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令月后
于宅餐廳。早上七點半。
“嗯哼!”于人俊伸個懶腰,慢條斯理地走進餐廳。
餐桌上,于家三姐妹都已到齊,正沉默地吃著早餐。
“咦?好個三美圖,你們是不是搞什么秘密聚會?”于人俊笑笑,邊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人俊哥哥,”于俐巧甜美地對他微笑,“那壺咖啡是二姐特地煮的!
“喔?”于人俊不在意地揚揚眉,拿起杯子往嘴里灌。
怎么?她煮的有什么大不了?老早知道一定是她煮的,所以才要嘗嘗……已經(jīng)好久沒有喝到……
“噗!”于人俊突然噴出一大口!袄咸,”他兩道俊眉擠在一起,“是誰擺了一壺墨水在這兒……俐巧,你竟然騙我!”
“哪有,那明明就是二姐煮的……”她瞥了眼身旁的于俐潔。
于俐潔兩手端了杯咖啡,怔怔地瞧著里頭的黑色汁液,對于三人的對話恍若未聞。
三人互看幾眼,懂了。那種樣子煮出來的咖啡,難怪難喝。
“搞什么,于俐潔,”于人俊坐到她對面!胺咐夏暌纱舭?”
對于他的挑釁,于俐潔瞪他一眼,沒回話。
于俐潔變了,要是以前,她老旱罵到屋頂翻天;現(xiàn)在她卻沉默。打從兩個月前她搬回家住,就這副德行。
到底發(fā)生什么事?
此時,于人豪徐徐走進,不多廢話地倒了杯咖啡。
“人豪──”于俐巧正想提出警告,已經(jīng)來不及。
于人豪猛灌一大口,整個身子一僵,一手掩住臉。
“真難喝。”他放下杯子,沉著俊臉走至于人俊身旁坐下!袄衔灼牛愎室庹?”
于俐潔看也沒看他,緩緩喝了口咖啡,嘆口氣,又怔在那兒。
“無聊!”他逕自吃起早餐,于俐潔不跟他吵就沒什么好玩的。
“早安!庇谌私苡淇斓刈哌M餐廳。一日之計在于晨,早上是他心情最舒暢的時刻。他優(yōu)雅地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不行!”于俐巧大喊,“人杰哥哥,別喝。因為那是二姐泡的……”
“是嗎?”于人杰溫文一笑,“那我更要嘗嘗……”很快嘗了一口。
可憐的于人杰,連他也逃不過于俐潔的荼毒。
只見于人杰閉起眼,彷佛陶醉其中!罢婧煤,不愧是俐潔的咖啡!
老天,又是個特異體質(zhì)的人類。
“俐潔,感覺你沒什么精神。有事可以說出來,我們幫你想想法子。”于人杰坐到位置上,體貼地開口。
“沒事!庇诶䴘嶋S口應(yīng)道。就算是他們也幫不了忙。
“該不會是為了那個陶大少?”于人俊揚揚眉。他一見到陶澤明,便直覺兩人是同好,都喜歡女人,更喜歡換女人。
“陶大少?”于人杰蹙眉,“你是指爺爺?shù)闹两惶赵吹耐鈱O,陶澤明?”
“嗯,”于俐巧附和地點頭!岸沂菭敔敯才潘麄兿嘤H的!
“這樣啊,”于人俊撇嘴,“希望陶大少能追到俐潔,否則下一個就不知誰要遭殃了!
“無聊男子!庇谌撕缹μ諠擅鳑]啥好印象。
“人豪,又不是你要嫁,最重要得看于俐潔的意思!庇谌丝√а劭纯创粽挠诶䴘崱U娓悴欢,大夥兒聊她的事,她反倒像局外人!坝诶䴘,你別那種死樣子,準備當僵尸?”他愈看心里愈不爽。
“二姐,”于俐巧很清楚,要讓于俐潔有反應(yīng)只有一種方法!皩W(xué)長昨天跟我問起你──”
一聽于俐巧提起衛(wèi)擎宇,于俐潔心神一蕩,整個人從呆怔中歸來。
“你說……什么?”她咽口口水,強抑心中激動。
果然。于俐巧接著說:“學(xué)長問……你過得好不好?”
