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嬤嬤?”那中年婦女才跨出門檻,夏侯猛立刻奔向前去詢問。
她抬起的眼神,有著怨懟、責備、傷心和濃烈的不解與不滿!靶〗阋延袃蓚月的身孕,姑爺為何還要與她爭吵?甚至害得她不慎……不慎……”底下的話終因嗚咽而泣不成聲。
“我的天!”夏侯猛挺拔的身軀晃了兩下,差點跌倒。
“迎桐現(xiàn)在怎么樣了?”代已說不出話來的夏侯猛發(fā)問的人是首次進入遙殿的森映博。
“森議……郎,”詹嬤嬤拚命擦拭依舊奔流不止的淚水,掙扎出口說:“請容老身拜謝,謝議郎對小姐的救……救命之……”
“詹嬤嬤,”森映博慌忙矮身扶起還沒完全跪下的她!澳氵@是干什么?你照顧迎桐那么多年,我都尚未正式謝你,怎么還能反過來讓你謝我,快快請起!薄白h郎,議郎,若非你及時抱起我們小姐,火速送回殿中,一路滾到梯底的她,必然已經(jīng)跟著……跟著她肚里那可憐的胎兒……”
“胎兒”兩個字驚醒夏侯猛,令他立刻追問道:“詹嬤嬤,那孩子……迎桐和我的孩子怎么……”
“夏侯猛!”森映博陡然回身揪住他領口的動作,霎時打斷了夏侯猛所有的關切!澳汴P心的只有孩子嗎?在迎桐連下十幾級臺階時,你為什么不搶身救她?
反而楞在玉堂前,呆若木雞?在那之前,你究竟對她說了什么?竟讓她在失足跌下階梯時,即使痛徹心肺,也不肯出聲求救?”
句句問題均擊中夏侯猛要害,,但懊梅的心意又如何憑借三言兩語講清?
“放開我”夏侯猛只得用力推開他,朝他發(fā)泄?jié)M腔的沉郁懊惱!拔覀兎蚱拗g的事,用不著你這個外人插手!
“姑爺,”詹嬤嬤看不下去了!叭舴巧h郎插手幫忙,現(xiàn)在你失去的,可就不只是孩子而已。”
原來他們真的沒有保住那個孩子!夏侯猛第一個反應便想沖入房內(nèi),卻被森映博給攔住。
“放肆!”
“放肆?”森映博冷笑道:“那你現(xiàn)在又想干什么?”
“當然是進去探望我的妻子,”他還特地強調(diào)了“我的”兩字!霸趺矗B這你都想干涉?憑什么?”
“憑你自己一手摧毀了對我的承諾,你還記得在比武結(jié)束時,你曾答應過我什么?你說你會好好愛護迎桐,結(jié)果呢?難道那就是你所謂的‘愛護’方式?”
森映博指向房門咆哮道:“早知如此,我當初就該揭發(fā)自己落敗的真相,說什么也不該將迎桐讓給你!”
“不準你叫我妻子的閨名,否則……”“不要再吵了,”詹嬤嬤忍不住上前阻道:“小姐剛才小產(chǎn),需要休息,我求求你們就不要再吵了!
夏侯猛剛想要再說些什么,房門突然打開,走出一個身材圓滾的侍女,對著詹嬤嬤說:“嬤嬤,小姐說地想喝點熱湯,要我們?nèi)蕚!蓖耆豢此緲O為仰慕的夏侯猛,顯然也對他極不以為然。
“是嗎?會想要吃東西就還好,那我們快去準……”
“還有……”
“還有什么?彩娃,你什么時候講話開始變得會吞吞吐吐起來?”
盡管挨了罵,彩娃仍遲疑了半晌,才傳達了迎桐的話說:“還有小姐吩咐讓森議郎留下來。”
“什么?!”夏侯猛暴怒的吼道。
嚇得彩娃必須先后退一步,才得以接下去說:“并請姑爺先進房里去!
