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仁,阿公現(xiàn)在想吃面包和蛋糕,你做給我吃好不好?”
走出面包店,老人只對他說了一句話,便轉(zhuǎn)身回到店里,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還把自己反鎖在里面,任外面的人怎么叫喚都不回應(yīng)。
也因?yàn)檫@句話,柏瑋仁的心情不安到最高點(diǎn)。
他阿公……是在交代遺言嗎?不知道,他不敢想,他怎么都不敢想象那和他相依為命的人有個什么三長兩短!
“九點(diǎn)了,你要不要先吃點(diǎn)東西再繼續(xù)做?”范聰美提著食物走進(jìn)面包店的廚房。
“不吃了!
“這樣你撐得下去嗎?還是……你不一定要現(xiàn)在做,如果真要做,也不一定要做這么多。”
“妳先去吃飯吧,別管我。”埋首于奶油、面粉之中,柏瑋仁愈是專注,口氣就愈是冷淡。
原來柏家的男人,卯起來還是挺嚇人的。
能夠體諒他此刻的心情,范聰美也沒再勸,她放下便當(dāng),開始在廚房里尋找自己可以幫的忙,只是繞了一圈,卻不得不感嘆自己對這門專業(yè)的束手無策。她,好像只會吃。
“有沒有什么我能幫的?”
“妳……”本想要她不必管他,但看著她,卻又覺得自己需要她,于是停下來想了一下,他說:“不然這樣好了,妳幫我試吃,如果味道覺得不是太好或是不夠特別,那就直接把它吃掉,不要留下!
“你要我?guī)兔Τ裕俊?br />
“我需要妳的專業(yè)。”
原來吃是她的專業(yè)。不由地,她笑!皼]問題,現(xiàn)在要從哪個先吃起?”靠近長桌,看著一整桌的烘焙用具。
東西好多!只有一個師傅,要做出一家西點(diǎn)面包店一天要販賣的食物,未免太過勉強(qiáng)!
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diǎn),他不是孤軍奮斗,因?yàn)檫有一個味蕾訓(xùn)練有素的她。
“如果要妳嘗未成品,妳可以嗎?”
“你認(rèn)為呢?我可是吃遍天下無敵手,就先吃這個餅皮好了!弊郎嫌袔讐K剛出爐的軟餅皮,她拈了一塊為了遷就形狀而被修掉的邊,塞進(jìn)嘴里,一股奶油混合著蛋香的滋味,立刻在她的唇齒間四溢。
而那口感……不會過于松軟,舌尖攪覆個幾次就也化去。
“可以嗎?”他問。
抬眼看著那個正在制作卡士達(dá)醬的人,她點(diǎn)點(diǎn)頭,并豎起右手大拇指。
“我可以吃一口那個嗎?”盯著他手中的鋼盆,她蠢蠢欲動。
“再一下。”手持刮刀,他將幾片軟化的吉力丁片加進(jìn)卡士達(dá)里,等攪拌均勻后,便又分兩次加進(jìn)剛剛打發(fā)的義大利蛋白糊中,拿來一瓶材料酒,最后才慢慢加入。
“什么酒?白蘭地嗎?”
“對,杏子白蘭地,用來提味的。”刮刀不斷向上刮動,盆內(nèi)材料也逐漸均勻!昂昧耍砸豢诳纯!
聰美迫不及待以食指勾了一撮,塞進(jìn)嘴里,待手指伸出,上頭已清潔溜溜!班拧圆怀鰜,再一口好了。”手指又探進(jìn)盆子里。
經(jīng)由范聰美的表情,柏瑋仁知道這盆軟凍鮮奶油是成功的?磥碜鋈魏问虑椋夹枰^眾或評鑒者,無論結(jié)果是好或壞,付出的心血才算有意義。
不知不覺間,他的唇邊浮現(xiàn)一抹淡淡的笑。
“笑什么?”舔完手指的她,剛好捕捉到他稍縱即逝的表情。
瑋仁收起笑容,換上嚴(yán)肅。“笑妳真會吃,都被妳吃完了我還做什么!
“喂!你很摳門耶,多挖一口也不行!呿!”她翻翻白眼!斑有什么要試吃的?”
“暫時沒有,不過妳可以先去把手洗一洗,然后過來幫我把面粉過篩!
