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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吻 第十章
作者:青蜓
   

  星期一的早晨,「賀門」的氣氛照常顯得很懶散。才剛結(jié)束周末的狂歡和周日,員工怎會有精神面對星期一的正常作息。  

  楊子青這天卻難得提早到,而且一入公司。便直奔老板的辦公室。  

  在聽完楊子青的來意后,賀嘉權(quán)面色沉重,還嘆口氣,以往星期一早晨他都很有精神的帶動工作室同仁,可今天楊子青卻壞了他的興致,讓他也跟著情緒低落,原因是坐在他面前最得力的手下要請長假。  

  「怎么會突然想辦個攝影展?」他面有難色地問。  

  楊子青是絕對有這個實力,只是一旦要準備展覽的作品,就要有充裕的時間,而這也代表她勢必要暫時離開工作室一段時間,而且很有可能是一年以上,這就是令他不想放人的理由。  

  「從拿起相機開始,我就一直有在想,今天提出只是覺得時機適當(dāng)了,想跟你報備一下!  

  「不再緩一些時候?」她手邊的工作全部結(jié)束,身為老板的他是該放手,但舍不得這么好的人才!  

  「學(xué)長,你了解我的。」  

  「一旦決定就非做不可,我當(dāng)然了解妳了,子青!官R嘉權(quán)的手指輕敲桌面,好一會兒后他才開口:「好吧!憑妳這些年來為工作室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如果我不放人豈不顯示我小氣,而且看在妳第一次喊我學(xué)長的份上,準了妳了!」  

  「謝謝學(xué)長!  

  「別忘了,我也要出資!顾匀饲楣葑屗肋h都離不開「賀門」。  

  「曉得。」  

         。        。        。  

  從學(xué)攝影開始,她就夢想有一天能為家鄉(xiāng)南投拍出最美的照片,所以不斷地磨練技術(shù),以求最佳的呈現(xiàn),才不會辜負這片土地。  

  楊子青熟練地將旅行車停妥,開始幫忙青蒔卸下裝備。  

  昨晚就接獲通知的楊伯志,一聽見車子的聲音便急著出來,「子青。」  

  「爺爺,我來跟您介紹一下,他是方青蒔,是我的新助理,更是我的男朋友。」楊子青拉著青蒔的手,第一次對外宣布他們的關(guān)系。  

  青蒔含笑點頭,「爺爺,您好,我是方青蒔,暫時要在這邊打擾了!  

  首次照面的方青蒔讓楊伯志感覺很熟悉.好像曾經(jīng)見過一般,而且他名字的發(fā)音跟之前那個青蒔也一樣,他不禁納悶。  

  「你好。我說子青啊,那個成天跟在妳身邊的小青蒔呢?」他不僅懷念他的手藝,更喜歡他的乖巧。  

  楊子青與青蒔交換一個竊笑,「是這樣的,小青蒔因為突然要到美國留學(xué),所以恐怕不會再來這里了。」  

  楊伯志的難過全寫在臉上,青蒔體貼的說:「爺爺,我的手藝也不比小青蒔差,今天就讓我露一手!  

  「真的嗎?」楊伯志一不小心露出馬腳。  

  「當(dāng)然是真的,就知道您愛吃,所以才帶另一個廚師回來孝敬您啊!」  

  「我說大青蒔啊,我怎么看你就怎么熟,我們是不是見過。俊寡矍暗拇笄嗌P與之前的小青蒔,在容貌上還挺相像,推翻他們是同一人的可能性后,楊伯志開始認為他們也許是親戚。  

  青蒔笑答:「也許吧!」接著便拎著行李進屋。  

  目送他的背影,楊伯志又問:「他不是第一次來這里嗎?怎么感覺好像對這里很熟?」瞧他筆直地走入客房,彷若是他家。  

  「爺爺,他在這附近也有棟舊屋,所以他不陌生,我也進屋了!箺钭忧嘹s忙解釋,希望能抹去爺爺?shù)暮糜洃洝?nbsp; 

