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采衣走至藥鋪前廳時,馮君衡已佇立等候許久,他仰首望著墻壁上懸掛的一幅畫,看得專注,連方采衣來到他身邊都沒察覺。
“馮公子,為啥瞧這幅畫瞧得這么專心?”
“喔,是這幅畫好精致,將大夫的神韻笑貌描繪得活靈活現(xiàn),我瞧著瞧著,忍不住就出神了。不過這畫我左看右看,就是覺得有些怪,可又說不上是哪里怪。方大夫,這是哪位名家為你繪制的?”
“是一位朋友的巧思,有一點你說對了,不過,你再仔細瞧瞧,這不是畫。”
“不是畫……”馮君衡定眼仔細瞧,神情瞬間改變,轉(zhuǎn)為驚訝贊嘆:“啊,這的確不是畫,這是以絲線繡出來的。繡此畫的人手藝精湛高超,真是妙!”
“朋友為這種刺繡畫像取名為;‘繡畫’。她呀,心思細又巧,對刺繡情有獨鐘,手藝之好,是我生平僅見!碧崞鸷糜眩讲梢滦Φ煤萌。
心思細致、繡藝精湛、對刺繡極度癡迷……
聽著方采衣的描述,讓馮君衡不由自主想起一個人……
“馮某冒昧,若有機會,可否請方大夫代為引薦?馮某想認識這位高人。”
“為什么?聽馮公子之言,似乎對刺繡頗為熟悉!
“過去本家事業(yè)正是以織繡起家,因此對這方面多少有點了解!
他的眼神閃爍著好奇和熱切,渴望能和此人相識。
“原來如此!狈讲梢碌恍Γ粗T君衡,未再答話。
相較于馮君衡的熱忱,在方采衣心里浮現(xiàn)的是“她”提及往事時惆悵難掩的傷懷表情!八痹(jīng)愛過的人,也正是傷“她”最深的人。不過一年,因為命運的捉弄,他變了,成長了,可是“她”卻一點也沒改變,心頭的傷只怕表面才稍稍愈合而已。身為好友,又是行醫(yī)之人,怎么也不忍逼“她”去碰觸那個脆弱的傷口。
“她”的心結(jié)是否能解,決定權(quán)只有“她”本人和老天爺可以做主。旁人無論再怎么關(guān)心“她”,也無權(quán)置喙!
“方大夫!币姺讲梢鲁聊徽Z,馮君衡出聲提醒。
“喔,對不起,我一時閃了神。關(guān)于馮公子這點要求,很抱歉。
我這位朋友生性極重隱私,不擅交際,更不喜結(jié)識外人,所以我無可奉告,請原諒!
“這樣啊,那無妨,是我唐突了。不過……我心中有個小問題,可否再冒昧請問方大夫?”
“請說。知道的,我一定知無不言。”
“請問大夫,這幅繡畫和婉約繡坊可有關(guān)系?”馮君衡試探問著,方采衣一聽暗暗吃驚,心忖該不會是方才兩人碰面,婉若不小心露了餡吧?
“不,沒有關(guān)系。馮公子,為何會有此一問?”
“嗯,是因為地緣關(guān)系。婉約繡坊和藥鋪比鄰而居,碰巧大夫這兒又掛了這么一幅精妙的繡畫,我一時才做了聯(lián)想!
“哈,是馮公子想太多了。”方采衣故做無事敷衍笑道,背后卻冒出一身冷汗。
馮君衡也太會聯(lián)想了點,這人心思之細膩可不輸給婉若啊!
看來她得跟婉若提個頭,要婉若自個兒多提防點。
“那我告辭了,多謝方大夫。”無法解釋為什么心頭會有一股深沉的失落,馮君衡一個輕淺苦笑,對方采衣一揖致謝后,隨同孫家來接他的人一同離去。
看著馮君衡漸遠的身影,方采衣忽然有種想法,馮君衡和婉若之間……好像不會這么簡單就了了……
* * *
當晚,回到孫家,用過晚膳,馮君衡一人坐在客房里沉思。孫志成要和他商量日后貨物運送之事,特別過來客房一趟。
人一踩進門,就看見馮君衡專心想事情想得出神了。
不知夏季如今何在?蕭姑娘她……真的不是夏季嗎?
