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情絲 第六章 作者:容喜 |
“殷品堯——” 他馬上開門,不想聽她尖聲高叫,她不累嗎? “近墨者黑,愈看愈像葉韶。” “葉姐能干,你眼紅嘛! “她不只能干,還很潑辣。文莞,你長處沒學,短處學得倒挺伏。 她斜了他一眼!半S你說去! “不許搬。”這句話幾乎要成為他的口頭禪了。 她皺眉,開口閉口都是否定句,能不能換個詞兒。她在他關門前雙手抵住門扉,仰臉望著他。 “我想搬到葉姐那兒去! “不可能!彼滥X筋,怎么說不聽? “要不,住個三兩天?” “爺爺奶奶怎么辦?”垂眼盯住她,她有充滿朝氣的五官、看不膩的表情變化。誰能接受這樣的文莞?如果不懂她,恐會折損她的壽命。 “一起嘍! “辦不到! “那么我在這兒幫工抵三人食宿! “不需要,這兒不缺工! “可不可以別送月銀給我爺爺了?” “不可以! “放我一馬,下輩子結草銜環報答你?”這有些口是心非。 “不勞費事。”俯視著她,仰望的小臉似曾相識,有陰謀論的味道。 “不幫葉姐縫衣裳應該也不行嶁?” “自然不——” 嘎然閉口,想起來像誰了。無害的殷泊胡,她真染上他的惡習了。 “文莞!” 她無絲毫愧意!伴_不起玩笑?” “為達目的,虧你煞費苦心了! “奈何逃不過狐貍的賊眼!” 十年前以為把文莞扔給別人處理便可安枕無憂,想不到這麻煩長大了還糾纏不放。怪她,安分嫁人天下太平;也怪他,十年后又撿回來砸腳。早幾年不乖可以抽她屁股,眼下的她打不得罵不得,渾身長刺。 “怎么不哭哭啼啼,鎖在房里不出門,像個尋常優柔女子行不行?” 怎么不哭?淚流干了嘛,他煩不煩! “啼哭可是傷心傷肝又傷身,傻子才做這種事,受不了的話,等你一聲令下,我絕不戀棧! “擾人清夢! “只吵你不擾旁人,我可是恩怨分明、就事論事,你心里清楚得很。” 再明白不過,她對品軒、泊胡乃至下人仆傭都好,唯獨不給他好臉色。 “文莞,步步相逼會得到反效果,你休兵讓我考慮考慮! 他以為他正哄騙一個不識事的孩子?好笑。 對他彎身一福。“耳根子凈不了啦,明日請早,小女子告退! 鳥語啁啾,芳草鮮美,重要的是,沒有文莞尖昂的嗓音。 這些日子晚寢,需要時間安靜沉淀白日的喧囂,文莞大清早吵人,甚是厭煩,這會兒安靜下來,卻又覺空蕩蕩若有所失。 怎么回事?兩日不見,倒念起她來。 “你似乎很寂寞?” 忙里偷閑,殷品堯坐在鏡湖旁涼亭內,一壺茶,一卷書,面對清澈湖色,微風送來,柳枝婆娑搖曳,看得他是通體舒暢,殷泊胡偏來攪和。 “不寂寞,而孤獨是種享受,請你別打擾。”頭抬也不抬,翻過一頁,專注在書本里。 誰跟他說這個! “每日所見的第一個人不是文莞,你一定很寂寞!彼麖澠鹚刮那蚁憬馊艘獾男θ。 “我很高興她終于想通了! “你該知道她不會放棄! “知難而退,聰明。” 挑了殷品堯身旁的座位,他自顧自倒茶、潤唇。 “三言兩語可以動搖她?不,文莞不是那么容易被左右! 莫非她絞盡腦汁籌劃更高超的計謀? “她又想了歪點子?”是又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繞不出你神通廣大的手掌心,傷透腦筋有何用?” 句句都是廢話,他沒有耐心成為殷泊胡打發時間的對象。偏轉身,擺明拒絕聆聽。 “品軒病了!币蟛春S口漫談。 