夏侯猛隨即在狠狠瞪了森映博一眼以后,進房去并反手將門給關上。
令他驚詫的是,迎桐已坐起身,正朝他轉(zhuǎn)過頭來,雖然臉色蒼白,右頰微腫,額頭上甚至還有一道淺淺的傷口,卻仍然無損于她長發(fā)掩映下的驚人美貌。
“怎么不躺著?來,我扶你——”夏侯猛心緒慌亂,只得藉喋喋不休的話語和動個不停的手勢來分散心思,但伸出去的手卻被迎桐輕輕格開。
“你也坐下來,好嗎?我沒什么力氣抬頭看你呢!
她的聲調(diào)平板,雖嗅不出一絲苦澀,卻也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夏侯猛只得收回手來,輕輕落座!坝,我……”
“你玩過秋千嗎?”迎桐卻再度打斷他問道,然后徑自接下去說:“小時候,父親曾為我扎過一座兩架的秋千,是可以讓兩個人一起玩的,我每每愛叫嬤嬤的女兒陪我玩;我自幼愛伴,三位哥哥偏偏與我玩不在一塊兒,所以連蕩秋韃時,我都想拉住另一架秋千上的人的手,結(jié)果也就可想而知;”她輕輕搖頭,微微苦笑,自嘲的說:“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那座秋千讓我和玩伴看起來相近,感覺起來相親,其實卻永遠碰不在一塊兒,永遠不會有交集。”
夏侯猛渾身一震,似乎猜到她接下來就要說什么了。
果然她直視著他,眼中一片森寂的說:“鎮(zhèn)潭將軍,你我便像秋千上的兩人,外人看起來很近,其實相隔遙遠。”
“迎桐,你聽我說,今天傍晚在玉堂那里,我……”
“不,我已經(jīng)不想再聽你說什么,也不會再相信你所說的一切了。”
“迎桐,不要這樣,”他忍不住起身握住了她的手道:“請你不要這樣,失去孩子,難過傷心的,絕不止你一人!
“是嗎?”她沒有甩開他的手,但冰冷的十指卻更令他心寒!澳悴皇钦f除非‘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駝t你絕不甘心于寬宥我父,也不足以告慰你母……
不,我應該稱呼她為婆婆;也不足以告慰婆婆在天之靈。”
“不!”這次是夏侯猛自己松開了她的手,直起身來頻頻搖頭道:“不!你不可能是故意的,絕對不可能!”
但迎桐卻面無表情的說:“我沒有想到議郎會正好到玉堂來,不然兩命償一命,應該也夠抵你喪母之慟了吧。”
“迎桐!”這絕非她的肺腑之言,這絕非他所深愛的桑迎桐會說出的話。
“所有婆婆當年受的罪、挨的苦,我已經(jīng)都體會到,也都承受了,這樣你是否可以放過我無辜的元菟郡百姓?我跟你說過,城是我兩位親生哥哥的,明日天亮后,我自會另外請人到?jīng)鲋萑ふ宜麄;但我卻屬于你,上一代的債,如果你覺得我用的法子仍償?shù)植粔虻脑挘部梢岳^續(xù)在精神上折磨我,不過,”她雙眼如冰的盯住他,一字一句的說:“從今以后,你卻休想再碰我!
“迎桐……”千言萬語,全數(shù)梗在喉內(nèi),找不到一處宣泄的出口。
“子夜將近,我還另有軍機要務,想找森議郎詳談,你請回飛閣吧,我想小霜她一定還在等著你,這些日子以來,她也算受夠了委屈,”只有到這個時候,迎桐的聲音才略現(xiàn)顫抖。“往后還請你……善待她,就算你想納她為正室,我也……可以退讓。”
夏侯猛高大的身軀劇烈搖晃了一下,迎桐,這個他深深折服愛戀的女子,對他果真已哀莫大于心死?
※ ※ ※
正在為馬兒配鞍的小霜,一轉(zhuǎn)身便被一個碩長的身影嚇到。
“是你啊,森議郎,三更半夜的,你不在房里睡覺,到馬廄來做什么?”
