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旦旦,中午我們?nèi)タ纯粗閷氄购脝?”珀貞一邊收拾著被孩子們玩亂的玩具, 一邊跟桓竹說。
“珠寶展?在哪里?”
“就在三樓那里嘛,只展三天,還限定參觀人數(shù)呢,真死相!
“不限定參觀人數(shù),萬一人太多,臨時出了什么事,那還得了,珠寶不比我們這些 玩具,開不起玩笑的!
“看看有什么關(guān)系,又沒人要偷他們的,那么緊張,簡直是庸人自擾!
“嘿,珀貞,你是不是被趕過,不然怎么會這么“不平衡”?”
被說中了心事,珀貞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熬褪亲蛱煜挛缏,我到文晴那邊去拿 管口紅,她正好午休,所以我們兩個就去……”
“結(jié)果呢?”桓竹都快忍不住笑意了。
“他們竟然說最后一天才會開放給我們公司內(nèi)部的人員參觀,叫我們今天才去。”
“那不就好了嗎?今天去就今天去,反正我們只是純參觀,哪一天看不都一樣!被钢癜岩慌诺陌疟韧尥薹藕,忽然想起自己那從無娃娃相伴的童年!按龝䞍阂灰椅那缫粔K兒去?”
“她說“士可殺,不可辱”,不看了!
桓竹知道文晴的個性向來火爆,便笑道:“不過是珠寶展而已嘛,哪有那么嚴(yán)重?我們等一下先去一樓找她!
“沒用啦,我們休息的時間又不一樣,不如先看了以后,再去講給她聽,她一心動 ,可能就愿意去看了!
“也好,那收好東西我們就先去吧。”
。
這個珠寶展的規(guī)模真是不小,公司特別辟出兩百坪空間作為展覽會場,入口處戒備 森嚴(yán),可見展出的珠寶首飾價值不菲。
通過檢查走進(jìn)會場,桓竹便被它的布置吸引住了,場內(nèi)的鮮花是清一色的玫瑰,什 么顏色的都有,配合著整匹垂掛下來,或卷起、或打成蝴蝶結(jié)、或斜拉上去、或緊繃、 或松蕩的各色輕紗,讓人一走進(jìn)來,便像走進(jìn)了一個五彩繽紛的夢境,沖淡許多珠寶本 身所給予人的昂貴壓力。
這次展出的珠寶雖依輕紗和玫瑰的顏色區(qū)分成許多部分,透明輕紗搭配白玫瑰烘托 鉆石,乳白輕紗搭配象牙白玫瑰環(huán)繞珍珠,淺紫輕紗搭配紫心玫瑰強(qiáng)調(diào)紫水晶……等等 ,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正中央那個以紅玫瑰圍繞的圓柱型玻璃柜,大幅鮮紅輕紗拉 下來垂散在地,上頭還懸掛著一幅巨型海報,模特兒的黑發(fā)綰起,露出光潔滑膩的頸背 ,唯一能看見的是左眼角恍惚帶著淚滴,而耳上的耳環(huán)、頸上的項煉和斜靠在裸露肩上 的右手,則戴著手鐲和戒指,一式光彩璀璨的紅寶,切割的樣式各有不同,但統(tǒng)統(tǒng)美得 驚人。
海報上只有一行字:
情人的心 精純的心
珀貞一進(jìn)場便興奮莫名,早就從右邊開始一個接一個柜看過去,差點連眨眼都舍不得眨,更別提還記不記得是跟桓竹一起來的了。
幸好桓竹想看的東西本來也就跟她不同,直接便往中央那個展覽紅寶的玻璃柜走去 ,雙眼甫一接觸,就舍不得走了。
耳環(huán)是簡單的圓形,戒指則是菱形的,手鐲以一排心形的紅寶串起,項煉則是懸蕩 著一顆淚滴形的墜子,黃金為底,碎鉆為輔,徹徹底底的凸顯出紅寶石的光彩耀眼,“ 情人的心”是這組首飾的全名,果然物如其名,動人心弦。
桓竹在心底暗暗贊佩那取名的天才,情人的心,本來就該是如此火辣辣,卻又璀璨 明亮,不含一絲雜質(zhì)的,它可以在任何時刻,幻化成不同的形狀來配合情人的需要,可 是一旦心傷,就會流出血樣的淚來了。
情人的心,或者只適用于形容女人的心呢?桓竹的腦中突然浮現(xiàn)一個又一個曾經(jīng)傷 心的女人:母親、阿姨、大姊和珀貞──
“你很喜歡我們這組“情人的心”?”
