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你現(xiàn)在覺得疼痛有沒有減輕一些?”約翰面色凝重地注視著躺在病床上接受點(diǎn)滴注射的季薇。
雖然藥物已令她下腹部的疼痛有了減緩的作用,但是剛才劇烈的疼痛已抽光了她全身的力量。
“我現(xiàn)在覺得好多了!彼撊醯眠B說話都覺得吃力。
約翰凝重的表情非但沒因她的回答而放松,反而更加地凝重。
“康太太,我希望你可以早日住院治療,否則你的病情將會日益嚴(yán)重。而且我也希望你將你的病情告訴康先生,不該再隱瞞他了!
“不,不要!求求你,千萬不要告訴康諾我生病的事!”她情緒激動地哀求約翰。“康諾已經(jīng)夠心煩了,我不要讓他再為我的病而擔(dān)心!”
“康太太,紙包不住火的,你再延遲治療,恐怕將危及你的生命,我希望你認(rèn)真地考慮一下,接受我的建議!奔s翰苦口婆心地勸著。
“醫(yī)生,請告訴我,我還有多少日子可以活?”
“我不想隱瞞你,剛才我看了檢驗(yàn)報(bào)告,發(fā)現(xiàn)癌細(xì)胞已經(jīng)惡化蔓延了,如果你肯早日接受治療,或許可以控制住病情……”
“但仍逃不過一死的命運(yùn)!彼猿。
“康太太,其實(shí)你也不必氣餒,以往像你這種病歷,并不是完全沒有治愈的機(jī)會”
“但我知道奇跡絕不會發(fā)生在我的身上。”
※ ※ ※
“如果你是來找康諾,那么你來得太不巧了,因?yàn)榭抵Z他不在!
面對葉芝羽這種近似無禮又蠻橫的態(tài)度,季薇并不以為意,因?yàn)樗私馊~芝羽那濃厚的敵意完全是因?yàn)槎始伤隆?br />
“康諾出去了?有沒有說去了哪里?什么時候回來?”季薇捺著性子仍十分禮貌地問。
其實(shí)她很少來公司找康諾。一來,她不想打擾康諾工作,二來,她不想面對咄咄逼人的葉芝羽。
“哈!”葉芝羽夸張地一笑,音調(diào)尖銳地道:“康太太,你連自己丈夫的行蹤都不得而知,你難道不覺得太悲哀了嗎?”
“葉小姐,我不覺得我有什么好悲哀的,因?yàn)楝F(xiàn)在是上班時間,就算我不知道康諾的行蹤,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
“你是在指責(zé)我這個秘書不夠稱職嘍?”葉芝羽一副恨她入骨的模樣。
“我沒有這個意思,為什么你總要曲解我的話?為什么你總是對我充滿敵意?難道我們不能心平氣和地共處?”季薇相當(dāng)有涵養(yǎng)地說。
“沒有一個女人愿意與情敵共存。難道你一點(diǎn)也不擔(dān)心我天天和康諾相處,會把他從你身邊奪走?”
“我信得過康諾!彼靼兹~芝羽在康諾心中并沒有分量。
“話不能說得太自滿,世事難料!”葉芝羽陰陰一笑!凹巨,你以為你這個康太太是怎么得來的我會不知道嗎?”
季薇的下腹部彷佛被狠狠揍了一拳,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你……你知道了什么?”她不相信那一直保藏在她心中的秘密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你在怕什么?莫非你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嗎?”葉芝羽絲毫不肯放松地緊緊盯著她,似乎想從她臉上的表情獲得些蛛絲馬跡,來證實(shí)自己的揣測。
鎮(zhèn)定!千萬別自亂鎮(zhèn)腳,葉芝羽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在套你的話而已。季薇告訴自己。
“我是康諾選擇的妻子,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你的幻想力也未免太豐富了吧!”她挺直脊背,面不改色地回瞪著葉芝羽。
“我不知道我的幻想力是不是太過豐富,但我敢肯定一點(diǎn),康諾愛的人絕不是你,而是你的妹妹季薔!彼莺莸卮驌糁巨薄
面對葉芝羽這樣的人,再好的修養(yǎng)、再好的耐性也會消失殆盡的。
“我應(yīng)該慶幸康諾愛的人是薔薔!