他知道品軒病得不輕,而那小子居然趁病要求出去透氣! 不能怪他心腸狠硬,患病之人本該在家休養,焉能反其道而行讓病體出外晃蕩之理。 “我知道?催^大夫,也喝了幾帖藥,該康復了。” “文莞也病了! 心口揪了下,針刺般的微疼代表什么? “品軒過給她的?”盡可能不沾心塵地輕描淡寫。 殷泊胡察言觀色。“我說別操心,可是她堅持親自煮藥照顧品軒。我看得出她很有心,文莞是個好女孩,你說要養她一輩子,我想這法子也不錯,兩全其美! “什么意思?” 殷泊胡忽然像沙漠里渴了一天一夜的迷失旅人般連倒三杯茶,忙著吞咽沒空理他。心滿意足后才發現殷品堯那炯炯目光正眈視他。 殺風景。鏡湖的風光是莊內最優美的景觀,耗費的人力、錢力甚鉅,為的是希望到這兒來的人都能撇開煩憂,享受一片湖光水色,悠悠綠景?蛇@殷晶堯,噴,不解風情! “品軒喜歡文莞,說她文靜又溫柔。” 殷品堯幾乎要岔氣“文靜?” “而我認為文莞也喜歡品軒。你瞧,你與她水火不容,好像累世冤家;品軒卻跟她無話不談.好比兩小無猜,投機得很! “又如何?”他頗不以為然,就不能對他笑臉盈盈嗎?天差地遠! “替品軒討門親,這一來名符其實,成一家人后,她不會覺得虧負了你,更不會有意見。以后溫溫順順喊你—聲大哥,家和萬事興! 殷泊胡詞意誠懇,出自肺腑,可見他用心、想得周全。但殷品堯若見到他那雙挑撥飄動的眼神,便可識破他扇風點火的居心。 “品軒不行,未成形。”幾乎是立刻搖頭。 “先成家后立業,定下心,還怕不成器?”殷泊胡步步進逼。 殷品堯不說話,放在書卷上的心思早飛得老遠。成家?他心門一窒,文莞配了品軒,她得到翰匯莊的全心照顧,他也從此了了對她的責任。但為了避嫌,以后他倆在莊內恐怕是難得一見,品軒與她…… “那我呢?”他自語喃喃。 “嗄?”這老狐貍心眼一直轉,害他趕不及,摸不清,聽不清楚,追得辛苦! 殷品堯隨后露出狡黠的眼光:“品軒不能娶文莞! “這門親事我覺得頗不錯! “不行。” “那兒不妥?” “先擱下,不急! 殷泊胡大驚小怪!安患?文莞就快嫁不出去了。打鐵趁熱,你也算對她爹有交代了! “這事不在我預想之內!彼W爍不定。 “知道,你忙嘛,”啜一口茶!斑@滋味我嘗過。反正小弟我閑來無事,由我來撮合。” “不要你插手!”他疾言厲色,目光暗沉下來,分明與秀媚天光作對!拔艺f這事先擱下就是!” 他故作天真,忽略他不尋常的怒氣!昂谓?” “殷泊胡!”他力持平穩,放下書卷卻臉色霜寒!拔覉D清靜,別再吱吱喳喳吵我。為了安寧,我只有把你扔進湖里,讓你體會魚的快樂!” 殷泊胡立刻將嘴抿成一條線,心中卻想,色令智昏,文莞每天吼他,也沒見他如此嚴厲。 “文莞的事,我自有主張! 沒心思品茗賞景,殷泊胡已經吹亂一池春水。 *** 昏昏沉沉,昨兒個起文莞就沒睡過好覺,全身酸到骨子里,攤在床上動也不想動。 兩片唇像干裂的泥土,口渴,忍著吧!先睡一覺再說,乞求真能睡沉,至少不會有酸疼的感覺,她下意識以舌潤唇。 腦袋瓜好沉,重重的眼簾不想拉開,就這樣,誰都不要吵她,讓她安靜地睡上一覺?墒,沒有力氣的身軀,怎么不由自主地懸空離床?嗯,是不明所以地坐起來,魂怕是離體了。冰涼的汁液滋潤了她的唇,夢中真是無所不能,心想事成,才說口干舌燥,清涼的水便送進口了。 甘泉使她恢復力氣,張開眼,目光迷離,乍見殷品堯的當兒,以為猶在夢中,定腈一瞧,果真是他! 她勉力起身往后挪坐,對著端水杯的他猛搖頭。 