桓竹猛一轉(zhuǎn)身,又見一個堅實的胸膛,今天他湊巧結(jié)了條以紅色為主的領(lǐng)帶。
“你!”
“是我,你還記得我嗎?”
“后來你電話打通了沒有?”桓竹以問代答。
于軒在心中暗贊她的慧黠。“打通了,而且只用了一塊錢,你卻借給我五十三塊。 ”
桓竹想到后來被珀貞數(shù)落的那一番話,不禁笑道:“有那么多啊?我自己都不曉得 !
“好不容易在一個月后又與你碰面,但是我今天身上還是……”他攤攤手,一臉的 無奈。
“沒有銅板?”桓竹深覺有趣的說:“沒關(guān)系,我本來就沒要你還的,別放在心上 !睘榱瞬蛔屗蟹瘩g的機(jī)會,桓竹緊接下去問:“你剛剛問我喜不喜歡“你們”這組 首飾,你是這間珠寶公司的職員嗎?”
她不知道他是誰?這倒新鮮!翱梢运闶恰!庇谲巹e有所指道。
可以算是?這算哪一門子的回答?桓竹對于他的不夠直爽,突然有些不悅!霸鯓 叫做“可以算是”?到底是或不是?”
看來這女孩滿固執(zhí)的,于軒只好解釋道:“我的確是“海琴珠寶公司”的職員之一 ,只是平常不在門市部服務(wù)而已!
“海琴”是孝康母親的名字,也是永濤集團(tuán)的關(guān)系企業(yè)之一,自己這樣說總不能算 是撒謊吧。
“這次是因為珠寶展,所以你才來支援?”桓竹猜他在公司的職位一定不低。
“對了,你真聰明。”
“這并不難懂啊,是不是?”桓竹再看玻璃柜內(nèi)的首飾一眼!昂苊,美得教人舍 不得移開視線!彼匀欢坏匕逊讲诺母邢胝f給他聽!拔蚁胱蠲赖模是設(shè)計師的 巧思!
于軒心頭猛然一震,這套“情人的心”其實正是出自他的手筆,甚至可以說是他的 心情,想不到完全被她形容出來了。
“他還有其他的作品嗎?”
“什么?”于軒想得入神,一時之間竟沒有會意過來。
“我是問你,你們公司還有沒有這位設(shè)計師其他的作品?”
“恐怕沒有了,他并不是專業(yè)設(shè)計師,這套“情人的心”大概會是他唯一的一件作 品吧!
“真的?那多可惜!
“有你這樣的知音,一套也就夠了,不是嗎?”
“我這種知音不管用,”桓竹笑道:“要買得起的知音才管用啊。”
“世事古難全,對不?”于軒說:“不過我想這位設(shè)計師也是一位十分重視伯樂的 人,在沒有遇到真正的知音前,這套千里馬是……”他掀開紅紗一角,露出原被遮住的 一方小卡給她看。
“非賣品!”桓竹不禁對那位設(shè)計師起了莫大的好奇心。
“對,”于軒迅速轉(zhuǎn)移話題道:“不聊珠寶了,談我們的債務(wù)吧,既然你不肯收, 我一時又還不了,不如我們約個時間一起吃頓飯,聊表謝意!
“何必這么客氣,”桓竹看看手表,發(fā)現(xiàn)午休時間已到,便急著四處找珀貞,偏偏 無法在人中找到她的蹤影,看來她小姐是逛出癮頭來了,這樣自己更得趕快回去接班 ,總不能讓玩具部門唱空城吧!皩Σ黄穑疫要上班,先走──”
桓竹還來不及把話講完,已經(jīng)被一個嫵媚的女聲打斷!败,原來你在這里,難怪 我到辦公室那都找不到你!