          *        。        。  

  午飯后,他們倆攜手重回后出閑逛。  

  「這里不管經(jīng)過多少年都是這么美、這么靜!顾孕馁澋。  

  「那我們在這里住一輩子好不好?」凝望楊子青的美,他真想將她藏起來,藏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可以啊!不過誰來養(yǎng)我們呢?」他的聲音喚回她以前的天真,那時她真的想過要住在這里一輩子,永遠都不離開,不過誰能真的永遠,誰能無視現(xiàn)實呢?  

  「我──」  

  楊子青回眸一笑,「好!」  

  「真的?」  

  「我說了算!挂粫r間,楊子青竟沉醉于雙重誘惑中,一邊是優(yōu)美風(fēng)景,另一邊則是她最愛的青蒔,「這幾天我們先在這里照相,然后到飛羚瀑布、相思瀑布、日月潭、溪頭,接著還有……」  

  青蒔忽然將她纖細的身子收納在他的雙臂中,「早知道我只能得到妳的一半關(guān)注,不過我也心滿意足了。」  

  「我從沒拿你和攝影做比較,你是特別的!  

  「假使有一天要妳在我和攝影之間做個選擇,妳會如何抉擇?」  

  楊子青想也不想便答道:「當(dāng)然選你,在我心中,你有最特別的地位,誰也代替不了。」  

  她的回答令青蒔眉開眼笑,不過接下來的對話又讓他愁眉不展。  

  「不過,我一定會再培養(yǎng)一個可以取代攝影的興趣,所以找當(dāng)然是選你了!顾鄣装挡刂Γ低底⒁馑纳袂。  

  「早知道妳是這樣了……」他無奈,捏捏她的鼻尖,語氣卻存著相當(dāng)大的包容。  

          *        。        。  

  兩個星期后的某夜。  

  他們結(jié)束日月潭的攝影之旅,準備隔天一早回家,豈料凌晨楊子青卻發(fā)現(xiàn)青蒔全身發(fā)燙,當(dāng)下她立刻駕著車狂奔最近的醫(yī)院。  

  二十分鐘后,青蒔吊著點滴躺在病床上,由她在一旁陪著。  

  「醫(yī)生,他沒事吧?」  

  「他身體相當(dāng)?shù)奶撊,我想是過度勞累所引起的。多休息、多喝水,應(yīng)該就沒事了!  

  「謝謝醫(yī)生!  

  楊子青撫摸著青蒔的頭發(fā),為他蓋好棉被。其實早在兩、三天前她就發(fā)覺青蒔的異常,先是對食物沒胃口,后來則是臉色蒼白,有時不到下午,便累得不省人事,想要叫醒他,也得花費一番工夫。  

  對于這樣的異狀,青蒔也只是解釋自己不適合長途旅行。  

  楊子青想了想也不放在心上,畢竟她想青蒔應(yīng)該不會有事。他們繼續(xù)旅行,直到今天,她才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于是打算等青蒔好一點后隨即北上找倫青烈。  

  「青蒔,別擔(dān)心,我會照顧你的!顾站o他的手,想讓睡夢中的他放心。  

  「我沒……事,只是……」青蒔低沉無力的聲音傳入她耳中,斷斷續(xù)續(xù)的回答格外令她心痛。  

  楊子青按住他的嘴,「別說了,醫(yī)生要你安靜休息,等你好一點,我們再回家。」  

  她的嘴上雖掛著笑,心里卻在淌血。青蒔的身體嚴重到要躺在床上休息,而她竟渾然無所覺!笇Σ黄穑脊治!我竟然甚么都沒注意到!  