森映博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道:“你呢?你又怎么會在這里?小霜姑娘。”
“你!”小霜睜大了眼睛怪叫道。
“怎么?你該不會以為你那拙劣的男裝打扮,騙得過任何明眼人吧!
“拙劣?”難得見到森映博活潑一面的小霜,不禁也忘了掩飾,立刻雙手扠 腰道:“哪里拙劣了?這里又有多少明眼人?”
“這個樣子啊,”森映博指一指她嬌態(tài)盡現(xiàn)的模樣,冷眼旁觀說:“活脫脫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孩,誰會看不出來?大凡男人都看得出來;看不出來的,大概只有一池三山園里那些嬤嬤和侍女吧,老的把你當成兒孫疼,小的則把你看成俊哥兒愛,你之所以一直沒被揭穿,還不是因為大半時間,你都只待在飛閣里罷了。”
“哦?”小霿仍然不服氣的挑釁:“那你又為什么拖到現(xiàn)在才展現(xiàn)你的后見之明,沒有一早就跑去向桑迎桐告密?”
“請問我為何要做那種會令她傷心的事?”
小霜環(huán)起雙臂來,斜睨著他,似笑非笑的說:“我發(fā)現(xiàn)你真的很愛桑迎桐!
“所以你當初真不該幫夏侯猛的!鄙巢┑扔诔姓J了她說的不錯!拔也坏貌粠退碛上氡啬阋惨呀(jīng)知道了!彼谋砬榱⒓磸奶翎呉晦D(zhuǎn)而為黯然。
“你還真是幫了‘大’忙!
“你不必諷刺我,桑迎桐真要怪的話,就去怪她那狼心狗肺的父親吧。”
“她父親確實無情無義,不過……”森映博眼中的冷厲一閃即逝,口氣又立刻變回調(diào)侃。“在我看來,你的演技似乎也比裝扮好不到哪里去!
“什么意思?”
“你其實并沒有如外表所顯現(xiàn)出來的那么討厭迎桐,是不是?”
“你知道嗎?”小霜在看了他一會兒后才說:“我最討厭的,其實是像你這種徒具心意,卻缺乏行動的人;至于桑迎桐……不,”她搖了搖頭!拔也挥憛捤驗橛憛捤,也不能令潭哥改變心意,況且在知道她昨晚所發(fā)生的事情后,我就更沒有辦法討厭或排斥她了,假如我知道……”
“知道什么?假如知道當時方壺山上并不只你們兩人在,假如知道她之前已過去想摘一些梅子吃的話,你就不會在那里朝夏侯猛大吼大叫?”
“不,我知道的,是你永遠也猜不到的事!毙∷琢怂谎壅f。
“你在打什么啞謎?”
“是有關昨天下午他們送到飛閣去的窩窩頭啦!”小霜朝越聽越迷糊的森映博揮揮手,然后說:“算了,算了,再說下去你也不懂,反正我就要走了。”
“你要走?”森映博有些驚訝的問道:“一個人嗎?”
“怎么樣?愿不愿意送我一程?”說著她便已躍上馬去。
“聽說你來的時候,曾遇到竇偉長,那你走的時候,由我護送一程,倒也算是有頭有尾,行!我就送你一程,幫你牽牽馬!毙∷吭隈R背上,揚起眉毛問幫她牽馬的森映博說:“我發(fā)現(xiàn)你‘聽說’的事情還真不少,那你知不知道桑迎桐究竟跟潭哥說了些什么?為什么昨晚深夜他回飛閣去時,只跟我說方壺山上的事,桑迎桐全知道了,還說她不慎流產(chǎn),然后就閉口不語,把自己關進了房里。”
“你就因為他不理你,才氣得打算一走了之?”
“我走是因為已經(jīng)沒有留下來的必要,所有的事情既然都已經(jīng)揭發(fā),潭哥總會有他自己的決定。”
“只負責搧風點火,不負責面對結(jié)果!鄙巢┤⌒Φ。
“喂,你說話客氣一點,什么搧風、點火的,掀起所有風波的人,可是桑迎桐,況且現(xiàn)在的她,一定愈發(fā)我兒猶憐,此刻跟她比呀,我太吃虧了,你們男人總是同情弱者,我還不如趁早回家去等潭哥!