她的努力突顯她的虛弱,他不費力地又把她摟近身。 “說話! 她捂住自己口鼻,病軟的搖頭,手微顫顫地指向門口。 早早便將爺爺奶奶趕離她房間,只許送飯端藥的進來,萬一傳給別人,那可罪過! 他佯裝不懂,貼著她耳朵:“文莞,做了虧心事怕討債鬼?” 她氣得眼冒金星,快厥過去了,這惡棍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不是啞巴,就說話! “別靠近我! 好嚴重的鼻音,病得挺重的,他的眉毛動了—下!敖裉斓穆曇艉寐牰嗔耍@梁三日,相信會帶給我深刻舶印象! 牽下她捂鼻的手,將杯子貼近她唇釁,她迷惘地看著他。雖然心中猜疑,但也難得順從,低頭喝下他送來的水。 本想開口道謝,可是為了他一時的良善而敗下陣,豈不辜負她以往的辛苦?不,這一矮化就前功盡棄了!她脫口道: “貓哭耗子! “送來及時雨,一點感激都沒有,程老夫婦知道了會很傷心! 她腦子疼得不能敏捷思考,誰教她沒用,三兩下就病倒……他剛才說什么?對了,他說她不懂感激,指控她的不是……嗯,她好像有點沖,罷了,算她錯。 “謝謝! “嗯,我可得一夜不睡,仔細看看明天的太陽打哪兒出來! 沒力氣理會他的取笑,文莞軟軟靠在床頭。 “什么時辰了?” “夕陽西下。肚子餓了?一會兒給你送飯來! 瞥了他一眼,充滿濃重的懷疑。 “落阱下石非君子所為!币鯓拥奶托乃哦? “你說你是奸商不是君子!彼匾庵刚 “奸商也想找個斗志高昂的對手。” 雖然已經病得頭昏眼花,可是她選擇相信他。 “我已經吩咐下去,熬好了我給你送過來! “嗯!边不餓,不過還是輕輕點頭,不忍拂逆他的好意。過了一會兒,殷品堯沒有走的意思。 “有事?”她吸了下鼻子。 ”想趕我?” “不想過給任何人,即使你不是我喜歡的人,心里也會過意不去! 那么她喜歡的人是誰?他識趣地閉上嘴,扶她躺下。房內冷清,八成探病的全讓她趕跑了。 “躺兩天了,難過嗎?” “昨天還不會,今天使下不了床! “放心休息,我在這兒照顧你!彼硢〉穆曇袅钊诵奶! “不用了,你趕緊回去! “你知道我的脾氣,我想留下來,又何必趕我走?”而且,她無力的模樣不容易惹他生氣。 “以后還要討公道,不想欠你情。” 文莞氣弱游絲,可她的答案真令他啼笑皆非。他微笑,眼底凈是溫柔。 她頭昏腦脹,所以斷定自己看錯了,他肯定是在恥笑她,笑她欠了一屁股人情,卻死鴨子嘴硬。 “你與品軒常在一起?”他壓抑在心中蠢蠢欲動的醋意。 她閉上眼,有氣無力:“時光漫漫,不知做什么好。”爺爺愛釣魚,她偏沒耐性坐在晃蕩的船上等魚上鉤;奶奶擅腌菜,她去會幫倒忙,不找些事做會悶壞身子。 “身子好轉后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不會攔你!眲e讓他倆有機會接近便好。 文莞隨口問問:“甚至幫葉姐制衣?”她等著他一貫的否定。 “喜歡的話,隨你! 她奮力打開眼,撐起肩膀。這人長得像殷品堯,可又不是殷品堯!澳闶钦l?何方妖魔幻化人形竟來戲弄?” ”每天向我問候請安,你忘了?” “你不是他! 他輕嘆口氣:“睡吧,我真怕你胡言亂語! 文莞疲倦地合眼,喃喃自語:“一定是假的,殷品堯不會對我這么好,絕不……” *** 文莞開心地往云綢布坊去,葉韶也張開雙手歡迎她歸隊。葉韶高興得兩眼發亮,完全忘了殷品堯無情無義的刻薄嘴臉,她一點也不在乎那些短少的收入,反而歌頌起他的宏量氣度。 