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林詩皓,我現(xiàn)在不在家,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請在“嗶”聲之后留話……”
朦朧隱約中,林詩皓一直以為這一段是她自己在作夢,很理所當然地繼續(xù)睡下去。
“詩皓……你不在嗎?那……那怎么辦?我又不敢讓我婆婆知道……嗯……”電話那頭微弱的女聲說著破碎的語言,接不上句子的時候還深吸了一口氣,傳出一聲類似嗚咽的聲音。
就是這一聲壓不下去的啜泣,讓林詩皓完完全全地清醒過來,再花兩秒鐘看清楚四周,然后準確無比地摸到電話,拿起話筒。
“舒雅?舒雅是你嗎?你怎么了?”聲音里仍有些睡意,不過意思和意識都很清楚。
“詩皓?詩皓你在呀……真是太好了……”不知道是聽到好朋友的聲音太高興,還是終于壓抑不了,電話里的女人原本時有時無、極力掩飾的小聲哭泣,一瞬間潰堤爆發(fā),哭得肝腸寸斷,一瀉千里。
“舒雅你別光顧著哭呀!先告訴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嘛?!”林詩皓抓著話筒只能干著急,推開身上的毯子,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踱步。這一抬眼,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就坐在對面沙發(fā)上,一臉問號望著她的齊家。
林詩皓對他聳聳肩,做出一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表情,好像一睡醒過來就和他一起聽電話,是天經(jīng)地義、每天都會做的事一樣。
“至堯他……他走了……哇……”楊舒雅勉強擠出了這幾個字,另一波更大的淚水就緊追而來,淹沒掉她片刻的理智。
“至堯走了?走去哪里?他為什么要走?你先把話講清楚再哭嘛!舒雅……”
“至堯他走了……走了……不會再回來了……嗚……”傷悲至極的女人只能一再重復(fù)著相同的話,在她抽抽噎噎兼吸鼻涕的聲音當中。
“唯唯呢?舒雅,那唯唯呢?”林詩皓想起那個四歲不到,平時依賴強勢媽媽甚深的小小孩。舒雅崩潰了,不曉得唯唯有沒有怎么樣?!
“唯唯去幼稚園了……哇……”
情況還不至于太糟嘛,至少舒雅還能順順當當?shù)卣樟衔ㄎǔ鲩T上學,當她一個人在家才發(fā)作,這表示這個媽媽腦袋瓜還是很清楚,只是碰上了不知什么問題一下解決不了,急哭了吧。
“舒雅?”林詩皓試探地叫了她一聲。
“嗯?”應(yīng)是應(yīng)了,哭還是照哭。
“舒雅你慢慢哭,不要哭得太用力嗆到了!边呄窈逍『⒛菢雍逅衷婐┻吤橹约旱谋!拔掖蟾乓粋小時之內(nèi)到你那里,你不要亂跑,乖乖等我到喔!”
“嗯,好!睕]有異議,無條件贊成。
“還有,舒雅,我要喝水果茶,熱騰騰、新鮮的喔,你待會兒掛了電話趕快去煮。”找件事給她做,免得她真的哭上整整一小時。
“好,沒問題,待會見!比缓筝p快地掛了電話。
林詩皓呆瞪著話筒,只有不變的嘟嘟聲回應(yīng)著她。
開始有種上當?shù)母杏X。
“怎么了?”從頭到尾純粹旁聽的齊家,突然開了口。
“我朋友舒雅出了點事,我現(xiàn)在得趕去淡水一趟!绷衷婐_進浴室梳洗,五分鐘后再沖出來,齊家還站在她家客廳!澳悴挥蒙习喟。俊
“今天是禮拜六,周休二日。我送你去淡水!彼麚u搖不知什么時候就拿在手上的車鑰匙。
“你要和我去?”林詩皓沉吟了兩秒鐘。“也好。”如果是至堯的問題,她會需要一點男人的意見。
— — —
一直到上了車,林詩皓才想到要追究他們倆“共度一夜”這個不爭的事實。
“你在生病,需要人在旁邊照料。”齊家穩(wěn)穩(wěn)地打著方向盤,理直氣壯地。
“你昨天說的是“在我恢復(fù)之前”,我犯過敏從來就沒超過五個小時的紀錄,更何況一直到隔天,你早就該走了!