“你確定自己會贏?”森映博抬頭看她一眼。
“那就要看你愿不愿意多加把勁了,當初那個竇偉長說不定就是因為感動于你對桑迎桐的一往情深,才提早棄權(quán),主動退出的;不過就算你爭取不到第二次機會,我也相信潭哥一定會回到我身邊!
“因為迎桐要他別再辜負你?”接下來,森映博便把他在門外都聽得一清二楚,有關于小霜的部分轉(zhuǎn)述給她聽。
聽完之后,小霜曾愣了那么一下,然后才說:“不,是因為潭哥與曹公有約。”
森映博的神情驀然轉(zhuǎn)為冷硬!爸灰形以,曹賊便休想染指元菟!”
閑聊的融洽氣氛,立刻被對立的肅殺所取代,小霜拉過韁繩來說:“森公子,送到此地即可,如果你堅持留在此地,相信我們很快就能再見!
“怎么?你也想助紂為虐?”
“有鎮(zhèn)潭將軍在,曹軍何需如元菟那般可憐,居然得靠迎桐一介女流挺身而出;”小霜昂然笑道:“不過巾幗不讓須眉,倒也給了我不小的沖擊與啟發(fā),森公子,但我個人覺得若為元菟郡長治久安打算,你似乎應該更進一步的勸勸迎桐,促她做出更有智能的決定來!
“我相信迎桐自有其膽識及能力,畢竟元菟郡歸她治理已近半年。”
小霜偏著頭想了一想,“也許是吧,她從小就……”底下便不再說,也不再給森映博發(fā)問的機會。“森公子,就此別過,咱們后會有期!”
“等一下。”
“還有什么事?”胯下的馬已發(fā)出不耐的嘶鳴聲。
“你能不能告訴我當初你那用來害得我落敗,導致今日這種局面的‘罪魁禍首’是什么?”
小霜嫣然一笑道:“額外加賽一場,最后勝利的人,也未必見得就一定是你啊,森公子,不過我還是讓你明白好了,是雪花。”
“雪花?”
“是呀,隔空彈指是我的獨門功夫,而雪彈一彈即散,原本就是惡作劇時最好的玩意兒。”
“你如此刁鉆,真不曉得夏侯猛這些年來,是怎么忍受你的!鄙巢┰诨腥灰院螅瑩u頭苦笑道。
“你不曉得我有個外號,就叫‘刁小姐’嗎?去吧,森映博,謝謝你送我一程,不過你該待的地方,似乎應是迎桐的身側(cè),對不?”
目送她玲瓏的身影隨著馬蹄聲遠去,森映博自問:是嗎?然則迎桐真正期盼留在她身旁的人,可也是我?
※ ※ ※
“你不留他?”發(fā)現(xiàn)迎桐一人站在仙人承露臺上,因而飛奔上來,卻依循她的視線,發(fā)現(xiàn)她的目光焦點是什么時,森映博隨即驚問。經(jīng)過十五日的調(diào)養(yǎng),迎桐身體已幾乎完全復原,連額頭上的那道傷痕所結(jié)的疤,也已經(jīng)脫落,恢復一片光潔柔滑,不明內(nèi)情的人,絕對想象不到半個月前,迎桐才遭受了一場什么樣的劫難。
東北的春夏之交,不見酷熱,單具暖意,特地穿上蔥根綠絲綢夏衣的迎桐搖了搖頭說:“他原本就沒有久留此地的打算!