葉芝羽怔了怔,大感意外她的反應(yīng)。有哪個做妻子的可以容忍自己丈夫心中另有所愛?
“你難道一點(diǎn)也不妒忌?”
“我有什么好妒忌的?我已經(jīng)是康諾的妻子,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shí)!彼目跉馄届o,但是內(nèi)心已波濤洶涌。
若說不妒忌季薔,那是騙人的,但是她現(xiàn)在連妒忌的權(quán)利也沒有了。
“季薇,你少得意!不會下蛋的母雞遲早會被淘汰的,而你根本不配當(dāng)康諾的妻子!”她殘忍地在季薇心上淌血的傷口抹鹽。
“只要我活著一天,我都是康諾的妻子!彼Ьo牙根,不讓葉芝羽見到她挫敗的神情。
“是嗎?”葉芝羽眼露兇光,冷哼了哼道:“那你可真要好好地愛惜自己的生命,否則……”
“否則怎樣?”季薇的心上心志不安起來。
“為什么不讓我們拭目以待呢?哈哈……”葉芝羽拋下令人喪膽的狂笑離去。
季薇的臉色霎時慘白了起來,為葉芝羽的話而害怕不安。
也許她該慶幸自己已做了最妥善的安排……
※ ※ ※
如果我是個不負(fù)責(zé)的人,我就不會娶薇薇……
康諾說過的話一遍又一遍回蕩在季薔的耳邊。
康諾到底要對季薇負(fù)什么貴?他娶季薇,只是為了負(fù)責(zé),難道……
“薔薔,湯很熱,小心燙口!”
鄭美娟的警告拉回失神的季薔,但仍遲了一步。
“哇!好燙!”
季薔丟下手中的湯匙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連忙打開冰箱迅速地灌了一大口冰水。
“瞧你毛毛躁躁的樣子,還說自己會好好照顧自己,真教我不放心。”鄭美娟關(guān)心地注視著她!霸鯓樱繝C傷舌頭了是不是?要不要去醫(yī)院給醫(yī)生看看?”
“媽,沒事的。”她為了伯父母擔(dān)心,忍著舌頭被燙傷的疼痛又坐回自己的位子,繼續(xù)吃飯。
“咳!咳!”鄭美娟輕咳出聲,用眼神示意著一旁的季正中。
“薔薔,明天晚上你會在家里吃飯吧?”
季薔停下吃飯的動作,不明白父親為何會說這么奇怪的話?
“是這樣子的,明天晚上你爸爸想請陳伯伯他們一家子過來吃個便飯、敘敘舊,我怕我一個人會忙不過來,所以希望你別出去,留在家里幫我的忙!
用腳指頭也猜得出鄭美娟在打什么主意。
吃便飯、敘舊只是個幌子,而真正的企圖是想來個相親飯局。
她實(shí)在不明白為什么父母會迫不及待想把她嫁出去?難道她已是過期的中秋月餅,要清倉拍賣了嗎?
“爸、媽,我真的不想結(jié)婚!彼砻餍囊。
“說這是什么話!?”鄭美娟不贊同地嚷嚷道:“男人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不許你有這么怪異的想法!”
不結(jié)婚叫怪異的想法?
“結(jié)婚有什么好?現(xiàn)在離婚率這么高,結(jié)婚對女人而言不再是個保障。”她說出自己的想法。
“是誰灌輸你這么不正確的觀念?”鄭美娟反駁道:“瞧瞧薇薇和康諾他們過得多幸福、多恩愛!
“您真得認(rèn)為他們很幸福、很恩愛?”她心中充滿椎心剌骨般的疼痛。天哪!如果康諾和季薇的婚姻真如母親所說的,她應(yīng)該為季薇感到高興才對,而不是感到心痛呀!