身著白色短衫,外面套著與短裙同是粉紅與白色粗條相間薄上衣的女子,一過來就 勾住他的手臂,親匿至極。
桓竹管不住自己在剎那間微微泛酸的心意,暗笑自己太傻。
“芳雁?怎么有空過來捧場?想要什么,照目錄通知我們一聲,給你送過去不就成 了!
“是他堅持要過來看的嘛,說看實物比較準(zhǔn),而且我看中之后,他可以馬上買下來 送我,那要比你們送過去快多了!狈佳銒傻蔚蔚某砗笠黄。
于軒先抽回被她挽住的手,再跟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原來是溫士毅,他正躊躇 滿志的走過來,一手立刻環(huán)上蘇芳雁的腰。
“歐老弟這次辦的珠寶展真是成功,尤其是這套紅寶,成色足、切割細(xì)、設(shè)計美, 簡直無懈可擊,聽說不少名媛貴婦都對它青睞不已,我也有意買下來贈予佳人,”他停 頓一下,看芳雁一眼!熬筒粫缘觅F公司的底價多少了?”
于軒的眼神轉(zhuǎn)為冰冷,但說話卻維持他一貫的客氣!皽匦终媸怯醒酃猓谎劬涂 上我們的非賣品,對不起,這套東西,敝公司沒有訂價,當(dāng)然更談不上所謂的底價了。 ”
“既然不賣,何必展覽?”溫士毅帶點挑釁的味道問。
“供知音欣賞吧!碧岬健爸簟眱勺,于軒突然想到身旁那個女孩,急急忙忙轉(zhuǎn) 身要跟她道歉,卻已經(jīng)不見她的蹤影。
第二次了,他已經(jīng)兩度錯失詢問她姓名的機(jī)會,于軒頓覺無限懊惱,為什么每次都 是這樣匆匆錯身而過呢?這一個多月以來,腦中不時會浮現(xiàn)她清靈的身影,方才乍見, 喜出望外,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運(yùn)氣有這么好,想不到被芳雁這么一攪和,依然又失去 她的芳蹤。
。
“走嘛,桓竹,天氣這么好,出去走走嘛。”珀貞拜托著室友。
“珀貞,我早就計畫好今天要大掃除。北海一周,還要釣魚?你饒了我好不好?你 自己跟那個饒孝康去玩不是更好嗎?干嘛要夾我這個電燈炮在中間?”
“因為你是最最漂亮的電燈炮啊!
“少來了,坦白說,你有什么陰謀?”
“天地良心,我只是想找你一起出去走一走,不然你整天就是上班、回家、回家、 上班,日子多乏味啊!出去走一走,人也會變得有精神一些!
“你看我像是沒有精神的樣子嗎?”
“你真要我說實話?”珀貞突然瞪住她問道。
“嗯!被钢褚贿叿珠_兩人的衣服,一邊應(yīng)著說,然后又一件一件的疊好。
珀貞溜坐到地板上,雙手下意識的拉扯著桓竹的床單說:“我想我已經(jīng)喜歡上饒孝 康了,所以我要你見見他!
桓竹瞥了她一眼,折衣服的動作并沒有停下來!罢娴南矚g那一種嗎?”
“真的喜歡那一種,”珀貞索性把臉偎在床邊說:“所以我……有點害怕!
桓竹放下手邊的工作,溜坐到她身旁說:“你……還沒有忘掉那件事嗎?”
“換做你是我,你忘得掉嗎?”珀貞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忘不掉,”桓竹據(jù)實以答:“就像我忘不掉十歲那一年去逗我大哥的狗玩,結(jié)果 被它追得滿后院跑,而大哥和阿姨卻在一旁看,直到大姊在樓上聽到我的叫聲,才下來 幫我把狗拉住一樣,”接觸到珀貞投過來的驚駭眼光,她點點頭表示這全是實情,然后 淡然笑道:“我想我永遠(yuǎn)也忘不掉那種驚嚇又無助的恐懼感,但我能怎么樣?過去咬那 條狗一口嗎?或者去打我大哥或罵我阿姨?”
