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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語柔情問潭心 第三章
作者:齊萱
   
  再過五日即是除夕夜,不管天下如何紛亂,時局怎樣動蕩,對于這個大節(jié)日,大家仍以最慎重、最期待的心情來迎接。

  更何況對于元菟郡兩千五百戶,共三萬多口的人民來說,這個年的滋味還真是酸甜并具,苦樂參半,教人難以形容得全。

  酸是失去了他們多年來所仰賴的大家長桑忠,苦是從此懷上了不知曹操何時會吞并了元菟郡的恐懼,甜是幸而還有桑迎桐的留守,最樂的則是她所舉辦的比武招親進(jìn)行順利,據(jù)稱至慢在過年前后,就會出現(xiàn)最后的結(jié)果;換言之,元菟郡就快產(chǎn)生新主子了。

  他們信賴桑忠,連帶的也就愿意支持桑迎桐的任何決定與計畫,相信她必然能為大家找到另一位明主,并為自己尋獲理想伴侶。當(dāng)然也有人頗不以為然的說:“太守尸骨未寒,入土才多久?她便天天打扮得光鮮亮麗、嫵媚嬌艷,周旋在眾角逐者當(dāng)中,成何體統(tǒng)?太守地下有知,一定難以心安。”

  “你懂什么?”持相反意見的人聽了,總會馬上為女少主辯稱:“如果不是為了大家,桑姑娘又何必如此強(qiáng)顏歡笑?這樣拋頭露面?她大可以隨夫人南下,不管我們的死活!

  “留下來的決定是很感人,但真有用處嗎?一個千金小姐,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能有什么作為?”

  “再不濟(jì),也比她三位兄長管用,至少她沒有只顧自己的安全,不管咱們的未來,溜得無影無蹤!

  “就算她真的有心繼承父志好了,他日曹操萬一真的攻來,她能提劍執(zhí)弓上戰(zhàn)場去嗎?”

  “所以說啰,她才會趕著招攬賢婿,不惜以自己為餌,想幫我們找位文武兼?zhèn),能夠捍衛(wèi)城池的姑爺!

  辯到這里,原本對于桑迎桐的作法,只差沒有大肆加以誅討的人,態(tài)度終于稍微軟化,卻也仍然不肯就此罷休。“但她開出的條件是除了自己之外,沓愿意以整座元菟郡陪嫁,萬一所托非人,或者來日曹操假借天子名義下詔,另派太守前來,而我們所謂的‘姑爺’抵擋不住,那又該如何是好?”

  “你有時間操這許多心,怎么不干脆跟我們一起到城內(nèi)去看看,就算是幫咱們的小姐挑人,也是應(yīng)該的呀!聽說來比武的人,俱是一時之選,而且人數(shù)眾多,絕不怕挑不出最好的人來!

  “不會只比蠻力吧?”

  “依桑姑娘那樣冰雪聰明的人,會只看中孔武有力而毫無腦袋的人嗎?你放心好了,我聽說除了武功,也考文采,而且桑姑娘日日都親自出來觀戰(zhàn),仔細(xì)得很!

  原本滿心反對、一口譏剌的人,至此終于被挑起了興趣與信心!八(dāng)真日日都會出來?”

  “瞧你,心動了吧?”勸說的人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忍不住便取笑道:

  “以前總聽人說咱們太守的掌上明珠生得美,姿色絕不下于弄得董卓與呂布反目成仇的貂嬋,可惜她深入簡出,我們尋常百姓,還真是難以得見一面,到后來甚至?xí)y所謂的‘貌若天仙’,是否僅為傳言;等到真瞧見了……喝!”

  本來以為在喝釆聲后,會有更精釆下文的人等了半天,卻只見說的人一臉神往,啞然無息,不禁著急的問道:“結(jié)果呢?”

  “結(jié)果?什么結(jié)果?”

  “結(jié)果桑姑娘究竟長得如何!”

  “這個嘛……坦白說,老弟,我還真形容不出來!

  “瞧你說這話,不存心要吊人胃口嗎?看是美是丑,哪兒美又哪兒丑,怎么會形容不出來?”

  “我沒誆你,還真是難以形容,這么著,今晚她打算宴請角逐最后入選機(jī)會失利的人,聽說若興致一起,還會臨時加段舞蹈,你要不要隨我去看看?”

