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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新娘 第三章
作者:莫憂
   
  夜半,柳林里。

  “我以為你不來了!”她說。

  “讓你久等了!”

  凌振宇設(shè)宴款待他,他脫身不得,所以來遲了。

  “我不是來等你,我來想事情!”她堅持地說。

  他微微一笑:“那事情想好了嗎?”

  “我覺得很荒謬,我一點也不認識你,你就要我和你私訂終身?”

  “看來你想了一整天!”他的笑聲有點壞。

  帶點挑逗的意味,她上當(dāng)被激了:“我想的是事情,不是你!”

  “我明白!”或許,他的意思是他明白自己不相信她的話!

  “你自己不覺得奇怪嗎?”

  “不會,你告訴你怎么做?你把眼睛閉起來,看你自己是想走向我,還是回頭?”

  “我?”她有些驚疑不定。

  “乖乖閉起眼來?”他的話很有誘引性。

  她照做了,自己屏氣凝神起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步要動了,不過是興起這樣的念頭,一眨眼,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撞進了他的懷里。

  溫暖而又寬大,她再次意識到自己在他面前的嬌小,他能一把抱起她,也能一掌捏碎她。

  她下意識地松口氣,擔(dān)聽見他得意的笑聲后,她恍然大悟起來。

  她被騙了,她被捉弄了!

  她極力地在他懷里掙扎著,想要逃開惱人的他。

  她的腦,根本還做不了決定,她不想他理直氣壯,理所當(dāng)然在闖進她的生命,她覺得很不安,就這樣毫無理由地以一個認識一夜的男人豎起白旗,平白無故地交出她的人,她的心!

  她做不到,可是,她也不曉得該拿這個霸氣的男人怎么辦?

  她原想今晚不來赴約的,反正所有的話都是他說的,她可沒說過半句答應(yīng)過的話語。

  可是,她就是無法使自己安安分分地坐定,一顆心不知惶惶些什么,起伏不定,她不能自制地來回踱步搓手。

  他會怎么想她?把她當(dāng)成一個騙財?shù)呐,帶著他的隨候珠遠走高飛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在意他的想法,隨候珠雖是稀世珍寶,她也不一定看得上眼,而且這明珠又不是她向他討來的,是他硬塞給她的。

  想來想去,她還是在意他對自己的想法,干脆前來赴約,見機行事,也得歸還他的隨候珠,免得自己煩惱。

  她見時間晚了,還是跑來的,怕來遲,他走了。

  結(jié)果,他卻是遲到了!

  也只有她這么傻的人,才會上他的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自己被他鐵般的手臂環(huán)住,根本動彈不得。

  不是她走進他的懷里的,她雖想邁開步伐,卻在遲疑向前還是向后。

  是他,一定是他趁著她閉眼時,上前一把攫住她的。

  不是她選擇了他,這個騙子。

  “我不會再讓你逃開!”他似命令又似諾言地說著。

  “你騙人,你騙人!”她氣得哇哇大叫。

  他不知怎么的,反覺得她生氣時更顯可愛。

  “我給過你逃的時間不是嗎?”

  是的,撞進他懷里的初始,他并沒有捉緊她,只任她偎著他,她可以逃的,她卻全都浪費在怔仲和嘆氣上。

  她為什么不逃離這個男人的視線呢?

  如果,如果,他剛才沒耍賴地跨步上前擁住她,她會向他走去,還是轉(zhuǎn)身遠走呢?

  “你的適合于我懷中的!”他抬起她的下頦:“你的身軀已應(yīng)允了我,你為什么不肯誠實呢?”

  她不甘示弱地別過頭,沉默了許久,才冷冷吐出:“自大狂妄的家伙!”

  “你這個任性胡為的女孩子!鄙瞎侔坎涣(xí)慣于自己的權(quán)威被人挑戰(zhàn)。冷傲地笑說:“別再玩這些欲拒還迎的把戲,有時使些小性子很可人,但別在這時候考驗我的耐性。”

  “你就這么篤定我會嫁給你,把終身交與你?”

  “你沒有更好的選擇。”他想,自己也不會放走她。

  “好,我有一個要求。”

  “我能給的,絕對比你期望的還多。”

  “我值多少?”

  “不要用妓女的口吻!”

  “我只是用你待我的態(tài)度,來回應(yīng)該說的話!彼齻涣怂瑓s可以傷自己。

  反正,她有一股傷人的沖動就是,以往,她用那股沖動來保護沒人疼的自己,現(xiàn)在,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占盡優(yōu)勢,無懈可擊的男人,她懷疑有人曾撼動過他的心嗎?他的意志是否就是一切,他為誰皺眉發(fā)怒過嗎?

  她明了,眼前的男人是來掠奪她的,平白無故地闖進她的生命中,對她撒下天羅地網(wǎng)。

  她不能逃,但也不會留給他完整的自己,至少,她不會給他她的心。

  她傷不了侵略自己的他,卻可以傷了自己。

  “我的女人不會是妓女!”

  “我只是專屬于你的妓女!”

  “我不是嫖客,我提供的是一輩子的守護。”

  “看來我是一世難以翻身的妓女了。”

  “我深惡痛絕這種比喻。”他厲聲打斷。

  至少,他的女人不該漠視他話中的真誠。

  他甚至有逼她記取他的一言一語的念頭。

  那么,除了他,她腦中不會再有別的。

  “是你想要我屈意承歡的。”

  “你到底有什么條件?能讓你快活愜意地留在我身旁,而不覺得我屈辱了你?”

  “你值得嗎?我說過,我不要男人。”

  “我不是男人,而是你的丈夫,你的一切。”

  “你不是我的天……”她的語氣有太多奚嘲。

  “我不高興這樣的你!”

  “可是,這就是我,恐怕你得繼續(xù)不高興!

  “你的條件?”

  “有人還叫我別把自己當(dāng)妓女。”她會玩火自焚。

  他許久沒有開口,是在醞釀怒氣嗎?她戰(zhàn)悚起來。

  她為什么總是不由自主的怕他。

  嘴里雖逞強就些不屈服的話,但她心里絕對已向他投降,認為自己在他的掌控之中。

  否則,她不會想和他斗氣。

  他厭制了她,她至少得在口頭上討回些便宜。

  “女人是來讓男人寵的,男人不必吝嗇于表現(xiàn)!”他低低地笑開:“我只是給你該得的。”

  他一字比一字說得更清晰有力。

  他要她明白,要她別再做無謂抵抗。

  他要的不是一夜的露水姻緣,而是今生今世的她。

  她不會是他的專屬妓女。

  而是他的妻子,除了“正妻”以外,她可以自由選擇他擁有的任何東西。

  “我要八人大轎抬我入你家們!

  她不知是不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撿了一個最簡單卻又最致命的條件,她要做他的結(jié)發(fā)妻,當(dāng)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發(fā)過誓,她可以委身男人,但絕不做妾。

  即使,是自己用生命愛的男人。

  他,卻連什么都還不是。

  上官翱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呆立了半晌。

  “除了這個,我什么都可以給你。”

  他不是有意負她。

  而是,他的“正妻”人選,由不得他,早在有他之前,他無法表示一點意見之前,他就被預(yù)定了下來。

  預(yù)定成為凌家的女婿。

  “真是比我期望的還多。”她挖苦地笑說。

  “不要故意激怒我。”他松開她,把她困在河岸邊。

  就在她驚疑不定時,他伸手亂劈,少生生腰斬劈斷一棵柳樹。

  她的腰細,又著一身綠裳,不細看,也像一株搖曳風(fēng)中的柳樹。

  她明白,他有傷害她的力量,或許該說是憤怒,但他卻松開了她,去打一株會使他雙手發(fā)腫的柳樹。

  她對他真的這么重要嗎?奇怪的男人。

  她實在不懂他。

  他一方面出示他的慷慨,仿佛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不會眨眼,卻不愿意娶她為妻,要她不顧名分地跟著他。

  “你成家了?”這是她唯一能想通的答案。

  “還沒,不過,明天就要下聘。”

  “明天下聘?你在下聘的前一夜找妾?”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還是男人都是這樣?