“當(dāng)然不是所有的事都十全十美……”鄭美娟有所感慨地一嘆:“康諾和薇薇的婚姻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到現(xiàn)在還未能有一兒半女,但是薇薇一向心地善良,上天不會虧待她的,一定會讓她早日懷孕的!
“美娟,明天晚上你說話可得小心一點(diǎn),千萬別在薇薇面前提起孩子一事,免得薇薇難過!奔菊屑(xì)心地交代著妻子。
“什么!明天姊姊也要來?”季薔真不知道明天將會是個如何尷尬又難熬的晚上。
“不只是薇薇要回來,還有康諾。他們小倆口已有好些時候沒回來吃飯,明晚就趁機(jī)讓他們也回來聚一聚。”鄭美娟興奮地談著自己的計(jì)劃,完全忽略了心情逐漸低落的季薔。
※ ※ ※
葉芝羽特別改變自己以往穿著風(fēng)格,挑了一件白色的洋裝,更讓自己的長發(fā)柔順地披在肩上,完全一改平時驕縱的模樣,反而變得纖柔得讓人想保護(hù)她。
她的改變只是為了讓康諾改變對她的看法,經(jīng)過她反復(fù)思考之后,她明白“以柔克剛”的道理。
“總經(jīng)理,你的咖啡。”她連說話的口氣都變得溫柔。
然而康諾卻仍理首于公文中,無視她的改變。
這著實(shí)令她咽不下這口氣,若是以往,恐怕她已經(jīng)開始發(fā)飄了,但今天——她得忍耐。
“總經(jīng)理,下午一點(diǎn)要開干部會議,你沒忘記吧?”
“嗯!笨抵Z仍沒抬頭看她一眼,但卻有些不耐煩地說:“如果沒什么事,我想專心地批閱公文!
葉芝羽深吸了口氣,壓抑著胸口即將爆開來怒氣。
“今天是我的生日,晚上我爸爸特地為我開了一個生日party,我希望你可以抽空參加!
康諾終于抬起頭,但是對她的改變卻仍無動于衷。
“原來你今天生日,你想要什么樣的生日禮物,我買送你。”他客套地敷衍。
“是不是我想要什么,你都會買給我?”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愛她。
“你想要什么?香水?衣服?”其實(shí)他一直把她當(dāng)妹妹看,如果她的脾氣不是那么驕縱,他并不討厭她。
“這些我已經(jīng)很多了!
“那你想要什么樣的生日禮物?”
“你……”為了怕引起康諾的反感,她連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可以參加我的生日party!
她只提到“你”,根本把季薇摒除在外。
這樣的要求并不過分,何況她又是葉達(dá)遠(yuǎn)的女兒,于情于理,康諾都不該拒絕。
正當(dāng)康諾要點(diǎn)頭答應(yīng)時,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
“薇薇……呃……好的,我會去的!笨抵Z對著話筒做了應(yīng)允。
掛上電話之后,他對著葉芝羽露出歉疚的神色。
“芝羽,對不起,今天晚上薇薇要我陪她回娘家吃晚飯,我恐怕無法參加你的生日Party,不過你的生日禮物我一定會送的。”
葉芝羽的心涼了半截。她沒料到在康諾的心中,她會輸給季薇。
隨即她的心又像烈火燃燒起來,她恨季薇,恨不得讓她消失。
忽然,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她的腦!蔚艏巨边@個眼中釘、肉中刺,即使不擇手段,她也要做到!
※ ※ ※
季薇動容地看著在公園內(nèi)玩耍、天真無邪的孩童們。
孩子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天使,而像她這樣一個如惡魔般的女人,根本不配有孩子,所以上天懲罰了她。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再多的淚水也洗濯不了她心中的污穢。
“阿姨,請你幫我把球投過來好嗎?”
一個稚音傳來,只見一個差不多五歲大、長得如小天使般的小妹妹正笑咪咪地看著她。
“球?”她低頭一看,才注意到腳邊不知何時多出一顆球。
她彎下腰把球撿了起來,并未直接把它拋回去,反而向小天使招招手。
小天使也不畏生地走向了季薇。
“嗨!阿姨把球球還給你,但是你可不可以告訴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季薇把球交給她。
“我叫元元。”小天使不只長得可愛,連小嘴也像沾了蜜糖似的贊美季薇:“阿姨,你長得好漂亮。”
“謝謝元元的稱贊!奔巨睂櫮绲孛氐念^!案嬖V阿姨,你和誰一塊來玩的?”