“桓竹……”珀貞伸手過來拍她顫抖的手。
“不能,我什么都不能做,”桓竹反手緊緊握住珀貞說:“我唯一能做的是轉(zhuǎn)身走 開,把這件事遠(yuǎn)遠(yuǎn)拋在腦后,只有這樣,那條狗才不能再嚇我,你明白嗎?珀貞,只有 趕快走開,你才能擺脫掉受騙的陰影和愚昧的自責(zé),況且就算有錯,也不只是你一個人 的責(zé)任而已!”
“桓竹……”珀貞抬起頭來,口氣居然十分平靜!拔以疽惨詾樽约嚎梢酝舻 ,至少是可以不在意的,但自從認(rèn)識孝康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的不在意,是因為我以 為這輩子再不會遇到自己真心喜歡,而他也會真對我好的人了,所以不管我過去做錯過 什么,那也全都只是我一個人的事,直到最近……”隱忍已久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桓竹,我想我終于遇到了真正值得期待的人,可是我卻已經(jīng)沒有辦法抹殺掉過去的種種。”
“珀貞,”桓竹跪起來緊緊抱住珀貞說:“不要想了,不要再無謂的折磨自己,我 們都應(yīng)該要往前看才對。”
記得當(dāng)年陪她去動完手術(shù)后,有好幾個晚上她作噩夢時,自己也都是這樣抱著她的 ,桓竹撫著她從那時開始,就沒有再留長過的短發(fā),輕聲但堅定的說:“我知道很難, 珀貞,但你把自己封閉了兩年,應(yīng)該也夠了,難不成你還要讓那個人以為你是對他舊情 難忘,所以才遲遲不愿再交新的朋友?”
珀貞聞言立刻拚命搖頭。
“那就拿出你的勇氣來啊,既然你覺得饒孝康人不錯,為什么不敢放手一搏?而且 這也不是什么上場打仗的生死大事,不過是交個談得來的朋友而已。”
“如果孝康有意與我做更進(jìn)一步的朋友呢?”事實上憑她女性的直覺,珀貞已經(jīng)曉 得饒孝康絕不只是想跟她做普通朋友而已!澳俏倚璨恍枰嬖V他我曾經(jīng)懷過,也拿過 孩子?”
“珀貞,”桓竹認(rèn)真的說:“請問你需不需要也告訴他你幾歲開始嚼口香糖,幾歲 時喝第一杯咖啡呢?過去的事已經(jīng)過去,他來不及參加的,就都與他無關(guān),你必須及早 建設(shè)這樣的心理,好不好?”
珀貞瞪大一雙眼睛問道:“桓竹,若不是我們一直都住在一起,我太熟悉你這個人 的話,光聽你做這一番分析,我不會誤以為你是情場老手才怪。”
“以前的人是“沒吃過豬肉,總看過豬走路”,現(xiàn)代的人則是“沒見過豬走路,但 一定吃過豬肉”,誰說會治病的醫(yī)生,一定都得過那種病呢?”
珀貞見她像個老夫子似的把話翻過來又翻過去的說,不禁笑了出來!澳惆!我真 希望早日看你墜入情網(wǎng),也嘗嘗那個中甜酸苦辣的滋味。”
談到墜入情網(wǎng),桓竹的心中驀然浮現(xiàn)一個既像熟悉,其實又只見過兩次面的身影, 不過──
“喂,在想什么?不會是你心中早已有了白馬王子了吧?不然怎么聽我一說,就突然發(fā)起呆來?”
桓竹面孔一熱,倒像是真的默認(rèn)了珀貞所說的話一樣,趕緊轉(zhuǎn)移話題道:“有白馬 王子的人是你,別扯到我頭上來,這樣吧,為了一探這饒孝康的廬山真面目,明天我就 舍命陪君子,當(dāng)你們的電燈炮游北海去!