  「沒事的,我只是……累了點,不礙事的……子青,不是妳的錯!骨嗌P回握她,氣喘吁吁地。  

  「青蒔,別說話了,我去拿點水給你喝,等我一下!箺钭忧鄬⑺氖謹[回棉被下,然后離開病房。  

  就在她離開之際,一直拚命在忍耐的青蒔終于翻身吐出血,他痛苦地緊抓住床單,并扯下點滴。他大口大口的喘氣,額前冷汗頻頻,胸膛劇烈的起伏,按著,他喚了聲:「四哥!  

  很快地,兩道人影應(yīng)聲出現(xiàn)。  

  白青羽扶起青蒔,只手在他胸前送進一股無形的力量,為他平順呼吸。  

  「覺得如何?」  

  「好多了!顾哪樕允巧n白。  

  一旁的倫青烈忍不住激動地斥責(zé):「早跟你說了不能使用法術(shù)的,而你偏偏不聽,現(xiàn)在可好了,一并賠上自己的性命,滿意了嗎?」  

  曉得倫青烈是拐彎關(guān)心自己,青蒔苦笑不語。  

  問滿意嗎?他當(dāng)然滿意了。沒認識子青前,他是無憂的;但愛上她后,她教會他甚么是愛情,何謂嫉妒,讓他愈來愈會嘆息,這一切都是因為愛她,無怨無悔,唯一不滿意的是他無法再陪伴她身旁,天知道他多想和她白頭到老。  

  青蒔訥訥地問:「四哥,我還能活多久?」  

  為子青破戒后的幾天,他便發(fā)覺身體的不適,原以為能再挨幾個月,豈料,他的身體已受不住。  

  「沒幾天了。」白青羽不安的神色也感染到青蒔。  

  青蒔咳了聲,笑問:「真的嗎?」  

  白青羽為他拭血,「連四哥也不信?」如果能夠,他多想為青蒔擔(dān)下這痛苦,只是這次他也無能為力。  

  「不……可否請四哥幫我完成一個心愿?我不想在她身邊死去,帶我離開,然后……叫她……叫她忘了……」青蒔的聲音愈來愈小,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值得嗎?」白青羽意味深長地問。  

  青蒔閉目,硬是撐主最后一口氣低語:「永生不悔……」然后頭一偏,陷入昏迷中。  

  能教子青愛上他,永生不悔啊!  

