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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之嫁 第八章
作者:風淮黎
   
  在龍家位于京城遠郊的宗堂行過祭祖之禮后,龍若塵打算出關尋藥,出關本來是他稍后的安排,不過因為石雪如的父親鎮(zhèn)守關外,沒有回京參加婚禮,得知他們父女好久沒見面了,所以他更改計畫,先出關去拜見岳父,讓天兒享享天倫之樂。

  一路北上,他除了采藥、訪名醫(yī)之外,就是看診,石雪如跟在他身邊,接觸的不是病患,就是山林水澗中平常少見的奇草異獸,平心而論,他是個讓人心折的君子,無論是對有生命的病患,或是無生的礦石,他都是有情善待。

  就像現在,他蹲在石壘上敲著礦石,不會只顧著他所要的目標,而對周遭的其他事物恣意破壞,敲落不要的礦石,他也是小心翼翼的,能少損傷就少損傷,好像那些無用的雜礦和他要取的主礦同等重要。

  他不懂爾虞我詐,也不曉得世態(tài)人心,常常遇到藥鋪伙計訛騙他的藥材,他卻憂心人家誤用藥材,傷己傷人,花很多時間教人分辨相似的藥材,最后通常是讓對方心虛自慚,他卻毫無所覺,只高興少了很多誤用藥材而傷身的人。

  純善的他,是個真正發(fā)揮仁民愛物精神的翩翩君子,日夜相隨,靜靜觀察他的一言一行,她深刻感到他的人格和他的外貌一樣美好,為什么自己不能回復沒成親前護從他時,那樣平心靜氣地對待他呢?明知他無辜、明知他對自己好,但只要面對他就沒好臉色,勉強說出的話一定都是帶刺傷他的,于是她更少開口,結果卻使他更加不安,她好久沒看見他那足以融化人心的動人笑容了。

  石雪如,什么時候你變成這樣一個不可理喻的人?還是你本來就是這么乖戾無理?你到底在做什么?她無意識地撿著一顆顆的石子,撿了一顆丟一顆,心里充塞著對自己的失望與不解。

  龍若塵取下所要的礦石已經多時了,蹲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妻子重復地撿丟著石頭,太過抑郁讓她經常不自覺地有些無意識的動作,逼她開口不是,不逼她開口又不行,再這樣下去她會失心,為何她要如此自苦?怎樣讓她把氣發(fā)出來?

  “天兒!喜歡這些石頭嗎?”終于他執(zhí)起她不停的手,拿過她手上的石頭。

  石雪如這才發(fā)現,天色不早了。

  “我們今天不回去好嗎?我明天想到前面溪谷采藥石。”他說得好像是本來就打算留下般。

  她囁動了雙唇又打消了念頭,害怕說出的又是什么傷人的話,好幾次開口想給他善意的回應,卻都扭曲成了不可理喻的言語,自己還是別開口吧。

  “上頭有洞穴,今天委屈你睡石洞了,我先上去整理,你撿些柴火好嗎?”他輕握了一下她僵硬的手,指甲又長了得修剪,他在心中想著修剪她指甲的名目。

  帶著自責,石雪如撿了非常多的木柴,一路行來他根本不會有什么危險,反而要處處留心她,常常一失神就耽誤他的行程,她是個沒用的護從,也是個沒用的人,管不了自己的口,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看到堆在洞口如山的木柴,龍若塵搖搖頭,她做什么事都認真得可怕,連撿柴火都成效卓著。

  “很累吧!撿那么多,手都臟了!彼麖乃械钩鏊,溫柔地替她洗手,“指甲長了,給我作藥引!闭f著他拿起剪子,修起她的指甲。

  “天兒內功練得扎實,經常持劍執(zhí)鞭,親自開懇的手居然還是柔嫩如荑,好美!奔敉曛讣,他很自然地翻看她觸感良好的玉手,衷心地贊美著。

  他并不是沒有七情六欲,但他情欲的表達卻自然無邪!他在把玩她的手,但她不覺得自己的手像玩物般被把玩,而是被珍視寶愛著,她從不覺得自己的手有什么特別,可是放在他手中,看起來她也覺得美,一股暖流流進她的心窩。

  突然發(fā)覺自己的冒犯,放開她的手,他輕聲地說:“進去休息,我去帶點水回來!

  “我去!”她拿過他手中的水袋,沒道理讓他做這些事。

  “天黑了,怕會有狼出沒,你進去,我一會兒就回來!睂⑺』,他轉身飛奔下溪谷。

  她連忙跑進洞穴,怕極了狼。放眼打量洞穴,穴內有一個較高的平臺,已經鋪好了豐厚的草床,她的行李放在上頭;另一邊不平的地面,也鋪了較薄的草床,他的行李和藥箱放在旁邊。

  她把兩人的東西互換了過來,外宿也常是他們發(fā)生傷感情事件的導火線,他總會親自收拾打理落腳的地方,那些本是她該做的,但他堅持做丈夫的本該給妻子準備住所,每次都會留給她較好的處所休憩,而他自己屈就較差的環(huán)境,她覺得過意不去,堅持不接受,拒絕無效,很容易就出口傷人。

  坐在草床上,她無聊地在地上排著軍陣,設想各種不同的敵情,好像回到防衛(wèi)的前線一般,不斷地更換陣式,自己向自己的謀略挑戰(zhàn),最后她排出滿意的陣式,唇角勾起自得的微笑,但幾乎在嘴角揚起的同時,笑容也消失了。

  設計出再高明的陣法又怎樣?現在的自己不過是個廢人,毫無用處。

  挫折地一腳掃去整個由石粒堆成的陣法圖,她又習慣性地緊握拳頭。

  手中拿著烤好的鮮魚,龍若塵在進退之間,遲疑了一會兒,是不要打擾她,還是分散她的注意力好呢?