好巧。她也想問衛(wèi)擎宇相同的話。
自從那晚分手,兩人就未曾再碰面,至今已整整兩個月。衛(wèi)擎宇從德國回來,不曾到店里找她。
他現(xiàn)在不再畫漫畫了,不需要再找人合租房子,一個人住應(yīng)該過得很愜意。
為什么不來找她?就算他們不再同住,他也知道她在哪兒工作,為什么連一次都不來探望她?難道真就此成了陌生人?
于俐潔只覺心痛難耐,她自己決心斬除兩人的關(guān)懷,卻又渴望重修舊好?
她到底想不想忘了他?為什么會如此矛盾?
“我不吃了!彼康仄鹕恚x開餐廳。
“呃,我也吃飽了。”于俐巧拿起柳澄汁尾隨其后,她必須和二姐好好談?wù)劇?br />
留下四人錯愕地望望彼此。
老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 ※ ※
于俐潔走進客廳,悶悶地坐上沙發(fā)。
衛(wèi)擎宇、衛(wèi)擎宇、衛(wèi)擎宇……她竟忘不了他!花了兩個月,她反而更想他。
怎么回事?難道她真的愛上他……愛得不可自拔、愛得難以抽身、愛得心不由已?她想見他,渴望的意念深得難以置信。
于俐潔,怎么回事?你到底要什么?
“二姐,”于俐巧輕巧地坐到她身旁!霸谙胧裁?”
“發(fā)呆。”她挑挑眉。
“在想學(xué)長?”于俐巧笑道,喝了口柳橙汁。
“不要亂講,我根本不想他。”
“喔,”于俐巧點頭,才怪哩!“可是學(xué)長很想你耶……到德國去的時候,他每天都在想你……”當然有點夸張啦!
“你怎么知道?”
“他偶爾會發(fā)給我電子郵件,每次都問俐潔好不好、身體健不健康、工作順不順利……有沒有想他……”
“啐,衛(wèi)擎宇才不會說那種話!
于俐巧吐吐舌,的確沒有最后一句!安贿^,學(xué)長最近變了好多,從德國回來以后,他變得好積極。以前他的功課就頂呱呱,現(xiàn)在每個教授都對他贊不絕口,”于俐巧悄悄看于俐潔一眼,“學(xué)長變那么多,不知道是為什么?”
“誰知道啊,”于俐潔撇過頭,“幾百年以前就沒聯(lián)絡(luò)了!
“這樣啊,不過學(xué)長倒是常來找我,每次都扯一些有的沒的……”其實只是想打聽你的消息。
“他……常常去找你?”于俐潔拉下臉,心生不悅。難不成他對于俐巧舊情復(fù)燃?
“嗯,反正就聊天嘛!”于俐巧笑得好甜,“跟以前比,學(xué)長真的變成熟了,好有魅力,要不心動還真難!
“心動……”于俐潔冷冷瞥她一眼,“心動就接受他啊,反正那小子老早就對你有意思!闭f得心里更酸。
“二姐,你該不會……吃我的醋吧?”
“俐巧,”于俐潔倏地變臉,“別亂猜,我──”
于俐巧打斷她的話,逕自說著:“學(xué)長很久以前就跟我坦白對你的感情,我比你更早知道他對你的深情。二姐,你應(yīng)該也清楚,學(xué)長不是那種玩弄別人感情的人。如果他說他愛你,絕對真心真意。”
于俐潔當然懂,只是……
“俐巧,你又不是衛(wèi)擎宇,話別說得那么滿。”
“我比學(xué)長還清楚他的感情。學(xué)長的確喜歡我,那就像喜歡一尊美麗精致的娃娃,就像崇拜遙不可及的偶像;但對你就不同,他想要你。簡單地講,他把我掛在床頭欣賞,卻只想把你摟到床上做愛!
聽于俐巧這么說,于俐潔刷地臉蛋全紅。
“你說什么?別亂講什么床上、床頭……小鬼頭!
“二姐,學(xué)長真的好疑心,你就接受他嘛,他愛你愛得好辛苦……”于俐巧膩在她身上,水汪汪的大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小妹,你根本不懂我和衛(wèi)擎宇之間的問題!
“懂啊,你覺得學(xué)長太年輕,小你六歲,你沒有安全感,不敢相信他,對不對?”
“衛(wèi)擎宇連這個都跟你說?”
“猜的,”于俐巧吐吐舌,“你一定會在意,因為一談起愛情,你絕對鉆牛角尖!
“當然,感情本來就很麻煩,牽扯的事很多!