“真的!”珀貞興奮得尖叫一聲說:“既然答應(yīng)了,就不能反悔喔,走,我們現(xiàn)在 先挑衣服去,看看明天要穿什么!
桓竹無可奈何的被拖著朝她房間里走,如此慎重其事,肯定是萬分在乎,對于珀貞 ,她不禁更添了番心事,而對于一個多月來,都只是在他來接珀貞下班或者出去玩時匆 匆打過照面的饒孝康,也就更加好奇起來了。
。
“老哥,就算我求你的,行不行?”孝康一路跟著于軒走進(jìn)書房來。“不過就一天 的時間而已,你覺得不開心,那晚餐就不必去,盡管打道回府,我絕不強(qiáng)迫,好不好? ”
于軒不忙著應(yīng)他,先看傳真機(jī)上有無重要文件,拿起來一讀,不禁莞爾。
“是孝怡寫來的,說你大少爺已經(jīng)五個多月沒回去,一個半月沒有消息,到底在忙 什么?她的小彬彬都會坐了,你卻只見過他出生不久的丑模樣,哪時候回去看看,免得 連兩個大的外甥,都已經(jīng)忘了舅舅長什么樣子!
“你叫她饒了我吧,每次去她家,就都只見一屋子的人,三個小孩要請三個保母帶 ,煮飯洗衣全不勞她動手,另有傭人代勞,她還哇哇不停的叫忙,真不知道我那妹夫是 怎么熬過來的,換做是我,早就逃之夭夭了!
于軒斜睨他一眼,坐進(jìn)椅中,把腳往桌面上一架道:“哦?是嗎?這一個半月來, 我怎么只見你準(zhǔn)時去接人下班,晚上十一點前必定回家來修身養(yǎng)性,而且一點換畫的跡 象都沒有?”
“坦白說我也不明白,”孝康索性在他面前踱起步來。“珀貞絕對不是我芳譜上 的最高者,論臉蛋、論身材、論學(xué)歷、論工作……反正沒有一項排得上第一名,但是─ ─”
“但她卻是目前最吸引你的人,這個第一名比較重要,也是最重要的。”
“我最恨你這份犀利了!
“那你又怎么知道你最吸引她的,并不是身后那塊永濤集團(tuán)的金字招牌呢?”
“你又來了,不要把所有的女人都看成是愛慕虛榮之流,行不行?別忘了和她認(rèn)識 的那一天,我甚至是在場人士中唯一沒有穿西裝、打領(lǐng)帶的人!彼顽曦懯窃谥閷氄 的最后一天認(rèn)識的,當(dāng)時他被她那種深深贊嘆、毫無掩飾的表情給吸引住了,便主動過 去與她攀談,想不到越聊越愉快,得知她在玩具部門上班后,他甚至又跟過去買了一整 套的任天堂,然后等她下班,再接她去吃消夜,從此以后,兩人便幾乎是天天碰面,孝 康既訝異于自己的耐性,對自己這不同以往的反應(yīng),也開始有了認(rèn)真評估的打算。
“你該不會是要跟我說直到現(xiàn)在,她都還不知道你是永濤集團(tuán)未來的繼承人吧?”
孝康知道于軒在轉(zhuǎn)什么念頭,雖想否認(rèn)來氣一氣他,但那終究不是真相,只好勉強(qiáng) 的說:“后來她當(dāng)然知道啦,我總不能騙她保時捷是跟朋友借的吧?”
于軒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猛然激起孝康心中的不滿。
“于軒,你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行不行?我告訴你,珀貞真的和別的女人不同, 我發(fā)覺自己和她在一起很舒服、很自在,我開保時捷去接她,她馬上贊說車子好漂亮; 我提議因月色優(yōu)美,干脆走半小時的路送她回家,她也欣然同意;帶她上法國餐廳,她會坦白跟我說她從沒進(jìn)過那種地方,請我教她怎么點菜、用刀叉;但她拉我去士林逛夜市時,一樣坐下來就吃路邊攤,還會告訴我哪一攤比較好吃、哪一攤的老板比較小器、哪一攤的蚵仔面線放的蚵仔和大腸較多、哪一攤的臭豆腐臭得最香……”
于軒冷眼看著講得眉飛色舞的他,也冷冷的說:“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是為了以后天 天都有名車可坐,所以現(xiàn)在才不在乎跟你走路散步?不是為了以后天天都有傭人煮整桌 的美味,所以現(xiàn)在才會樂于與你吃路邊攤?”