“你要我?guī)湍阕龅案猓俊?br />
“那并不難,妳要不行就閃到一邊去吃便當(dāng),等我弄好了,再叫妳洗洗嘴巴過來試吃!
“別太小看我了,不就篩面粉嘛!”
聰美與柏瑋仁對視,激勵的精光頓時從兩眼中迸發(fā)!
☆ ☆ ☆
五個鐘頭之后
“我不行了!焙Y面粉并不難,但揉面團(tuán)她就真的沒辦法了。今天她終于見識到,當(dāng)個面包師傅原來是這么不容易,真不曉得他們是怎么撐過來的?幸好現(xiàn)在逐漸以機(jī)器取代部分手工。
范聰美攤在一邊的地板上,餓到、累到兩手發(fā)抖,她忍不住拿出便當(dāng)準(zhǔn)備填肚子。
“剩下這一爐面包,再二十分鐘烤好就大功告成了!北鞠氚炎郎系挠镁呷壳謇砀蓛簦珜(shí)在體力透支,所以柏瑋仁也坐到范聰美身旁暫作休息。
“你的便當(dāng)!
“我餓過頭了,吃不下。”
“喔。”餓過頭有時會吃不下飯,但是她的胃口卻好得很,這個可能就是她天賦異稟的地方,也難怪怎么瘦都瘦不下來。不過說回來,不吃飯會導(dǎo)致血糖降低、精神變差,現(xiàn)在她也困了。嚼著冷菜冷飯,她的眼睛已由半瞇變成只剩一條縫。
“阿美,如果我阿公得的是絕癥怎么辦?”
“。俊卑庹穷w不知不覺已靠在柏瑋仁肩上的頭,范聰美驚醒。
“妳困了?”柏瑋仁側(cè)臉看著那睡眼蒙朧的人。
“差不多了!眲倓偛趴吹街芄惺,就被阿公這個話題給驚醒!捌鋵(shí)我覺得你不要太過緊張,事情也許沒你想得這么嚴(yán)重。阿公不說,等明后天隔壁歐吉桑回來就知道了,現(xiàn)在在這邊胡亂猜,只會讓自己更難受。”她對他一笑。
柏瑋仁未回應(yīng),他靜靜盯住她的笑容。
“唔……不吃了!狈畔缕鋵(shí)只剩一點(diǎn)點(diǎn)的便當(dāng),她伸伸懶腰,而后轉(zhuǎn)過臉往店前頭看!澳阏f剩下這一爐烤好就好了,那我去前面看一下!
做好的蛋糕和面包為了不占空間,都已經(jīng)挪到店前頭的柜子上,那五個鐘頭她拚命幫忙,竟奇跡地連一塊成品都沒嘗到,現(xiàn)在看看也好。
踱到店前頭,她打開所有的燈,在轉(zhuǎn)了一圈之后,她不禁要贊嘆。
看過糖果屋的故事嗎?眼前,她正活生生地站在里頭。
一個個涂了蛋汁,烤成橙黃色澤的香軟面包,好似寶石一般,引人垂涎。
它們飽滿的身體或作圓形、橢圓、圈狀、長方、堡狀、塔狀甚至數(shù)十公分長的桿狀,除了強(qiáng)調(diào)原味的類別,其它無一不裹著、沾撒著、點(diǎn)綴著白色糖粉、紫色藍(lán)莓醬、金黃橙汁、暗褚肉桂,以及布丁、五谷、牛奶、咖啡、巧克力、果核和香料。
當(dāng)下,范聰美居然有被面包砸死也無怨尤的荒唐想法。
繞到冷藏柜前,視線停留在精致又可口的蛋糕上,她心底不禁流泄出一曲宛如童話般的美妙歌謠,那歌謠有著巧克力的、草莓的、抹茶的、水果、鮮奶油的味道。
“……鮮奶油!
好想吃,忍不住了,拿一塊去問他吧!
打開冰箱,拿出一塊鮮奶油慕斯,她回到廚房。對著那正打開烤箱拿出蒜香貝果的柏瑋仁,她問:“我想吃這塊,可以嗎?”