  “妻子是屬于家族的,而你,是我的!”

  “我絕不會做妾!”她說得決絕:“你說過你會滿足我的條件的,放我走吧!”

  他生平第一次這么痛恨必須遵守諾言。

  “我會給你如同妻子的地位!”

  “妓婦永遠是妓女!”

  她想說些他不愛聽的話,她要離開這個男人了,她卻想要他記著她,即使是她的刻薄言語也好。

  “你可以在天亮前改變主意。”

  她沒有再抗拒什么,在河邊的一塊大石頭做了下來,她在昏暗中聽見吱吱叫的聲音,他大概也坐了下來。

  水聲依舊潺潺,風(fēng)吹過柳梢的聲晌也一樣,只有她的心情不同自主地起伏著。

  她可以聽見他的呼吸,甚至感覺他的目光,如火般灼熱的投注在自己身上,仿佛要把她給看穿看透看徹看融,她成了他瞳中的獵物。

  不可能的,天是那樣地黑,他怎么可能看得見她,他所看見的只是一幕又一幕的黑影吧?

  可是,她又偏偏感覺他用一種哀傷的失落瞅著自己,那種感覺強得仿若事實,她的心跳已經(jīng)不受控制怦跳了起來。

  她突然明白,她慘了,她對這個男人有了眷念。

  不一定是情愛的那種,只是難以忘懷。

  “我得走了!”她站起來說。

  “好!”他會承諾的。

  因為他是上官翱,有眾人欣羨一切的上官翱!

  卻連一個女人也留不住,因為他是守信的上官翱!

  “還你!”她遞出隨候珠。

  “丟了它!”他毫不在意說:“你看不上眼的東西,就不過是塵土般的廢物!”

  “你……”

  “走吧!”他的笑聲極為瀟灑不羈。

  她彎身折了一片柳葉,遞進他的手里:“就當(dāng)我是你在河邊邂逅的柳樹精,不能留在你身邊的柳樹精吧!”

  她捂著一顆惶惶的心跑走了。

  他說過,他覺得她不丑,她不知道自己相不相信,但她不想留到天亮,讓他看清楚她的容貌,她想留給他一個美麗的影子。

  做他記憶中迎風(fēng)搖曳的柳樹精。

  永遠不知道她是凌柳兒。

  “少爺,早上凌家逐出了一個長工!”

  “不要拿瑣事來煩我!”上官翱站在窗前,面無表情地撫弄著手中的柳葉。

  江邦知道少爺有些怪怪的,他不明白是為什么?少爺昨夜又沒安歇,直到天亮才回房,縱使連續(xù)兩夜沒睡,他不該看起來那么消沉憔悴?

  他一向最神采奕奕不是嗎?

  “因為那個長工不知死活地說他和寶兒小姐兩情相悅,而寶兒小姐也懷了他的孩子,他求凌家老爺做主,不要把寶兒小姐許配給上官翱。”

  上官翱沒有答話,只是眉頭微皺,唇角有些鄙夷。

  “少爺!”

  “江邦!”上官翱突然回過頭來瞅著他:“我不管是非曲直是有人故意陷害凌寶兒還是怎樣,反正,我受夠了凌家的勾心斗角。”

  “是的,少爺!”

  “待會兒,我就去向凌家老爺下聘,中午,我們就回洛陽!彼o捏著手中的柳葉。

  “太急了,少爺!凌家老爺不會放行的!

  “你把行李一切打點好就是,不要羅嗦!

  江邦不解地問著:“爺,你是怎么了?”

  上官翱沒有答話,他并沒意識到剛才自己的脾氣失控,他向來用笑意斥著江邦,而不是像現(xiàn)在的暴躁。

  他凝望著手中的柳葉出神發(fā)怔。

  “爺!”江邦小心翼翼地喚他。

  上官翱嘆了口氣,有一股說不出的深沉意味,在江邦的屏氣凝神下,他開了口:“江邦,凌家有哪六個千金?”

  “爺,你決算回來了!”

  “你在說什么渾話?”他威風(fēng)凜凜地覷了他一眼!

  剛才你失魂落魄的,我以為你的心不知去了哪還沒回來?”

  “江邦,我不知該賞你還是殺了你?”

  “爺不會殺我!”他狡黠一笑:“江邦對爺有用處!”

  “江邦,你一定得時常提醒我,以大局為重!”上官翱苦笑:“我沒想到我會忘了!”

  人不都說他,是為了繼承上官家而出世的嗎?

  “是的,爺!”

  “是我該做決定的時候了!”

  “爺,凌家的六個千金最受寵的寶兒,有美名的君兒,還有玉兒、仙兒、蝶兒,還有柳兒!”

  “柳兒?”了低聲沉吟了一句,撫著手中的柳葉。

  “爺,寶兒能給你整個凌家,但人說娶妻娶賢,君兒可以替你分憂解勞,照料掌理上官家上上下下。”

  “你說柳兒不受人寵?”

  “是的,爺!”江邦詫異不已,爺怎么突然問起最不顯眼的一位。

  “江邦,你相信世上有柳樹精嗎?”

  “我想一定是美麗非凡,爺!”江邦直視著他。

  上官翱豪爽地笑開:“江邦,我若死于非命,一定是死在你的手中!”

  這是他給他的最大贊美及肯定。

  江邦不僅能掌握他的心思,還能左右他的心情。

  “江邦,古人是不是說過傾城傾國,佳人難得?‘上官翱這次的笑容有此落寞。

  “天涯何處無芳草?“

  “好一個天涯何處無芳草?”上官翱霍然半站起身子,看來他已經(jīng)下好決定。

  “爺,你去哪?”

  “去尋凌家的芳草!”

  “你要娶柳兒?”凌振宇驚訝地落回座位,久久不能言語。

  “是的,希望凌伯父能成全這椿親事!”上官翱不能理解他的反應(yīng)。

  柳兒不也是他的女兒嗎?為什么他會失望成眼前這個樣子?要他上官翱成為他的女婿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嗎?

  他到底有什么企圖?這真的只是一椿單純的世家聯(lián)姻嗎?上官翱不由得狐疑了起來。

  天意,難道這就是天意,詩音,二十七年前你拒絕了我,凌振宇僵勁的身子微微地動了一下,嘴角浮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二十七年后,你的兒子又再次拒絕了我。

  二十七年前,他懾于柯詩音不顧死活的決絕,念及和上官弘毅的過命交情,他大大方方地從對柯詩音的爭奪中退出,他有他的驕傲!

  但二十七年來,他沒有一天或忘過柯詩音。

  他不娶正室,他的正室只為柯詩音而留。

  他的妾,全都酷似柯詩音,只要有一絲像柯詩音地主,就能獲得他一時的寵愛,哪怕只像了一對眉毛。

  他的妾沒替他生下兒子,但是,卻生下了宛如柯詩音一模子印下來的寶兒和君兒。

  寶兒容貌像,君兒有她的絕佳氣質(zhì)。

  他一心盼望,上官翱能在寶兒或君兒之中兩者擇其一,將他心中多年的秘密帶回洛陽。

  他作夢也沒想到,上官翱在他的六個女兒中,哪一個不選,偏偏選上了柳兒。

  那個孩子連他都記不清她的模樣,只知道,她長得沒有一絲像柯詩音的味道,連一丁點地方也沒有。

  他很少正眼瞧過那孩子一眼,對他來說,她只像是一件畫壞的作品。

  究竟是為了什么,他要制造這么多的小柯詩音。

  玉兒有她的唇,仙兒有她的身影,蝶兒有她的臉型,君兒有她的氣質(zhì),寶兒有她的一切。

  他突然恍然大悟起來。他這么多年來處心積慮地把女兒養(yǎng)成柯詩音,并把她們其中一個嫁給上官翱,只不過是想向柯詩音證明。

  向她證明,二十七年來,他未曾稍稍對她忘情過,連他的女兒也像她。

  可是,上官翱為什么會那么巧,偏偏挑上絲毫不像柯詩音的柳兒?