“于軒──”孝康漲紅了臉、拉高聲音說。
“嫌我太憤世嫉俗?或者我澆你冷水,讓你看到了你不愿面對的事實呢?”
孝康在瞪住他看了好一會兒之后,突然不怒反笑道:“你真覺得自己有洞悉人心能 力的話,何不親自與她相處一天看看?”
于軒也回瞪他好久,既心喜于他有安定下來的念頭,卻又同時為他擔(dān)起心來。孝康 自小環(huán)境優(yōu)渥,生性浪漫多情,嫌接掌家族企業(yè)從商太過俗氣,高中畢業(yè)后就逕自離開 泰國到歐洲各國去游歷,最后選擇在英國學(xué)攝影,一路念到碩士才回泰國去,那次珠寶 展上引入注目的巨幅海報,便是由他設(shè)計拍攝的,本來饒永濤見他“胸?zé)o大志”,也著 實氣惱了一陣,但妻子海琴對一兒一女卻一向采取民主式教育,等到女婿陸正佐穩(wěn)扎穩(wěn) 打,守成有功,令永濤深覺放心,再加上于軒雄才大略,勇往直前,不斷開疆辟土,為 永濤集團(tuán)注入新氣象、新活力,讓永濤甚是得意后,也就答應(yīng)任由孝康發(fā)展他的興趣, 不加干涉了,更何況孝康在攝影界已小有名氣,并沒有給饒家丟臉。
搞藝術(shù)工作當(dāng)然要浪漫,但如果帶進(jìn)感情生活中來……,于軒便不禁覺得大大不妙 了。
為什么他不繼續(xù)換畫呢?
“這回你是有心玩真的啰?”于軒問道。
“你要聽實話嗎?”孝康的唇邊雖帶著吊兒郎當(dāng)?shù)男θ荩壑袇s有著認(rèn)真的光彩 !袄蠈嵳f,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珀貞的平易近人、善良大方、純真自然是我長久以 來所期盼,卻一直追求不到的,我想,我已經(jīng)被她馴服一大半了!
“那些特質(zhì),并非裝不出來!
“裝一天、兩天可以,我不相信能連續(xù)裝上四、五十天!
“有些女人就有這樣的本領(lǐng)。”
“只是“有些女人”,并不是“所有的女人”!毙⒖倒虉(zhí)起來,和于軒幾乎不相 上下。“于軒,看在老天的份上,你幫幫忙行不行?那件事都過去八年了!”
“有些事情永遠(yuǎn)都不會成為過去,再過多少年也一樣。”
“包括年少時的一段青澀情事?”平常孝康是不會刻意揭于軒最痛的傷疤,但今晚 不同,今晚他突然想強(qiáng)迫這個亦兄亦友的男子徹底面對過去,并希望他能因此而打開心 頭的死結(jié)!澳愕降走要記多久?到底要怎么樣,你才能忘掉那整件事?”
“除非也讓對方嘗到和我一樣的痛苦,那種家破人亡的痛苦;那種人生仿佛才剛剛 起步,就被活生生斬斷前后生路的痛苦!你沒有經(jīng)歷過那種煉獄,不會明白其中的悲慟 !
“但我看得見它在你身上留下的后遺癥和殺傷力,于軒,報復(fù)一直都不是最好的辦 法!
“然而它卻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方式!
孝康重重嘆了口氣,知道再多說也無益,便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去。“都隨你吧,老哥,不 過請你別忘了爸媽、孝怡和正佐,以及我,都是最見不得你痛的人!