“她……現(xiàn)在好嗎?”心頭的牽念忍不住脫口而出。
“君衡老弟,你說誰好嗎?”孫志成走至馮君衡面前坐下后,一雙眼看著他老半天,面露了然之色道:“哦,該不會是你的心上人吧?
我看咱們來回西疆這一路,你有好些時候都不說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喔,沒什么,只是想起一位故人,不知道她現(xiàn)在人在何方,過得好不好?”
“看來這人對你來說頗具意義,需不需要大哥我?guī)兔Γ俊?br />
聞言,馮君衡突然心生沖動,很想開口請孫老板幫忙找人,可是……唉,找到又如何?再說,馮君衡打心眼里認定今天遇見的那位蕭大小姐就是夏季,原因為何,他自己也說不上來,而且那位蕭姑娘也有夫有女了,他對夏季……該死心了!
死心……?馮君衡深感訝異,沒想到他竟會用這種字眼!爸x謝孫大哥,不過無妨啦,就是隨緣吧!”馮君衡無奈微笑回道。
“這樣啊,好吧!如果往后有任何事需要我?guī)兔,可千萬別跟我客氣!”
“我知道。對了,這么晚了,大哥還來找我,可是有事相商?”
“對對對,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關(guān)于布行貨物運送的事,我想跟你商量,聽聽你的意見。天海不念舊情,過河拆橋,往后我是決計不想再跟天海合作了?墒翘旌J墙系貐^(qū)最大的船運行,又占地利之便,跟他們撕破臉,以后貨物運送要找誰合作,地點、規(guī)模都是一大問題啊!”
“孫大哥,眼前就有個頗合適的選擇,你聽過迎風瀟灑嗎?”
“聽過,這一年多以來,他們穩(wěn)定成長,不過瀟灑的規(guī)模比天海小太多了!目前聽說只有三艘船,以他們現(xiàn)有的格局,想吃下我的貨量,簡直比登天還難!”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迎風瀟灑當前規(guī)模小歸小,但潛力無限,別忘了天海也是聚沙成塔,才有今日的景況!來朱河鎮(zhèn)后,我有特別打聽過鎮(zhèn)內(nèi)的事,有關(guān)瀟灑的事,我相當了解,這間船運行絕對是值得大哥你合作的對象。”
“可是他們現(xiàn)在的規(guī)模大小,要運送我的貨,的確是有困難!”
“小可以變大,大哥何不找瀟灑談合作?若談得成,投資瀟灑,當半個老板,這樣就不怕再遇到第二個天海了。”
“哎呀,好主意!君衡,還是你的腦筋動得快。不過……我還有個疑問,你我和瀟灑主事素不相識,你為何會極力向我推薦他們?”
“大哥還記得兩個多月前的漓江水患嗎?那場空前的大水患造成數(shù)以萬計的百姓流離失所,朝廷雖然盡力救援,難免還是有不周全之處。那時瀟灑主事下令整個瀟灑停工,派所有瀟灑人支援官家,共同處理水患。瀟灑主事有一顆寬宏體恤、悲天憫人的心,這樣的人正是能成大事之才!聽聞瀟灑的義行,感動之余,更讓我想結(jié)識這位主事!
“哦,竟有此事?我平日忙于生意,倒是疏忽了這樣的消息。嗯,聽你之言,迎風瀟灑的確是個值得考慮的合作對象。君衡,這件事就委托你幫我處理吧!”
“好,明后日我就找時間上迎風瀟灑,同主事談去。”
* * *
隔日一大早,馮君衡就前往瀟灑,代表孫家布行遞上拜帖,欲訪主事。
在大廳內(nèi)等候半晌,接待的人面露歉然出來回復馮君衡道:“馮公子,很抱歉,我家主事昨日外出洽商,至今未歸,所以今天可能無法和您會面了。我已留下馮公子的拜帖,待主事回來,我同他回報,再差人專程通知馮公子,到時再有勞您前來和主事一談,可以嗎?”