“二姐,你在意學(xué)長比你小,可是愛情是不管那么多的,有時可能只是一個眼神,你就覺得像被閃電打中,愛情就這樣來了,跟年齡、身份、背景完全無關(guān)!
“你想得太單純,俐巧,我跟衛(wèi)擎宇不可能談情說愛,反正我……已經(jīng)忘了他,以后也不會再見面!闭f得連自己都覺得沒說服力。
“我不覺得……二姐,我知道皓哥在你心里戳了個大洞,你應(yīng)該更珍惜自己的感情,既然愛了,為什么又不愿承認?我真不希望你又替自己制造傷口。二姐,為什么你不聽聽你心里的聲音?最真實的聲音……你到底想要什么?”
“俐巧,別說了,我只想徹底結(jié)束跟他的關(guān)系。”于俐潔阻止她,她只覺心里某處已在動搖。
“叭叭!”
突然一陣喇叭聲打斷兩人的交談。
“哇,真準時,”于人俊拿了杯牛奶走出餐廳,打趣道:“陶大少又來了,咦?又換新車了,新款法拉利!
于俐潔不耐地翻白眼,今天她休假,陶澤明又來找她。
“跟他講我等會兒就下樓。”甩下一句話,她逕自上樓。
“看樣子陶大少真的動情了。”于人俊邊喝牛奶邊說,“現(xiàn)在才幾點,該不會搭清晨班機從日本趕來?”
“當然,二姐很有魅力的。”于俐巧一點也不驚訝,不過她還是比較喜歡衛(wèi)擎宇,而且她相信于俐潔也一樣。
“無聊。”于人豪不感興趣地拋下一句,懶懶地爬上樓。
“俐潔!碧諠擅饔鋹偟剡M門,隨即一愣,一股沉重的壓迫感瞬間涌上。
沒錯,每次來于宅,他都得面對于俐潔幾個家人的打量,那群升龍集團未來的繼承人。
現(xiàn)在,坐在沙發(fā)上對他笑的是于俐潔的小妹于俐巧,嬌小美麗、氣質(zhì)出塵、腦袋靈活。
倚在樓梯旁的是比于俐潔小,排行老四的于人俊,笑容迷人,看得出是同好中人,都愛女人。
背對著他正緩步上樓的是最小的于人豪,一頭長發(fā)束成馬尾,臉長得比女人漂亮,不過卻充滿男人味。
遠遠地,仍坐在餐桌旁的是最長的于俐晴,商場上有名的女強人,精明干練,總是戴一副墨鏡,神秘的美人。
而向自己走來的,正是三兄弟排老大的于人杰,溫文優(yōu)雅,帶著可親的笑臉,陶澤明卻隱隱覺得笑臉背后彷佛藏匿一只噬人的猛獅,渾身是股凌人氣勢。
“陶先生,俐潔等會兒就下來,你先坐!庇谌私苄χ写匀挥钟H切。
陶澤明依言坐在沙發(fā)上,和俐潔的家人們隨意閑聊起來。
就在此刻,于俐潔徐徐下樓,陶澤明不禁睜大眼,她真是……美呆了。
一件露肩絲質(zhì)長裙將高挑窈窕的身材展露無遺,外頭套了件白色長袖小外套,深邃的五官涂上淡彩,顯得明艷照人。
“俐潔,”陶澤明趕緊上前迎接她!澳阏娴奶懒!”
對于他的贊美于俐潔毫無感覺,相同的話她已經(jīng)聽過太多次。
“少廢話了,”她不耐地逕自走向外頭!耙ツ膬?”
床上。陶澤明當然沒那么傻,這句話只能藏在腦袋里,等著最恰當?shù)臅r機。
“看你想去哪兒,我都奉陪!碧諠擅骶o跟在她身邊,他決定了,這女人他一定要得到手。
看著兩人離去,于人俊率先開口,“俐巧,我們來打個賭,我猜陶大少會失戀。”
“不要,”于俐巧噘嘴,“我也賭陶大哥追不到二姐!
“那還賭什么?”于人俊斜眼看她!按蟾纾隳?”
“我不介入俐潔的感情,愛情是自由的,由她自己決定!庇谌私苋耘f笑得溫柔。
“誰想介入?我們只是好玩,猜猜那個陶大少的下場。老實說,于俐潔那張臉看起來像去監(jiān)獄,不像去約會!庇谌丝】春脩蛩频卣f。
“嗯……誰幫二姐打開牢門呢?”于俐巧似在附和于人俊的話;不過意思恐怕只有她自己懂了。
※ ※ ※
好累!