這句話讓于軒猛然想起八年前在走投無路,遠(yuǎn)赴泰國投親,卻發(fā)現(xiàn)親戚已離開泰國 多年時,那種天地之大,竟無容身之所的慘況,當(dāng)時若不是遇上孝康他們一家人,不要 說是目前小有成就的樣子了,恐怕早已餓死在他鄉(xiāng)異國。可以說當(dāng)年湯家對他的迫害有 多深,后來饒家給他的恩情便有十倍之多。
除了饒家,他在這世上早已沒有了家,孝康的父母便是他的父母,而孝康、孝怡兄 妹則是他最親的一對弟弟和妹妹。
“孝康,”于軒喚住已走到書房門口的他說:“明天幾點出發(fā)?”
孝康心中一喜,表面卻不動聲色!捌唿c去接她,大概六點就得起來了吧。”
“那我們六點十分在車庫見。”
。
“現(xiàn)在我不由得不相信“無三不成禮”這句話了!庇谲幰性谝粔K巖石上說。
“怎么說?”桓竹雙手環(huán)住縮靠到胸前來的雙腿,轉(zhuǎn)頭問道。
“你看我們接二連三的巧遇,卻要到第三次見面的今天,才有機(jī)會交換雙方的名字 ,告訴我,為什么我們每次見面,你總是匆匆忙忙的離去?”
因為你給我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我怕再不趕快走,就要來不及了……,桓竹按 捺住脫口而出的沖動說:“因為我要上班啊!第一次是因為珀貞生病請假在家休息,我 只有二十分鐘的時間打電話給她,外帶吃午餐;第二次也是利用午休時間到三樓去看你 們公司的珠寶展,偏偏這小姐一走進(jìn)去就忘了我的存在,更別提還記得要上班了,所以 我只好趕回去,其實我也想跟你道聲再見,但是當(dāng)時……”她想起那位高雅艷麗、打扮 合宜的女子,心中再度泛起一陣酸意,只得甩甩頭,擠出笑容來說:“你有朋友在,我 就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為什么你不打擾呢?我一點兒也不介意啊!當(dāng)然這些話也是于軒絕對不會說出來的 !吧馍嫌型鶃砉镜娜藛T,見了面免不了就要寒暄一番!逼婀郑糠佳愫妥约河惺 么關(guān)系,何必跟她解釋呢?
桓竹只是點了點頭,不欲接續(xù)這個話題似地說:“后來我才知道珀貞是遇到了你那 位好朋友,所以才脫不了身的,起先他三天兩頭跑來買玩具,我們還以為他是個疼孩子 疼過了頭的爸爸!
于軒聞言不禁笑開來!澳憧此菢幼樱駛已經(jīng)做爸爸的人嗎?自己都還算是個 大孩子,那些玩具能玩的他就自己留下,不能玩的,全部寄回泰國去給他妹妹的小孩玩 ,我想那兩個大的外甥一定不明白舅舅怎么會突然對他們這么好!
“他們家一直都住在泰國嗎?”為了珀貞,她想多了解一下孝康的背景。
但于軒的心中卻立起警戒!靶⒖的赣H是當(dāng)?shù)氐诙A僑,不過在嫁給四十年前才 過去打天下的饒先生后,倒常跟著他世界各地的跑,兩個孩子也一樣,最近選擇回國發(fā) 展,一部分也是有回來定居的打算。”
“那你們不是成了先遣部隊了?”桓竹說:“一定很辛苦吧?”
于軒無意揭露自己在永濤內(nèi)真正的身分,就讓她以為自己只是孝康手下的一名大將 即可。
“我們活在這世界上,誰不辛苦呢?像你每天在玩具部里,小朋友們一定是來玩的 多、買的少,等他們走了以后,你還得大肆整理,不是更加辛苦?”
“也許吧,”桓竹露出由衷的笑容說:“在體力上是辛苦的,但心情卻十分愉快, 或許就像你所說的,活在這世界上,做哪一行不辛苦呢?只看你做的算不算是自己有興 趣的一行,如果是,就算再辛苦也值得,有時甚至?xí)似>脒@么一回事。”
“你說的是自己的心聲嗎?賣玩具是你的興趣?”