葉韶備了滿滿一桌佳肴款待,文莞像有好幾日沒吃沒喝般的饑餓,光聞到飄香味肚子便咕嚕響…… 文莞張眼,這才認清自己還躺在病榻上,但方才夢中的香味怎么那樣逼真? 是真的,那混著蔬菜的鮮魚味…… “文莞,吃碗鮮魚粥。” 她難以置信,任由殷品堯攙起她虛弱無力的身子。不該他親自來,府里請了許多僮仆,那些姐妹們呢? 他對著驚詫而安靜的她說:“我欣賞你這時候的溫柔! 靠著他肩膀的頭抬起來,定定看住他后下結論:“本來有些懷疑,想不到真是你,原來你真是殷品堯! 沒來由,他的目光暗下來!澳阆M瞧奋?” 她全身攤軟!安,誰都可能體貼關懷,你是我最難猜到的一個。” “似乎我們有很多誤解! 他吹涼魚粥,喂向她。 誤解?現在的腦袋塞不下太多東西,胃倒是可以裝很多食物。 她專心地喝下他一口一口喂食的粥。 文莞的虛疲帶走她的銳氣,宛若柔順的貓偎在他懷中。時光輕慢地流動,沉靜之中他嗅出她身上特有的女子體香,無意間觸碰到她如凝脂般的肌膚時,竟轉出許多柔情。 雖然軟玉溫香在懷,但多年來處身江海練就的機敏意識到房外異樣!捌奋帲M來。” 殷品軒到廚房要文莞的晚膳,廚娘卻說大少爺端走了。他不相信,特地來這兒轉一圈,沒想到真碰上大哥,而且還……破天荒的細心喂食! “大哥。” “病剛好怎么亂跑?” 他對品軒說話,眼睛卻盯著文莞,奈何他一進來便攫走她的注意力。 “我來看阿莞,本來……”覷了眼他手上的白瓷碗!艾F在不用了! 她擠出微笑!爸x謝你,品軒! 對品軒,她絕不會收藏笑容。殷品堯心中有一股氣堵住,難受。 殷晶軒對他大哥的殷勤存疑,看看那一碗粥又觀察他的臉色。文莞本來對殷品堯的舉動不解,見了品軒的神情,頓時心意相通。她人坐直,脫口而出: “你是否下了巴豆害我?” 殷品軒嚇傻了,文莞怎能這么坦白! 殷品堯則是懷疑起自己的耳朵。她真這樣想他,在她心里他竟是如此卑劣之人? “文莞,這是小人行徑!” “那也說不定,你氣惱我,要我記取教訓不無可能! “沒有! “是嗎?” “阿莞!币笃奋幖钡貌遄欤按蟾缯f沒有就沒有!迸滤儋|疑,明天大哥一怒之下會將無變成有。 文莞看著殷品堯,想找出他心虛的證據。唉,頭好重,這樣猜忌好累人,再度倚在他肩上,聲音軟懶: “好,我相信。原諒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的人格不可采信,而品軒的話能讓她定心,那酸澀……唉,透往心里去。 看到品軒真是礙眼,殷品堯三言兩語想把他趕走,品軒本戀著不想走,卻讓他大哥的白眼轟出去了! 文莞的記憶模糊,他似乎承諾了一件天大的美事。“你真這么說過?答應我幫葉姐的忙?” “你聽到了。” “我不是做夢?” “我受夠了,想去就去吧。” 至少別跟品軒廝混。 她心里有滿腹疑問,可殷品堯不停喂她喝粥,他極有耐心,可是愈溫柔她愈懷疑,待碗里見底才有機會開口: “你好奇怪,我不認識你! “你并不認識真正的我。我們兩個都固執,現在我退一步,希望你別再說搬出去的話了,安心住下,我也放心! 未出口的是心中當初的不安,那場火來得蹊蹺,那樣的夜,尋常日子,毫無引起火苗的可能,那進燃的火焰又是如何造成? 文莞單純,程化夫婦也樸實,他們屬意與世無爭的日子,所以這些年來他甚少介人他們的生活。只是那場大火太驚駭人,他不得不將他們接入府中。