“嗯,也好,那就麻煩兄弟你了。對了,方才我在門口看見貴行在征總管,這是……?”
“喔,是啊,近來瀟灑生意成長迅速,主事一人忙不過來,想請個伶俐的幫手來幫忙分擔工作。孫家布行買賣做得大,想必人才濟濟,馮公子有此一問,是不是心中有什么理想的人選可以推薦。俊
“哈哈,只是一時好奇,隨口問問罷了!馮某不才,又是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實在幫不上忙!
“原來如此!
“那我先走了,兄弟請留步,我自行離去即可!
“好的,馮公子慢走!
雖然今天是白跑一趟,但負責接待的人客氣有禮,給了馮君衡極好的印象。他放心離開,靜候通知,改日再會瀟灑主事。
但是怎么也沒想到,會在這種狀況下,又遇見近來心心念念的容顏。
離開主屋,走在庭園往大門的通道上,一襲步履款款的鵝黃身影迎面而來,臉上綻著燦笑,無憂無愁,純真仿若天上落人凡塵的仙子。
他和她之間的緣份似是未絕?否則老天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安排他們相遇?
她的笑清妍甜美,吸引住他的目光,看著她一步步接近自己,馮君衡只覺全身血液瞬間逆流,身子僵直,四肢微微顫抖,思考跟著中止。他腦里轉(zhuǎn)的想的,只有一件事,他該怎么跟她說抱歉?
明知她已有夫有女,但他依舊管不住自己的心,想多見見她、想再跟她多說說話,至少該慎重對她說聲抱歉的。
心頭怦然劇烈,思緒漫天飛舞,正在躊躇著該拿什么話當作開場白,誰知這道亭亭身影竟然頭也不回,大步從他面前走過,根本對他視若無睹。
馮君衡一怔,隨后即刻回神,喚住黃衣女子。
“夏季,請留步。”
“夏季?你叫誰啊?冒失鬼,你認錯人了啦!”蕭竟月白了馮君衡一眼,斥他莫名其妙,轉(zhuǎn)頭就要走。
“等等,夏季,我是馮君衡啊,昨天我們才在韶安藥鋪見過面的,你不記得了嗎?”馮君衡心急,拉住蕭竟月的衣袖,阻攔她欲離的腳步。
馮君衡這個名字好像是十惡不赦的代稱似的,蕭竟月一聽立刻回頭,嬌俏的臉蛋上寫滿了怒氣。這家伙叫做馮君衡,連聲喊她“夏季”,又說昨天在韶安藥鋪見過她。難道……
“馮君衡?你說……你叫馮君衡?”
“沒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那你老家在哪里?”
啊,夏季為何問他的家在何處?馮君衡心里浮現(xiàn)些許的納悶,但他還是照實回了蕭竟月的問題:“江北,殷州!
馮君衡,江北殷州人氏,一字半分不差!
“好啊,原來就是你這個壞東西,害我們姐妹不能團圓!”
她咬牙切齒,語帶指責。
“夏季,你到底在說些什么?”馮君衡如墜五里迷霧,完全被弄糊涂了。
“你這個大混蛋,我討厭你,我一輩子都討厭你!”
“對不起,夏季,過去是我不好,你想怎么罵我打我,盡管動手。
只要能夠贖罪,我什么都愿意做,只希望你能夠原諒我!
好啊,原來這個家伙還搞不清楚狀況,將她當成了那個夏季!
也好,冤家路窄,雖然她不是事主,但今天教她碰上了,若不趁機給他點教訓,她就不叫蕭竟月!