  「青烈,我先帶青蒔走,你記得要帶子青回家。還有,記得跟她說青蒔要對她說的話!孤曇舾β洌浊嘤鸨惚е嗌P的身體離開。  

  倫青烈反手置在身后,面向窗外,眉頭深鎖,面色凝重。  

  楊子青帶著水壺提著熱食一進門就是見到這景象──床上空無一人,讓她的心頓時沉了一半,「青蒔呢?」  

  倫青烈轉(zhuǎn)身,對于楊子青,他依舊無法釋懷,于是故意違背白青羽的交代。  

  「那次他為了救妳,不顧我們的勸戒,執(zhí)意要動用法術(shù),結(jié)果便是犧牲自己的性命,這下妳可滿意了嗎?」  

  倫青烈的話,讓楊子青一時間找不到依靠而倒在地上,連帶手上的東西也碎了一地。  

  「為了救我……」她彷若失了魂、掉了魄,不停低喃。  

  倫青烈上前蹲下,又雪上加霜,咄咄逼人,「沒錯,如果不是妳的話,他也不必犧牲他自己,妳只不過是個人類罷了,青蒔真是傻。   

  倫青烈的聲音不;厥幵跅钭忧嗟哪X海中,她雙手捂住耳朵,想逃也逃不掉。半晌,她放下手,「我要見他!」  

  倫青烈沉沉一笑,「想見最后一面嗎?可惜晚了點,他的身體已經(jīng)讓我四哥帶走了,這輩子妳再也別想見到他了!顾钦娴暮迼钭忧唷  

  楊子青欲哭無淚,臉色更加的蒼白。她緩緩起身,手握水壺的一只碎片,搖搖欲墜地走到病床旁,「他真的……」  

  「無論妳怎么問,答案都是一樣!箓惽嗔依淅涞卮饛(fù)。  

  「是嗎?既然真是我害的……那一命抵一命有何妨?」她口中念有詞,忽然舉起碎片,用力往左手的腕上劃出一道血痕,當(dāng)場血流如注。  

  沒有了青蒔,她獨留又有何用?她要陪他的,因為他們是夫妻。  

  倫青烈見狀,立刻飛身過去打昏楊子青并為她止血。抱著她的身軀,原本氣憤的心情已逐漸降下,他微愣,不解她不要命的行為。  

          *        。        。  

  鳥啼聲喚醒了睡夢中的楊子青,她的眼溢滿淚,幽幽醒來。  

  她輕輕拭去淚水,周圍的熟悉讓她記起自己身在何處,微微一嘆,縱使千頭萬緒,她也無心了。  

  再也見不到青蒔,她的心悵然若失,一抹難喻的疼痛穿破胸口,壓得她喘不過氣,如何排解呢?誰能教教她?  

  她抬起手,白布包扎好的傷痕實在地提醒著她,自己的確自殘了。  

  為了青蒔,她像是著了魔一般,竟不假思索地想結(jié)束生命。捂住臉,她不愿正視一切的真實,好想逃開,逃得遠遠地……「子青!」楊伯志叩門而入。  

  「爺爺!  

  「妳終于醒了,餓嗎?」為自己的孫女掛心,他也不好眠。  

  「不會!箺钭忧啻轿P,勾出一抹令人心疼的笑,「爺爺,我是怎么回來的?」  

  「一位倫先生駕著妳的車把妳送回來的,他還說青蒔不會再來了。子青,怎么回事。繆吀嗌P吵架了嗎?他是個不錯的男孩子,別太逞強哪!」楊伯志以為他們只是鬧意見罷了!覆贿^妳帶著傷回來,爺爺也嚇了一大跳呢!」  

  「不小心碰傷的,不礙事,」楊伯志的話再次證實不是夢,她的青蒔真的已經(jīng)不會再回來了,但她還是想見見他,「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嚇死爺爺了,幸好倫先生說妳沒事,只要多休息就好。他跟妳是甚么關(guān)系?」  

  「他是青蒔的一個朋友。爺爺,我想再睡一會兒。」  

  「好,那我不吵妳了,有事再叫爺爺!箺畈境蠲疾徽沟仃P(guān)上門離去。  

  楊子青本想躲進棉被好好哭個夠,卻看見一個紙箱放在床腳旁,她記得那是青蒔由他家里帶來的,說是很重要。  

  輕挪身體,她將封好的紙箱打開,那一瞬間時光彷佛倒流,紙箱內(nèi)的東西竟讓她閃神……久久不已,她幾乎不敢置信,箱內(nèi)全都是她童年的物品。  

  玩具、作業(yè)簿、沒用完的鉛筆、日記,也有美勞課的自畫像和用具。她翻了翻,找到日記最后的日期,是她五年級因為父親工作緣故而要搬到臺北的那天。忽然間她想起正因為要搬家,所以才將一些沒用的東西裝箱要丟掉。她熱淚盈眶,沒想到青蒔竟然撿了回去,還加以收藏。  

  「為什么呢?青蒔,難道就因為我救了你嗎?」她趴在箱子上痛不欲生,「你實在太傻了……我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你的付出……」可是無論她再努力哭喊,青蒔再也聽不見了。永遠永遠都聽不見了……人總是如此,唯有失去才懂得珍惜,她是懂得珍惜了,卻依舊晚了。  

