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期后,六歲的小弘歷便在胤禎的陪同下,親自登門拜師。
“先生在上,請受徒兒弘歷三拜!”弘歷朗聲說著,便甩開小馬褂對著明嫣跪了下去。
明嫣忙伸手去扶,“四阿哥,臣妾受不起……”
胤禎卻按住她的手,制止了她。
“應(yīng)該的,讓他拜!
這是第二次,她與胤禎肌膚相觸。
有了昨日胤施暴的陰影,胤禎的碰觸很快地令她發(fā)起抖來。
察覺了她的顫抖,胤禎愕然地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她的小臉蒼白無血色,整個人像是要昏過去一般。
胤禎健臂一舒,扶住了她孱弱的身軀。
“怎么了?不舒服嗎?”
“不……不要……放開我……”她劇烈地發(fā)著抖,失色的唇瓣逸出破碎的聲音。
“什么?”他低下頭,想要聽清楚她的話。
他的靠近讓明嫣的恐懼瞬間達(dá)到最高點(diǎn),她爆發(fā)出啜泣似的哀聲后,當(dāng)下暈了過去。
“快,召御醫(yī)!”
一陣忙亂后,明嫣被送進(jìn)房去,御醫(yī)拖著差不多脫去半條命的身軀趕來。
御醫(yī)皺眉把脈了老半天,花白的眉毛也皺得半天高。
“怎么回事?這已經(jīng)是她三天以來第二度暈倒了!”
看見她暈倒,胤禎再也無法維持理智,一向最叫他引以為豪的自制力,此時徹底宣告瓦解。
“回皇上的話,惠福晉身子無礙,恐是受了極大的驚嚇,所以一時暈了過去!
“驚嚇?”怎么可能?
當(dāng)時弘歷正在行拜師禮,她為何會在那時受到驚嚇?
“這……老臣就不明白了。不過,老臣已經(jīng)開了一張養(yǎng)神定心藥湯的方子,連服三帖后應(yīng)該會好轉(zhuǎn)!
“難道連你都找不出病因嗎?”
大夫再高明,也醫(yī)不了心病啊!老御醫(yī)苦著臉道:“這……老臣無能,有辱所托……”
胤禎不肯罷休說:“格晉的貼身丫鬟是誰?傳她來問話!
太監(jiān)立即去宜旨,翠兒很快地被召來。
“奴婢翠兒,見過皇上。”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安。
“你是福晉的貼身丫鬟?”
見翠兒應(yīng)了聲是,胤禎又繼續(xù)問道:“平日福晉常暈倒嗎?有沒有請過大夫來看診?大夫怎么說?”
“回皇上的話,福晉向來體虛,但不曾暈倒過!
“不曾暈倒?那么,福晉能看見一些常人所看不見的東西?”
翠兒連忙搖頭。
“不,福晉并沒有陰陽眼。而是……”
胤禎挑眉問:“而是什么?”
翠兒咬著下唇,不知道究竟該不該說。
交談的聲音驚動了明嫣,她幽幽轉(zhuǎn)醒,蒼白的小臉上依然沒有半分血色。
“先生,您醒了?”小弘歷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她醒來的人。
“嗯。”明嫣坐起身來,朝他綻出一抹微笑。
望著弘歷的笑顏,她心中有些自責(zé)。
皇上并不是胤呀,她怎能將他們一概視之?如果她別這么大驚小怪,也就不會把好好一個拜師禮弄成這樣了。
弘歷天真地問著:“先生,你的身體狀況很差嗎?皇阿瑪說,這已經(jīng)是你這三天來第二度暈倒了!
看著胤禎,他深邃的眼里盡是關(guān)切,還有某種難以壓抑的情緒,在刻意平靜的表相下浮動著。
她連忙躲開視線,不敢迎視那雙眸子。
他的視線,總令她心慌意亂,并且不受控制地狂跳著。她知道在心中萌芽的感受是什么,但是她不能有所響應(yīng)!她已經(jīng)身為人妻了,又怎么可以對夫婿以外的男人動心?這是不被允許的。
為了掩飾自己不該萌生的想法,明嫣借著說話分散自己的心神。她說:“四阿哥,我沒事,我只是突然有些頭暈而已。”
方才的談話,她都聽見了,只是,她不想睜開眼睛,不想面對殷切的詢間、關(guān)心的眼光,還有……那丑陋的事實(shí)。
“只是頭暈嗎?”胤禎的眼神銳利,顯然并不相信她的說辭。
如果只是頭暈,為何爆發(fā)出那樣擰疼人心的啜泣?
明嫣一怔,隨即強(qiáng)笑著說:“……當(dāng)然只是頭暈而已,謝皇上關(guān)心!
這時,太監(jiān)呈上一碗剛熬煮出來的藥湯交給翠兒。
“福晉,藥湯來了!