念頭乍起,遠遠又來個人影,真真是天時地利人和也!蕭竟月瞳兒一轉(zhuǎn),狡猾一笑,心頭頓時有了主意。
就在馮君衡怔怔出神的當頭,蕭竟月突然伸出雙手抓住他,再一個反轉(zhuǎn),遠看竟像是他緊握住她不放。
那道適時的“東風”愈走愈近,蕭竟月拉開喉嚨,放聲呼救。
“韓朔,快來,這個可惡的家伙輕薄我!韓朔,救命。
一眨眼功夫,韓朔身影如迅雷般降臨,在馮君衡還弄不清發(fā)生什么事之時,耳邊只聽得一道渾厚嗓音怒斥:“大膽登徒子,竟敢輕薄二小姐!”雷霆萬鈞的掌風隨之襲來,熾熱的掌心貼上他的胸膛,將他的身子震飛有數(shù)步之遠,胸口突感一陣緊悶疼痛,口中一甜,嘴角已然嘔紅。
“你不懂武功?”發(fā)現(xiàn)對手只是個文弱書生,韓朔馬上收手,但警覺性仍在,牢牢將蕭竟月護在身后。
“快,再攢他兩拳,踹他三腳,快。 笔捑乖滦⌒》廴瓝]舞,在一旁吆喝,一臉幸災樂禍。
比二小姐還了解她自個兒的韓朔一瞧,已明白是怎么回事。
“二小姐,以后不許開這種玩笑!方才要是我一個失手,這位公子只怕性命早休了!”韓朔沉聲,略帶斥責,語落的同時,已攙起馮君衡,并自腰間摸出一罐傷藥塞入他的掌心。
“照三餐服用,你沒有武功,一個月內(nèi)不可勞動,好好靜養(yǎng),才能痊愈,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韓朔,你……可惡!你知不知道這個壞蛋是誰?”韓朔居然對敵伸援,蕭竟月怒不可抑,當著韓朔面前跳腳。
韓朔不語,以眼神代替回答。
“他是馮君衡,江北殷州的馮君衡,那個該千刀萬剮,下十八層地獄油鍋煎煮炒炸燉的壞蛋!”
原來……莫怪二小姐如此生氣。韓朔眉一挑,面露了解之色。
不過不管二小姐再怎么生氣,馮君衡挨了他一掌,也夠了!
“雖然主事不在,但他有令,要我看好二小姐,我們走吧!”韓朔搬出蕭竟月最敬畏的人,果然語一出,蕭竟月乖乖聽話,任他拉著,往主屋方向走去。
臨去前,蕭竟月還不忘回頭,惡狠狠瞪了馮君衡幾眼,又對他扮個鬼臉,才心甘情愿轉(zhuǎn)頭離去。
馮君衡怔怔立在庭園里,直到韓朔和蕭竟月離去許久,才回過神。
光從韓朔看蕭竟月的眼神和說話的語氣,馮君街便明白韓朔心系蕭竟月,昨天遇見的蕭大小姐早已婚配,莫非韓朔就是她的夫婿?
可是……這么想又不太對!今天遇見的夏季跟昨天遇見的好像不太一樣……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穿著不同,無可厚非,但是感覺卻相差很多,昨天跟今天的夏季似乎不是同一個人……
沉思間,馮君衡突然想起蕭婉若昨日之言——“我是迎風瀟灑的大小姐!
而韓朔喚剛剛那位黃衣女子……“二小姐”……?
難道說有兩個夏季……?
馮君衡恍然大悟,大小姐和二小姐,到底誰才是他要找的夏季?
韓朔又是誰的夫婿?這些謎題,他非弄清楚不可!
為了夏季,離開瀟灑前,馮君街心中有了決定。
令命令當天下午,蕭婉若有事回家,蕭竟月一見姐姐回來,就得意洋洋上前邀功。
“什么?你整了馮君衡?蕭竟月,你知不知道你壞了我的計劃,這下你害慘我了!”聽聞妹妹做的好事,蕭婉若失了平日端莊的形象,忍不住放聲大喊。
真是兩個程咬金!人算不如天算啊!
蕭婉若不住扼腕。昨天之事,她本有十成把握,確定馮君衡已經(jīng)死了心了,天曉得這家伙竟會陰魂不散跑到瀟灑來,好死不死又遇上調(diào)皮沖動的竟月……天注定的,就這么硬生生砸了她的如意算盤!