“你后來睡著了!彼是一派輕松。
“你自己會開門吧?”
“話不能這么說。生病的人在睡眠中發(fā)生意外的機率并不低,最好還是有人在旁邊陪著!
林詩皓瞪著他靈活操控著駕駛盤的有力的身體曲線,實在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這家伙算是入錯行了,他該來當律師和她搶飯碗才對。
“你還真的是不嫌麻煩耶!”
“這是我的榮幸!”
竟然還能空出右手向她行個標準童軍禮!林詩皓覺得自己像個干癟的氣球──氣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其實她一直沒想到犯過敏的時候有人在一旁伺候著,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從某次吃了奇異果莫名其妙出了一身疹子之后,她就很能接受、處理這種偶爾會發(fā)生,不嚴重,但也絕對不好受的癥狀;輾轉(zhuǎn)反側(cè)一個晚上、忍住一身紅腫不搔也不抓、喝很多水保持咽喉的暢通……第二天又是活跳跳的工作狂一名,頂多精神差一點就是了。
好好地睡一晚、不怕呼吸突然停了沒人發(fā)現(xiàn)、忘了身上越發(fā)紅腫那股想搔抓的欲望……這是她從來也不曾幻想過的情況。
很安全……很輕松……很……好的感覺。
這就是舒雅他們不時耳提面命的……“伴”嗎?
那種緊窒、拘束、脫離忍耐極限的必然反應(yīng)呢?是她耽溺于美好而潛意識地壓抑了這些感覺嗎?
“哈啰!哈啰!林小姐在家嗎?我們到淡水嘍!”齊家出聲叫回神游已久的林詩皓。
“什么?噢!到淡水啦?!”毫不掩飾她大夢初醒的模樣。
“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你朋友家怎么走?”齊家提醒她。
“喔,對……下兩個紅綠燈右轉(zhuǎn),然后……”
— — —
“你不是說一個小時之后到嗎?”
無論林詩皓在來之前對見到楊舒雅的場面做了萬般的設(shè)想,怎么也沒想到來開門的好友會是這樣的開場白。
“水果茶才剛放上爐子耶!啊!我的瓦斯爐!”楊舒雅大叫了一聲,回頭往廚房里沖。
除了略微紅腫的雙眼,不是林詩皓這般的好友,幾乎不可能看出一身主婦打扮的楊舒雅和平常有什么不同。
林詩皓皺著眉頭往廚房的方向走,齊家不發(fā)一言地尾隨在她身后。他們早到了大約二十分鐘,原本只是個小細節(jié),卻好像造成了楊舒雅莫大的困擾,不過這也不是重點啦,總之林詩皓在看了好友翻了一半的衣領(lǐng)、歪在一邊的圍裙,和似乎連抓也沒費力去抓的頭發(fā),加上那番可笑的歡迎詞,就可以斷定問題也沒有她假設(shè)的那么簡單了。
“!好燙!”手碰上了燒燙的壺把手,才想到要拿塊厚布墊著!鞍!不好意思!你們隨便坐,茶馬上就好了!”
手忙腳亂地關(guān)火提茶壺,楊舒雅見他們跟進廚房又連忙招呼著,完全忘了她一開始說的“茶才剛放上爐子”的話。
“耶?這位先生是?”這會兒也才終于留意到林詩皓不是一個人來。
“喔,他叫齊家,是我朋友,陪我一塊兒來的!绷衷婐⿵妷合聡@氣的沖動!笆嫜,你先別忙,我們待會兒再喝茶,你坐下來休息一下!彼呐纳磉叺目瘴皇疽庵。
“不是你說要喝水果茶的嗎?”楊舒雅一臉的無辜。
“沒關(guān)系,我們又不急著走,你先坐下來嘛!”
“喔,好吧。”
楊舒雅唯唯諾諾、猶猶豫豫地靠上座位,強自鎮(zhèn)定的惶恐模樣盡落入林詩皓和齊家眼中。
“舒雅,我們是十幾年的好朋友,對不對?我從來沒有騙過你、背叛過你,我是你可以信任的朋友,對嗎?”
楊舒雅抿著唇,輕輕地點了頭。
“在你有困難的時候,找我是對的,你懂嗎?像你一早那樣向我求救,我就會幫你。你看我這不是馬上趕來了嗎?”