“不,和孩子相處是我的第二項興趣,看到他們的笑靨,聽見他們的笑聲,你會覺 得這世界畢竟還是美好的!
她的聲音中有著什么?酸楚嗎?才二十二歲的女孩,似乎不該有一顆悲觀沉重的心 。
“你剛剛說那是第二項興趣,第一項呢?你最想做的又是什么?”
“是我在學(xué)校里念的老本行:設(shè)計!碧岬竭@個,她原本明亮的眼神不禁黯淡了幾 分,做珠寶及各類飾物的設(shè)計,一直是她從小到大的心愿,也清楚自己的成績和家中的 環(huán)境足以供她一路往上念,甚至到國外去進(jìn)修。但國中畢業(yè)時,阿姨卻硬是以大姊為例 ,認(rèn)為女孩子不必讀到太高的學(xué)歷,叫她進(jìn)五專,她起先也極力爭取過,但是后來…… 后來知道阿姨如此待她的真正原因,反而不想爭了,不但不爭,而且還盡快求取自立, 離開了家鄉(xiāng)。
于軒轉(zhuǎn)頭看著她,雖然長發(fā)披灑下來,遮去她大半張臉,但他仿佛仍然能捕捉到她 沉郁的表情,夕陽下她的影子拖得好長,使她原本就纖細(xì)的身子更顯得怯生生的,令他 興起一股想保護(hù)她的沖動。
今早和孝康開車到她們住處的樓下,乍見身著紅色白圓點無袖襯衫,下搭牛仔短褲 ,腳上是一雙簡單白帆布鞋的她時,于軒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運(yùn)氣,而孝康和珀貞在 弄清楚他們“認(rèn)識”的經(jīng)過后,不禁大大松了口氣,至少可以免去介紹及當(dāng)中間人之苦 ,于是不但沿途放他們自生自滅,到了目的地后,兩人更是干脆專心海釣起來,留下于 軒和桓竹在海灘上觀海閑聊。
“設(shè)計?”于軒腦中靈光乍現(xiàn)!半y怪你會對那套紅寶情有獨鐘,原來你自己就是 個專家!
桓竹把頭發(fā)攏到腦后去,面對著他說:“是個徒有滿腔抱負(fù)和理論,完全沒有實務(wù) 經(jīng)驗的幻想家,哪里是什么專家?”
“所有的藝術(shù)家,不都是這樣一步步爬上來的嗎?”他喜歡看她笑.每次她唇邊綻 放笑容,雙眼就馬上會跟著發(fā)光發(fā)亮。
“你指的是后來有真正成名的藝術(shù)家吧?”
“告訴我,如果你有機(jī)會實現(xiàn)夢想,那“情人的心”會是你想超越的目標(biāo)嗎?”
桓竹搖搖頭道:““情人的心”太昂貴了,我寧可設(shè)計一些比較平凡的夢想,那種 一般大眾都可以追求得到的心愿!
“可以舉個例子給我聽嗎?”
談到熱愛的東西,桓竹的眼睛好像更亮了,她面頰微紅的說:“比如以合成寶石搭配──”
“喂!你們兩個餓不餓?”孝康的叫聲打斷了桓竹的說明。“我們兩個快餓死了,走走走,到淡水吃海鮮去!
于軒嘟噥了一聲桓竹聽不清楚的話,大概是在罵孝康吧,她自己反而不怎么在意, 甚至有點慶幸及時被孝康打斷,不然說不定會出丑呢!
“吃你們釣的嗎?”于軒嚷了回去。
“那你準(zhǔn)備餓死吧!毙⒖禒恐曦懙氖滞麄冏哌^來。
于軒一躍而起,然后伸手去拉才剛剛好把長發(fā)編成粗辮子的桓竹站起來,雙手接觸的剎那,桓竹和于軒都有那么一陣的心弦蕩漾,而于軒更想動手把桓竹的辮子打散,欣賞那一長瀑似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