“想吃就吃吧,不必問我。”他將面包上架待涼。
“這么慷慨?”話不多說,她在桌邊坐了下來,拿掉圈住慕斯的塑膠紙膜,她低下頭小小啃了一口。
嗯……好好吃,奶油香滑不膩還帶點(diǎn)香草味,面包軟而綿密,這既不似海綿也不像威風(fēng),這是……
“我是不是吃過你做的奶油慕斯?”忽地,她叫出聲。
“有嗎?”拉了把椅子,他坐到她身邊。
“肯定有!這個奶油有香草味,糕體不像海綿也不像戚風(fēng),和阿公做的完全不一樣,雖然樣子只有小小的不同,但吃起來卻大大不同。你的做法和阿公哪里不一樣,是蛋白糊打發(fā)的方式還是烘烤的溫度時間改變?”
烘焙成果的成敗和差異總在毫厘之間,這也算是巧思吧。
一口接一口,范聰美一眨眼就把那塊慕斯給解決了,在吞下喉間最后的香味時,她吐了口長氣:“呼,感動!你的功力真的……”
頭一偏,正想說兩句慰勞慰勞柏瑋仁的辛勞,哪曉得對上的卻是他近在咫尺的唇。
他沒吭聲,往前一公分,吻住了她。
他豐厚的唇有點(diǎn)粗魯?shù)刭N住她的嘴,而且還努力吸著,兩手更是使勁地按住她的后腦勺,等他看到她因驚訝而瞪大的雙眼瞠到不能再大,這才用力啵地一聲,“拔”開自己的唇。
“都讓妳猜對了,妳這張嘴真是不同凡響!”他笑得好開心。
“嗯……”嘴里發(fā)出聲音,話卻沒說出口。她想說的是,你這個吻才不同凡響,哪有人像章魚一樣“吸人”的?害她的嘴唇都麻了。
然而,才被章魚吸過,她的神還未回歸,柏瑋仁竟又二度貼了上去。這次不若前次,唇舌之間已換成溫柔。
他吮著她的唇瓣,反復(fù)欺壓那兩瓣柔軟,直到兩人的體溫攀升,心跳紊亂。
在意亂情迷間,范聰美感覺到他的大掌正由她腰間衣服的空隙,往上直逼她的脊椎,他粗糙的拇指來回輕刮著她“腴嫩”的肌膚,為她帶來戰(zhàn)栗的感受。
數(shù)秒后,他的手來到她的腰側(cè),輕輕撫揉著她不似一般女子清瘦的曲線。
“你……為什么會喜歡我?”他的撫摸,讓她面紅耳赤,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腰腹間的“游泳圈”會這么敏感。
他咬了下她的下唇,“喜歡妳的原因……很單純,以后再慢慢告訴妳!
“現(xiàn)在……不能說嗎?”臉偎著他帶著面包味的發(fā)。
“現(xiàn)在……沒空,很累了,妳今晚睡這邊吧!彼谅曊f。
“唔!彼p輕應(yīng)著。
☆ ☆ ☆
范聰美睡床鋪,柏瑋仁打地鋪,因?yàn)楹芾,他們幾乎是一躺下就進(jìn)入夢鄉(xiāng),直到天明。
要不是樓下傳來聲響,他們很可能會一覺睡到中午。
“阿仁……幾點(diǎn)了?”從床上坐起,范聰美問著睡在地板上的人。
“嗯……”他發(fā)出咕噥聲。
眨眨酸澀的眼睛,范聰美發(fā)現(xiàn)窗外的天色并未全亮,就著冰藍(lán)色的晨光,她看了下表。
五點(diǎn)半,他們才睡了三個多小時。
她偷瞄了眼柏瑋仁,發(fā)現(xiàn)那人居然夾著棉被埋頭大睡,手長腳長的他看起來很像只八爪章魚,有點(diǎn)難看。不過,他露出的半張臉,表情倒是很可愛。
看著看著,她不禁在心里笑出聲。
而也在這時,那抱著棉被睡覺的人突然囈語:“……阿美!
也許是聽到自己喜歡的人作夢還喊自己的名字,她感到有些興奮,但是,等她瞧見他囈語時下意識做出的動作,差點(diǎn)沒被口水嗆死。
他的手,居然……移到他有點(diǎn)鼓起的褲檔,并抓住。
什么嘛!他現(xiàn)在到底作了什么夢?她才想贊美他是個坐懷不亂,和她同房一夜都沒心生歹念的君子耶!