楊舒雅又點了點頭。
“那,現(xiàn)在,舒雅,告訴我,你跟至堯究竟出了什么問題?”林詩皓終于一步步地找回楊舒雅對她的信賴。
“詩皓……我?…至堯他……哇!”
林詩皓意料中免不了的一場淚水還是來了,不過在抽光一盒面紙加上喝掉一壺沒什么味道的茶之后,也總算讓她弄懂了這樁“至堯出走記”的來龍去脈。
原來嚴格說來,事情演變至今,早就算不上是“意外”了。
安至堯做的是研究工作,照理說與一般生活單純的上班族沒有兩樣。但在唯唯出生后不久,他就漸漸養(yǎng)成了晚歸的習慣,一開始說是實驗室工作忙不完,楊舒雅也就沒再過問。最近這半年情況卻變本加厲,幾乎每天不過十二點安至堯是不會進家門的。楊舒雅天天守夜、等門,一開始以為是有大Case要忙,案子結(jié)束就恢復(fù)正常了。等到丈夫研究計畫結(jié)束、大可在家休息的空檔還是整天不見人影,她才試著詢問,結(jié)果卻換來安至堯冷臉以對,回到家就倒頭大睡的窘境。
即便是柔順乖巧如楊舒雅,也會有耐性用盡的一天。昨晚她在第N度質(zhì)問他日日夜歸的理由時,實在忍不住大聲了起來,原以為安至堯雖不至低聲下氣,但至少是理虧的一方,幾聲道歉解釋也該有吧,沒想到她發(fā)作完后,他只是冷冷地撂下一句:
“沒有人要你這么委屈天天為我等門,我回不回來對你有任何差別嗎?唯唯一樣會長大,乖乖地、不挑食地吃完三餐,家里不會有任何費用遲交、永遠會用最健康、對孩子最好的方式過生活。為了不違背您這位大主婦的規(guī)劃,我就不用麻煩我自己回家了。”
而楊舒雅甚至還來不及把這突如其來的一堆話消化吸收,轉(zhuǎn)眼間安至堯就奪門而出,失去了蹤影。
“我根本就聽不懂他在講什么……”楊舒雅抽掉盒子里最后一張面紙,邊捂住鼻子邊抽抽噎噎地說著:“唯唯乖乖長大、家里用最好的方式過生活,這有什么不對嘛?至堯究竟在生什么氣?”
“我也聽不懂……”林詩皓喃喃回應(yīng),腦子里努力地想?yún)⑼高@個很“悶”的男人這番驚人之語的真意。
“你們結(jié)婚幾年了,舒雅?”一直像個布景在一邊安靜聽著女人們對話的齊家,挑這個時候開了口。
“快六年了吧。”楊舒雅努力想在面紙上找到最后一個干凈的角落。
“家里的經(jīng)濟一直都是你在掌管?”齊家掏出他自己的面紙遞給楊舒雅。
“對啊,至堯很忙,不常在家。謝謝。”楊舒雅感激涕零地接下面紙。
林詩皓有些猶豫地看看齊家,不太明白他問這幾個問題的意思。
“所以家里買什么、吃什么、用什么、什么時候出去玩、參加什么婚喪喜慶,甚至幾點上床睡覺、該做什么休閑活動……都是由你決定嘍?”
“呃……大部分……幾乎全部……都是!
林詩皓開始瞧出些許端倪了。
“你問過你先生的意見嗎?我是說在做決定之前!
“嗯……我說過他很忙嘛!”楊舒雅答得有些心虛!安贿^之后我都會問他覺得好不好,他每次都會說“都好”!
楊舒雅早在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止了淚水,這時若有所思地沉默著,似乎她自己也意識到了什么。
“舒雅……這個問題可能會有點冒犯……但是,在唯唯出生后你是不是做過什么決定是為了兒子,而罔顧了你先生的?”齊家進逼到某種程度的尖銳問題!拔ㄎǖ慕逃喟胍彩悄阍谶x擇、決定的吧?”