那火,怎么回事? 希望那場火如她所說,只是意外。 *** “阿莞,怎能讓殷大少來照顧你?”程奶奶遞給她擰干的毛巾。 看見他放下身段,文莞真的很為難。 “我也不想,可是我阻止不了他。奶奶,他根本不理我說什么,我身體康健時尚且不能說動他,何況病弱之時?” “那倒是。可憐的孩子,瘦了,噴,看你這樣子,奶奶心疼啊!”程奶奶慈愛地撫摸她細膩年輕的肌膚。 不公平,文莞正值青春年華,放眼望去,愛花人何處?摘花且得花盛時,再不采怕枯萎了。納悶啊,文莞端正秀麗,只是天性率真,固執了點,為何至今沒一個男人懂她的美?也不晚,這回好像有譜了,文莞從不瞞他們,怎么這次未聽她提起?殷三少會是那個惜花人嗎? 文莞淺淺微笑,無所謂地說:“不要緊,我身體好多了,我會努力補回來的! 兩夫婦交換眼色,程化清清喉嚨,吞口口水:“阿莞,我們以后就住在這里,殷大少仁義豪氣,往后的日子不愁了。女人終究要有歸宿,你跟殷三少怎么樣?” “品軒?什么怎么樣?”跟他能怎么樣? “這不是緣分嗎?十年不見,再會時情投意合,真是老天巧安排! 要不是殷泊胡告訴他倆,恐怕要耽誤了。 “什么意思啊?哪里來的情投意合?”文莞一臉迷惘。 “你與殷三少不是論及婚嫁?” “誰搬弄是非?”文莞不滿地皺起眉,人多嘴雜,各種臆測都可能興起,從以前便深受其害,想不到來了這兒還是謠傳滿天飛。 “是品軒的堂哥殷泊胡。”程化老眼瞧她不悅的神情,心中暗忖,難道搞錯了?” “喔!辈凰惆崤欠,實屬誤會。殷泊胡光風霽月,非興風作浪之輩。她搖頭道:“沒這回事。爺爺,到此為止,別再說了,否則兩人尷尬,朋友都作不成! 自程化夫婦離去后,文莞又呆呆想起累積了十年的心事。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她心中的愧疚消失丁。童年的無心之過并未造成品軒心靈上的陰影,甚至不復記憶。無城府的赤子遺忘了童年那段不愉快的往事,品軒向她示好,對她友善,純屬個人喜惡。 投緣,他說的。 他雖曾提起親事,她知道他說說罷了,有口無心,言不由衷。他把自己當成解決她問題的對象,無關情愛,月老手上的紅線都配好了,品軒的紅線系的不是她。 “想誰?出神了。” 回神盯著殷品堯手上那碗藥,記憶中碰上他之后便與苦藥結下不解之緣。只是,那雙修長有力的大手并不適合做這類瑣事。 她輕咬下唇,蛾眉淡鎖!捌奋! 他的手動了下,黑色苦汁在碗里徐徐搖晃。 為什么顰眉?一想起品軒便輕啟情愁,是嗎?他必須接受她為弟媳的事實嗎? 文莞不了解他翻滾的心思,屏息一口氣喝下治病湯汁。 怎樣才能令她遠離品軒? 殷品堯悄然無言,默默替她擦去嘴上藥汁。他沉默的眼光令她感到可怕,不說話不行,這屋子好窒悶。 她呆呆地望著他。 “不用勉強自己。以你尊貴的身份,加上我的不識抬舉,你根本不需理我! 為什么這么說?“一點也不為難,我給你這種感覺?” 文莞看到的的確是不情不愿。 “你的不耐煩一覽無遺! 坐在她床緣,她仍舊看不清他,即使距離如此接近。就像他不了解為何漸漸對她產生情絳是一樣的道理。 “想不想乘船出游?”想一步是一步。 文莞愕然,用不著對她這么好啊!先是答應她可繼續幫云綢布坊制衣,現在又丟出鮮嫩可口的魚餌;他想干什么? “當我沒說!庇行舛,他是商人,但并不代表每件事都得一物換一物啊! 文莞的遲疑緣于無法猜測他的用意,腦子一時僵住,歸咎于病中氣虛。 “葉姐非常欽羨你的行商經歷。海上迎朝陽送日夕,因為一切交給老天,所以無憂無慮;因為鞭長莫及,可以沒有牽掛?v使孑然一身,但與船上伙伴相互扶持、同舟共濟,雖然在大海中邈如—粟,可是心中天開地朗! 她一臉神往,十分陶醉。 “你想出海?” “你不能,泊胡大哥會很緊張。”至于品軒,他會謝遍四方神佛。 “個把月沒問題! “女人可以上船嗎?” “可以!毖院喴赓W, 殷品堯走的是江海,存的是天下一體,本非文人,那些儒學庸人自困困人的狹隘思想套不住他。 海啊,真想一親芳澤! 他從她眼中看到了企盼。 “爺爺奶奶呢?”她問。 “年紀大了,不適合搖蕩的日子!毕胍膊幌氡惴穸,添了二老多殺風景,他只想陪伴她。 “可不可能葉姐也去?” “她不是翰匯莊的人。” “品軒泥?” 心牛一動,又提品軒!為什么他非杵在他們之間不可? “我想要求你別接近品軒。” 原來如此!他想支開她遠離品軒。 該想到的,商賈大富求的是門當戶對、利上加利,與一個寒酸女子結親,既不能壯大家聲,又無實質利益,殷家不能受惠,無利可圖。這種現實世故,她真的可以了解。 世俗封建階級觀念畢竟存在,它聳立在廟堂,深入于民間,生活作息無一不繞著它轉。 仰人鼻息的人,該懂得感恩圖報。 一肚子的疑惑總算煙消霧散,不過他真的誤會了,她與品軒,是朋友之情,兄妹之愛。 她彎起唇,落落大方。 “別信那些風言風語,以后我不去找他就是了。至于出!斈銢]說。” 她識大體,以往的日子挺舒坦,既已爭回夫復何求? “你與晶軒,子虛烏有?” 她淺笑!捌鸫a不是你們訛傳的內容。放心,我沒有攀龍附風的念頭,我有自知之明! 沒有哀傷氣惱,她很坦蕩。他緊繃的臉染上一抹笑意,文莞單純,他看得出她沒有偽裝。“開始伶牙俐齒,你病快好了! 又調侃她。“喂,你認真點,我談的可是正事! “中氣十足,快了快了,明天包準活蹦亂跳! 她正色道:“很感謝你這幾天不厭其煩的照顧,但并不代表你可以把我當笑話看! “好,就談正事。你誤解了,第一,我沒有門第階級那種可笑的想法,再怎么好的門閥結合,終有一天也會分崩瓦解;第二,出海遨游是我友好的表現,非關門第! 是嗎?“為什么和藹可親?” “還需要理由?” “你從小便嫌惡我,只因為我是孩子,毫無道理可言;如今我事事違逆,更沒有理由親善,你的好意教人提心吊膽! “這說明了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真不想看湛藍的海?那種清一色亮眼的蔚藍,是你想也想不到的! 她搖頭,情勢未明朗,這個人喜怒難料,她的禍福更難測。別看他現在溫和誠心,此一時彼一時,屆時一不高興把她丟下海里喂魚,哭爹喊娘也沒用。 又側頭想,海哪!多大的引誘,放棄又舍不得。 她眼珠一轉,對他露出卑微、討好的笑:“先欠著,可以嗎?” “行,許你欠一次! 他和煦的笑容頓時令她溫暖了起來。她迷蒙地想起“人中之龍”,這是葉韶常夸他的詞兒,仔細一瞧,他還真是相貌堂堂。為什么她以前跟品軒一般覺得他不好看?應該是錯覺,他是兇惡、不給人好臉色、無情的殷品堯,十年來都沒有改變。她必須這么想,她是有原則的人,總不能給了甜頭吃,隨隨便便就倒戈,太沒氣節! 只不過,殷品堯似乎不再那么難以相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