  “真瞧得著?我聽人說那擂臺搭得足有三、四人高,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用來測試挑戰(zhàn)之人夠不夠膽識。

  “不錯,如果連翻上臺去都不敢,或者不行,那就甭比了!

  “所以我說啰,那么高的臺子,我們就算擠到最前頭去,又能瞧見什么?”

  “瞧不瞧得見,自然得等去了才知道,廢話少說了,還是快走吧!”

  ※                              ※                                  ※

  結(jié)果桑迎桐并沒有令所有趕到擂臺前的人失望,她身著一襲灰藍(lán)色素衣,頭插和闐白玉簪,益發(fā)襯得她黑眸水靈、粉頰酡紅。

  雖然到宴席的最后,她依然沒有加入表演的行列,但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仍是眾人注目的焦點。

  今夜她宴請的主角一共十位,包括明日一早或席散以后,便將離開元菟郡城的落敗者,以及最后脫穎而出的三位佼佼者。

  以前桑忠在世時,即有自臘月十五開始,便與民同樂至元宵的習(xí)慣,今年父親雖已不在,但迎桐依然堅持要跟百姓一起過年。

  所以大家便看到他們那清麗可人的女主人頻頻敬酒,柔滑的十指幾乎與她掌中的玉杯一樣白皙,而每當(dāng)她將杯子湊近嬌艷欲滴的紅唇,眾人便恨不得自己能夠化為杯中的酒液,由得她一仰頭滑下喉間,再沒入他玲瓏的胸口。

  “小姐,別再喝了!币恢彪S侍在一旁的王明最后實在看不過去,終于輕聲出口制止道。

  “不妨,這一點酒,我還挺得住!庇┬δ樣恼f:“各位公子,請再飲一杯!

  “小姐,”王明不死心的說:“方才在臺上,你已經(jīng)跟在臺下的百姓喝了十來杯,現(xiàn)在回到園內(nèi),就不要再逞強(qiáng)了!

  “總校尉,你說的正好相反,方才與百姓共飲是傳統(tǒng)、是規(guī)矩,如今敬各位英雄,乃出自我的一片赤誠與謝意,感謝大家遠(yuǎn)道而來,皆愿助我一臂之力,所以雖然夜宴已散,諸位又即將各奔前程,迎桐仍想與大家再暢飲千杯!

  話才說完,她已經(jīng)又飲一杯,移駕至郡城園內(nèi)的十位男子與桑家仆從衛(wèi)士若不仔細(xì)看的話,還真會忽略掉她眼底的哀愁。

  但少雖少,還是有人注意到了,只見坐在左手側(cè)最末位的那名男子笑了笑道:

  “比武之初,桑姑娘都是在驚鴻一瞥的亮相以后,便避至屏風(fēng)后頭觀戰(zhàn);要我們吟詩或者作賦時,你也都藏在簾幕之后出題或者聆聽,難怪有些參賽者要抱怨若時機(jī)掐得不準(zhǔn),就連湊巧趕來的元菟郡百姓,也能比他們將桑姑娘看得更清楚!

  “竇公子是在責(zé)備迎桐不公平?”

  “不,”說他自己姓竇名偉長,并且因天生一對微泛金色的褐眸,自開頭便深受大家囑目的男子慢條斯理的反駁道:“我是在說你先前還比較公平!庇┞砸粚に急懵牰!耙驗橄惹拔医o所有參賽者的會面時間都一樣短暫,但今晚我卻將公子與其它兩位獲勝者,和即將離開的七位英雄一起邀至我園內(nèi)前廳來共飲。”

  竇偉長并沒有多費口舌在她正確的推測上,反而譏剌道:“敗戰(zhàn)之軍,何以言勇?我實在是看不出他們七個有什么值得稱為‘英雄’的地方,姑娘口出此言,又究竟是在抬舉我們?或者抬舉自己?”

  話聲甫落,包括王明在內(nèi),座中只除了迎桐與竇偉長對面的另一個男子之外,其余的人幾乎都露出怒容來,有些軟禁不起激,或者較沉不住氣的,更是已擺出起身往他沖來的態(tài)勢。

  但竇偉長卻像完全沒有看到大家的反應(yīng)一樣,竟然先徑自灌下三杯酒,再特別向著斜對面的一名男子說:“森公子,別激動,我又沒說到你,不是嗎?”