“婉若,你胡說什么?我?guī)湍愠隽艘豢跉猓趺磿呛K你?”
“唉,你一整他,怕是露餡了!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在韶安藥鋪…
…”
蕭婉若將昨日之事告訴妹妹,蕭竟月聽完,小臉垮了下來。
“天哪,天哪,婉若,對不起,沒想到事情好好的,反倒被我弄巧成拙!”
“算了啦,整都整了,再來得想其它對策,別讓他再找上我,往后才有清靜的日子過!
“對對對,整都整了,至少我?guī)湍愠隽艘豢跉!婉若,你不知道,昨天姓馮的混蛋挨了韓朔一掌,整個臉皺在一起,痛得差點沒吐血的蠢樣,看了實在大快人心。 笔捑乖曼c頭如搗蒜,愈說愈得意。
什么,馮君衡挨了韓朔一掌?這……
剛剛竟月沒說。
“你叫韓朔打了他一掌?蕭竟月,你怎么能這么做?韓朔武功那么好,馮君衡是個文人,不懂半點武功,挨了韓朔一掌,豈不去掉他半條命嗎?”蕭婉若嚇得面如土色,說話又快又急,擔憂全寫在臉上。
“婉若,你這么激動于嘛?你不是很討厭他,巴不得跟他劃清界限,一輩子再也不相見的嗎?”蕭竟月向來粗枝大葉的思考忽然間大轉(zhuǎn)彎,變得細膩起來。
雙生子之間的心有靈犀比常人更為容易且強烈,此刻蕭競月不只感受到姐姐心頭的擔憂著急,還有一種復雜的陌生情緒,那是她從未體會過的感覺。
“我……我是討厭他沒錯,可是你要整人也不能這么玩法,要是玩出人命,那該怎么辦?”妹妹無心一語,才讓蕭婉若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知不覺流露出真正的心事,幸好蕭竟月沒發(fā)現(xiàn),她趕忙話鋒一轉(zhuǎn),又將心情掩藏。
“哎喲,那個混蛋是禍害,注定要遺千年,死不了的,你擔心什么?”
“哼。”心頭驚惶未定,蕭婉若冷嗤一聲,猶是氣惱。
嘿嘿,蕭竟月一雙賊眼滴溜盯著姐姐瞧,心里偷笑,端莊沉靜的蕭婉若居然會發(fā)火,而且是為了一個混蛋,這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
機會難得,錯過不再,她要不趁機追問,豈不是傻瓜?
“婉若,我要間你一個問題,但你可不能生氣喔!”蕭竟月一臉正經(jīng)問著。
“什么問題,說吧!”蕭婉若毫不在意,她太了解她的妹妹了,玩心重的她,再怎么問,還不是那些孩子氣的問題。
“婉若,我發(fā)現(xiàn)你呀,根本口是心非,嘴上說討厭那個混蛋,恨不得永遠都別再見,可是一聽到他挨打,就緊張得要命,你心里該不會還喜歡他吧?”
蕭竟月難得開竅,不料妹妹會有此一問,而且問題一針見血,蕭婉若臉上一熱,登時啞口,無言以對。
“喔喔,臉紅了,蕭婉若,你心里有鬼喔!”
“蕭竟月,你……你敢笑我!”
“我哪有笑你?明明就是你自己不打自招!”蕭競月得了便宜還賣乖。
“蕭竟月,你再羅嗦,韓朔我這一借,就不還你了!”對付蕭竟月最好的方法就是掐住她的弱點,轉(zhuǎn)移話題。
“韓朔?你要借韓朔干嘛?誰又答應(yīng)你說韓朔要借人了?”
一提到韓朔,蕭竟月馬上變臉,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
“我說的。咱們兩個是親姐妹、好搭檔,如今姐姐我有‘難’,加上你壞了我的計劃,你這個做妹妹的不出點力幫忙,說得過去嗎?”
“啊,好啦,好啦。那要怎么幫?”