于俐潔吃著應(yīng)該相當美味的法式料理,腦袋里卻不斷躍出那兩個字。
陶澤明陪她逛了一天,整個臺北市的名牌精品店大概都光顧過了。她只是隨口一句。這件看起來不錯”,他就叫店員包起來,剛剛逛了一家飾品店,她不過對一條手鏈多看兩眼,陶澤明馬上買下為她套上。
搞什么,這男人也未免凱得過火,于俐潔一想起他的行徑便不覺翻白眼。
此刻,他們兩人正坐在一家高級的法國餐廳里享用晚餐。
燈光搖曳,氣氛浪漫,一道道美食佳肴盡在眼前,于俐潔像木頭人般,一口口吃著,頭也不抬,話也不想多說。她只想趕快吃完、趕快離開,她總覺得透不過氣來。
陶澤明并未發(fā)覺她的心情。邊吃著美食,他不時盯著坐在對面的于俐潔。她才是真正的美味。
“俐潔,”陶澤明笑著開口,“好吃嗎?”
于俐潔看也沒看他,淡淡應(yīng)道:“嗯!辈殴,她根本食不知味。
“我們在一起也兩個月多了,不知道你對我的感覺……”老天,邊說著,陶澤明都不免緊張起來,老實講于俐潔真破了他不少紀錄,包括他到現(xiàn)在連她的嘴都還沒碰到,不可思議。
“感覺?”于俐潔終于抬眼看他,魅惑的眼神在他迫切的臉上轉(zhuǎn)了轉(zhuǎn),“什么感覺?”
“俐潔,我愛你!碧諠擅鬣嵵氐赝鲁,這句話他還是第一次出口!澳隳?”
于俐潔冷眼瞟他,不答話,逕自吃著。
“俐潔,為什么不回答?”陶澤明頗急地追問。
“你希望我怎么答?”
“當然是實話實說。”
于俐潔挑眉,“那你恐怕會難過!
“俐潔,你是不是不相信我?”陶澤明緩緩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精致小盒!拔依显缇蜏蕚浜昧,只等你說YES!”陶澤明打開方盒,里頭是一顆閃閃發(fā)亮的鉆戒。
于俐潔一看,愣了五秒,她淡淡開口,“你在跟我求婚?”
陶澤明點頭,只希望現(xiàn)在就能把戒指套上她的手指。
于俐潔直到此時才認真打量陶澤明。外型像帥,家世背景超優(yōu),是許多女人夢想?yún)s到不了手的,而現(xiàn)在,他卻愿意被自己套牢。
正常的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欣喜若狂,含淚接受吧?
嗯,為什么不接受?他們是多相配的一對,他們之間不會有任何問題,除了……除了她不愛陶澤明。
沉默許久,于俐潔用餐巾輕拭唇邊,“謝謝你今天陪我,我會仔細考慮!闭f完,她迅速起身,離開座位。
“俐潔,你要去哪兒?”陶澤明跟著起身。
“我想去逛逛。”
“我陪你!
“不,我想一個人。”她強硬地拒絕,口氣不容置喙。
陶澤明忍下追上的沖動。她又要徒步逛遍臺北市?那真是她的嗜好,否則何必樂此不疲?
不過,他笑笑,她并沒有斷然拒絕他的求婚,這是好現(xiàn)象。果然女人都是迷戀鉆石的動物,準備大一點的就對了。
※ ※ ※
在幽靜的公園里,在晚風(fēng)徐吹的夜里,你希望和誰相伴?
這個念頭令于俐潔心里頗落寞,踏著小石階,一點精神也沒有。
她希望,希望和衛(wèi)擎宇在一起。那個年輕俊挺、深情款款的衛(wèi)擎宇,她想握著他的手、她想逗他、她想在公園里和他熱吻、和他一起享受涼風(fēng)。
不是陶澤明,是衛(wèi)擎宇。
她愛衛(wèi)擎宇,沒錯,她愛他,卻沒有勇氣承認。
這樣的思念、想念還要持續(xù)多久?要多久她才能忘?
走出公園,對面是繁華的商圈。
于俐潔走進人群,四周是如此熱鬧,她卻只覺得孤獨。再耀眼的燈也照不亮她的心,她在黑暗中、在沼澤里,空氣彷佛正一滴滴流失,她能撐到幾時?