“和奶媽。”元元的小手指向一個正坐在公園椅子上打瞌睡的婦人!澳虌屗灰承阉。”說完還煞有介事地對季薇做了個“噓——”小聲點(diǎn)的可愛動作。
“阿姨,你長得跟我媽媽一樣漂亮,我媽媽跟你一樣有長長的頭發(fā)。”元元天真的一句話令季薇心中悸動不已。
媽媽——喔!她一直期盼聽到的話。
“元元,阿姨好喜歡你,你可不可以叫我一聲媽媽?”即使這一切只是虛假,她卻貪心地想得到滿足。
“媽媽。”元元這句“媽媽”令她今生無憾了。
“謝謝你,元元!彼滩蛔【o緊抱住元元,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阿姨,我要去玩球球了!痹牭接行∨笥言诮兴。
“明天你還會來公園玩嗎?”她有些依依不舍,渴望再見到元元。
“我不知道……”元元瞄了一眼在打盹的婦人。
“元元去玩球吧!”季薇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才察覺到耽擱太久了!鞍⒁淘摶丶伊耍M覀冞可以再見面!
“阿姨,我們可以打勾勾!痹斐鲂≈敢慌烧J(rèn)真狀。
“好,打勾勾!奔巨迸c她似許了承諾,有些不舍地道再見,卻仍然忍不住走一步回頭一次。
正當(dāng)她要走過馬路時,忽然見到一顆球快速彈跳過她的身邊滾到馬路中央,季薇聽見身后有小跑步聲傳來,旋身一看,竟是元元。
眼見元元為了撿球就往馬路中央奔跑過去,而一輛紅色跑車正疾駛過來,一切發(fā)生得那么快、那么地令人措手不及。
“元元,危險(xiǎn)!”
季薇奮不顧身沖了過去,奮力將元元推向路旁,路人的驚叫聲令她察覺到自己的危險(xiǎn)處境,她想避開迎面沖撞過來的跑車,奈何她還是遲了一步……
※ ※ ※
“哎呀!薔薔,你怎么穿這樣的衣服?”鄭美娟像見著了怪物似的瞪著季蓄。
“這樣的衣服——哪里不對了?”季蓄低頭檢視自己身上的白襯衫……嗯,扣子沒忘了扣,牛仔褲的拉煉也沒忘了拉。
“我不是特地買了一件紅色的洋裝讓你換上的嗎?”
喔!讓她死了算了。
一聽到母親提到那件紅色的洋裝,季薔就忍不住對天翻了個大白眼。
那是一件“俗擱有力”的洋裝,叫她穿——絕不干!
“媽……那件洋裝根本不適合我!背撬霕s登三八阿花的寶座。
“那件洋裝哪里不適合你了?也好過你這一身邋遢的衣服!
哇!她只聽過形容牛仔褲配襯衫叫“酷”,什么時候又變成了“過遢”?代溝!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媽,我穿這樣也沒有什么不好嘛!”她知道要逃過母親的數(shù)落,只有使出撒嬌一招。
“平時這么穿是沒什么不好,但是今天……”
“只是吃便飯、敘敘舊嘛!”她見招拆招。
“唉,你這孩子…!”鄭美娟一副拗不過她的無奈!叭ゴ螂娫捊o薇薇,提醒她別忘記待會兒早一點(diǎn)回來。”“Yes,Sir!”她正愁沒借口開溜呢!