  “但你侮蔑了桑姑娘!鄙巢├淅涞膽(yīng)道。

  迎桐立即對森映博投去感激的一瞥,在眾多角逐者當(dāng)中,這位森映博一直給她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彷佛這并非兩人初次見面,但他們又分明素昧平生,怎么會有這份異樣的感覺?莫非姻緣真是天定?

  這個首度在她腦中出現(xiàn)的想法,不禁令她心頭一震兼滿面緋紅。

  但王明卻誤會了她臉紅的緣由,隨即接在森映博的話尾后,對竇偉長說:

  “比武招親,乃是我家小姐萬不得已之下所想出的辦法,公子既有心共襄盛舉,又為何要對未來可能今你成為乘龍快婿的美嬌娘出言不遜?”

  “誰說我有意成為你們元菟郡的乘龍快婿來著?”他撇了撇唇,滿懷趣致的盯住王明問。

  “你!”

  “住手,總校尉。”迎桐實時出聲阻止了王明原本意欲拔劍的動作。

  “竇偉長,你太過分了!”王明被迎桐攔住了,但其它人可不受她拘束,特別是今日才敗在他手下的那位角逐者立刻第一個起身道:“如果你無心爭取美女與城池,又何必前來?何必拚命擠人前三名?你應(yīng)該和我們大家一樣,都曉得若非你氣勢懾人,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桑姑娘也不必破格多錄選一人,做最后的決戰(zhàn)了!

  竇偉長面對他嚴(yán)厲的指責(zé),表情卻依然不變,仍保持著滿不在乎的神態(tài)說:

  “那都該怪你們啊,本來以為這號稱東北第一盛事的比武招親,必然能招攬來無數(shù)高手,讓我湊個熱鬧,稍微排遣空洞乏味的日子,誰曉得除了森兄及夏侯兄以外,”他的眼光往對面男子輕點一下后,便迅速移開說:“余者皆不值一哂!

  “竇偉長!”這回迎桐來不及、恐怕也制止不住的是方才起身之人,已然拔劍砍下一方幾角。“就憑你的狂妄無禮,我也要再向你挑戰(zhàn)一次!

  “這算什么?敗部復(fù)活,或者是困獸之斗?”竇偉長完全無意掩飾或稍稍收斂他張狂的氣焰!澳阋詾樵賮硪淮,你就贏得了我,可以取代我,跟他們兩位角逐?”

  “不,就算我贏了你,也不想要為自己爭取什么。”

  “哦?”這下竇偉長總算聽出些許興趣來了!澳悄阆胍裁?”

  “要你跪下來跟桑姑娘磕頭謝罪!

  竇偉長聞言初始一愣,繼而仰頭放聲大笑!澳憧烧鎼壅f笑。”

  “怎么?你不敢嗎?”

  “不敢?”其實在這次的角逐者中,王明一開始便最看好、也最看重如今僅剩的三位,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竇偉長的行事會如此輕忽散漫。“我過了年就二十九了,至今猶不知‘不敢’兩字是何滋味!

  只有在這種時候,王明才能在竇偉長臉上看到與他英挺相貌相襯的晶亮眼神。

  竇偉長與森映博及夏侯猛三人,均生得眉清目朗、相貌堂堂,身材亦一式高挑修長,彷如玉樹臨風(fēng),當(dāng)今日比武結(jié)果出來,發(fā)現(xiàn)迎桐未來夫婿及元菟郡下任主子將出自他們?nèi)水?dāng)中時,王明夫婦還著實為迎桐高興過。

  竇偉長幾乎打一開始便異;钴S,做起任何事來,都一派優(yōu)閑輕松,從外表上看起來,最具揮灑自如。

  森映博相形之下,便顯得較為沉郁內(nèi)斂,眉宇之間始終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憂愁;不過在三人之中,他卻是對桑迎桐最為關(guān)注的一位,王明便曾不只一次的瞥見他暗中以憐惜的眼神遙望或凝注迎桐。

  至于夏侯猛,則是最高深莫測的一位,王明曉得溫文儒雅、允文允武又彬彬有禮的他,是城中或園內(nèi)諸多侍女私下?lián)泶髦С、乃至暗暗憧憬的人選,而且在整個比武的過程中,他也是最冷靜專注的;只不過有一點王明老覺得有些不對勁,那便是夏侯猛似乎不像其它角逐者那樣留意迎桐,難道他忘了桑迎桐是他們這次打擂臺的主要目的嗎?