  凌振宇只覺一時天崩地裂,雙腳皆軟,一切心血付諸東流。

  他不能自抑地狂笑起來,他到底是在爭些什么,盼望些什么?

  二十七年來,別人看他是叱咤風(fēng)云,八面威風(fēng)的凌振宇,把他當(dāng)大英雄英豪一般崇拜。

  但他卻為情所困,傾心培養(yǎng)他的女兒成為柯詩音。

  柯詩音已經(jīng)是上官弘毅的妻子,幸福無恢憂,還生了上官翱這么好的兒子,就算她明白了他的用心,又能如何?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柯詩音什么?

  他從不記自己記得,柯詩音早已嫁給了上官弘毅,而且是整整二十七年。

  他竟為了到頭來的一聲空庸庸碌碌、渾渾噩噩地過了二十七年。

  他生性豪爽,此時想通自己二十幾年來的荒謬,他不由自主地大笑不止,他囚禁他自己二十七年。

  人生能有幾個二十七年?

  “伯父!”

  “翱兒!”凌振宇望著他的手說:“你當(dāng)真要娶柳兒?”

  “是的!”

  上官翱的長子向來言出必行,無懈可擊!

  “那么,好好的待我這個女兒,她從小命苦!绷枵裼畹谝淮卧趦(nèi)心燃起父親的愛憐。

  在他排開柯詩音帶給他的陰影后。

  “我知道!”上官深重地笑著。

  但他掩飾地很好,沒有人能出他的弱點,更何況是恍如隔世的凌振宇。

  “這把刀,替我還給你的父母,就說凌振宇向他們兩位老友問好,祝福他們夫妻白頭到老,永結(jié)同心!”

  那把匕首,就是柯詩音當(dāng)初藉以向上官弘毅明志非他不嫁的刀。

  凌振宇二十多年來一直貼身收藏,那把匕首就猶如插在他身上一般,他痛不自學(xué)。

  現(xiàn)在,他把刀從身上取下來,交給上官翱帶回,并且補說當(dāng)年無法出口的祝福。

  二十七年了,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地釋然,真的松手放開柯詩音盤據(jù)他心底的身影。

  “好的,伯父!”上官翱詫異地望著自己手中的刀。

  他不明白凌振宇為什么會突然說這些話。

  “在太原多盤桓幾日吧?”凌振宇第一次仔細端詳他的女婿,半個兒子。

  先前,上官翱對他的意義僅止于柯詩音的兒子,他的殷勤來自愛屋及烏的心理。

  “伯父,小侄恐怕午時過后就得告辭,家父家母正在家中等候小侄帶回凌家的消息。”

  “你說的有道理,我不便強留你,不過,你得改口叫岳父了!”

  “岳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媚一拜!”

  他無論再怎么消沉寡歡,上官家的風(fēng)范仍讓他行禮如儀,沒有半點疏失。

  “什么?”凌寶兒氣忿忿地佛掉桌上的所有杯盤:“他選了柳兒?”

  “是的,小姐!”綠珠也是心里亂如麻。

  “不可能!”凌寶兒像潑婦罵街般地大呼小叫著。

  她實在咽不下心中的那一口氣,她凌寶兒,凌振宇最寵的女兒,竟會輸給那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柳兒?上官翱瞎了眼不成?

  “小姐!”綠珠也受了池魚之殃。

  凌寶兒一肚子冤氣沒處發(fā)泄,只好砸房里的東西泄憤,一個鑲金的小木盒正好擊中綠珠的額頭,血流如注。

  “一群笨蛋!”凌寶兒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她連冷靜下來都沒有法子,一定是哪里弄錯了,爹一向最疼她了,他不是三番兩次向她保證,上官翱成為她的夫婿嗎?

  一定是搞錯了,她發(fā)瘋似在奔出房間,去找凌振宇作主,留下滿屋子的狼藉。

  君兒第一次不安地來回踱步著,她生平不曾像此刻這么沉不住氣過,她美麗的臉孔盡是慘白。

  她沒有像寶兒一樣暴跳如雷,以砸東西來發(fā)泄自己心中的憤怒,但她的失望有過而無不及。

  在她眼中,寶兒只是一個被寵壞的愚蠢小孩,她的反應(yīng)全然像被一個搶走寶貝玩具的孩子。

  上官翱對她的意義卻不只如此,上官翱能幫她奪回原先屬于她的一切,屬于她父親的一切。

  她的生身父親并不是凌振宇,她有著更高貴的血統(tǒng),她的母親是皇太子李建成的寵妃,如果不是她那狼心狗肺的叔叔李世民在玄武門發(fā)動兵變,謀殺她的父親,今天,她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公主之尊。

  她的母親忍辱負重,改嫁給凌振宇,卻沒有一天忘記提醒她是個公主,她的父親才該是九五之尊的真命天子。是李世民那個偽君子奪走了她的一切,她的父親,她的富貴,她的公主身分。

  她母親要她不要忘記她的父親在李世民手中死的多慘,死在自己兄弟的屠戮中。

  她的母親總是泣不成聲,神情恐怖地對她描述父親死時的慘狀。

  她第一次聽時,她被嚇壞了,連作了好幾夜噩夢,久了,她的眼神由畏懼轉(zhuǎn)向怨毒。

  她母親之所以會改嫁給凌振宇,是因為太原是李家的發(fā)祥地,同懷建成太子,不滿李世民的人不少,加上一些對建成太子忠心耿耿的家臣和失意政客,到時候登高一呼,立刻就能造成聲勢。

  更重要的是,凌振宇有一個指腹為婚的女婿,上官翱的長子上官翱。

  若能嫁給上官翱,進而掌握上官家的可觀財勢,大事成功之日當(dāng)在不遠。

  她母親臨死之前,還殷殷囑咐她,一定要親手殺了李世民,挖他的心肝來祭她父親的在天之靈。

  她也一直把這些話記在心,以為只除去寶兒,她在凌家就沒了勁敵。

  她嫁禍寶兒一連串事件,讓上官翱以為寶兒派人監(jiān)視他,在寶兒親手煮的燕窩中放蟲,買通一個長工謊稱和寶兒有染……

  上官翱果然沒選寶兒,卻出人意料地選了柳兒?

  到底哪里出了錯,她的眼中再度流露出怨毒的眼神。

  一定有辦法的,沒有人能搶走她要的上官翱!

  柳兒只覺天地一夜之間變以顏色。

  她先遇上一個特別的男人,他驕傲的很,驕傲到?jīng)]有強行擄走她。

  后來是綠珠,流了滿臉血跑回了她冷清寂寞的館里,匍匐在地上,哀聲求她收留她,說她死也不回寶兒那里去了。

  綠珠的血淌在她的鞋上,嚇得柳兒說不出話來。

  更令她昏眩驚駭不已的是,她的父親派人來傳她,他要見她,不由她分說,她被來人催請入她父親的書房。

  好陌生的人,他就是她的父親?她對他的熟悉還比不上那個認識兩夜的男子。

  “你是柳兒?”他仔細端詳她,果然是個美人胚,如果排除柯詩音的陰影,她算得上是他六個女兒中最標(biāo)致娉婷的一人!

  為什么他以前都不曾發(fā)現(xiàn)?其實,柳兒是長得最像他的孩子,她眉宇之間的那股若隱若無的英氣,多像他。

  她發(fā)現(xiàn)父親一直盯著自己瞧,不安地別過頭?她做錯了什么?他知道她常在半夜溜出去河邊的事嗎?

  她的臉上突然滿漲紅暈。

  “你知道我為什么找你來嗎?”

  “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被看得渾身不自在。

  “上官翱來家里下聘的事,你知道嗎?”

  “知道!”她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

  而他呢?他又是向哪一家姑娘下聘呢?柳兒驀然地胸口一驚,難道他是上官翱?