抬眼看見一間書店,她隨心地踏了進去。
也許有一本書能告訴她答案。
文學(xué)、旅游、經(jīng)濟、政治、資訊、心理……于俐潔逛過一區(qū)接一區(qū),卻找不到停頓的地方。
看來這里沒有答案,還是離開吧!
正當于俐潔要離開時,突然架上一本漫畫雜志吸引住她的目光,書上頭竟出現(xiàn)衛(wèi)擎宇的名字。
衛(wèi)擎宇!
心情一陣激蕩,她急忙拿下雜志細看。
他……得獎了?!
※ ※ ※
衛(wèi)擎宇得了漫畫新人獎,這個消息在學(xué)校里如洪水般蔓延開來。上至偉大的教授們,下至稚嫩的大一新生,每個人都得知本校醫(yī)學(xué)院最優(yōu)秀、學(xué)年排名第一的衛(wèi)擎宇竟然畫漫畫!
其實,他也沒料到陸清文會把他的作品拿去參加新人獎,更沒料到自己可以得獎,這樣的結(jié)果也不錯,讓大家認識他的另一面。
衛(wèi)擎宇與兩位損友相偕至餐廳大吃一頓,以示慶賀,回到公寓時,已是晚上八、九點。
打開房門,他緩緩脫下鞋子,往米白色沙發(fā)上一扔。
“砰!”門一關(guān),他無力地癱靠在門上。
擎宇……擎宇……擎宇……
房間里充斥著于俐潔的聲音、她的身影、她的笑容。
他想她,真想她,無時無刻不想她。
那晚分手以后,他仍舊照計劃去了德國,回來時,于俐潔已經(jīng)搬離公寓,所有她的東西都清得乾乾凈凈,現(xiàn)在只剩他一個人住。
他很想去找她。每晚他總無法控制地開車去Coffee。茫铮妫妫澹,然而他只能在外頭看著她,卻沒辦法走進去找她。
于俐潔說得對,他自以為是,總以為做的事都是為她好,把她搞得團團轉(zhuǎn),以為她會因此愛他,以為她會喜歡他做的一切,結(jié)果只是讓于俐潔離開他。
他一直在逼迫她,忘了應(yīng)該讓她有思考的空間。他知道她的顧慮,可是她的顧慮自己卻永遠無能為力。
他永遠小她六歲,永遠比她年輕。他不怪她不相信他,他能了解她不肯接受的原因,但是他們之間真的一點可能也沒有?不管怎么做她都不肯投入他懷抱?
衛(wèi)擎宇合上眼,可以感覺到于俐潔正輕輕撫著他,在他耳邊輕喚著他。
也許該搬家了……
這房里有太多和她在一起的回憶,如果真要訣別,他不能再沉溺……
“鈴──鈴鈴──”
他正想得出神,沒料到竟有人按門鈴。
這種時候會是誰?
雖感疑惑,他仍走去開門。
衛(wèi)擎宇一打開門,便被淋了一身香檳!
“衛(wèi)擎宇,恭喜你得獎!”于俐潔手拿一瓶香檳,調(diào)皮地對他眨眼,“如何,很棒的驚喜吧?”
定了定神,衛(wèi)擎宇抹抹頭上、臉上的香檳,確定自己眼睛沒花,眼前真是他朝思暮想的于俐潔!
又是那種毫不保留的凝視,于俐潔心里一陣慌亂?吹叫l(wèi)擎宇得獎,她興奮到不管三七二十一,馬上買了瓶香檳要為他慶祝,現(xiàn)在她突然覺得自己太魯莽,他們的關(guān)系還那么曖昧。
“我……恭喜過了,該回去了……”她真的受不了那么熱情的眼神。
“不!”聽到她要走,衛(wèi)擎宇沖口而出,“你好不容易來,至少也要坐一下!
不等她反應(yīng),他強硬地把她拉進屋里。
“我去換件衣服,你等一下!闭f完,衛(wèi)擎宇走進浴室,忽然又探出頭!安粶柿锪恕!
唉!還是留了下來,于俐潔真好奇自己為何總是無法拒絕衛(wèi)擎宇?也許她心里本來就希望如此。
環(huán)顧四周,房里少了她果然乾凈多了。衛(wèi)擎宇本來就討厭臟亂,東西總要擺得整整齊齊……忽然,她的目光定在沙發(fā)上的一雙鞋子。
那是……她不禁笑出聲,衛(wèi)擎宇,你什么時候染上壞習(xí)慣?