  “好大的口氣。”另一位落敗者也忍不住出了聲。

  “不,”竇偉長臉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爸皇菍嵲拰嵳f,這位兄弟絕無勝算。”

  “一個人或許沒有,但如果我們來個車輪戰(zhàn)呢?”又多了一位不服氣的人說。

  “車輪戰(zhàn)還要一個一個輪著來,太費事了,我看這樣吧,座中有哪位看竇某不順眼的,不妨在走之前,一起陪我動動筋骨,散散酒氣。”說完又舉杯邀迎桐道:“桑姑娘,單與我們?nèi)撕龋沤泄,不然你此刻陪他們七個喝千杯,等到最后的勝負(fù)結(jié)果出來時,你又該如何酬謝落敗約兩位?”

  “竇公子想要什么樣的酬謝?”迎桐冷冷響應(yīng)。

  偉長聽懂了,仰頭大笑道:“姑娘就看死我一定會是兩位鎩羽者之一?”

  “你忘了這場比試另外有個規(guī)定了?”

  “就是姑娘有權(quán)下令剔除企圖鬧事者,是吧?”竇偉長自問自答:“其實我只想從姑娘身上得到一項酬謝。”

  “那你還得先過了今夜這一關(guān)!”最早向竇偉長下戰(zhàn)帖的那個人叫囂著。

  “打是一定要打的,你們急什么?”竇偉長揮一揮手說:“不過這園內(nèi)清幽,不好破壞風(fēng)雅,可是涉及私怨,又不適宜在擂臺上比畫;不如等我與桑姑娘談妥酬謝的條件,我們再出城去打個痛快好了!

  迎桐已面露慍怒與嫌惡,甚至不愿多說的扼要問道:“你要什么?”

  竇偉長突然一個長身,飛掠到迎桐席前,驚得她迅速站起,卻見他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稍微湊近她的耳旁,用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低語:“就要姑娘別再強(qiáng)顏歡笑,曲意求全,自己快樂開心才最重要。直接挑森兄吧,他一定會守住元菟郡并愛護(hù)姑娘,你難道還看不出自己猛藉酒消愁時,最心疼的人是他嗎?”

  原來他看到了自己心底的悲傷!迎桐因為太過訝異,一時竟然無言以對,只能默默瞪住他看。

  “若非竇某生性不喜受拘束,又有殘疾在‘心’,游戲人間慣了,”竇偉長捉住了她發(fā)愣的空檔,迅速接下去說:“這回恐怕真會考慮安定下來,只是……

  這一切終究仍非竇某所求!

  是因為自己身上的寂寞氣息,觸動了竇偉長不為人知的心事嗎?莫非這才是他真誠的另一面?迎桐心弦一顫,轉(zhuǎn)頭便問:“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顯然覺得自己想講的話都已講完的竇偉長,卻已拉開距離,又掛上了他吊兒郎當(dāng)?shù)男θ荩⑶曳糯舐暳空f:“只想要一親芳澤,桑姑娘。”

  “放肆!”王明搶上前來,一把就將迎桐護(hù)到身后去。

  “王總校尉,我只說‘想’,又沒說真要付諸實現(xiàn),你何必念成這個樣子?”

  “竇偉長——”森映博再度出聲,卻立刻被竇偉長所打斷。

  “森兄,別生氣,今晚就暫且讓這些人陪我玩玩,你的怒火還是留著化為力量,明日好一戰(zhàn)奏捷,贏得美人歸。”

  森映博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王明本來還怕他會第一個忍不住撲打上去,但在竇偉長朗聲大笑,往外走去的當(dāng)口,桑迎桐已經(jīng)掩面轉(zhuǎn)身奔向內(nèi)室,這么一來,不但立刻轉(zhuǎn)移了森映博的注意力,連王明也連喚了兩聲:“小姐,小姐?”