  能像他這樣把隨候珠視若唾液的人畢竟不多。

  但她的擔(dān)心隨即又跌落谷底,如果,他真是上官翱,他會娶她哪一個姐姐?

  是寶兒,還是君兒?

  “上官家選了你!”凌振宇對她和善地笑了笑。

  “我?不可能!”柳兒只覺一顆心差點奪腔而出。

  “我不會騙你,再過兩個月,你就是上官翱的媳婦!”

  “我?”她分不清自己是憂還是喜,不能言語。

  “爹!”寶兒怒氣沖沖地沖了進來,一見到柳兒,就怒不自抑地舉手想摑她一巴掌。

  “你瘋了?”凌振宇以更快的速度接住她的手。

  “爹,你不再疼我了!”寶兒趴在父親身上痛哭失聲起來。

  柳兒驚魂不定地往角落邊站去,她整個人怔怔傻傻的,因為她不敢相信凌振宇告訴她的事實。

  上官翱選了她,而不是她的姐姐?

  他知道了她的身分?不可能,不然,他何必多此一舉要她做他的妾?

  等等,自己是否太過武斷了些,他不一定是上官翱啊,她的一顆心驀然起伏不定起來。

  “爹,你要上官家重新下聘不就好了!”寶兒用驕蠻的語氣天真地說:“上官翱不敢不聽你的!”

  “不要孩子氣了,寶兒!”凌振宇的語氣有些不耐了起來。

  他已經(jīng)苦口婆心勸了她半天,她為什么還不能認清事實?難道她就不能停止吵鬧嗎?他此刻才發(fā)覺寶兒驕縱地連他自己也受不了。

  “難道你就不顧我的幸福?爹,你不能不管我!睂殐耗枚ㄖ饕庖览p爛打下去。

  “你是爹最疼的女兒,就留在爹身邊,多陪爹幾年,爹再幫你物色如意郎君?”凌振宇的心又軟了,溫言軟語地逗她。

  “我不要!”她跺了跺腳說:“我才不要和你這個老頭子一起等死!”

  “你……”他怒火上升地摑了她一巴掌。

  她卻絲毫不以對父親口出不遜為忤,悻悻地撫住臉頰,一點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被打。

  柳兒不什么時候走出了房間,她的心里甜孜孜地。腳步輕盈地像在跳舞。

  就像一抹綠影在飄動。

  她忍不住興奮地撫住上下起伏的胸,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快樂得不能自己。

  不管怎樣,她總是不自禁想他就是上官翱。

  上官翱為什么會選擇最不顯眼的自己呢?

  她僵凝了笑容,如果他真是上官翱,那么他在對她下聘的前一晚去招惹別的女人,雖然都是她,他卻確確確實實地背著她想找一個妾。

  當(dāng)她在新婚之夜,當(dāng)他掀起她的頭蓋,赫然發(fā)現(xiàn)凌柳兒就是她時,他的臉上會有什么表情?

  很驚訝?很高興?還是很憤怒?她實在不難以想像,不過,她實在很想嚇嚇?biāo)?br />
  立場變了,她現(xiàn)在是凌柳兒,是上官翱下聘要娶的妻子,她反而不能釋然他在昨夜找妾的事。

  還說什么妻子是家族的,喔,她懂了,他娶她回家是去當(dāng)花瓶的,用來擺在他們上官家威風(fēng)顯赫的廳堂。

  “這個花瓶很漂亮吧?”她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是得意揚揚地介紹凌家來的新娘。

  他卻弄巧成拙,不知道她是姐妹中最乏姿容的一個。

  他曾向她承諾他會給她如同妻子的地位,很好,在她嫁給他之后,他大概會不斷地找一些女人回來做妾,分享她正室的地位,來讓她屈辱。

  反正她左思右想,總覺凌柳兒被上官翱虧待了,在還沒過門前,他就開始欺負凌柳兒,而她自己就是當(dāng)場證人。

  她怎么了,她見過那些姨娘爭風(fēng)吃醋的拈酸嘔氣,難道自己也在吃自己的醋不成?

  可惡的上官翱,她生氣地跺跺腳步。

  如果,她真的嫁給他,絕不能讓他半夜出去閑逛,以免每隔個三、五天,他就又多了個妾出來。

  不過,那也是如果的事,如果她愿意乖乖地嫁給他,放棄她浪跡天涯的計劃。

  不過,她最怕的還是,在新婚之后,她赫然發(fā)現(xiàn)上官翱不是他,他不是上官翱,那該怎么辦?

  她沒有多少時間能拿來煩惱自己的婚事,因為有很多接踵而來的事,弄得她頭昏腦脹。

  和她感情一向淡薄的姐妹們,突然對她好生有禮起來,不分晝夜賴在她房里,對她妹妹長,妹妹短的。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這么受歡迎,個個姐姐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不舍她出嫁到洛陽,說她年紀還這么小,根本不會照顧自己,遠嫁到洛陽,要是被人欺負了,誰來替她做主?言下之意,每個姐姐都愿意代她嫁到洛陽“受苦受難”。

  害得她受寵若驚。

  不是她不相信姐妹情深,只是平常她生病有難時,也只有君兒面面俱到地送些藥來,或替她主持些正義,她真懷疑自己是孤苦憐仃,煢煢獨立的一個人。

  姐姐的關(guān)心只是第一波,接下來是一些她從未聽過的叔叔伯伯、嬸嬸姑姑、世叔世伯一批接一批送來的賀禮,和她親熱地不得了,有的說她出生時,她剛好在場;有的說,抱過小時候的她;有的說,從小就知道她命中富貴無盡,是人中之鳳。

  她對他們卻一點印象也沒有,光看那些送來的禮單名冊,就犯起了頭疼,索性不理。

  不過是三天的時間,她的小館有一半空間堆滿了賀禮,平常門可羅雀,現(xiàn)在卻刻刻熱鬧如市,不得安寧。

  她只好佯病閉門,謝絕會客,卻發(fā)現(xiàn)服侍她的下人,莫名地多了起來。

  她一點也不高興,知道他們看重的是上官翱的妻子而不是她凌柳兒,人情冷暖,她看得淡薄。

  “柳兒妹妹!”君兒神色倉皇地跑了進來。把下人全喚了出去,反手把扣上了門。

  “君兒姐姐!”她從床上一躍而起,每天賴在床上裝病,她不悶才怪。

  “你不是病了嗎?”君兒詫異地端詳她。

  她難為情地囁囁道:“覺得好多了,請坐,君兒姐姐!”

  “柳兒妹妹,我要要緊事要告訴你!本齼阂荒樐,神色哀凄。

  “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君兒不住地搓手,看起來很不安,在迎上柳兒的疑問眼神后,才決心豁出去地說:“寶兒要派人殺你!”

  “什么?”柳兒瞪大了一雙眼,跌回床上。

  “我也知道你很難相信,可是,要不是我親耳偷聽到,我也不敢相信!”君兒流露出十分痛苦的神情。

  “她為什么要殺我?”她們不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嗎?

  “她嫉恨你能嫁給上官翱,都怪爹,爹太過寵她!”君兒直搖頭說:“我聽她已買好殺手,就在今晚三更……”

  柳兒被嚇得全身發(fā)僵,整個人茫茫然的,一股寒意從背脊處冒出。

  “柳兒妹妹,你快逃吧!”君兒輕搖如大夢初醒的她。

  “不,我要去找爹!”

  至少,他是她的爹,不會坐任她的死活不管,她站起戰(zhàn)粟不止的身子。

  “不行!”君兒急切地攔下她。

  “為什么?我一定得去找爹!”她已經(jīng)失去理智,一心想找到父親。

  “柳兒妹妹,說不定這件事是爹默許的!”君兒說出來后,后悔地掩住唇。

  “什么?”柳兒只覺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見。

  是爹默許的?她近乎撐不往自己的身子。

  “柳兒妹妹,到了你生死攸關(guān)的地步,恕我直話直說,你有沒有發(fā)覺爹向來待你冷漠疏忽?“

  柳兒默默地點頭,眼眶有淚。

  “那是因為爹懷疑你的母親不貞,以為你不是他的新生女兒?“

  “怎么可能?”