  半晌,她抱著紙箱往門外走,來到前院的空地,點燃火柴,靜默幾秒后,丟入紙箱,剎那間,火苗四竄,紙箱內(nèi)的易燃物品開始燒毀。  

  楊子青一瞬不瞬地盯著快燒盡的紙箱,低吟道:「青蒔,人是一種堅強的動物,即使再怎么傷心,累了還是會睡,餓了也會吃東西,就算是刻骨銘心,那一秒讓你痛徹心肺,但下一秒也會慢慢淡忘,人畢竟還是得活下去……」話說到一半,她又泫然涕下,「所以請別恨我自私,我已經(jīng)為你死過一次了。青蒔,我只能為你做到這種地步,因為我還有不可割舍的親情,把心送你是我唯一能做到的程度……別恨我,好嗎?」  

  這輩子她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人了……永遠都不會,因為她的心已經(jīng)給了一只深愛她的小狐貍,再也沒有第二顆心。  

  轉(zhuǎn)眼間,原本好好的一個箝子已燒成灰燼,一陣清風(fēng)拂過,掃盡地上的一切,楊子青立在中央,風(fēng)像是有呼應(yīng)一般,繞著她的周圍吹過,然后漸漸停住。  

  「青蒔,我的心讓你帶走了,原諒我吧!原諒我沒有第二次的勇氣再追隨你……」  

  她聲嘶力竭地向天空大喊著。她怨他,更恨自己。  

  「當(dāng)他向我借壽時,我就警告過他,他的身體正在適應(yīng)一項大轉(zhuǎn)變,暫時不要動用法術(shù),否則會危及生命,但,他不聽,執(zhí)意以妳為重!拱浊嘤鸪练(wěn)的聲音由楊子青的身后傳來。  

  「我能看看他嗎?」她撫摸手上的戒指,青色的寶石似乎也與主人呼應(yīng)而黯淡不少。  

  「很抱歉,恐怕不行。我來,只是代為傳話,他──要妳忘記他。」白青羽曉得倫青烈不會照青蒔的話去做,所以他親自前來。  

  沉重的情愁已隨風(fēng)而逝,此時的楊子青心如止水,緩緩道:「會的,如果這是他的遺愿,我答應(yīng)他,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慢慢淡忘他的,一定……畢竟我是個人,生命短暫。你們……會恨我嗎?」  

  「恨──我想不至于。幾百年的日子讓我們的感情也變得淡薄,更何況這也許是青蒔的命,我們怎能怪罪于妳!  

  楊子青回頭,面對白青羽,「你活了幾歲?」  

  「九百多歲!  

  她朱唇微啟,強顏歡笑,「九百多歲了,青蒔卻只活了一百多歲,這樣值得嗎?」  

  白青羽拿下眼鏡,銳眼直視楊子青,「他說值得。」  

  楊子青雙腳無力地跪下,頭低垂,淚水宛如透明的珍珠不停地落下,「說愛我卻又丟下我一人,為甚么要這么殘忍?我寧愿你不愛我而好好活著,也不要是這種情況……從此不能相見,這哪里值得了?青蒔,你告訴我啊──」  

  那個平常會對她溫柔體貼的人永遠不在了,楊子青抬起頭來,仰望無云的天空,大吼道:「青蒔,我愛你,永遠永遠都愛著你……所以我會一個人好好活下去的……不要掛心我,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誓言仍在,只是曾經(jīng)對她有過承諾的人,不知身在何方。  

  幾只飛鳥拍著翅膀高飛而過,楊子青再低頭,白青羽的身影已翩然消失。  

  平時不管用的記憶,卻在這時猶如海潮般全涌上空了一半的腦子。  

  一幕一幕就如同放映機不停地轉(zhuǎn)換,由橋上的相遇到他在前院戲弄雞群;十六歲的年輕模樣到二十六歲的成熟穩(wěn)重,而如今,她只記得他的笑顏……那深深愛著她的笑容。  

  永遠永遠……誰能永遠?  