翠兒坐在床沿,一口一口小心地服侍明嫣喝藥。
明嫣明白吃藥對她并沒有幫助,但是因?yàn)槭ヱ{就在一旁盯著她,讓她不得不順從地喝完了藥。
待她服完藥后,胤禎便起身。
“福晉,明日你暫且在府中修養(yǎng),待你康復(fù)后再為弘歷授課!
她不要待在府里,她害怕那種孤立無援的無助感!
“不!”她很快沖口而出。
胤禎挑起劍眉。
意識到自己的無禮,她漲紅了俏顏,幸而皇帝并未發(fā)怒。
“福晉不必勉強(qiáng),還是身子重要,授課之事緩上一些時日無妨。”
“皇上,臣妾已無大礙,所以……請?jiān)试S臣妾明日進(jìn)宮授課!
胤禎望著她那雙盈滿懇求之意的秋水明眸,終于點(diǎn)了點(diǎn)頭。
“明日午后,我會遣人接你進(jìn)宮。”
明嫣不禁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fù)的笑容。
胤禎的一句話,對明嫣而言仿佛是一塊浮木,在沉溺的痛苦中,為她開啟了一線生機(jī)。
然而,明嫣的神情并沒有逃過胤銳利的眼睛……
第一天授完課后,明嫣正要打道回府,當(dāng)差的太監(jiān)連忙來報。
“惠福晉,太后老佛爺有請!”
明嫣微微一愣;暑~娘要見她?難道,皇額娘不希望她為四阿哥授課嗎?
明嫣的眼神一黯。
若是如此,她該怎么辦?難道她就只能守著那座空蕩蕩的惠親王府,守著那樁誤她一生的婚姻嗎?
見明嫣怔怔地站著,太監(jiān)催促說:“惠福晉.老佛爺正等著呢!”
明嫣只得斂去紛亂的思緒,低聲道:“勞煩公公帶路吧!”
“喳!”
繞過長長的回廊,隨著太監(jiān)的通報,明嫣走進(jìn)慈寧宮。
見皇太后明嫣盈盈一福,一甩繡帕:“皇額娘吉祥!”
“起喀吧!”大后微微一笑,說道!懊麈,來額娘這兒!”
明嫣依言走上前,有些無措地看著太后。
太后盯著她瞧了好半晌,憐惜地道:“啊,臉色的確是不怎么好呢,好端端一張鵝蛋臉兒給瘦得下巴都尖了,昨兒個聽弘歷說你暈倒了,怎么回事?身子不舒服可得讓御醫(yī)看看,喝點(diǎn)補(bǔ)藥什么的,別強(qiáng)撐啊!”
明嫣微微一笑說:“謝皇額娘關(guān)心,明嫣沒事兒的!
“都暈倒了還說沒事兒呢!如果不是弘歷告訴我,只怕我還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情!
“不說,是怕皇額娘擔(dān)心!
“身為額娘,心自然都是掛在兒女身上的,你可是我的兒媳婦呀!”
太后的關(guān)心,令明嫣心中一暖。
就因?yàn)橛邢然始疤蟮膶檺,她才能夠在心灰意冷的時侯,還顧念著些許情分,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到什么時候。
“胤禎也真是的,你的身子骨仍虛弱,還硬要你為弘歷授課。我看我還是跟他說說……”
“不,皇額娘!”她低喊著,“我真的……很喜歡這份差事!
她不要整日守在那冷冰冰的王府里,忍受著毫無人性的夫君的蹂躪。
明嫣的話讓太后有些困惑,卻又一時想不出來是哪里奇怪。太后問道:“是嗎?你的身子可禁得?”
明嫣連忙點(diǎn)頭說:“禁得住的,皇額娘!”
太后笑吟吟地道:“那就好,你可得好好照顧自個兒身子,把身子養(yǎng)壯些才好生孩子呀!胤也該有子息了,我還等著抱孫呢!”
“抱孫”兩字讓明嫣打了個寒顫。
她當(dāng)然知道生兒育女是身為人妻的天職,但是,她要如何克服心中最深刻的恐懼,和胤……
“明嫣,明嫣?”太后擔(dān)心地看著她,“你的臉色很蒼白,不如召御醫(yī)前來給你看看明白!
明嫣強(qiáng)笑著說:“不!皇額娘,我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就會好的……”
她不能讓御醫(yī)為她把脈,她的手腕上,還留有胤粗暴的淤痕。
“既然如此,你快回去歇著吧!”
“是,明嫣告退。”
直到明嫣踏出慈寧宮,強(qiáng)裝出來的堅(jiān)強(qiáng)徹底冰消瓦解。走在漫長似無盡頭的長廊上,她的雙腿虛軟,眼看著就要倒下去……
“啊,福晉,小心!”翠兒還來不及上前,一雙有力的臂膀便及時扶住了她。
“還好嗎?”她的頭頂上方,傳來一道熟悉而關(guān)切的聲音。
明嫣怔怔地看著那雙熾熱的眼睛,不敢相信他會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呀,萬歲爺!”翠兒訝異地低呼。
皇上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呀?還有……他身旁怎么一個隨從都沒有?