  她的母親愛慘她的父親,一個老媽子唉聲嘆氣地告訴她,說她母親命苦,不該愛上沒有心的老爺。

  老爺?shù)男慕o了一個叫柯詩音的女人,她媽媽就因為有一對像她的眉毛,才會被納為妾。

  從那時,柳兒就暗暗發(fā)誓,絕不做妾,甚至不要男人。

  “一定是有人從中挑拔!”君兒飛快地說:“爹說不定打算讓寶兒代替你出嫁上官家?”

  “所以,他默許寶兒買人殺我?”她悲憤地嚷著。

  現(xiàn)在不是哭泣的時候,但她不管,連自己的父親都想殺她,她活著情何以堪。

  “柳兒妹妹,快逃!”

  “逃去哪?”她舉目無親,寸步難行。

  “我在杭州有個親戚,等過陣子情況好轉(zhuǎn)了,我替你澄清一切,你再回來!”

  “這?”她還是想去見默許殺她的父親。

  “柳兒妹妹,難道你不要命了?”君兒情急地催促著:“用過晚膳后,你就溜來我房里,我?guī)湍愀膿Q男裝,助你逃出凌家。”

  “君兒姐姐,我……”她還是無法相信君兒帶來的驚人消息。

  “遲了就來不及了!”君兒握住她冰冷的雙手。

  “嗯,謝謝你,君兒姐姐!”柳兒吸吸鼻子,點了點頭。

  “傻瓜,這是我親戚的住址,他們會好好照顧你的,記住,晚膳前別出房門,不要打草驚蛇!”君兒仔細囑咐。

  “嗯!”

  用完膳后,柳兒溜出房間去找君兒時,不巧和寶兒在回廊上打照面,嚇得她臉色倏地蒼白,快步奔走。

  “小姐,柳兒小姐好像很怕你的樣子。”

  “她本來就是個怪人!”寶兒沒好氣地笑說:“正好和上官翱那個沒眼光的家伙相配!”

  ※    ※    ※

  “爺,你不悶嗎?”江邦悶悶地說。

  上官翱卻一派優(yōu)閑地坐在樹下,背倚著樹,臉上蓋頂遮陽的斗笠,腳旁垂了根釣竿。

  自從三天前,他們離開凌家以后,上官翱就撥了一半人馬先回洛陽報訊,放了另一半人馬去逛太原城區(qū),約定四天后,在柳林和他及江邦會合,南下杭州,洽談一筆大買賣!

  “你為什么非住在這片柳林不可?”江邦好奇地問:“你在等人嗎?”

  “江邦,你最好閉嘴,否則,你釣魚的時候可能要持續(xù)到明天中午!”

  上官翱向他擺出一張不想說話的臉,偏偏江邦不識好歹,扯個不停,所以被罰以雙手平舉的姿勢釣魚一刻鐘。

  “爺,魚為什么不上釣?”江邦問著。

  “因為你的話太多,把它們?nèi)珖樑芰!”上官翱取下斗笠,不懷好意地瞟了他一眼?br />
  “等她愿意上鉤也太難了!”江邦一語雙關(guān)地說。

  “要不就完全擁有,要不就一無所有!鄙瞎侔空酒鹕碜,把斗笠戴至江邦的頭上,伸了個懶腰。

  他是個優(yōu)雅從容的男人,什么時候都能顯現(xiàn)這種氣質(zhì),雙瞳永遠黑亮地懾人。

  “爺若不想強人所難……”江邦笑嘆口氣說:“那就得等待奇跡!”

  要她改變心意,需要用到奇跡嗎?上官翱落寞地笑笑,他明天一定得走,杭州的事,耽擱不得。

  他又優(yōu)閑地坐了下來,從江邦頭上取回斗笠:“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想當(dāng)個漁夫?”

  “爺,我不敢懷疑你!”江邦狡黠一笑:“只怕漁翁之意不在魚?”

  “錯了,我現(xiàn)在非要你釣到魚不可,否則,你就到一里外的狩獵場捉只野味回來!”上官翱不怒反笑地下了個命令。

  天快黑時,江邦一無所獲,只好“冒死”騎上躍月,去捕些野味,他的箭術(shù)絕對比馬術(shù)強。

  半晌后,這次江邦下馬之俐落倒是令人吃驚,手上還抱著只大獵物。

  “江邦,你獵到什么?”

  “放我下來!”有一個稍嫌細小的“男”聲響起。

  “一個傻瓜!”江邦藉著上官翱升起的火光,把懷中人安全地放下來;“爺,你想先吃手還是腳?”

  “我不好吃!”她立刻著急地說。

  稚嫩地聲音和語氣把上官翱和江邦逗得發(fā)笑。

  “爺,他被陷阱給困住,夾傷了足踝,他也硬氣,竟不喊痛,害我差點拔箭射他,以為是只大野味!”

  “好孩子!”上官翱贊許地蹲下身拍拍他的頭,發(fā)現(xiàn)他瘦弱地很,逕盯著自己瞧。

  他是個很俊俏的男孩子,約莫十五、六歲,五官粉雕玉琢的,臉上雖有淤泥,沒有弄臟的地方卻白皙細膩,一雙眼睜得大大的,看著上官翱的神情像是沒見過人似的。

  是他,是他的聲音,她沒有聽錯,凌柳兒差點激動地伸手去摸他的臉,真的是他,他沒走,還留在柳林里,她忽覺鼻子一酸。

  “爺,她大概想吃掉大名鼎鼎的上官翱呢!”

  柳兒只是一眼不眨地望著上官翱,沒有理會江邦的說笑,直到上官翱對她困惑地微微一笑,她才察覺自己的失態(tài),低下頭來。

  “你不知道上官翱?”江邦覺得受到侮辱。

  她驚惶地搖搖頭,一臉無辜。

  “別逗他了!”上官翱挺喜歡他的靈氣。

  “那你為什么一直看著爺?”

  她更加小心翼翼地壓低聲音:“他像我爹!“

  “我?”上官翱一臉愕然:“你爹呢?你逃家了?不然怎么會三更半夜漫游在荒郊野外?”

  “他死了!”她拭去淚,她不想哭:“就只剩我一個人!”

  “你說爺像個死人!”江邦大驚小怪地吹聲口哨。

  上官翱笑瞪他一眼,轉(zhuǎn)向柳兒說:“你要去哪?”

  “去杭州投靠親戚!”她帶淚笑著。

  “我們也要去杭州!”江邦拍手叫好說:“爺正好缺個小廝!”

  “你來幫幫我!”上官翱和善笑著,他對這個孩子有一股說不出的好感,莫名其妙的。

  “我……”她咬了咬下唇,才說聲“好”。

  “你叫什么名字?”

  “宛露!”她想,遇見他像場夢,于是自己取了個虛渺的名字。

  江邦卻笑得前翻后倒,拍了拍她的肩膀,嚇得柳兒前后躲著。

  “你不僅長得像姑娘家,連名字、動作也沒一點男人味!”江邦哈哈大笑。

  她不滿回瞪他。

  “你的眼神真兇,爺,你看像不像我們上次在東北獵的鷹?”

  “別理他?”上官翱笑笑地說:“過幾年,你長得高壯一點,就沒人敢笑你像姑娘了!”

  “我最討厭人家說我像姑娘家!”她掩飾地說,松了口氣:“討厭極了!”

  “江邦,聽見沒有?”

  “爺,你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  

  “江邦,把岸邊我釣的魚拿來烤!”他知道讓江邦緘默的方法:“宛露,讓我看看你的腳!”

  她霍地抬頭道:“不用了,沒事,真的沒事!”