  于是剛剛還熱鬧喧囂的前廳,一下子便冷清下來。從頭到尾,什么也沒說、表情亦一貫冷靜的,便只有安坐在末席的夏侯猛。

  “夏侯兄,”他身旁的男子忿忿不平的開口問道:“你不隨他們出去教訓(xùn)一下竇偉長嗎?”

  “反正我遲早會與他碰上,用不著急著在今晚就殺他的威風(fēng),倒是你又為什么不跟著出去呢?”

  “我……我……”

  夏侯猛見他困窘不已,只得再為他找借口道:“我明白了,想必你是不屑做痛打落水狗的不義之事吧!

  “對、對、對,”有臺階可下,哪里還有耽擱的道理,自然是忙不迭的下啰。

  “你看這廳內(nèi)現(xiàn)下只剩你、我及森兄,竇偉長以一敵六,哪有勝算?我又何必趁這時對他落井下石?男子漢、大丈夫,就算要打,也得單打獨斗,否則即便贏了,也是勝之不武!

  “說得是!毕暮砻鸵巡挥嘌,示意身后的仆役再為他斟一杯酒。

  于是那人便再轉(zhuǎn)而對森映傅說:“不過森兄,如此一來,竇偉長可就輸定了!

  “輸給如你一樣約六個人?”他毫不客氣的說:“我看不見得!

  雖然聽在耳朵里不太舒服,但往后還想與他結(jié)交的這個人,也只得勉強(qiáng)打哈哈道:“不,我指的是他經(jīng)過今夜這一折騰,明、后日面對你與夏侯兄,可就輸定了!

  “那是當(dāng)然,”森映博傲然答道:“我本來就沒有打算輸給任何人,竇偉長如此囂張,只會加速他自己的落敗、加深他自己的難堪而已。”

  這話終于聽得夏侯猛眉頭一皺,遂忍不住說:“寶偉長平時看似漫不經(jīng)心,但與人格斗時,卻比誰都還要來得更加兇猛,實力不容小覷。”

  “是嗎?那你似乎更應(yīng)該接受這位小老弟的建議,出去加入戰(zhàn)局!薄澳氵@話是什么意思?”

  森映博冷笑道:“怕你沒有機(jī)會和他交手,就會先敗在我手下。”

  夏侯猛先是瞪大眼睛,再微微笑說:“我才覺得你應(yīng)該跟在王總校尉身后,轉(zhuǎn)進(jìn)里頭去求見桑小姐一面!

  “森某才不像竇偉長那般厚顏無恥!”

  “坦承心意,何恥之有?我看你是言重了!

  “你才是毫不明白‘尊重’為何意!

  “是嗎?或許是吧,反正在我眼中,結(jié)果已經(jīng)再清楚不過,對于這些枝節(jié)末事,當(dāng)然也就不會像你們?nèi)绱私锝镉嬢^了。”

  這回可就換成森映博反問:“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有沒有胡說?事實自會為我做最好的證明;其實竇偉長的快人快語,對桑姑娘而言,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贊美,未來的妻子能引來天下英雄爭相逐之,猛還覺得與有榮焉哩!

  “你!”森映博早氣到幾乎什么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夏侯猛反倒一笑,同時緩緩起身道:“你懂了?所以找才會勸你最好征得王總校尉的同意,把握機(jī)會與桑小姐多見幾次面,假若想要再加上幾句安慰,我亦沒有意見,因為明、后日以后,除了我之外,將不會再有任何男人可以近她身旁,包括竇偉長,”說到這里,他還特地頓了一下,盯牢森映博看!耙约澳阍趦(nèi)!

  “我說過我從來就沒有打算輸給任何人!鄙巢﹦t緊接下去道。

  “是嗎?那我們真還算是英雄所見略同,對于元菟郡如此志在必得!

  “你錯了,我最想要的,并非外在的城池!

  夏侯猛唇邊的笑意愈形詭譎。“哦?那你就更應(yīng)該把握住眼前的良辰美景,求與佳人共度了,畢竟在成親前我還可以故作一下大方,等到桑迎桐成為我夏侯家婦以后,情況便會大大不同,能夠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總比什么都沒有要來得好一些,你說是也不是?”