臉部猛地漲紅,范聰美拉拉有點(diǎn)凌亂的衣服,然后從床上跳了下來,抬起腳,她從他的大腿上使勁地一踏而過──
“喔!什么……什么事?”突來的重壓驚醒了正作著美夢的人,他坐了起來。
“什么事?你阿公起來了!”瞪了仍睡眼惺忪的柏瑋仁一眼,她故作鎮(zhèn)靜。
“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沒帶表,他問。
“五點(diǎn)半,要不要下去看看!彼膬深a還熱辣辣地。
雖然精神尚未補(bǔ)足,但神智倒恢復(fù)得很快,柏瑋仁立即站了起來,開了房門準(zhǔn)備往樓下走,只是到了樓梯口,他卻忽然回頭問那跟在后面的范聰美。
“妳剛剛為什么踩我?”
“。俊彼麆倓偛皇沁在睡覺,怎么知道她踩他,當(dāng)然否認(rèn)到底,“有嗎?你鬼壓床吧!
因?yàn)槟菚r眼睛還沒睜開,所以他沒法證明,這下也只能任由那臉色紅得怪異的范聰美呼嚨。
兩人來到樓下,果真看到那早起的老人站在櫥柜前。
“阿公!卑噩|仁喊。
這一喊,老人轉(zhuǎn)過身來,而看到同時出現(xiàn)的兩個人,他不由得露出驚訝的表情。只是,那表情也只維持幾秒,便又變化成感動。
“你們……”哽咽。
“阿公,你怎么了?”老人泫然欲泣的模樣,讓范聰美有點(diǎn)緊張,只是她萬萬沒料到他后面會接上一句。
“你們真是……孝順,居然一次完成我兩個愿望,太好了!太……太好了!我看我可以含笑九泉了!
兩個?如愿吃了他孫子做的蛋糕面包,不是只實(shí)現(xiàn)一個?哪來第二個?范聰美和柏瑋仁一臉狐疑地對望。
“小子,過來一下!”老人對柏瑋仁招了招手,見他遲鈍,還加上擠眉弄眼。
老人似乎很有活力,倘若不是滿嘴消極言論,根本不會讓人聯(lián)想到他的身體有什么毛病。
才一站過去,柏瑋仁就被老人壓低了頭,并以極其嚴(yán)肅的口吻告誡:“你要負(fù)責(zé)任,知道嗎?”
“什么?”
“還什么?就是睡過了要負(fù)責(zé)!你給我裝傻,小心阿公我揍你!男人要有男人的樣!”
睡?“阿公我們……”
“好了好了,今天老王會回來,他什么都懂,我再拿你們兩個的八字去讓他合一合,看看有什么好日子。我要開門做生意了。唉!不知道還能過幾天這種好日子?好想抱曾孫啊……”交代完畢,老人笑咪咪,拉開了店門就開始做起生意。
大概是因?yàn)樾那楹,今天凡是進(jìn)門買面包的客人,一律都是七折優(yōu)待。
“過來一下。”范聰美拉著剛剛被咬耳朵的柏偉仁,“阿公跟你講什么?他肯說了嗎?”
“說什么?”
“當(dāng)然是他的身體啊,他到底怎樣了?”老人的心情好得太怪異了。
“他什么都沒說!
“可是他不是跟你嘰嘰咕咕一大串?怎么可能不透露一點(diǎn)?你如果知道的話就告訴我,好歹有個人可以商量!彼裆亍
“妳真的想知道阿公講什么?這可能需要一點(diǎn)心理準(zhǔn)備。”
“說吧,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弊顗牡慕Y(jié)果,她已預(yù)設(shè),無論多難過,她也會陪他祖孫倆走過。
眼前,她已在心里認(rèn)定他了。
柏瑋仁盯住她再嚴(yán)肅不過的表情,想了想,最后還是決定不講!半m然妳有準(zhǔn)備,不過還是算了,我想妳不會想知道。”
“喂!你耍我啊!”
☆ ☆ ☆
什么嘛!全讓兩個老人家給耍了!
