」張大富一把推開月紅,趾高氣昂地自懷里抽出幾銀票,重重往桌子上放,粗聲說:「這里有五百兩,足夠買下如嫣姑娘的初夜了吧,大爺我今晚替她開苞!」
「紅姨………」柳如嫣乞求地低喚.
月紅安撫地看了她一眼,其實心里早有了決定.別說這區(qū)區(qū)五百兩不看在眼,就算是五萬兩,她的答案還是「不」.
打從她十四歲就被繼父賣入火坑,受盡壓迫,因此她太了解身不由己的苦.在她月紅樓賣身的姑娘全出于自愿,因為,這種逼良為娼的骯臟事她可干不出來;更何況,柳如嫣因環(huán)境所迫而進了月紅樓,卻仍守身如玉、堅不低頭,更激起了月紅的敬佩和疼惜.
月紅再度堆滿笑,軟言軟語地相勸:
「張大爺,你又不是不知道,如嫣可是咱們月紅樓唯一賣藝不賣身的姑娘.每天來聽彈琴的客人,可以從咱們這一路排隊到城門口啦!她可等于是咱們月紅樓的活招牌,張大爺您這……不等是要砸了我月紅的招牌嘛!」手絹兒一揮、媚眼一拋,月紅輕笑說:「您要姑娘,我這里多得是,無論環(huán)肥燕瘦,個個(技藝)高超,包管張大爺您滿意!」
張大富不耐煩地推了她一把,拍案大叫:
「妳少在那啰哩啰嗦,嫌五百兩太少是嗎?好!一千兩該夠了吧?大爺我今天要定她了!」
月紅銀牙一咬,暗暗咒罵.干她這行的,手下少說也養(yǎng)了十幾個盯場的打手,是不怕人惹事生非的;偏偏他這張大富是城里有名的紈桍子弟,財大、勢,大她招惹不得啊!除非萬不得已,她是不想撕破臉喚人動手的.
她再度討好地迎上前,好言相勸道:
「張大爺,如嫣嫩得很,啥事都不懂,有何樂趣可言呢?我讓春兒來陪您,她可是我這兒的頭牌喔!嘗過的爺兒們全對她贊不絕口,想不想試試呢,張大爺?」
張大富冷冷瞪了她一眼,突然揚聲命令手下隨從:
「把這老鴇架出去!我現(xiàn)在要在這要了柳如嫣,看誰能奈何我?」
「是!」
「紅姨……」柳如嫣無助地哭喊,眼睜睜看著月紅被人架了出去.
「住手!」
月紅忍無可忍,正想翻臉之際,突然聽到一聲惱恕的喝斥,讓她把已到嘴邊的話又給吞了下去,循聲一望──
門邊站著一個白凈斯文的輕男子,一雙噴火的眸子充滿不屑地瞪著張大富看.
桑慕綺闊步走進廂房,咬牙威脅道:
「誰敢碰如嫣姑娘一根寒毛,我桑慕綺準教他吃不完兜著走!」
好打不平的她一心只想救人,壓根沒想到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只消別人多打個幾拳,恐怕就得到閻王殿前報到去了.
力氣沒,勇氣倒不小,她像是柳如嫣的保護使者一樣將她護在身后,瞪著張大富口出譏諷:
「原來是你這只肥頭大馬的畜生在這鬼吼鬼叫的,破壞我欣賞如嫣姑娘彈琴的好雅致.」
張大富的一名手下立刻挺身而,出齜牙咧嘴地破口大罵:
「你是打哪冒出來的死家伙?竟敢管我家少爺?shù)氖,不想活了嗎?難不成你瞎了眼,不知道我家少爺是何許人物?」
「你家少爺是誰?」桑慕綺極盡嘲諷地一笑.「該不會正巧是孫悟空的大師弟吧?」
那手下立刻大叫:
「你敢說我家少爺是豬八戒……」
「喂,那是你說的,我可沒說;」桑慕綺先搶白,繼而迸出一串得意的大笑.
張大富惡狠狠地瞪視,教那名手下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像只喪瘃之犬一樣夾著尾巴躲到最后面去了.
張大富像座山一樣地杵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地咆哮:
「你這只該死的毛猴子,你知不知道我老爹是揚州城的首富,連官老爺都得賣他幾分面子?你如果不想不明不白送命的話,立刻給我滾!」
「哼!就算你老爹是天皇老子也一樣,我桑慕綺最恨你們這種特權、仗勢欺人的人渣!」
「好!有骨氣!」張大富一臉兇惡地呼喝:「來人!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猴子給我丟出去,再把柳如嫣給我脫個清光!」
「是!」
霎時,一批爪牙迫不及待地欺向桑慕綺.