  他拿出短刀割掉她右小腿部分的褲管,露出她雪白纖細的腿,腳踝處有怵目驚心的模糊血肉,是被捕獸器夾傷的。

  “還說沒事!”他把她從石上一把抄起。

  “放我下來!”她驚呼失聲。

  “我先幫你清洗傷口,然后敷藥包扎!”他試著消除她的緊張疑慮:“你真勇敢,一個人給困在荒野,也不出聲求救?”

  她不只想叫喊,她甚至還想呼天搶地的哭,可是,她更怕寶兒的殺手循聲追來,殺她來口,她那時怕到無以復(fù)加,看見江邦時,還以為是菩薩顯靈。

  上天待她不薄,如果她沒在荒野被困,她又如何能和他重逢呢?她不覺地漾出一個燦笑。

  她忽皺眉忽笑的失神怔仲,看得上官翱一頭霧水,輕拍她的頭說:“我真的那么像你父親?”

  “什么?”

  “不然,你怎么老是盯著我瞧?”他朗朗笑開。

  她羞怯地別過頭,待他的手按上她的小腿時,她登時渾身僵硬緊繃,她又困又窘,偏偏抗拒不了。

  “放松,我不會害你的,放松……宛露,你到底在怕些什么?”

  “沒有!”她的唇哆嗦著。

  “把你自己交給我!”上官翱用最堅定的聲音說著最溫柔的話語。

  “好!”她索性閉起眼,眼不見為凈。

  他在替她療傷,她不該胡思亂想。

  不管她怎么收斂心神,她還是無法忽視由她腿上傳來又酥又麻的觸感,那種異樣的感覺在她身上流竄著,加上腳踝的割裂之痛,是她一生中所無的經(jīng)歷。

  她忽覺腳踝的傷處傳來一陣剌痛,一股藥味撲進了了她的鼻內(nèi),她睜開眼。

  落入她眼簾的他,卻在寬衣,松開了外袍。

  “你做什么?”她以為自己會嚇昏的。

  “內(nèi)襟較干凈,我撕下一塊,好替你包裹傷口!”他對她的大驚小怪哭笑不得。

  是誰把他嚇得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他忽生憐舍之情!

  “謝謝!”她好難為情。

  “我們回火堆去!”他再度輕松地抱起她:“你太輕了,輕得像沒重量!趕明兒,我們住進客棧,請你吃頓好的!”

  “爺!”

  “什么事?”

  “沒什么!”她只是突然想喚喚他。

  “江邦,魚好了嗎?”

  “爺,請享用!”江邦用洗凈的樹枝串魚,遞至上官翱的面前:“他的腳還好吧?”

  上官翱對宛露笑說:“江邦是個好人,是不是?”

  “江邦大哥,謝謝你!”

  “不用客氣,放心好了,在爺?shù)纳磉,沒人能傷害你,笑一個,別愁眉苦臉的!”江邦永遠笑嘻嘻的。

  “吃魚!”上官翱把魚串伸至她的面前。

  她伸手去碰魚身,上頭的溫度燙得她立刻收回手,把手湊近唇吹氣。

  “燙著手?”他把她的的捉過來端詳,在月夜下只沉自己握住了一只雪白柔軟的小手。

  不知怎么的,他無法不把她和他的柳樹精聯(lián)想在一塊,他們身子觸起來的感覺都是那么細致可人。

  他回過神來,他太過火了,宛露是個男孩,自己怎么會產(chǎn)生這種荒謬的錯覺。

  “爺?”

  “我竟恍惚以為你是……”他頓了頓,松開了她的手。

  “我是什么?”她抬起疑惑的臉。

  他最討厭被人家說成姑娘家,所以上官翱改口說:“魚燙,我喂你!”

  “爺,這樣不好!”

  “我喂人的技術(shù)不會不好!”他靠著微弱的火光,從魚身上剝下魚肉,送進她的口中。

  “爺,我不餓,你自己吃!”

  “再吃一口!”他向來很有計劃地說服別人,再吃一口,意味著還有第二口,第三口……

  “爺以后一定是好父親!”江邦笑說:“凌家的柳兒小姐前輩子一定燒了許多好香!”

  宛露聽見柳兒時心頭一震,驚慌失措起來,咬到了上官翱的手指頭。

  “對不起!”她驚疑不定地道歉著。

  “還說不餓?”上官翱不在意地說:“魚肉絕對比我的肉好吃!”

  江邦在吃飽后,就開始攤開毯子鋪地,料理好晚上睡覺的地方。

  宛露坐在石上抬頭看著滿天星斗,考慮是否要對上官翱說出事實——向他坦白自己是他的未婚妻凌柳兒。

  也是他的柳樹精。

  “要不要我抱你上床?”江邦走過來問她。

  “不用,我自己能走?”她忙說,為了證明,立刻一拐一拐地走向江邦鋪好的床位,在左邊躺下。

  “你不睡中間,我看你緊張兮兮地,特地留中間的床位給你!”

  “我才不怕!”她倔強地說。

  “是嗎?我昨天午夜才看見一個詭異的綠影在空中飄來飄去?”

  “是柳葉,一定是你眼花!”

  “我偷偷告訴你,那團綠影是少爺?shù)牧鴺渚!?br />
  “柳樹精?她現(xiàn)身了嗎?”

  “沒有,不過少爺不死心,依舊去了老地方,去睡覺吧,他說不定會天亮才回來?”

  她躺了下來,卻一直沒閣眼,待聽見江邦和緩的輕鼾聲后,她才從毯里鉆了出來,拖著剌痛的腳踝隱入夜色中。

  “誰?”

  她驚訝地捂住唇,她才一剛到就被他察覺,知道躲不過他,只好硬著頭皮應(yīng)聲。

  “爺,是我!”

  “宛露?”他的聲音有明顯的失望,但仍用笑聲來迎接她:“怎么還不睡?”

  “爺還沒就寢,我怎能先睡?“

  “看來今夜她也是不會來了!“

  “她?“

  “柳樹精!”他自嘲地一笑,向她的聲音走去,一把抱她在胸:“你的爺是個瘋子回瞎子!”

  還好,夜色太昏暗,她臉上突生的紅暈沒有泄露了她的秘密,他還記得她罵他的話,但她可是凌柳兒,不不,她現(xiàn)在是宛露,千萬別忘了。

  “柳樹精,再不出來,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他突然抬頭大嚷。

  只有風(fēng)聲回應(yīng)了他,宛露咬住下唇,想釋放掉心中無與倫比的感動,血絲滲了出來,她聞到了堿腥的味道。

  他低下頭來,險些和她的額相撞,笑說:“她向來不理會我的威脅!”

  “爺,既然她是個柳樹精,說不定就在附近某處看著你,只是你感覺不到。”她溫柔地回望他。

  “是嗎?我們回去吧!”他走前,又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

  半夜時,宛露被噩夢嚇醒,淌得滿頭大汗,臉色慘白似鬼,驚動了身側(cè)依舊還沒閣眼的上官翱。

  “你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夢見被人追殺?”她驚魂未定。

  “我是問,你發(fā)生了什么事?”他覺得她有時會閃爍其詞,一定另有隱情。

  “只是作了噩夢!”

  “過來!”

  “爺?”

  “過來!”他拍了拍自己身側(cè)的空位:“睡這你會安穩(wěn)些,我會好好保護你!”

  他猜她不能接受父親死亡,只剩自己一人的事實。

  她輕輕地挪動自己的身軀,盡量和他保有一線距離。

  “跟星星告?zhèn)別吧!”上官翱把頭側(cè)向她笑說。

  “為什么?”她不解。

  上官翱微微一笑,用腳把毯子踢至手上,只是手臂一揚,毯子就張開同時覆住他倆,陷入睡鄉(xiāng)的黑夜。

  “爺,他睡得好熟!”

  “讓他睡,別吵他!”