  她所愛的那個笑容,再也見不著了。  

  「青蒔……」  

          *        。        。  

  一個月后。  

  楊子青重回工作崗位,每天照常作息,只是偶爾眉間的憂郁讓她心不在焉。任憑其它人如何詢問,她就是不透露只字詞組。  

  重新投入工作,暫時讓她忘卻心中的傷痛。曾經(jīng)想為自己家鄉(xiāng)拍照的念頭也在青蒔離去后放棄,畢竟那里也是青蒔的故鄉(xiāng),如今他一走,她也無心攝影。  

  也是在后來,她才發(fā)現(xiàn)青蒔的姓氏和她母親一樣,她嘆自己為何不能提早發(fā)覺,但無論如何,都已遲了。  

  然而就在她回來的幾天后,才經(jīng)由小春子告訴她一則不幸的消息,原來她離開臺北不久后,陳婧榕竟發(fā)生車禍身亡。  

  「甚么?這么重大的事情,主子妳居然也不知道,妳偶爾也該看看新聞或報紙吧!」  

  「漣漪呢?」她只想知道她如何了。  

  「漣漪姊已經(jīng)辭職了,她今天是來和新來的攝影師做交接的工作!  

  「她呢?」楊子青猜測想必是陳婧榕的死訊對她打擊太大。  

  「在她的攝影棚內(nèi)整理東西!  

          *        。        。  

  走進攝影棚內(nèi),楊子青立在左漣漪身旁。  

  左漣漪依然叼著煙,輕吐白煙,見到楊子青,她苦笑,「還是沒戒掉,她死前沒戒掉,她死后是更不可能了。」  

  「為甚么要辭職?」她沒有安慰人的本事,只能問些實際的事情。  

  「因為……」左漣漪又抽了口煙,「我的眼睛有問題,所以想趁此退休!箍跉馑坪醪划(dāng)那是一回事。  

  「傷心嗎?」  

  左漣漪低吟一會兒,「嗯,這問題問得好,我傷不傷心?其實我是不傷心的,畢竟她跟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連朋友也算不上,所以我根本不會傷心的……」  

  「那為何流淚?」她看見她眼眶泛著點點淚光。  

  左漣漪閉上眼睛,讓淚水一次流盡,「哭她的傻……」  

  楊子青上前摟住她,第一次她感覺列左漣漪也是有感情的。  

  許久后,左漣漪推開她,「我該走了。」  

  「妳要去哪兒呢?」  

  左漣漪提著袋子,神情平靜地道:「去一個看不見她的地方。再見了,子青,雖然我不知道妳發(fā)生什么事情,但如妳所說,別像我一樣了……」  

  目送她離去,楊子青失神地倚墻而坐,這時她才驚覺到剛剛那些問出口的問題都是她想問自己的。  

  傷心嗎?為什么流淚?妳要去哪兒呢?這些都是她想問自己的話……她泣不成聲地趴在膝蓋上,無力地哭著,「青蒔,我在傷心、在流淚,而你……在哪里呢?一個人孤獨地活下去是很寂寞的……我能嗎?我能嗎?」不停地自問。  

  攝影棚內(nèi)回蕩著她的哭泣聲,所有的傷心、痛苦、悔恨,全在此時一并發(fā)泄。原本她想好好地一個人活,如今唯一的支撐力,又教對青蒔的眷戀給毀了,怎么無憂呢?她還是個平凡人。  

  「青蒔,寂寞了十五年的你,現(xiàn)在又在何處繼續(xù)寂寞呢?丟下我,你真的忍心嗎?  