「公子……」柳如嫣慘白著一張臉,憂心地看著她.
她隨即扯開嗓門尖叫:
「葉千雪!你該死的躲到哪去了?」
下一瞬間,葉千雪已像陣風似的閃了過來擋在她身前,但一開口就是斥責:
「我告訴妳別多管間事的,妳真是個麻煩!」
她振振有辭地反駁: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你怎么連這么一點俠義心腸都沒有?而且我告訴你,這閑事我管定了,你最好幫我,否則我要少了根寒毛,看你怎向你家堡主交代?」
葉千雪無暇再說話,立即為保護桑慕綺而遭人圍攻.
一片混亂中,老板娘月紅堆滿胭脂的臉上卻隱隱透出一抹釋然,因為,她打消了喚打手忙的念頭,決定讓這兩個小白臉出出鋒頭,來段英雄救美;這樣既能保了柳如嫣,事后她也能把事情全推到那兩個年輕小伙子身上,就不至因此而得罪了張大富,以后連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桑慕綺一把抓起柳如嫣白嫩的小手,將她帶往安全的屋角和聲安撫:
「別怕,那五六個家伙葉千雪是不會看在眼里的,我會要他替妳好好教訓那肥頭大耳的畜生的!」
話才說完,廂門外突然奔進了另一批人,桑慕綺暗叫不妙,眼見張大富那原本急得通紅的臉孔一下子轉為釋然,立刻知道那些人也是他的爪牙.
來張大富惹事生非慣了,身邊總跟著一大票的打手,方才他們全在樓下大廳喝花酒,這下聽到騷動,全趕上樓來了.
「快!把那多管閑事的毛猴子給我丟出去!」張大富指著桑慕綺,惱恕地命令.
「是!」
桑慕綺眼見五、六名大漢朝自己撲來,嚇得六神無主,兩條腿像生了根似的黏在地上,只能瘋狂地大叫:
「葉千雪!快來救我───」
所謂「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被十幾個人圍攻呢!葉千雪奮力抗敵,又怎有能力分身去救她呢?
桑慕綺被人凌空架,直沖向窗臺,敢情他們想把她直接從二樓丟下去,活生生地將她摔死?
她嚇得險些人臟麻痹,嘶聲大叫:
「救命啊───」
「桑公子───」
柳如嫣恐懼地尖叫,隨即被一聲破窗的巨響給掩蓋住……
。馈 。馈 。
冷傲霜帶著兩名護衛(wèi)幾乎走遍了揚州城,卻始終找不到桑慕綺和葉千雪.
忽然間,一道破窗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緊接著有人飛出了窗臺;冷傲霜定睛一瞧,一顆心險些跳出了胸口.天。∧潜粧伋龃巴,在空中手舞足蹈、凄慘尖叫的,不正是………桑慕綺嗎/
一個蹬足,他人如箭般的狂沖而去,等在樓下一把將桑慕綺抱個滿懷.
「慕綺,怎么回事?是誰敢這么對妳?」冷傲霜焦急地詢問.
「冷傲霜!」
桑慕綺發(fā)現(xiàn)是他,虛軟地緊抱著他,在他懷中栗栗打顫,看得冷傲霜一陣心疼.
不顧圍觀人群訝異的眼神,冷傲霜輕摟著一身男裝的她,勉強按捺住急切,和聲追問:
「究竟怎么回事?千雪呢?」
這一提,她才急忙說道:
「他在樓上被十幾個人圍攻呢,你快去幫他!」
「妳留在這.」
他斷然吩咐,緊接著一個早地拔蔥,一蹬足便從她方才被人拋出的破窗口躍了進去,兩名護衛(wèi)也立刻尾隨而去.
她緊靠著墻,感覺自己因驚嚇過度,這會兩腿就像綿絮一樣軟趴趴的,但她怎也不肯錯過看冷傲霜痛懲張大富的好戲,于是她鼓起力氣奔進月紅樓,跌跌撞撞地往樓上沖.
等到她氣息微喘地奔進廂房,打斗已結束了,冷傲霜顯然已完全控制了局勢.