“嗯。”這回楊舒雅只是輕輕地點點頭,就陷入她自己的沉思之中了。
林詩皓支持性地握握她的手,換來楊舒雅一個疲憊加上恍然大悟,又是如釋重負的笑。
齊家拉著林詩皓去沖洗水槽里的杯碗茶壺,留楊舒雅一個人在餐桌邊坐著想一想。
“喂,介不介意我問個有點私人的問題?”接過齊家洗好的杯碗擦著,林詩皓用“竊竊私語”的聲量問著。
“你先問了我再決定!饼R家也“竊竊私語”回去。
“你當初為什么要放棄心理學的老本行。俊
“It'salongstory!”齊家擺出一副了不得的姿態(tài),好笑地用沾了泡沬的手在林詩皓鼻尖上一點!耙院笥袝r間再告訴你!
“臭屁!”林詩皓揮掉鼻尖上的泡沫,朝他吐吐舌頭。
客廳的電話在這時候響了起來,靜坐無聲許久的楊舒雅一下跳了起來,像箭一樣往外沖。
“至堯!你現(xiàn)在在哪里?你不要生氣!趕快回來……”
用不著他們偷聽,楊舒雅興奮的聲音大概左鄰右舍都會被嚇到。
“我知道以前是我錯了,你趕快回來,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講……”
齊家和林詩皓抬頭對看了一眼。
“你看我們不向主人知會一聲就走會不會太沒禮貌?”
“我看啊……”林詩皓眼睛一轉(zhuǎn)!拔覀冞是不要打擾人家夫妻談心吧!”
— — —
“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眮砹说,干脆就學觀光客去吃個“阿給”當午餐。美食當前,林詩皓牢記的還是她剛才對齊家的疑問。
“什么問題?”齊家塞了滿口冬粉抬頭問她。
“少裝傻,你知道我在問什么!绷衷婐┎荒蜔┑刂貜(fù)一遍。“你為什么不去當心理醫(yī)生?你真的滿行的耶!”
“你以為整天聽人訴苦、看透別人問題中的盲點是很好玩的事嗎?”齊家滿不在乎地繼續(xù)吃東西。
“至少看起來像是啊,而且真的很帥耶!绷衷婐┎⒉挥X得工作條件一定要高薪高地位什么的,但是好玩、和自己的感覺對得上,同時做來會有成就感,是一定要的。
“帥?其實講難聽一點,心理醫(yī)師就是專業(yè)的垃圾桶。很多求助于心理協(xié)助的人,只是需要人聽他們講講話而已,至于問題解不解決得了,大半還是得看當事人自己!饼R家對她這么表象的判斷不以為然。
“但是能聽到各種各樣的人生百態(tài)、見識各式各樣不同個性的人,也是挺不錯的事嘛!
“你當律師接觸到的不也是這些?而且你還不用負擔幫助他們參透解決的壓力,不是更好?身為這樣的專業(yè),遇到的卻是太多專業(yè)無法插手的事,任誰都會想放棄,更何況是我這么計較工作和自我滿意配合的人。”
“原來是挫折傷了你的驕傲……”林詩皓不怕死地批評談起工作嚴肅無比的齊家。
“知道就好!蹦每曜忧昧饲盟念^。
有好一下子,兩人之間只有咀嚼和碗盤碰撞的聲音。
“唉!”林詩皓長長地嘆了口氣,筷子往吃完的空碗里戳。
“你干嘛?吃不夠啊?”齊家啼笑皆非地看著她難得的一副幽怨女兒態(tài)!澳俏以俳幸环莺昧,老板──”
“你不要耍笨好不好,心理學家?”林詩皓無力地擺擺手阻止他。
“別那樣叫我,很難聽!饼R家酷著臉搖著手指警告她!熬退阌^念受到強烈打擊也不行!
“看吧,又被你看出來了,不叫你心理學家要叫什么?讀心人?”
“讀心的事心理學家不見得做得到,但是一般人只要夠用心就可以!饼R家執(zhí)起林詩皓的一只手掌把玩。
“什么樣子才叫“夠用心”啊?”她還是懶懶的。
“全心全意。”齊家定定地看著她,用赤裸裸、直勾勾的眼神。
“噢!”林詩皓轉(zhuǎn)開沸騰的臉,趕緊找個安全的話題!澳阒牢以诟袊@什么?”
“對老朋友一向的認知被完全打倒,不是嗎?不然還有什么?”齊家無意進逼,順水推舟地接話下去。
“對啊,我一直以為舒雅扮演的是一個沒有聲音、沒有自我的角色,丈夫為天,孩子是地,她就為他們而活!绷衷婐⿹u搖頭!霸瓉硗耆皇沁@么一回事!