緩步走進廚房拿了兩只酒杯,走回客廳時,衛(wèi)擎宇已換了件休閑T恤坐在沙發(fā)上。
于俐潔笑笑地坐到他身旁。
“來,一人一杯!彼购孟銠,遞到他手上。酒杯輕碰,她說聲:“擎宇,恭喜,你不繼續(xù)畫真的很可惜!
衛(wèi)擎宇輕啜一口,淡笑道:“既然決定要當名醫(yī)生就不應(yīng)再留念,我現(xiàn)在只打算把漫畫當成休閑嗜好,也許還是可以闖出一片天!
“真臭屁!庇诶䴘嵟乃徽。“你以為那些漫畫家是干嘛的?得獎就開始了?”
衛(wèi)擎宇輕揚嘴角,不反駁!安贿^,得獎的確是很好的紀錄,算是對我曾經(jīng)的付出做肯定,我真的很高興!
于俐潔點點頭,了解他的心情!澳敲,從現(xiàn)在起你要當名好醫(yī)生?”
“嗯,去了德國一趟讓我大開眼界,突然覺得自己懂得太少,我已經(jīng)決定每個寒暑假都要去一趟好好見習(xí),F(xiàn)在我才知道自己過去太志得意滿,醫(yī)學(xué)比我想像中更深奧,我要學(xué)的還有很多……”
聽著衛(wèi)擎宇侃侃而談,于俐潔心里不禁漾起柔情。他真的成熟了許多,不僅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也對自己的未來充滿自信,不阻初識時那個茫然的毛頭小子。
“擎宇,你真的長大了!彼孕牡卣f。
“喔?”衛(wèi)擎宇瞧她,“長大多少?”
“咦?”衛(wèi)擎宇的臉色很認真,不像在開玩笑!笆裁匆馑?”
“在你心中我長大多少?現(xiàn)在幾歲?”
于俐潔一聽,懂了,他明指自己在意的事。
“廢話,”她扭過頭,“你當然還是二十一歲!
“你不是說我長大了?”他嘆口氣,頗感失望。
“那是指感覺上,實際上你當然還是小我六歲。”
衛(wèi)擎宇再啜口香檳,悶悶地開口,“六歲,真有那么遠?”
“很遠很遠,”此時換于俐潔滔滔不絕寧,“想恕看,你才剛出生下來,我已經(jīng)準備上小學(xué);你剛學(xué)會走路,我已經(jīng)學(xué)會怎么造長句;等你上小學(xué)時,我已經(jīng)小學(xué)畢業(yè)準備上中學(xué);等你念中學(xué),我已經(jīng)考上大學(xué);你才開始對女生有興趣,我已經(jīng)跟男人熱戀;等你準備念大學(xué),我已經(jīng)──”
“那等我三十歲呢?”衛(wèi)擎宇不耐地打斷她的話。
于俐潔一愣,衛(wèi)擎宇三十歲,她怎么會知道他在干嘛?
“等我三十歲,一定會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醫(yī)生,”看她怔怔沒反應(yīng),衛(wèi)擎宇逕自接口,“大展長才,造福許多病人,而你呢?”
“我?!”于俐潔不甘示弱地接下去,“那還用說?到時我一定開了一家別具特色的咖啡店,每天為客人遞上一杯香濃咖啡,沉浸在全世界最美的味道里!
“那你猜我四十歲在干嘛?”他挑釁似地問道。
“四十歲?”她斜睨他一眼,“頭發(fā)大概禿成了地中海,牙齒搖搖欲墜,還頂著啤酒肚──”
“不可能,”衛(wèi)擎宇胸有成足地反駁?“看我爸爸就知道,我一定還是迷人的帥哥。”
“臭美!”于俐潔往他胸膛上一捶!澳闶菐浉,那我到時一定還是個大美人!
“是嗎?”衛(wèi)擎宇不置可否,揚揚眉,“不過,我希望你老了最好待在家里,不要出門!
“為什么?”
“因為,”衛(wèi)擎宇悄悄看她!靶『⒆幼钆驴吹綈浩牌!