  我的傷心和難過你感受得到嗎?我……如果再愛上別人,你會原諒我嗎?」她笑問,百分之百的假,純粹想發(fā)泄壓抑胸口的情緒。  

  問題丟出去,卻沒人給予響應(yīng),在這空曠的攝影棚內(nèi),楊子青忍不住笑了起來,在沒有第二個人的地方,有誰會回答她的問題,她真是異想天開。  

  她閉著眼睛,試著回想與青蒔共有的時光,要記著和他的一切,因為她只剩下回憶可以保存了。  

  「那么溫柔的你,會原諒我吧?」她邊問邊笑。這樣難得的放縱讓她比較好過。  

  她是一個人,雖然短短幾十年的壽命,但要經(jīng)歷的事情太多了,形單影只地走上人生盡頭,該是多么地孤獨無助。雖然她并不期望往后的人生再愛上某個人,只是如今的她是很寂寞的,寂寞得想要找個人來陪伴。  

  「青蒔,是你先丟下我的……」  

  「這點我就不能原諒妳了。」突然的聲音加入她。  

  「為什么?一個人是很──」還含在嘴里的話教她便生生地吞回去,楊子青詫異萬分,不敢相信地抬頭。  

  有可能嗎?  

  「如果妳愛上別人,我不會原諒妳的。」出聲的主人重復(fù)一次他的決定。他的嘴唇勾著笑,神情帶著戲謔。  

  楊子青抖著手觸碰本不該出現(xiàn)的笑臉,問:「我在作夢嗎?」  

  青蒔也伸手貼住她的臉頰,「有溫度的!  

  「可是……他們說……你不是……怎么可能?」她興奮激動得語焉不詳。  

  「別管他們怎么說,總之,我安然無恙地出現(xiàn)在妳面前,這不就夠了?」  

  「但是……」  

  青蒔封住她的唇,細細品嘗她的柔美。  

  「我還在這里,不會走了,所以妳不可以愛上別人,否則我不會原諒妳!顾灰腥巳〈谧忧嘈哪恐械牡匚弧  

  青蒔能活著,她哪有不高興的道理,只是她不懂,他們都說他死了,那現(xiàn)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看穿她滿腹疑問,他展笑道:「這事說來話長,以后有空我再跟妳解釋。收起妳的驚訝好嗎?妳的表情好像我是外星人一樣!  

  「你真的是青蒔?不是騙我的?」一雙哭紅的眼不停打量著。  

  青蒔深情地凝視楊子青,曉得自己的確嚇到她,他抬起她的手親吻,「是真的,我是妳的青蒔,如假包換。子青,我真的為妳回來了。」  

  「他們說你死了!」楊子青吞聲飲泣,拚命忍著。  

  「我沒死,子青,真的!相信我!  

  在青蒔的安撫下,楊子青破涕為笑,然后抱住他溫?zé)岬纳碥|。  

  「我以為你……」  

  「放心,沒事了。」他拍著她的背頻頻安慰。  

  「那……我們可以回家了嗎?」她不安的緊抓著青蒔的衣袖,深怕一放手,他又會消失無蹤,所以她不敢放。  

  青蒔收起笑容,板著臉嚴肅地道:「等等,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如果我不在了,妳是不是真的會愛上別人?」  

  「這……」楊子青眼光閃爍,支吾半天才說:「這很難回答呢!畢竟你還在。   

  如此的問題她怎能老實回答,又不是閑著無聊找麻煩。  

  其實她是想說她不會再愛任何人的,但又想到他接二連三的欺騙,她就滿肚子怨氣,終于這次換他嘗嘗了。  

  「所以我說『如果』我不在了!  

  「等你不在我們再討論,現(xiàn)在我還有工作要做,所以沒空跟你聊天,以后再說……」她借機拖延。  

  尷尬一笑,楊子青擺擺手,正想逃離時,卻讓青蒔一把帶進他懷里。  

  「呃,我還有工作……」  

  青蒔不讓她把話說完,又纏上她的唇。  

  片刻后,他放開她,邪邪她笑,不安好心地道:「妳逃不了的,以后工作還請多多指教!」  

  楊子青睜大眼,恍然大悟,手指著他,「妳是新來的攝影師?」  

  「沒錯,所以妳有得是時間跟我討論!  

  同年同月同日死,他們的確有得是時間來討論未來的「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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