“怎么不是?只是她詮釋這個角色的方式和你想像的有出入罷了。”齊家有種局外人的清明。“無聲的角色不見得是沒有自我的,這一點你搞混了!
“可惜她把自我和家人的自我重疊,又自以為是得過分了,否則舒雅會是我最羨慕的那種人。”林詩皓頭靠著手,一臉的惋惜。
“你羨慕什么樣的人。俊边@可引起齊家的興趣了。
“只要為自己在乎的人打拼、不用承受外頭的風風雨雨、不用把天真的情結(jié)藏在夢里……該算得上是幸福吧?”林詩皓的眼神一片渾沌。
“你不敢的!饼R家抿著唇對她搖搖頭。
“喔?”林詩皓沒有生氣,只是瞅著他。“愿聞其詳!
“你寧可辛苦地自己去承受刮風下雨、用最實際的態(tài)度去面對生活,你選擇為你在乎的“事”打拼,因為你不敢想像失去了它們會有什么后果!
““我”在乎的事是什么?”就不信他真的這么神。
“自由和獨立!贝鸢笡]有一絲猶豫。
呼!林詩皓吁出一大口氣,甘拜下風。
“怎么樣?我說對了嗎?”
“我能說什么?“心理學家”!”調(diào)皮地故意逗他。
“跟你說過不準這么叫!”齊家板起臉。
林詩皓對他吐吐舌頭,擠眉弄眼一番,玩了一會兒,又自覺無趣地長吁短嘆了起來。
“當女人真辛苦!彼财沧臁!叭绻悄腥艘非笤诤醯娜撕驮诤醯氖拢筒粫羞@么多矛盾了。”
“那可不一定。”齊家不以為然地搖頭!安贿^,要不是聽你說出來,我真會以為你做自己做得自得其樂!
“誰說我不是?只是同一件事做久了也是會煩的嘛!”林詩皓找了個挺爛的理由。
“想不想去看你意氣風發(fā)的樣子,振作一下?”
林詩皓一開始沒聽懂,傻傻地看著齊家,過了半晌才意會過來!澳闶钦f……”她的眼睛開始發(fā)亮。
“沒錯。”齊家笑著點點頭!皬V告毛片剛剪出來,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 — —
“我在哪里啊?怎么都還沒出來?”
“別急,再等一下就會看到了。”
齊家向大樓的警衛(wèi)打過招呼,帶著林詩皓到平時人聲鼎沸、此時空無一人的廣告公司,直奔向來非請莫入的剪輯室。機器啟動運轉(zhuǎn)的聲音和他倆的對話,回蕩在空曠冷清的空間里,幾乎讓人有種遺世孤立的錯覺。
“看吧!來了!”齊家出聲提醒林詩皓。
她很專心地注視自己在螢?zāi)簧铣霈F(xiàn)五秒鐘的身影……
“就這樣啊?”畫面轉(zhuǎn)成別的東西,林詩皓轉(zhuǎn)過頭來。“還有沒有?”
“才讓你推著推車走過去,五秒鐘已經(jīng)算太長了!饼R家一張臉怪笑著;怎么不知她也有傻不隆咚的這一面。
“可不可以把它倒回去,我想再看一次!绷衷婐┎辉儆挟愖h,只提了一個簡單的要求。
“沒問題!饼R家依言中斷影片、倒帶、播放。
同樣的廣告情節(jié)又再重復(fù)一遍;光鮮亮麗的購物商圈、干凈舒適的賣場、新穎時髦的消費者……交錯的炫目影像迅速地轉(zhuǎn)換著,最后以醒目響亮的廣告文案作結(jié),一氣呵成。
“不像我。”林詩皓小皺了一下眉,簡單作出結(jié)論。
“我也這么覺得!饼R家也簡單附和。
“哦!又來了!绷衷婐o奈地瞥他一眼。“干脆你來當林詩皓好了,你比我合適!
“好!好!我再也不這么愛賣弄聰明了。對不起哦!”齊家雙手高舉作投降狀。
“你還滿有自知之明嘛!”林詩皓心不在焉地奚落他一下,眼睛盯住空白的螢?zāi)弧!笆悄銈兗艚拥年P(guān)系,還是我看起來真是那樣?”