胤禎示意翠兒噤聲,壓低了聲音道:“你先到宮外候著,惠福晉需要歇一下!
“是,奴婢曉得了!”翠兒立即銜命而去。
明嫣不安地道:“皇上……這樣是不合禮教的……”
她是惠親王福晉!怎能與他單獨(dú)相處?
“我是滿人,禮教是漢人的規(guī)矩,我大可不從!”胤禎狂放地說著,不由分說的將她抱進(jìn)僻靜的南書房,讓她在軟榻上坐下。
他的話帶給明嫣極大的沖擊。
是!她的父親雖是漢人,可她身上也流有一半滿人的血統(tǒng),她為什么要任由那吃人的禮教,將她捆綁得無法喘息?
不!她怎能有這樣的想法?從小父親就教導(dǎo)她“三從四德”的女誡,她怎能將之拋諸腦后而不理?
“你還好嗎,明嫣?”
他的聲音拉回了她矛盾的思緒,她怔怔地看著他,勉強(qiáng)露出微笑說道:“回皇上的話,臣妾很好……”
“別在我面前逞強(qiáng),明嫣!彼麌(yán)肅而鄭重地再問了一遍,“告訴我,你真的很好嗎?”
明嫣答不出來了。一股濃濃的酸楚在胸臆里彌漫、擴(kuò)散開來,沖上眼眶,泛起一陣淚霧。
“臣妾……臣妾……”她哽咽著。
她該說什么?她還要自欺欺人不成嗎?
“明嫣!”他將她單薄纖弱的嬌軀擁進(jìn)懷里,所有的理智徹底潰決。
天啊!他竟殘酷地逼得她非得卸除她身上惟一僅存的自尊!
莫名的感傷讓她的淚水奪眶而出,她埋在這個不該屬于她的臀彎中,像個孩子般哭得凄凄切切。
他憐借地輕撫著她的背,輕柔地說道:“哭吧!不要壓抑了。”
明嫣不再壓抑什么,真的放縱自己大哭,盡情地在他懷里宣泄深深的傷痛。
許久許久,她感覺有一股溫柔的暖意,如細(xì)雨般綿密地印在她的臉上。
他吻著她的淚痕,仿佛借著這樣的吻能撫平她的傷。
明嫣無意識地仰起小臉,承受著他的撫慰,然后在醺然如醉的昏蒙意識中,他們雙唇膠著,她響應(yīng)著他的吻……
欲望一發(fā)不可收拾,他們都知道,在心中苦苦壓抑的情潮已泛濫成災(zāi),再也無力制止……
胤禎低喃著一句滿族的語言,明嫣仿佛大夢初醒般,急急后退。
“明嫣?”
她喘息著,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不可能的,她一定是聽錯了,他怎么會說出那句話?那句話是……是……
胤禎回視著她震驚的神情,慢條斯理地又復(fù)誦了一次。
“翠伊利兒。”
那是滿語,意思是——我愛你。
她搖頭,再搖頭,“皇上……您不可以這么說……”
他靜靜地凝視著她,低語:“我不可以說這句話嗎?還是惟獨(dú)不能對你說?”
她慌亂地喊道:“皇上,我們這樣是錯的,是有罪的!我們不該……”
胤禎打斷她,決然地道:“就算有罪,就算是錯,我都已經(jīng)愛上你了!”
明嫣瞪大了眼睛,小臉上血色盡失。
“我無法壓抑,我也知道你不是我能碰的人,也許你不相信,但是,當(dāng)你跪在我面前替二十弟求情的時候,我就愛上你了,明嫣!
他摟住她,輕撫她蒼白的小臉低喃:“我想要你,想要讓你成為我的人、我的妃。”
她含淚看著眼前這個惟一珍惜她的男人,知道自己所有的武裝防御全因他的告白而灰飛煙滅。
他的眼神是那樣執(zhí)著、那樣熱烈,從來沒有一個男人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讓她覺得自己是如此重要。
但她是他的弟媳呀!她怎么能回報他的深情?
“皇上,這樣是不被容許的……”
“兄納弟媳在漢人的眼中,或許是驚世駭俗的,但是滿人可沒有這樣的顧忌!
因?yàn)閼?zhàn)亂,留下了許多孤兒寡母,為了生存下去,在滿族,兄納弟媳、弟娶兄嫂是很常見的,但在漢族卻是悖禮的罪孽。
“可是……”明嫣慌了。
胤禎是當(dāng)真的!
胤禎將她的柔荑包進(jìn)自己的大手中,輕道:“我知道我操之過急了,沒關(guān)系,你不用立刻回答我,但是答應(yīng)我,你會好好的考慮這件事,好嗎?”
“……嗯。”皇帝都肯退一步了,她還能說不嗎?而且這個男人,還是惟一一個撼動了她心弦的男人……
“我希望能從你口中聽見好消息!彼谒念~上落下一吻,“別讓我等太久,好嗎?因?yàn)槲蚁胍獡碛心,已?jīng)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