蕭竟月答應(yīng)得百般不情愿。
“在馮君衡對夏季死心之前,瀟灑只能有一個‘大小姐’,韓朔就是大小姐的夫婿……”蕭婉若細細對妹妹說出心中的計劃。
“嗯嗯,這沒問題,我們是姐妹,要學你還不簡單!”蕭竟月完全忘記昨天韓朔在馮君衡面前喊她,是左也一句二小姐,右也一句二小姐,馮君衡除非耳聾,不然不可能不聽進耳里的。
“你話說出口了,就得照承諾好好去做,要不,這次如果又壞我事,我就跟大哥告狀!”蕭婉若瞇眼威脅。
“會,會,我一定會全力以赴!”蕭竟月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的親大哥。
不管馮君衡找夏季有什么目的,也不管自己心里對他真正的感覺是什么,此時此刻,蕭婉若只想逃得遠遠的!
其實她自個兒隱約明白,她心底對他還是有情份的,只是曾經(jīng)受過的傷害太深,她沒有勇氣,也不想再嘗試一次那種心碎的苦痛!
她根本不相信,過去打心底瞧夏季不起,視她如蛇蝎,避之惟恐不及的馮君衡會有轉(zhuǎn)性,想彌補夏季、想了解夏季,甚至……想愛她的一天……
他的愛……都給了鄒婷;而她的愛……已經(jīng)息了、止了跟渴望平靜的心一樣,止了……
* * *
再過兩日,瀟灑差人通知,邀馮君衡過府洽談。馮君衡聞訊,喜出望外,時間接得剛剛好,他正好可上瀟灑找主事洽商,一遂心中所愿。
他決定要上瀟灑當總管,這是個千載難逢的良機,唯有進去瀟灑,才能接近夏季,澄清他心中的疑慮。等候這兩天,他將心中盤算告知孫志成,又費了好大一番唇舌才說服孫志成答應(yīng)放人。
他本允諾要入孫家布行,和孫志成共事,誰知遇上夏季,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但也為他的人生帶來另一個轉(zhuǎn)機。
他終于知道為什么夏季忽略漠視他時,他會感到難過;為什么得知夏季已有婚配,他會心痛不已。這一切都是因為愛,他愛夏季,他愛上她了!
不知道這份感情是何時滋生的,但無所謂,重要的是他確定自己真真正正愛上夏季了。
臨出門前,在大廳遇見孫志成。
“君衡老弟,要不是為了你后半輩子的幸福著想,要我放棄你這么個好人才,白白送給瀟灑,我光想就不甘心!”
“孫大哥,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別謙虛了。你自己要是沒有兩下子,孫家布行能有如今的榮景嗎?”
“哈哈哈,你真是會說話!好啦,既然答應(yīng)了,我就不會反悔。
也好,如果你順利當上瀟灑總管,我和他們的合作也談成的話,有你居間處理事情,這對雙方來說是兩全其美,利益均沾啊!”
“孫大哥這么說就對了!”
“嗯,不過君衡啊,等你順利進了瀟灑,忙完自個兒的事,可別忘了你之前答應(yīng)我,要幫我妹子選繡品辦嫁妝的?椑C方面,你比我拿手得多,有你幫忙,一定能幫我妹子選到最上等的繡品,讓她風風光光出嫁!
“沒問題,這對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而已。時間差不多了,孫大哥,我這就前往瀟灑見主事去了。”
“嗯,路上小心啊!”孫志成不忘叮嚀。他知道馮君衡日昨上瀟灑,挨了瀟灑護衛(wèi)一掌,雖然這兩天有他家的武師幫他運氣療傷,馮君衡也按時服藥,但畢竟是個文人,不像習武者有內(nèi)力護身,先天上就吃虧許多。
看著馮君衡從容遠去的身影,孫志成心中默默祝福著,希望這個歷經(jīng)重重磨難考驗,變得成熟穩(wěn)重的大少爺,真能如愿,求回這段錯過的姻緣。
* *
迎風瀟灑,主屋。
“你就是馮君衡?”一道醇厚好聽的男子嗓音,不急不徐開了口詢問。
“正是!瘪T君衡昂首回話,只見眼前問話之人,容貌生得英朗嚴肅,周身散發(fā)著威不可侵的王者姿儀,不消說,他必定就是瀟灑主事。
“好,我就是你要找的瀟灑主事蕭敬天。你在拜帖上說你為孫家布行而來,孫家布行和天海合作已久,為何會找上瀟灑,蕭某深感好奇。”蕭敬天不拐彎抹角,直接提出心中疑問。
“因為天海背信忘義,所以孫家布行決定更換合作對象,孫老板和我……”馮君衡將天海過河拆橋,間接促成他和孫老板相識的始末,源源本本說給蕭敬天聽。
“嗯,原來如此,孫老板有此意愿要和瀟灑合作,蕭某樂意之至。
相關(guān)細節(jié),馮公子請再細說。”
“主事,稍安勿躁,在續(xù)談合作之前,馮某想先和主事談總管一事!