森映博知道這十五天以來,夏侯猛日日到遙殿的寢居內(nèi)去探視迎桐,而她雖然沒有讓他吃閉門羹,卻也堅持流產(chǎn)當日的決定,不再容許他碰她一下,就連他想幫她更衣、喂她喝湯或甚至是換藥療傷,均遭她一口回絕。
在這樣的情況下,夏侯猛還能待到今日,森映博已大感意外,更何況在后來的八天里,迎桐日日都撐持著身子,要詹嬤嬤扶她到外廳去與王明或他商議軍機戰(zhàn)務,席間自然更不允許夏侯猛參與。
也就是在這之前的八日,讓森映博訝于迎桐對兵法的熟習程度,實在不下于一般的將領,論起以往諸雄間大大小小的攻守戰(zhàn)役,更是如數(shù)家珍,雖然并未能夠直接領軍上陣,但憑她的智力與常識,做為一位將軍身后的幕僚軍師,卻綽綽有余。
如果今日她身為男兒,元菟郡也不必招什么姑爺來捍衛(wèi)城池了。
而這些,森映博相信其實一直都守在門外的夏侯猛的感想、結(jié)論及看法,幾乎也都會與他的所見相同。
“也不送他?”森映博再問。
“我們不是一起在此高臺上遙送他了。”迎桐照樣冷靜的答道。
但森映博略一尋思,即頓感不安,為什么?俯視下頭的夏侯猛,雖然相隔一段距離,卻彷佛依然可以感受到他對迎桐的難舍和對自己的……妒恨!
在電光火石的瞬間,森映博突然全都明白了。
“你知道他今日要走!
“是他知道以前我每日卯時,必上仙人承露臺來焚香祈福,后來是因為……”她猛然打住,但微微泛紅的面頰仍讓森映博立刻猜到她沒有說出口的部分,即是在他們夫妻恩愛期間,迎桐已難得那么早起。
“而你也的確知道我每日此時,定會經(jīng)過此臺下方。”森映博接續(xù)了方才的話題。
這回迎桐可就沒有出聲回答了。
“你亦清楚我若見到只有你一人在這上頭,必會上來,而夏侯猛當然也就會看到我們在一起了;迎桐,你可真會利用我。”
“議郎,我……”迎桐首度轉(zhuǎn)頭看他,想要致歉。
森映博卻阻止她道:“其實你可以直接跟我明說,那樣我還能表演得更加逼真。”
迎桐還來不及問他這話是什么意思,他已解下自己的披風,往她肩上一圍道:
“雖然已屆春末,但清晨的寒意仍濃,你又才剛大病初愈,披上這個,暖和一些!
雖然滾落石階那一天,蒙他搭救,曾讓他抱回遙殿去,但那時畢竟屬于特殊情況,不像這時,森映博首度對她展現(xiàn)親昵,不禁讓迎桐又驚又急,慌忙就想掙脫后退。
“你若不肯配合,要如何達到氣走夏侯猛的目的?”
迎桐聞之一呆,便只顧著抬頭用眼神相詢,而忘了繼續(xù)與他拉開距離。
“這樣就對了,”森映博依舊輕攏著她,卻也沒忘了留意周遭的動靜,“馬蹄聲是不是既急且亂?將主子的心情顯露無遺!
面對他胸膛的迎桐咬緊下唇,直忍到馬蹄聲走遠了,聽不見了,淚水才奪眶而出,滾滾滑下她凄美的臉龐。
“太倔強了啊,迎桐,什么‘兩命償一命’,在玉堂前的摔倒,根本就是個意外。還有,你真舍得把夏侯夫人之位,讓給小霜姑娘?真割舍得下的話,之前也就不會說出你永遠都屬于他,這自相矛盾的話來了,為什么?迎桐,你分明愛他至深,為什么還要想盡辦法逼走他?”
“因為他愛的并不是我,他并不愛我,難道你還不明白?”
“苦不愛你,早在十五天前,他就可以幸災樂禍的揚長而去,又何必多留了十五日。”
“名滿天下的鎮(zhèn)潭將軍,心中總還有些殘存的憐憫之心吧,但我怎么可以憑仗他的同情?又怎能允許自己接受他的補償?在決定舉辦比武招親時,我原本已經(jīng)決定斬斷所有對情絲纏繞的奢望,后來沉潭以他的別具居心,讓愚蠢的我一度誤信了世間仍存在著所謂的幸運,如今才知一切不過都只是他的狠心與我的癡情所交織出來的假象而已。”
“那小霜姑娘呢?如果他愛的真是小霜姑娘,為什么沒在她離開元菟之際,就匆匆跟上?難道夏侯猛就不怕惹惱了他那位青梅竹馬?”