季薔走到了客廳,正準(zhǔn)備拿起電話筒時,電話鈴聲突然乍響,嚇了她一大跳跌坐在沙發(fā)椅上,一個不小心碰倒了茶幾上的花瓶。
“鏘!”花瓶應(yīng)聲而碎。
完了!這可是母親的精心杰作,竟毀在她的粗心大意。
季薔了心急,伸手要去撿碎片,卻反被碎片給劃傷了手指,鮮紅色的血滴在白色的碎片上,是那么地令人怵目驚心。她繃緊的心生起了不安的預(yù)感,強(qiáng)烈到幾乎令她透不過氣來。
“怎么了?薔薔?”鄭美娟聞聲從廚房跑了出來。
“呃,我不小心的……”此時,她才猛發(fā)覺電話鈴仍持續(xù)響著。
鄭美娟順手拿起電話筒,只聽見她“喂”了一聲,臉色便逐漸地轉(zhuǎn)變成死灰色,話筒也由她手上滑落,整個人癱坐在沙發(fā)椅上,雙眼空洞而無神……
“媽,您怎么了?誰打來的電話?”季薔心驚膽戰(zhàn)地問。
“醫(yī)院……薇薇出了……車禍……有生命危險(xiǎn)……”
※ ※ ※
季薇躺在急救抬上,她感到從未有過的疲憊,她困倦極了、想睡了。
忽然,眼前出現(xiàn)一道光芒——一位穿著純白、頭頂光圈、揮動著翅膀的小天使順著光芒翩然而降。
上帝派了天使接她往天堂是嗎?
她以為自己所造的罪孽將會墜往地獄,沒想到上帝遠(yuǎn)是寬恕了她。
此時,她的心有了寧靜。她緩緩地走向天使,忽然她的身體也變得輕盈,慢慢地隨著天使往上升——
“薇薇……”
“姊姊……”
誰在呼喚她?
她回過身去——
隔著一層霧,模模糊糊地,她見到了父母、薔薔……康諾呢?康諾在哪里?
“姊,你睜開眼睛,求求你醒過來!彼J(rèn)出季薔的聲音。
“薇薇,你別嚇唬爸媽,我的好女兒,你千萬不能死呀。”鄭美娟哭號著。
死?她就快要死了嗎?
死對她是一種解脫,不是嗎?
季薇臉色慘白、呼吸微弱,醫(yī)生已經(jīng)無能為力,她的造血機(jī)能已經(jīng)完全損壞,而凝血機(jī)能也起不了一點(diǎn)作用,她體內(nèi)的血正一點(diǎn)一滴往外流,輸血也無濟(jì)于事。
她此時此刻只想再見康諾一面,她知道這將是最后的一面……
“薇薇!”康諾還是及時趕到了。
季薇睜開眼睛,但卻無法見到康諾。于是她想伸手再握一次康諾的手,但她的胳膊不動了,想說些什么又發(fā)不出聲來。
“薇薇,振作一點(diǎn)!”
康諾的頭頂有了光圈,她終于看見了他,也再次握到了他的手。
但是她還是說不出話來,好恨呀!
“姊,你想說什么?”季薔哭著問。
康諾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把耳朵靠近她的唇邊。
“原諒我……我……愛……你……”她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發(fā)出微弱的聲音,眼角滑下如珍珠般的淚水。
“薇薇……”
康諾吻去她的淚珠,季薇的唇邊露出了笑意,眼睛也逐漸地合上。
※ ※ ※
冬末的第一個晴天,風(fēng)雖不再冷冽,仍帶陣陣涼意。
墓前,一朵淡黃色的玫瑰正在風(fēng)中微微地顫抖著身軀,一小叢怒放的金盞蘭陪伴在一旁。
一個白衣女子正迎風(fēng)而立,她的黑發(fā)被吹亂了,身影呈現(xiàn)出無限的哀愁。她就是--季薔。
淚水在她的臉上無奈地流淌著,滑過她的面頰冰封她的心。
姊姊,請你安息吧!