  “似她那般為人心折的女子,怎可落入你或竇偉長之手;夏侯猛,面對我,你根本一點兒機(jī)會都沒有,方才那些,不過都是你的癡人說夢、自我陶醉而已!

  “看來你對于桑迎桐,還真是一見鐘情、再見傾心,”夏侯猛突然面色一整道:“不過很遺憾,這個姑娘我要走了,是不是癡人說夢、自我陶醉,你很快就會知道!”

  ※                              ※                                  ※

  離開目送夏侯猛傲然離去的背影已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可是森映博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無法成眠,胸中翻騰著種種復(fù)雜的情緒,與所有遠(yuǎn)的、近的回憶糾纏在一起,終于令他翻身坐起,決定出外走走。

  他知道元菟郡的壁門之西有仙人承露臺,為祭神祈雨的地方,高三十丈,上置銅鑄仙人舒開雙掌,右捧銅盤、左執(zhí)玉杯,以承接雨露。

  這么晚了,憑竇偉長每次格斗時拚命三郎的狠勁,想必早早就已解決掉稍早那場“小小的紛爭”,回他的寢居安歇去了,以便應(yīng)付接下來的硬仗,所以這會兒外頭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

  就算有幾名守衛(wèi),這些天相處下來,應(yīng)該也認(rèn)得他了,再不然,自己也可以無聲無息的悄悄掩至仙人承露臺,若連這點能耐都沒有,那也不必留到明天踉其他兩位角逐者一爭勝負(fù)了。

  不料順利穿廊過院,又翻飛過墻,終于如愿登上承露臺時,卻意外聽到一名女子的飲泣聲。

  更教森映博詫異的是,那被他的到來所驚動,慌忙抽出繡帕拭淚起身,與他當(dāng)面對個正著的女子,竟然是他們這些日子來費盡心思與力氣爭相角逐的主角——

  桑迎桐。

  “森公子!

  “桑姑娘!彼麄兺瑫r出聲,又同時打住,接著便在略嫌尷尬的氣氛中沉默了半晌。

  “公子怎么尚未安歇?”

  “姑娘有何心事?”

  情景重演一遍,這回兩人轉(zhuǎn)為忍不住笑開,總算稍稍沖淡了讓人不知所措的窘迫。

  “還是公子先說吧!

  望著她眼中的隱隱淚光,映博心下惻然,遂沖口而出:“為什么要接下這么沉重的擔(dān)子?你不是還有三位兄長嗎?”

  迎桐迎上他眼中的關(guān)懷,幾幾乎乎就要將一切都對他傾訴個夠,但那些話在她胸際乃至喉間上下翻滾一陣后,終究還是全被她給壓了回去,于是最后幽幽出口的,便僅剩一句佐以苦笑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我三位兄長從來就比較向著母親!

  “而你則是父親獨鐘的愛女!

  沉浸在懷親哀思當(dāng)中的迎桐,并沒有聽出他口氣中那一絲不尋常的苦澀與譏諷。

  “所以繼承他的遺志,想辦法完成他未了的心愿,便理應(yīng)是我該盡的本分,不是嗎?只是……”

  “要你這樣拋頭露面,仍是委屈你了。”

  迎桐咬緊下唇,確定自己不會在他面前落下感動的熱淚后,才敢出聲謝道:

  “有人了解,也就不算委屈了,更何況要你們一下子就承擔(dān)起捍衛(wèi)元菟郡城的責(zé)任,又何嘗是件輕松的差事!

  “迎桐,”映博驀然喚道:“撤銷比武招親之事吧,我愿意留下來幫助你守城,直到元菟郡的安全無虞為止!薄肮印甭牭梅夹募聞拥挠,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推辭或應(yīng)允。

  “好不好?明日一早,你便差王明辭去狂妄無禮的竇偉長,以及行事詭異的夏侯猛。”

  那熾熱的眼神和關(guān)注的表情讓迎桐幾乎就要頷首,畢竟在他們?nèi)水?dāng)中,為她帶來最溫馨感覺的,本來就是森映博。

  但是……等一下!桑迎桐在電光火石的瞬間自問:為什么是“溫馨”,而非“溫存”?