“既是青梅竹馬,感情自然異常深厚,她對沉潭的愛甚至深到愿意委屈自己,容許他為了復仇,娶我為妻的地步,現(xiàn)在又怎會在乎多等上十五日?你說面對這樣的‘情敵’,我怎么忍心再橫刀奪愛?又怎么會有一絲一毫的勝算?”
“如此善良、如此體諒又如此深情,”森映博輕撫著她僅以一方與衣服同色的絲巾束起的長發(fā)說:“是注定也要嘗盡苦頭的呀,迎桐!
“也”?他是把自己拿去跟誰模擬了?迎桐心中雖然浮現(xiàn)這個疑問,卻不敢真的宣之于口相詢,怕就怕他會說出她所承受不住也回報不起的答案。
“現(xiàn)在遙遙相送,他日是否也不肯親近相迎?”
“他日相迎?”迎桐抽離他的護持,臉上突現(xiàn)剛毅說:“應該說是短兵相接吧,那自然是要面對面迎戰(zhàn)了,無論是他,或是曹賊,都休想要我不戰(zhàn)而降!”
“好!”森映博朗聲答應:“我就留下來與你并肩作——”
戰(zhàn)字未及出口,已被另一個聲音所打斷。“議郎,你有急函!
“哪里來的?”森映博問道!扒G州!蓖趺饕贿呎f,一邊奉上信函。
“無妨。”森映博一邊拆信,一邊挽留原欲舉步離開,讓他獨自看信的迎桐和王明。“只是我兄長捎來的家書!
他果然很快就將信讀完,并面露喜色道:“迎桐,好消息,我兄長已應允帶五千人馬過來襄助你我守城!
“當真?”王明喜出望外的率先反應。
“嗯,”森映博重重的點頭。“不過從荊州前來元菟,路途遙遠,又必須穿越曹賊掌控的北方各州,我想我最好還是下去接應他一下,畢竟這些年來,我穿梭于全國各地,頗知一些僻靜小徑!
“可是我正想拜托你到?jīng)鲋萑槲摇庇┘认睬覒n的說。
“為你尋找兩位自幼失散的同母兄長,是不?相信我,我已請人代為打探他們的下落,相信你很快就能得到他們的消息,說不定等我與兄長抵元菟郡時,他們也就會與你重逢了!
迎桐聽得“耳不暇給”,正想更進一步的追問清楚,但森映博卻已一馬當先的奔下仙人承露臺去,好象已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即出城去接應他的兄長。
“我會隨時捎音訊回來。”是他隱沒于往下的石階前,所拋下的最后一句話。
而迎桐收回的視線則立刻又下意識的投向夏侯猛遠去的方向:沉潭,你我下次再見,當真便要在戰(zhàn)場上干戈相向?
我這么愛你,沉潭,這么愛你,你我怎么會是敵人?
※ ※ ※
“小姐,”十天之后,王明對正從護城墻上拾階而下的迎桐說:“森議郎有信來!
已經(jīng)獨撐了十日守城重責的迎桐,一邊摘下例常用貂尾為飾的“武冠”,一邊難掩疲憊中之松懈道:“快拆來看看。”王明立刻遵她所言,將信拆開遞上。
除了迎桐之外,沒有人知道那兩張信箋與另一張類似告示的紙上都寫了些什么,只曉得在看完信后,迎桐立刻把信折好往腰間佩帶一塞說:“王明,叫他們幫我備馬,挑兩匹腳程最快、體力最好的,還有要詹嬤嬤以最快的速度,讓廚房為我備妥五日的干糧,連同簡便的衣物和銀兩,全扎成包袱,我要趕路!
“趕路?小姐,”王明急急忙忙的追上。“你要到哪里去?”
“許縣的鎮(zhèn)潭將軍府!
王明聞言大驚失色,也顧不得主上與下屬之分了,馬上失聲叫道:“你瘋了?!到許縣去干什么?”
“向曹賊要回我的丈夫夏侯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