今天我是來告別的。我會遵守對你的承諾,到英國將孩子平安地產(chǎn)下。雖然你無緣見到他,但是他還是你的孩子。
季薔在心中對著季薇墓前的照片許下承諾。
照片中的季薇彷佛露出滿足的笑容……
※ ※ ※
窗外飄了一整天的雨,玻璃窗上的雨已經(jīng)流成了一條條婉蜒的小河,順著窗框往下淌!窗外的一切都模糊了,看不清,蒙蒙眬眬的一片。
這是標(biāo)準(zhǔn)的英國天氣。
季薔坐在窗前看了一天的雨。此刻她希望自己是那絲絲小雨,沒有牽掛,只是任其由天空落下,也沒有目的地,就這樣飄呀飄的。
不行!她怎么會有如此荒謬的想法?
難道她忘了肚子里的孩子嗎?
輕輕撫著微凸的小腹,感覺著胎動,她覺得自己好滿足一種即將為人母的滿足。
為了怕引起閑言閑語,她辦了休學(xué)。為了怕引起房東太太的疑問,她特地重新找了個落腳處。
雖然這間公寓舊了一些,但是因?yàn)榻煌ū憷闹墉h(huán)境又幽靜,所以她毫不考慮地租了下來。
腹部微微地拱了一下,她知道“他”又在抗議她的疏忽了。
這些日子她的胃口變大了,原本害喜所引起的不適癥狀也逐漸在減輕。
她為自己烤了兩片土司,壓上兩片起司,又煎了個金黃色的荷包蛋,外加一杯五百西西的鮮奶。她的飲食完全是依照醫(yī)生的要求,雖然已經(jīng)是五個月的身孕,但是她將體重控制得很好,完全符合標(biāo)準(zhǔn)。不像前陣子她回到英國時,因嚴(yán)重害喜,加上又未能從季薇去世的悲傷中恢復(fù)。過來,她的體重一直猛往下掉,若不是醫(yī)生提出嚴(yán)重的警告讓她大夢初醒,她幾乎忘了自己身上具有的重任。
“寶寶,媽咪要開動了,現(xiàn)在媽咪先喝口牛奶,再吃一口蛋……嗯,很香對不對?”
這已經(jīng)成為她日常生活的習(xí)慣了。不論她在做什么、走到哪里,她都會告訴腹中的寶寶。
雖然腹中的胎兒才五個月,但是卻已經(jīng)可以感受到他傳達(dá)給她的訊息。
曾經(jīng)有一位名教育家就是用這種方法培養(yǎng)出一個天賦異稟、智商高于一般小孩的天才兒童。
當(dāng)然,她并不是想培養(yǎng)一個天才兒童,只是她希望可以和寶寶培養(yǎng)一下感情。
門鈴?fù)蝗豁懥。季蓄皺眉這個時候會有誰找她?在這兒她沒有朋友,甚至因?yàn)閯偘醽恚透舯卩従右膊皇臁?br />
她將一束落下的發(fā)絲別至耳后,走向門口!笆钦l?”
“薔薔,是我,康諾!
季薔像被點(diǎn)了穴般呆住了。
“薔薔……請你開門,我有緊急的事要和你談。”
緊急的事?莫非是她在臺灣的父母……康諾聲音中的迫切促使她回過了神,她解開鎖,拉開門雨絲飄在康諾的身后,因濕氣而呈一片蒙朧,他看起來也只是像個幻影,一點(diǎn)也不實(shí)在。
這該不會是她的幻覺吧?她深深地吸口氣。
“薔薔……”她的名字宛若發(fā)自他體內(nèi)的深處,令她在心慌之余淚盈于眶。
“你怎么會在這里?”她身子顫巍巍,聲音低低地問。
“可以進(jìn)屋子再說嗎?”他注意到她的虛弱。
季薔點(diǎn)點(diǎn)頭,走進(jìn)屋里。由于過度的震驚,她的雙腿竟微微發(fā)抖,但她擔(dān)心的不只是腿,還有她的心,以及瘋狂的悸動。
“你想不想來一杯熱茶?或者來一份三明治?我正好在吃晚餐……”她試著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是輕松自在的。
“別忙,我只想好好地看著你!彼碾p眼只是緊緊地鎖住她。
她振作起精神面對他,不明白到底有什么重要得讓他必須趕來這里的事,莫非……不!她馬上推翻自己的猜測,季薇死了,他不可能會曉得寶寶的事。
“是不是我爸媽他們……”
“他們很好!