  宛露在迷迷糊糊中,聽見他們兩人的對話,而悠悠醒轉(zhuǎn),一張開眼,就看見兩個大男人正對著自己笑。

  她飛快翻坐起身子,不自然地拉整自己的衣襟。

  她忸怩迅速的動作引來了兩個男人的笑聲,她只好也跟著傻傻地笑。

  約莫中午時分,上官翱的隨從全都精神亦亦地馳回,沒有一個遲了,給人一種紀律嚴整的感覺。

  上官翱和每一個隨從不知說些什么,但看得出來,那些隨從很高興。

  “爺記住了每一個人的嗜好,讓每一個人都有受重視的感覺!”江邦驕傲地說。

  宛露欲言又止,上官翱待人總是恩威并施,男人相處的方式,有時會讓她很感動。

  “宛露,會騎馬嗎?”

  她搖了搖頭,怯生生地想伸手摸馬,她連馬都還沒摸過呢!

  躍月驀地仰頭長嘶,嚇得她躲到上官翱的身后,引起其他人的哄笑。

  她漲紅一張臉,小心翼翼地從他的身后探出頭來。

  “爺,他和我共乘好了!”江邦這次倒很熱心。

  “爺,我走路就好!”她天真地說。

  她實在不想和一個男人這么親密相貼,即使,照目前情形看來,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她得扮男人應(yīng)忘了自己是個女人。

  “江邦,看來連宛露也駭于你的馬術(shù)。”

  “爺,好心沒好報!苯顚ν鹇锻铝送律囝^:“你就慢慢走,怕等你白了頭發(fā),你還沒走出太原。”

  上官翱和一干人眾一一翻身上馬,宛露不是故意想笑的,而是江邦上馬的動作實在引人發(fā)噱。

  上官翱輕而易舉地掉轉(zhuǎn)馬頭,讓馬緩步至宛露面前,逗她說:“你真的要用走的?”

  “嗯!”她點了點頭,發(fā)現(xiàn)大家都在笑她。

  “小心,地上有一條蛇,在你的腳邊!”上官翱驚呼示警。

  她聞言立刻躍身上跳,怕被蛇咬著了,就在她躍起身子時,上官翱彎身腰伸臂,一把攬住她的腰,把她拉上了馬。

  就在她還驚疑不定時,她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安安穩(wěn)穩(wěn)地落在上官翱的懷中,而且是在馬上,她可以清晰地聽見他的氣息。

  她吃力地發(fā)出聲音:“爺,蛇在我的腳上嗎?”

  她光想就覺得雙腿酸麻,更別談有看一眼的勇氣。

  上官翱只淡淡地回了句:“跳得好!“

  話畢,他的雙腿在馬肚上一夾,馬嘶鳴了兩聲,馬身倏地往前奔躍,全力地部速前進。

  江邦和其他隨從都隨后跟上,馬蹄揚起了漫天黃土,由于趕路,誰也不敢喊停,一路上,除了么喝聲和皮鞭聲,沒有人說話。

  宛露不敢相信自己是在騎馬,從馬跨出第一步時,她就目瞪口呆,因驚喜而張開的唇嗆進了黃土,害她咳得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她起初什么也不敢望,只覺一陣又一陣的昏眩襲上自己的胃,還好,她早沒吃什么,否則一定吐得一塌胡涂。

  騎馬不是一件舒服的事,風(fēng)沙刮得她的臉好痛,連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一處不粘著上官翱,她稍稍挪開身子,馬奔馳的震力又把她震回上官翱的懷中,被他整個人包圍。

  和他共乘的感覺,就是被他整個人包圍了起來。

  所以,她索性乖乖地緊抱著上官翱,她想,他一定也察覺她先前的不安份,害他常得分心幫她穩(wěn)住重心,讓她不會在這么快的速度中滑下馬背。

  等她適應(yīng)坐在馬背時,已是許久之后的事,她稍稍可以把注意力由畏懼轉(zhuǎn)向探索騎馬的樂趣。

  實際上,她還是很不喜歡騎馬,但她發(fā)現(xiàn)這種苦不堪言的苦差事,那些男人,包括上官翱在內(nèi),嘴角都浮著一絲若隱若無的笑容,眼神亮得像是要去征服一切似的。

  或許是她沒有豪邁之心和遠大的志趣吧,她以前真是太天真了,以為自己能獨自浪跡天涯,卻連騎馬也不會。

  如果,她沒碰上上官翱,或許,她真的就如江邦所說,一輩子都困在太原。

  在他的面前,她實在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再也不想松手放開他,一輩子都不想。

  不知是什么時候,馬的速度慢了下來,像是走馬看花般地優(yōu)閑,她詫異地抬頭看上官翱。

  “馬需要適度的休息,才能把潛在的速度激發(fā)出來,剛才只是它們在熱身而已!”他促狹地望了她一眼:“可以松開手了,好好欣賞風(fēng)景!”

  她倏地縮回了手,動作太大,險些滑下馬背,他再度及時攔住她的腰。

  “你實在是需要照顧的人!”他搖頭對她笑著嘆息:“不能有半點閃神疏失,得全心全意注意你。”

  “對不起!”

  “慢慢適應(yīng)就好,你比很多人有膽色多了!像江邦剛學(xué)騎馬時,嚇得一路哇哇叫,跟我跑遍大江南北,你卻連一點聲響也沒發(fā)出。”

  “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想我以前井底之蛙,把一切想得太容易!”

  “我就說,你是一個需要照顧的人!鄙瞎侔坎孀∷念i子,使她回過頭來,兩人相視一笑。

  她回過頭去,垂下頸子,露出雪白凝脂般的肌膚,上官翱恍然間就要以為在他懷中的少男是個少女,讓他心旌動搖了起來。

  “!”他再度么喝出聲,讓跨下的馬如箭般直飛向前,馬不停蹄,一路上他的眼睛沒敢再看懷中人一眼。

  約莫傍晚時分,他們來到一條小溪旁,上官翱下令休息一刻鐘。

  每人牽著馬兒到岸邊喝水,順道跳下溪去貪個涼快,滿足的嘆息聲此起彼落。

  上官翱把宛露從馬上攔腰抱了下來,直覺自己抱到一個柔弱無骨的身軀,心中莫名起了一陣蕩漾,他像被火燙著般縮回手。

  宛露只覺腿下癱軟,又失去了上官翱的扶持,身子登時往下墜去。

  “小心!”上官翱的反應(yīng)更快,再次及時環(huán)上她的腰,把她的身子勾來靠著自己,“我胡涂了!”  

  “爺,我真沒用!”

  “傻瓜,第一次騎馬的人,雙腿受的罪可大了!彼允直酆蜕眢w的力量,讓她的腳離地一尺,懸靠在他的側(cè)邊,帶她來到岸邊,把她安置在一顆石頭上。

  他把外袍脫了下來,卸了內(nèi)襟上衣,只著一條長褲跳入溪里,或許是天氣太熱了,他只覺渾身熱烘烘的,腦海里反覆浮起宛露頸后的那一抹姣白,他的雙手還留著宛露纖細的觸覺。

  他不曉得自己怎么了。

  他的思想不是沒有被男人占據(jù)盤桓過,但感覺就是不一樣。那些男人有的是他的至親,有的是朋友,有的是買賣伙伴,甚至還有敵人,他的考量會集中在事情的利害情義上,而不是那樣直接地想著一個人。

  想著一個男孩的身體。

  他不該抬頭回望的,宛露用優(yōu)美的動作掬水洗凈臉,在夕陽揚起一張秀麗絕倫、清靈出塵的臉孔,甩頭剎那間的神秘韻味,看得上官翱癡了。

  他的反應(yīng)是伸手強行拉她入懷。

  他以為自己按捺下這個荒謬的念頭了,沒想到,他回過神來,他的手疊在她在岸上的手,看得出來,她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給下著了。

  “下來沖個涼?”他掩飾地說。

  “我不要,我不要!”她嚇得直往后退。

  她的衣衫單薄,被水沾透了,可就難看,什么底都泄了出來。

  “你老是驚惶的像只兔子!”他縮回手時有點失落,但他故意朗朗笑開:“不想泡水的話,就隨意走走活動活動筋骨。”