“哪樣?”齊家坐上她前面的控制臺,正對她。
“太……新潮……太前衛(wèi)、太……冷了!绷衷婐┑难蹖ι纤。“是很“冷艷”沒錯啦,但是……我真的是那副凜然不可侵犯、生人勿近的模樣嗎?”
“你是說你不是嗎?”齊家裝著一臉的迷惑。
“死齊家!你去死啦!”林詩皓掄起拳頭,捶了一下他的小腹。
“噢!”齊家抱著肚子慘叫!澳阒\殺啊?!”
“活該!”完全不具同情心,冷眼旁觀。
“好啦!跟你開玩笑的嘛!”齊家伸出兩手去搓搓她的臉!安贿^剛見面的時候,你是真的酷得要死。
“那可不能怪我。得怪一個莫名其妙突然冒出來、雞婆又三八得夸張的無聊男子!绷衷婐┳孕攀恰翱岬糜欣怼。
“我是好奇寶寶,我熱心公益、急公好義,怕你乏人問津、孤寡一生,我可是在做好事耶!”齊家可也是自認“造反有理”。
“真是這樣?唉!原來這一代單身男子腦袋里凈是這些亂七八糟的無聊想法,早知道該更酷一點凍死你才對!绷衷婐┒纷於飞吓d頭,渾然不覺話題已經(jīng)摻入了“曖昧”的成分。
“你要是真這么做就可惜嘍!”齊家在她眼前搖了搖手指,做出“萬萬不可”的表情!澳阒澜酉聛砦野l(fā)現(xiàn)了什么?”
“什么?”林詩皓挑釁地看著他。
“我發(fā)現(xiàn)在那張冷若冰霜的面具下,有顆最溫暖、最活躍的心,固執(zhí)、倔強、自信,隔絕于別人的生活是你的原則,偏偏又不自覺會同情心氾濫地攬上一堆違背原則的事。老成世故得不得了,其實是用來藏住心里那個天真癡傻的小女孩。你哦──”他像對小女孩一樣捏捏她的臉頰。“矛盾得很可愛!
“噢!是這樣子的嗎?”林詩皓希望她感受到臉上的熱潮沒有真的浮現(xiàn)出來。
“你覺得怎么樣?”
“我能說什么呢?”林詩皓聳聳肩!澳闶菍<衣!”
齊家不滿地搖搖頭!皠倓偼思由弦稽c:嘴硬!”他從控制臺上下來,林詩皓原本從椅子上站起來退后要讓個空間給他,卻讓他一個大掌給圈了回來。“是全心全意。”他的臉在距離她的臉五公分之內(nèi)說著。
時間與空間仿佛都凝結(jié)住,林詩皓只感覺到兩個人的氣息愈來愈靠近、愈來愈靠近……
“我們認識還不到三個禮拜!彼吡咕苤粫难凵裰杏鷣碛鷱姷拇帕。
“我們認識“快”三個禮拜了耶!”齊家?guī)缀蹩熨N上她的嘴唇,低聲說著。
“我是說真的!”
“我也是!
香吻落下來的時候,林詩皓還在用力思考著要怎么說服齊家,怎么找一個兩個人都信服的說法。
“你心不在焉!”
幾番磨蹭挑逗不得要領(lǐng)后,齊家貼著她的紅唇抗議。
“我……”林詩皓想說的是“我本來就心不在焉”,無奈接下來的語句全數(shù)被吞沒在火熱的津液和交纏的唇舌之中。
竭力凝聚的思考能力被潮水般涌來的奔騰欲望沖擊拍散得無影無蹤,她只有任憑那穿梭自如的舌尖引領(lǐng)她往那未知的領(lǐng)域攀升、攀升。盲目又虛弱地靠著他,無法呼吸、無法言語、無法抽身……
他吻過她,但不曾如此煽情。
她嘗過他的吻,但未曾如此沉淪。
也許是片刻,也許是良久之后……
“不行……”口齒不清地,林詩皓掙扎著嚶嚀出聲。“不行不行!”集中力氣用力掙開齊家的懷抱。
他看著她的眼神,有訝異也有了然。
雙方隔著一小段距離各自喘息著。
像是各自經(jīng)歷了某場激烈的征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