“你──”于俐潔杏眼圓睜,正想攻擊時卻見衛(wèi)擎宇早已伸出兩手做好防御動作,唇角帶笑。
“哼!”她撇嘴,“我不會變成惡婆婆,我一定是個雍容華貴、受人尊敬的老婆婆,你啊,就不要成了自言自語的孤獨老人,在公園里喂鴿子。”
“怎么會?我一定又慈祥又和藹,小孩子每天都圍在我身邊──”
“衛(wèi)擎宇,”于俐潔搖搖頭,似乎他已無藥可救。“你一定是臭屁仙投胎。”
“不過,”他緩緩開口,“不管你變成惡婆婆或雍容華貴的婆婆,我都愛你!
沒料到他會突然表露愛意,于俐潔頓時一愣。
“俐潔,我知道稱在意什么?是你在意的事我永遠無能為力,我永遠差你六歲,可是……”他坐近她,俊臉靠她好近!袄䴘,在未來我們是平等的。我們可以一起跑,我想看你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六十歲的模樣,想和你一起變成爺爺、婆婆,俐潔,為什么要把自己困?只要從現(xiàn)在起我們中起長大,差六歲又如何?”
他是那么真心,那么誠懇,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于俐潔覺得胸口好難受,透不過氣來,好像不能呼吸。
“擎宇……”她伸手想推開他;卻反被他緊緊握住。
“俐潔,別再拒絕我,我已經(jīng)想了好久、忍了好久……”
他的唇逐漸逼近,落在她優(yōu)美的頸項上,輕輕撩撥她心底的欲望。
“擎宇,別這樣……”可是她的身體卻不斯使喚,他的觸碰讓她沉醉、讓她軟化i、讓她顫抖。
“俐潔,我知道你想要我,為什么不承認?”脫下她的小外套,衛(wèi)擎宇的聲音因滿漲的情欲顯得急促。
“我──”
衛(wèi)擎宇壓上她的身軀,吻住她的唇,不容她抗拒。
“擎宇……”她嬌喘著輕喃他的名字,兩手緩緩伸至他的下腹部,想為他脫下上衣。
感受到她的渴求,衛(wèi)擎宇很快地脫下衣物,露出結(jié)實的胸膛。
“俐潔,”他拉下她的肩帶,“你好美,好美……”
即使現(xiàn)在,她仍不肯說愛他。即使躺在他懷里,即使激情地交歡,即使他口口聲聲的承諾,她仍不肯說愛他。
衛(wèi)擎宇迅速起身,坐直身子,一件件穿好衣物。
于俐潔盯著他,知道自己傷了他。她默默穿回衣物,同樣一句話也沒說。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么?”衛(wèi)擎宇冷冷開口,目光調(diào)向前方!蔽抑皇悄阈褂膶ο?”口氣更冷。
于俐潔只覺一陣心痛,但她明白衛(wèi)擎宇的痛更甚千百倍。
為什么她無法拒絕?如果她無法給他承諾,為什么還要傷害他?為什么無法放手?
“今晚……謝謝你幫我慶!芎玫亩Y物!
對他的冷語侵人,于俐潔無意責(zé)怪,她知道他的心更難受。
“我……我走了,你自己保重。”她轉(zhuǎn)身走向門口。此時,衛(wèi)擎宇突然追上她。
“你看過我畫的作品?”
“還沒!庇诶䴘嵖吹剿锚,欣喜若狂地跑來,根本還沒看到他的作品。
衛(wèi)擎宇深深凝視她,忽地轉(zhuǎn)身走到書柜,拿了一本漫畫雜志。
“看看吧,這是我的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作品,為你畫的!
于俐潔愣愣接過,心情逐漸紊亂,感覺他的態(tài)度像在道別。
衛(wèi)擎宇為她打開大門,淡漠地開口,“于俐潔,以后別再來了,我想忘了你。”
有一瞬間,于俐潔以為自己死了。她整個人僵在那兒,靈魂彷佛躲到心底最角落,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是嗎?”她僵硬地笑笑,“衛(wèi)擎宇,這樣最好……”
“砰!”
大門關(guān)上,于俐潔怔怔站在那兒,動彈不得。
走或不走?留或離開?愛或不愛?要或不要?她現(xiàn)在心里一團亂。
直到剛才那回刻,她才明由自己竟如此深愛衛(wèi)擎宇,那一刻,她只想擁住他,告訴他:笨蛋,忘什么忘,我愛你……
可是她沒有。她沒有說出口。
于俐潔吸口氣,走進雨中。
忘了,忘了也好,她沒有膽量、沒有勇氣接受他的感情,被忘了也對,她不應(yīng)該妨礙他追求別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