中午,隔壁老王果真回家了,而且他還興匆匆地提著他從對岸求來的秘方,要交給他的好友。
只是,他沒想到人還未出門呢,就被柏瑋仁和范聰美給擋了下來。
礙于已經(jīng)允諾過好友要保守秘密,所以剛開始任憑兩個年輕人怎么問,他都是緊閉牙關(guān),死不透露。
不過還是范聰美厲害,在她一陣苦情攻勢之下,老人最后背叛好友,松了口。
原來,他阿公得的是隱疾,而非絕癥。
只是當(dāng)初作完檢查,也聽過醫(yī)師的初步分析,他阿公居然還是信了他那個據(jù)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好友老王的誤導(dǎo)。
老王還對他說:“攝護(hù)腺肥大是男人的絕癥,西醫(yī)治療無效啦,剛開始他一定是猛灌你藥,可是到最后還是會叫你割掉,男人割掉了還叫作男人嗎?如果要當(dāng)太監(jiān),還不如死了算了。”
只是割掉?好可怕的一個動詞,柏阿公肯定礙于男性的尊嚴(yán),所以寧死不再就醫(yī)。
這么聽來實(shí)在很荒謬,老實(shí)說,這種庸人自擾、病急亂投醫(yī)或是求助密醫(yī)的例子滿街都是,只是怎么也沒料想到居然會發(fā)生在自己身邊罷了。
知道老人所謂的秘密后,柏瑋仁和范聰美就立刻拉著老人到醫(yī)院掛門診,而在兩人的監(jiān)督之下,老人聽完醫(yī)師詳細(xì)且完整的解說,這才知道自己白操了一個天大的心,同時還害得家人一起緊張。
“阿仁,原來……我這個毛病沒那么嚴(yán)重,嚇?biāo)牢伊恕!?br />
“嗯!
“呵呵,沒想到像我這種年紀(jì)的男人,竟然十個有七個都有這個毛病,醫(yī)生說我這樣還算輕微,以后按時吃藥,還有吃清淡一點(diǎn),就沒事了!
“嗯。”
“死老王,死老王,還跟我說要割掉,那不如叫我去死比較快!碧峒澳菨M口天花亂墜的老友,他不禁義憤填膺。
“嗯。”
兩祖孫就這么一問一答,從醫(yī)院回程的路上,范聰美車子后座的兩人都是這么對話著,只是與老人宛如重見天日的狂喜相較之下,柏瑋仁的態(tài)度卻顯得有點(diǎn)冷淡。
“唉呀,怎么我說話你都只有嗯?你這個臭小子到底在生什么氣?阿公都知道自己太夸張了,那現(xiàn)在沒事了,你不是也應(yīng)該替阿公高興?”
老人有點(diǎn)羞,又有點(diǎn)急,手肘一曲就給了柏瑋仁一拐。
誰知道被頂了一下,那人還是不吭氣。
看了下照后鏡,正在開車的范聰美連忙接腔:“阿公沒事,阿仁一定很高興啦,他可能是高興到說不出話來。還有,阿公以后就不要再吃高脂肪的東西了,那面包店是不是要先收起來?”
“自己做面包蛋糕難免要自己試味道,現(xiàn)在醫(yī)師既然那樣說,我這間店……”又是一陣哀聲嘆氣,不過等他抬頭看了柏瑋仁一眼,頓時心生希望。“嘿,那我這間店不如就讓瑋仁來接。你們也看到今天生意好得不得了,有些客人喔,東西還沒吃完就急著再買一塊,可見他出國真的有學(xué)到東西!
“呃……是啊!
又看著照后鏡,范聰美發(fā)現(xiàn)柏瑋仁也正看著鏡中的自己。雖然他的眼神有點(diǎn)責(zé)備她太順著老人,不過還算有共識。
眼前還是安撫老人的心情重要,面包店的命運(yùn)就再衡量了。
只是沒料到,范聰美的答復(fù)竟讓老人心情亢奮,反而讓她又想起另一個問題。
“妳叫聰美?”