  “是的,爺!”她目送他潛游到更遠處。

  她如逢大敵地逃離開岸邊,隱約間,她好像聽見那群大男人準(zhǔn)備脫個精光,順首洗個澡,嚇得她漲紅一張臉,以更快的速度跑開。

  她躲在躍月那匹馬的身后,裝模作樣地學(xué)上官翱撫它黑亮的鬢毛,一個念頭突然躍上她的心頭。

  如果,她學(xué)會了騎馬,他會不會興高采烈地贊美她?她想學(xué),然后跟著他的足跡,闖蕩她想像中的無邊無界的天涯。

  在遇見他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不需要任何男人的;蛟S是他的剛強無畏太過,才顯得她嬌弱如在風(fēng)中顫抖的花蕊。

  她對上官翱有一股愈來愈難言的依戀……

  她上馬的姿態(tài)有些笨拙,好幾次功敗垂成,又滑了下來,摔在了地上,磨破了皮。

  她流露出疼痛的表情,對著紅熱的手心吹氣,百般無奈地把眼光往旁一移,忽然瞥見一只蛇正吐著舌頭,近在咫尺。

  她嚇得從地上一躍而起,在情急之個,順利地翻上馬背,不知不覺地學(xué)上官翱腿夾馬肚,手拉韁繩,只覺躍月狂嘶一聲,受驚似地沒命往前直沖,她只覺一股強大的力量就要把她從馬上摔了出去。

  她嚇得低聲抱著馬頭,閉上眼睛,沒命地狂叫著:“救命,救命!”

  “爺,宛露在馬上!”江邦眼尖認了出來。

  “糟了,前面是斷崖!”上官翱只覺未曾有的驚惶失措襲上了自己。

  前面是深不見底的斷崖,躍月又是野性未馴的烈馬,一旦騎馬人不得要領(lǐng),它就會沒命地狂奔起來。

  他三步并兩步?jīng)_上岸,飛身上馬,一氣呵成地急起直追,他向來見慣大風(fēng)大浪,好幾次都從生死邊緣撿命,每次依賴的都是他臨危不亂,沉著應(yīng)付的本事。

  此刻,他卻覺得六神無主,心緒不寧。

  他絕不允許宛露有任何差錯。

  他知道她是一個需要照顧的人,換句話說,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麻煩,他卻甘之如飴地想保護她。

  他是她的爺,一定得保她毫發(fā)無傷,才不辜負她對他的信任。

  上官翱總算趕上了宛露,他緊抿的嘴角露了絲快慰的笑意,宛露就在他觸手可及的距離里。

  “宛露!”

  是他?宛露帶著一雙泫然欲泣,驚恐已極的眼回望他:“爺,救我,救我!”

  他的呼吸聲把上官翱的心都叫碎了,但它強自鎮(zhèn)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

  “不要驚慌,慢慢地松開躍月,把手給我。”他故意用平穩(wěn)的語氣說。

  雖然斷崖已隱然可見,但她早嚇壞了,上官翱認為沒必要再加重她的緊不安。

  “我不敢!”她卻把手環(huán)著躍月的頸子更緊。

  因為躍月察覺有一匹馬試圖和自己并駕齊驅(qū),更激發(fā)了它狂野的本性,快了自己原本已至極限的腳程。

  “別怕,我會拉緊你,把手伸過來!鄙瞎侔繕O力勸誘著。

  若他不把宛露從躍月身上救下,剩下的唯一法子就是他跳到躍月的身上,把它安撫下來。

  如果前面不是斷崖,這個做法就沒有任何危險,頂多是駕馭著躍月,讓它多奔馳一些路程,發(fā)泄它的野性而已。

  但現(xiàn)在,他卻沒有把握能在斷崖之前,制伏躍月。

  最大的可能,是他和宛露連人帶動馬一同墜入深淵。

  “宛露,快伸手給我,前面是斷崖,沒有時間了!”上官翱用著急的口吻急喚著。

  宛露只覺渾身一震,她驚疑不定地睜開眼來,風(fēng)勢大得她差點張不開眼,但她還是看見斷崖了,嚇得她近乎失去意識,怔傻了起來。

  “宛露!”

  她嚇呆了,根本沒有力量去理會自己以外的外界事務(wù),更遑論對上官翱伸出手來。

  上官翱無暇再加考慮,他打算放手一搏,斧底抽薪,跳至躍月背上。

  他把跨下的馬馳近躍月,低下身子,伸手拉到了躍月的背上。

  宛露突然回過神來,神色張惶地對上官翱嚷說:“爺,別管我了!別管我!前面是斷崖……”

  “抱緊馬!”他用一種沉穩(wěn)的語氣命令著,露了一個令一生一世難以忘懷的瀟灑笑容。

  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他的人就端穩(wěn)穩(wěn)地坐在宛露的身后,躍月的背上。

  躍月卻同有停歇的意思,死命地往前奔,一心想把背上的主人載往黃泉路似的。

  “爺?”她的心里布滿著思緒,她就要死了?死在上官翱的懷里。

  上官翱對她慘慘一笑,手下盡力拉控韁繩,想把躍月制伏下來。

  上官翱不知道自己放棄了希望沒有,他沒有想到很多的事,一點也沒感到死亡的恐懼,只是使出渾身解數(shù),用他所學(xué)得的馬術(shù),想把躍月停下來。

  躍月的速度太快,所以他沒考慮跳馬的事,跳馬,他只能顧得了自己,宛露卻得遭殃,嚴重的話,她照樣性命難保,他無法放棄她不管。

  躍月的一個蹄子甚至伸出了斷崖,或許它自身也發(fā)現(xiàn)了危險所在,躍起上半身狂嘶不已,它不愧是千年難尋的寶馬,能在一剎那間把速度停了下來,轉(zhuǎn)化為躍起身子的力量,救了三條命。

  它自動地退離岸邊數(shù)尺,噴氣歇喘著。

  宛露在躍月躍起時,滑入上官翱赤裸的懷里,兩人許久不能言語,只是傻傻地笑著喘氣。

  宛露不知道自己把上官翱抱得有多緊,兩人身上幾乎沒有一處縫隙,上官翱胸膛上的熱力穿過她的衣裳灸著她,他身上濕濕的,不知道是發(fā)現(xiàn)淌下的水,還是他在情急下沁出的汗水。

  她這一輩子再也不要松手放開他,她已經(jīng)陷入了一種迷醉的地步。

  上官翱望著懷中的嬌小身影,在撤去驚后,心內(nèi)開始五味雜陳起來。

  她緊偎著自己,溶在他的懷里,像是他上官翱身上的一部分,看起來是那么完美適切,仿佛她是生來附在他懷中,而他的雙臂是生來環(huán)她的。

  而不再只是為了上官家。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揚起這種前所未有,來勢洶涌的情緒,他想和她揉化成灰,永不分離。

  上官翱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怪異念頭?而且強得他不得不屈服。

  他曾對一個女人有過類似的情感,他曾想把柳樹精徹徹底底地占為已有,專屬于自己。

  現(xiàn)在,他懷中的卻是個少男。

  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在驚疑不定中,把宛露微微推開。

  宛露在失去他提供的依靠后,沒預(yù)兆地惶惶哭了起來:“爺,我差點害了您!”

  上官翱原想好好教訓(xùn)她一頓,說些如果江邦犯了相同的錯誤,他會說的話語。

  可是,他沒想到,他說出口的話盡是滿腔柔情:“宛露,我差點失卻了你!”

  “爺,都是我的錯!”宛露淚眼汪汪,楚楚可憐地又撲進他的懷里。

  上官翱看她的眼神讓她心疼地想哭。

  他為什么要對她那么好?她只是他的小廝,只是一個虛有其名,父親不疼,姐姐輕視的凌家幼女凌柳兒。

  上官翱無法狠心地推開在自己懷中不住抽噎鉆動的嬌小身影。

  他答應(yīng)自己,這是最后一次放縱自己怪異的情感。

  他伸出手輕拍她的背及撫著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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