  雖然對于這一次的比武招親,她早就懷有另外一個不為他人所知的打算,但在今晚匆促瞥見竇偉長的另一面,以及面對森映博做首度露骨表白的此刻,迎桐赫然發(fā)現(xiàn)在不知不覺當(dāng)中,她心底似乎已悄悄生出一種莫名的情愫,憧憬著……

  誰?

  那她可就不敢再往下思索了,遂反射性的搖了搖頭,企圖甩清充塞于心中的紊亂情緒。

  可是這個動作看在森映博眼底,竟誤以為是自己方才的提議被拒的意思。

  “看來令尊并沒有疼錯人,你是不想在接掌元菟郡之初,就立下‘言而無信’的壞榜樣吧。”

  短短數(shù)語哪里說得清楚心情,迎桐索性默認(rèn)他的解釋點頭道:“先父一直教導(dǎo)我要以開朗的態(tài)度、清明的心情來面對人世間的種種,我今日所做的,不過是依循他的腳步而已;你說的對,我委實不能從一開始就自打嘴巴,但你的好意,我也一輩子都會牢記在心。”

  森映博眼底閃現(xiàn)一抹落寞,悠悠嘆道:“對你而言,他顯然是位再好不過的父親。”

  “你說什么?”因為他的聲音太低,迎桐并沒有聽清楚。

  “沒什么,只想告訴你,不論這次比武的結(jié)果如何,我都會盡己所能的照顧你、愛護(hù)你!

  “森公子——”迎桐詞窮了,這個長得一表人才的男子,為何會對自己情有獨鐘?

  “什么都不必說了,”森映博彷佛已洞悉她不解的心情,隨即笑著打斷她的話說:“走吧,我護(hù)送你回園里去,再過兩日,或甚至只需一日,你就可以敞開心情,不必再為了元菟郡三萬多口人的安危,繼續(xù)壓抑自己的情感!

  “公子怎知我現(xiàn)在最渴望的,便是為我父親的離去,徹底痛哭一場!庇伛Z的隨他邁步。

  “父喪子哭,人之常情!

  迎桐心中頓生不安!笆俏矣|動了公子類似的回憶或心情?”說完才又發(fā)現(xiàn)唐突!氨,公子,或許你高堂俱在,一家和樂,是我造次——”

  “無妨,”森映博立即搶過來說:“家母逝世已有多年,至于家父……”他的口氣中突然多了份冷硬,但聲音卻迅速低下去!皠t更早就不在了。”

  “噢,”迎桐既不忍又羞慚的說:“迎桐失言,還望公子勿要見怪!

  “怎么會呢?”下臺之后,映博又停下來等迎桐,然后篤定的說:“我相信你原本定是一個既活潑又開朗的姑娘,與竇偉長和夏侯猛之爭,我必會全力以赴,還你本色!

  “公子……”

  俯視著她在暗自飲泣后,更添三分楚楚動人韻致的面龐,映博突然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擁她入懷,但是——。

  他的及時回神和迎桐的稍退一步均將旖旎的氣息一掃而空,森映博終究在迎桐說她可以自己回去的辭謝聲中佇留原地,目送她娟秀的身影迅速離去。

  然而無論是森映博或桑迎桐都沒有注意到仙人承露臺南側(cè)陰影下,另外隱藏著一個修長的身影。

  這個人一身夜行衣,既不易為他人察覺,也顯示出他即將離去。

  不過在他紅腫的唇邊依然飄浮著一抹毫不在意的笑容:背水一戰(zhàn),坦白說,夏侯兄,我還是比較想賭你會贏這彷佛為桑迎桐連命都可以賠上的森映博呢。

  但是,在竇偉長翻身上馬之際,心底仍不由自主的浮現(xiàn)一個疑問:前途未可限量的“鎮(zhèn)潭將軍”不留在許縣,跑到這天涯海角、天寒地凍的元菟郡來參加比武招親做什么?

  才想完,便又自嘲的笑罵:反正都玩夠了,還管這么多干什么?管其它人似乎都不曉得夏侯猛即曹操身邊的紅人,或他此行的目的,好象既非元菟郡,更非桑迎桐;橫豎今夜以后,這些日子以來在元菟郡中所發(fā)生過的點點滴滴,對自己來說,便都像昨夜長風(fēng),已吹散得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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