“嗯,阿公叫我阿美就可以了!闭蘸箸R中,老人兩眼頓生精光,甚至摩拳擦掌,模樣讓人有點(diǎn)害怕。
“嘿嘿嘿,那好,阿美既然已經(jīng)是我們柏家的人了,平常就可以幫瑋仁,這樣面包店的生意一定會越作越好,一家三口……不不,是一家……我看生六個好了,我和瑋仁他阿媽也是生六個……”
什么跟什么?范聰美被搞胡涂了,但是從照后鏡中,她除了看見老人正低頭在盤算天機(jī),同時也看見柏瑋仁正對著她笑。
那笑,看起來是那么地有心機(jī)。
老天!這兩個柏家的男人簡直是各懷鬼胎,她忽然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 ☆ ☆
用“撥云見日”這四個字,應(yīng)該最能形容現(xiàn)在所有人的感覺。
柏家一對祖孫,面對一場烏龍事件,感情反到更見融洽;田馨馨的懷孕疑云,在不經(jīng)意中澄清,范聰美如釋重負(fù);如果再加上范家夫妻在平心靜氣地討論之后,決定一起出國散心,重拾對彼此的感情;以及隔壁老王在經(jīng)過一場柏阿公發(fā)起的老人批斗大會后,決定報(bào)考空中大學(xué),變成真正有學(xué)問的人,真可謂幸福圓滿。
“喏,妳的咖啡,這里只有販賣機(jī),現(xiàn)泡的要入關(guān)才有。”
桃園中正機(jī)場的出境大廳,人聲鼎沸,即將飛往香港的田馨馨和送行的范聰美在某個角落敘著舊。
“登機(jī)時間出來了嗎?”接過罐裝咖啡,坐在椅子上的范聰美問。
“看了,再二十分鐘!
“這次去香港,妳要待多久?”這次算是她們的第二次分離,第一次是在十一年前。
“看他的表現(xiàn),雖然他特地飛來找我,我有點(diǎn)被感動,但是之后他如果還是死性不改,那我可能很快就回英國了!
“妳自己注意點(diǎn)!边@是朋友給朋友,也是女人給女人的忠告。
“嗯!笨粗堵斆,她想起一件事!奥斆馈瓕Σ黄疣福也恢缞叕F(xiàn)在和柏瑋仁在一起!
早知道是這樣,她就不透露那段戀情,因?yàn)樗退辉谝黄鸩坏揭粋月,連接吻都沒有,就已無疾而終,實(shí)在算不上是一對戀人。
也正因?yàn)檫@樣,所以到現(xiàn)在他們兩個還可以像普通朋友一樣自在。
“少三八了。”
“妳沒吃醋嗎?”她很好奇。
“有。”范聰美撇撇嘴。
“嘻,看得出來!碧镘败疤鹛鹦χ┝,她朝范聰美伸出手!皝恚
“干嘛?”
“來啦!”硬拉起那屁股生根的人,兩臂一張,便將她抱個滿懷。她在她耳邊說了:“我有沒有跟妳說過我很想妳?”
“沒,如果想,以后就多聯(lián)絡(luò),別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樣!比绻麚肀Ь哂写咔樽饔,那么她此刻的情緒便已被催起。不覺,她鼻間酸酸地。
“我會。”田馨馨也吸吸鼻。“還有,我有個問題想問妳!
“說吧!
“妳……和他……嘿咻過了嗎?”
“什么?”把田馨馨緊得像吸盤似的手拔開,她賞她一記白眼。
“嘻,肯定還沒有。”她賊笑。“雖然我也很花心,但是我知道女人最珍貴的只能給她最愛的人,我要祝妳愛情成功!
說話的同時,她看見阿Sam在海關(guān)入口處著急地朝她揮手,因此她背起皮包,開始緩慢向那里移動,還不忘回頭大聲說:“要成功喔!”
要……成功?范聰美愣了好一會兒,最后才記得要回應(yīng),她著急地舉起手,揮了揮。
“妳也是!聽到?jīng)]?馨馨,妳也是!”
本以為走遠(yuǎn)了的田馨馨沒聽見,但一會兒,她卻看見田馨馨在遠(yuǎn)處朝她比了個勝利手勢,這才轉(zhuǎn)頭入了關(guān)。
勝利?她低頭默默看著自己的手,也比了個勝利手勢,不由得回想起兩人國中時候的情景。
我知道妳可以……呵,這個田馨馨,還是一樣沒變嘛!
“什么東西妳也是?”就在這時,和她一起到機(jī)場的柏瑋仁突然從后面冒了出來。
“喔,沒有,我是叫她……也要保重!
“走吧!卑噩|仁牽起她的手,準(zhǔn)備離去,這時他忽然感到手上一陣阻力。
范聰美輕輕拉住他,并問:“何仁,你真的很喜歡我嗎?”
聽她這么問,他有點(diǎn)訝異。“原來妳也滿喜歡問這種問題的!
“什么這種那種,我不過才第二次問,而且上次你也沒回答我!”范聰美失望得臉都垮了下來。
回望著她,他笑了。“我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喜歡妳了,難道妳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