“總管?”蕭敬天語氣一揚,滿是不解。
“是的,我想應(yīng)征瀟灑總管!
“為什么?你不是已經(jīng)在孫老板手下做事了嗎?”
“為什么?原因……我想不必明說,主事應(yīng)該心知肚明。”
“笑話,你我素昧平生,你存什么心想進瀟灑,我怎么會知道?
我處世向來講求圓融,公私分明,不喜樹敵。你既已是孫老板手下的愛將,我再答應(yīng)讓你人瀟灑工作,豈不是得罪孫老板了嗎?所以你想進瀟灑這事,很抱歉,我不能同意!”
“主事,我并未在孫家布行工作,你的回拒不成理由,我無法接受!瘪T君衡語氣態(tài)度皆堅定,抬頭無懼承接蕭敬天的目光,回以一個深深的笑容。
兩人交會的視線里,馮君衡的目光是坦誠,蕭敬天則是薄怒略帶譴責,他明白馮君衡是打定主意,非進瀟灑不可!
昨日蕭婉若已對蕭敬天提過和馮君衡相遇之事,想當初馮君衡對蕭婉若的薄情忽略,如今卻執(zhí)意要進瀟灑,蕭敬天當然明白馮君衡的目的就是——夏季,但是他不懂馮君衡為何要找夏季?
蕭婉若的想法和立場已對他說得很清楚,身為兄長,該做的就是尊重妹妹的意愿,好好保護妹妹,不能讓她再受傷害!
至少在他弄清馮君衡真正的意圖之前,他不會讓馮君衡有機會再接近蕭婉若!
“我討厭你就是理由,你不該叫做馮君衡就是理由,不管你多有才華,我都不會聘用你當瀟灑總管!結(jié)果就是這樣,接不接受在你,與我無關(guān)!”
“我不該叫做馮君衡?哈哈哈,我明白了,主事是為了夏季一事遷怒于我!
“夏季是誰,我聽都沒聽過!笔捑刺焓缚诜裾J。
“主事,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若不是因為夏季,誠如你方才所言,我們素不相識,你沒有道理對我心生偏見,存有敵意。”
“你要怎么想,都與我無關(guān)!
“主事,我一定要進瀟灑當總管,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哼,好狂的口氣!瀟灑是我的,總管是你想當就當?shù)膯?我不點頭,你又能奈我何?”
“外傳瀟灑主事為人嚴厲明理,知人善任,是故能在短短兩年為迎風瀟灑闖出一番名號。但今日看來,外界傳言怕是有誤。過去高傲的馮君衡曾經(jīng)辜負夏季是事實,但我有才華,有熱忱,想當總管,助瀟灑打下一片天,這又是另一回事。誠如主事適才所言,您公私分明,我相信主事會懂得權(quán)衡事情的輕重才是。”
馮君衡一番信心滿滿又合情合理的言語,讓蕭敬天心中對馮君衡的看法稍稍有了改變。
這人很有自信,談吐亦不俗,撇開婉若之事不談,倒是個人才!
好,就讓他看看這人葫蘆里究竟想賣些什么藥?
“想要化解我對你的偏見,拿出誠意!
“我一定會的!瘪T君衡拋下挑釁的微笑,從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