方才囂張十足的張大富,這會卻像只唯唯諾諾的哈巴狗似的直陪著笑臉道:
「冷堡主,這完全是誤會!實在沒想到那兩位兄弟是你的人,誤會!誤會啦!」
不待冷傲霜答話,桑慕綺搶著罵著:
「誤會?一個誤會差點就活生生地摔死我?那我是不也可以以牙還牙,叫人也把你丟下樓去,然后說這只是個誤會,就什么事也沒了?」
愈說愈氣,她胡亂抓起桌上的杯碗茶盤,一股惱地朝著張大富和他的爪牙亂扔,最后還氣不過地抓起重重的圓凳……
還好冷傲霜及時攔住她,取下她高舉的圓凳,和聲勸道:
「算了!慕綺,張少爺既然已經(jīng)道過歉,那就算了吧!」
她仍不肯善罷甘休,氣憤地嘟嚷:
「什么算了?動動嘴皮道道歉就放過他?天底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呀!」
礙于望月堡的威名,張大富再也囂張不起來,立刻自褲腰袋中取出銀兩,討?zhàn)埖馗胶停?nbsp;
「小兄弟說的是!這里有數(shù)百兩銀子,就當是我賠給月紅樓的損失和如嫣姑娘的吧!」
「哼!本來就應該!」桑慕綺毫不客氣地搶下銀兩,看著張大富一大票人落荒而逃.
驚恐受怕的柳如嫣立刻迎向她,眉睫上還掛著淚珠兒.
「桑公子,幸好你沒事,否則我……」
「妳為我擔心得哭了?」桑慕綺感覺自己就像個救美的「英雄」似的,一副意氣風發(fā)、驕傲不已的樣子.她露出了「瀟灑」的笑容,緊握著柳如嫣冰冷的小手,輕柔地笑道:「傻瓜,我現(xiàn)在不是好端端的嗎?不但沒事,還多了白花花的銀子呢!夠妳重新買把好琴了1」
正所謂「男女授受不親」,雖然桑公子的碰觸不像其它男人一樣令她難以忍受,但在眾目睽睽之下,她趕忙抽回自己的手,感到一陣羞怯,雪白的雙頰已染上了兩朵漂亮的紅霞.
她輕吞紅唇道:
「今日多謝公子搭救,如嫣永生難忘!」
柳如嫣真是一個可人兒──嬌柔纖細,楚楚動人;雖然同是女人,桑慕綺也忍不住多看她眼,對她生出一種莫名的好感.
「別客氣,區(qū)區(qū)小事!我早說過,有我桑慕綺在,絕不讓任何人動妳一根寒毛的.」
「哼!」她的大言不慚,令葉千雪忍不住想剌激她.「如果不是堡主來得巧,別說妳的小命不保,連我都被拖累了!」
桑慕綺嘴硬地反唇相稽:
「你還好意思怪我?保護我可是你葉大衛(wèi)的責任,結困呢?你讓我被人丟下樓去,我看你該引咎辭職了!」
葉千雪眸中燃著怒火.
「如果妳不多管閑事強出頭,就不會有這些麻煩!」
眼見他們?yōu)樽约憾鵂巿?zhí),柳如嫣尷尬不已,同時也發(fā)覺自己似乎有些「厚此薄彼」,忙屈膝行禮.
「多謝各位公子出手相救,尤其是這位壯士……」她直視著葉千雪,誠摯地說道:「為了如嫣,而令壯士遭十多人圍攻,如嫣永遠感激!」
對這溫言軟語,葉千雪仍臭著一臉,冷冷地迎視著她.
「我出手可不是為了妳!」
拋下話,他便轉身走出廂房.
自從她淪落青樓,早看盡他人眼中的輕視與奚落;雖然無力改變,卻仍教她黯然神傷.
眼見她的落寞,桑慕綺好心地安慰:
「妳別理他,他那個人不識好歹、頑固不通,又沒同情心.」
柳如嫣輕輕地搖頭道:
「他總是幫了如嫣,如嫣心存感激.」
「慕綺,我們也該走了.」冷傲霜和聲提醒.
「好吧!」她點頭,卻忍不住埋怨:「難得出來開開眼界,卻讓大張大富那死肥豬給破壞了!」
一聽她要走,柳如嫣忍不住開口挽留:
「諸位公子出手相救,如嫣無以為報,這會就請人備些水酒宴請各位公子.」
月紅立刻幫腔:
「是啊、是啊!咱們如嫣彈得一手好琴,桑公子伙不是愛聽得很嗎?」
她意有所指地眨眨眼;憑她的經(jīng)驗,早看出柳如嫣對這白凈斯文的桑公子是動了心啦!
冷傲霜趁桑慕綺還來不及允諾前,搶著婉拒:
「不了,我們還有要事在身,先告辭了!」
說著,他便拉著她朝房外走.
「桑公子……」柳如嫣不舍輕喚,生怕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
桑慕綺回首一笑,道:
「下回再來看妳.」
他的許諾,令柳如嫣足地綻開了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