“是不是已經(jīng)找到撞死姊姊的肇事者?”
當(dāng)初撞死季薇的車主在闖下禍之后,畏罪潛逃,快速駕車離去,一直到她回英國之前仍尋獲不到撞死季薇的兇手。
“肇事者還未找到!彼揪o眉心。
此時,季薔才注意到他瘦多了,也變得憔悴。
未刮的胡髭在他的下巴附近形成一片陰影,身上皺巴巴的衣服,彷佛說明了他風(fēng)塵樸樸。
“你為什么會來英國?”
“我是特地為你而來的。”
他的視線炙熱地由上而下掃瞄她的身子,令她又熱又冷,最后他的雙眼定在她的腹部。
“為我……”直覺地,甚至還沒來得及阻止自己之前,季薇已保護(hù)地將手?jǐn)R在肚子上了。
“你難道沒有事要告訴我?”
血色逐漸自季薔臉上褪去,心亂如麻的她,張口無言瞪著他。
他不可能知道的,她狂亂地對自己保證,努力維持鎮(zhèn)定。此時,她清楚感受到他身上輻射出來的緊繃,也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脆弱。
“葉律師找過我,我看見你簽下的契約,也找過約翰醫(yī)生證明你和季薇所做!
他的話令她胃部一陣翻攪,季薔呻吟一聲,怕自己又要嘔吐了。
康諾睜大雙眼,似乎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在他還沒問明白她出了什么問題時,季薔已從椅子上彈跳起來,搖搖晃晃地一路跑向浴室。
她幾乎把胃里所有的東西吐光,當(dāng)她伸手抓上毛巾架時,感覺到一條毛巾壓上了她的額頭。
“別動!”康諾說:“清涼一下,會有幫助的!
謝天謝地,那的確有用,但她不敢說話,甚至不敢點(diǎn)頭,怕自己若移動半分,又會想吐了。
“你覺得好點(diǎn)了嗎?”康諾過了一會兒問道:“需不需要找醫(yī)生檢查一下?”
她深吸了口氣,擠出微笑拒絕:“這是很自然的癥狀,比起上禮拜已經(jīng)好太多了!
康諾想說的話梗在喉中,想到她所受到的痛苦,他的心就有如刀割。
“你的房間在哪里?我扶你上床躺一躺!
“不用,我只需要坐一下即可,你扶我到客廳……”她的話還未說完,她的身子已被騰空抱了起來。
當(dāng)她被他抱在懷中的同時,她不禁閉上了眼睛,淚水沾濕了她的睫毛。
“要不要喝杯熱茶?”他把她輕輕安放在沙發(fā)椅上,彷佛她是個殘破不堪的洋娃娃。
“謝謝!彼f著,抬眼望著他。
康諾注視著她原本美麗的晶瑩雙眸下,泛著一圈淡淡的黑影,也失去光采,而長睫毛更沾了他該負(fù)責(zé)的淚珠。
“你不欠我任何感謝。”他充滿愧疚地注視它!拔仪纺阋宦暠,你不該受到這種折磨的!
“你全知道了?”她竟忘了葉律師以及約翰醫(yī)生。
他點(diǎn)點(diǎn)頭,幽幽地問:“你究竟想瞞我多久?”
“我……”當(dāng)初她也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一個局面。
“為什么要做這樣的傻事?”他強(qiáng)抑住想把她擁入懷中的沖動!澳憧芍喇(dāng)我明白所有的來龍去脈之后,我自責(zé)得無以復(fù)加,心疼你的傻,更氣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從未覺得我做了什么傻事,一切是我心甘情愿,與你無關(guān)!奔舅N凄切的眼神幾乎擰碎了康諾的心。
“你懷的是我的孩子,我是孩子的父親,你竟說一切與我無關(guān)?該死!”
“你是想來要回你的孩子的嗎?”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一顆顆順著季薔的臉龐滑落;這一刻,她的心情百感交集,又亂得可以。
康諾心疼地看著像個被扭斷過的布娃娃的她,心疼不已。
他聽說過懷孕的癥狀會使孕婦極為不舒服,而剛才他也親眼見識到她所受到的折磨。
她顯然需要安靜地休養(yǎng),否則不只是害了她的健康,也會影響腹中的寶寶。他的寶寶——是“他”?或者是個“她”?
康諾的視線忍不住又自動落在她的腹部,令他沒來由地感到陣陣騷動的……興奮以及驕傲。
他即將擁有自己的骨肉,而且懷著他的骨肉的人,竟是季薔!
這樣的安排是上天的垂憐嗎?
“我懷孕的事,我爸媽知道了嗎?”她難以想象他們會有什么樣的反應(yīng)。
“你希望對他們隱瞞嗎?”他的話已經(jīng)給了地肯定的答案。
“他們一定氣壞了!奔舅N的、心情已經(jīng)不是復(fù)雜可以形容。
“他們的確是氣壞了,但是在看過薇薇的遺書之后,他們便可以體諒你的付出!
“遺書?”她僵住了!笆裁催z書?”
康諾從口袋取出一只白信封交到她手中。
“這是什么?”
“這是薇薇要葉律師轉(zhuǎn)交給你的信。”
季薔從信封中抽出一張淺藍(lán)色的信箋薔薔:
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jīng)離開你到了很遠(yuǎn)的地方。
不要難過,也不要哭泣,讓我能走得安心一點(diǎn)好嗎?
我知道你一直深愛著康諾,我和康諾的婚姻則是個錯誤。不要責(zé)怪康諾,這個婚姻的錯全是我咎由自取的,康諾他也是個受害者。
你一定不明白當(dāng)初康諾為什么會要我?那是因?yàn)槲乙恍囊灰庵幌氲玫娇抵Z,卻忽略了你也愛他。然而,愛是自私的,所以兩年前我無恥地設(shè)下圖套陷害康諾,讓他不得不對我負(fù)起責(zé)任而娶了我。往是兩年來,我真正領(lǐng)悟到了一樁沒有愛的婚姻是何等的可悲;我得到了康諾的人,但他的心卻不屬于我。
他一直是個盡責(zé)的丈夫、無可挑剔的丈夫,但是我愛他,卻無法帶給他幸福,只能帶給他痛苦,我錯了,而上天也懲罰了我。
我不但無法生孕,甚至得了子宮癌。當(dāng)我得知上天對我的懲罰,簡直有如青天霹靂,但我絕不怨恨上天,我只希望在我僅存的日子里,可以贖罪。
所以我到英國找了你,求你代我受孕,一切完全是我真心的要求,希望你可以原諒我。
我所剩的日子不多了,也許我來不及看到孩子的出世,但我會保佑你平安、順利地生產(chǎn)。
今后,我不能再照顧你,也不能為你和孩子盡一絲心意,但是我相信康諾他會照顧你和孩子的。
薇薇絕筆季薔因感染了信中字里行間的苦澀與無奈而痛哭失聲。
康諾沉默地?fù)碇,任由她盡情地泄,不斷地輕揉著她烏黑柔亮的發(fā)絲……
漸漸地,季薔的哭聲由嚎啕大哭漸漸轉(zhuǎn)成小聲啜泣,康諾才抬起她梨花帶淚的臉,溫柔地為她抹去晶瑩的淚珠。
“別哭,薔薔,你的眼淚會讓我心碎,而且你也不想讓薇薇難過的是不是?”
康諾溫柔地哄著淚眼汪汪的她。
“我不知道姊姊她這么痛苦,原以為我代她受孕生子就能帶給她喜悅,沒想到我太異想天開了、太自以為是了!
“我沒有看過薇薇寫給你的信,但是我相信她所做的一切全是……”
“不要說了,即使她曾做錯、她曾帶給你痛苦,一切也該隨她的去世而消失了,畢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yàn)樗龕勰。”季薔紅著眼圈哽咽道。
“我明白,我知道薇薇她愛我,所以我更不能辜負(fù)她為我所做的一切!
“什么意思?”
“我要帶你回臺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