  分散她的注意力得好,她已經夠自暴自棄了,決定后他走到她身邊,搖搖她的肩膀,“天兒,吃點魚,這魚很鮮的!

  看著眼前烤得香美可口的魚,她才驚覺該做的事又沒做好,專想那些不屬于自己本分的事,“雪如殆忽職守,小殿下直說就可以,不必每件事都做得好好的!

  僵愣了一會兒,龍若塵委屈地坐到對面,“天兒,我們是夫妻,不是主從,不要這樣貶抑自己,吃吧,魚已經烤了,不吃就白白糟蹋這魚兒一條命了!

  “對不起,雪如無狀了!彼舆^烤魚,以贖罪的心情咬了一口。

  我真的當你是自己人,我從來就沒想當什么殿下的,如果知道去看爺爺會連累你嫁給我,我寧愿違背爹的遺囑,也不想讓你變成這樣的。這些話不能講,講了聽進她耳中,又不曉得扭曲成什么樣了,他低下頭默默地吃著自己的魚。

  他無法掩飾心中的挫折和委屈感,就一直低著頭,怕讓她看見自己無助的樣子。他想,沒見過世面的人才會受不得委屈,換作月大哥,現在一定仍是面不改色。

  又說了禽獸不如的混帳話了,看他低頭消沉的樣子,石雪如懊悔不已,想安慰他,卻無從說起。

  小殿下,對不起,雪如不知為何總是言不由衷。在心里練習了很多遍,并無聲地說了一遍,確定說出來的話沒有失控,她才放開喉嚨,“小殿下,對不起,雪如不該出言不遜!痹捯怀雎曈肿邩恿耍趩,這變成還是在指控他端架子。

  “魚好吃嗎?”他言不及義地問了無聊的話,然后覺得自己幼稚得可笑。

  “好吃!”她連忙肯定地點頭。

  他松了口氣,總算得到一點點認同了,雖然這認同一點意義也沒有,“明早換你張羅吃的,我們分工合作,我是男人,所以什么事都我先做。”這算是解釋他準備晚餐,沒有諷刺她的意思。

  “是!”她順口答應,馬上警覺措辭不對,更正又太奇怪了,再說點什么補救吧!“小殿下想吃什么?請吩……”最后一個“咐”字她及時消音。

  “什么都好!碧痤^,他頓掃低沉的情緒,感受到她這兩句話間的轉折是出于友善,使他心情大好。

  見他神采瞬間轉亮,知道他的消沉過去了,她心里好過些了,這么天真自得的人真好,有著那么一顆容易滿足喜樂的心,大概天底下沒有什么事困得住這樣的人吧!為什么自己不像他這樣呢?不可能的,人家得天獨厚,自己卻稟承雙親澆薄之性,才會動不動就出口傷人。



  “紫陽縣全是由軍士屯田開懇而成的,天兒,這兒和你的天閣寨比起來如何?”石昊滿面喜色地宴請女兒和女婿。

  今天欣見女兒和女婿,他親自帶著他們在最高處眺望他的屬地,并在縣城繁華處游逛,好讓他們看見在他管理之下的一片榮景。

  石雪如原本因為見到父親而愉快的心情,聽到天閣寨時沉了下來,天閣寨目前已經和紫陽城不相上下了,同樣是蓽路襤褸的經略邊疆,爹可以留守紫陽城,自己卻因一個可笑的理由被撤換。

  “怎么?不開心?天兒,女人家就該認分,皇上縱容你這么多年,還替你找這么好的歸宿,已是恩寵有加。要知道很多姑娘過了婚期,不管出身再好,不是當妾就是填房,哪可能像你嫁個人中龍,你要知道感恩圖報!笔徽馗嬲]女兒,女兒的婚事他沒能親自主持,難得女婿體貼,帶女兒來探軍,從女兒言談間,發(fā)覺她頗有怨怪之心,身為人父的他自覺該管束管束。

  石雪如只是無言地看父親一眼,不意外親父這么說,他本就以為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男人高高在上,女人低聲下氣是天理,過去自己有功于國,他雖高興,那也只是虛榮,心底沒有真正肯定過她的。

  龍若塵夾了一塊鮮嫩的草菇給妻子,柔聲道:“這是產自附近幽翠山的野姑,健脾益氣,岳父的廚子相當善于料理!蓖瑫r他也技巧地轉移話題。

  “小殿下真是內行人,這廚子是圣上特賜的御廚,圣上對我們石家可說是仁盡義至……”話匣子一開,石昊先由歌頌皇恩浩蕩,說到經略邊防。

  座上一班副將也侃侃而談,并很自然的,他們問起有相同經驗的石雪如在南疆的情況,她條理分明地回應著。

  龍若塵覺得那是一個他完全想像不到的世界,卻是天兒所熟悉的一切,她的世界有著非常復雜的事務和相當難纏的敵手,但她在其中游刃有余。

  天兒若是高飛的蒼鷹,寶云高地就是她展翅翱翔的天空,莫名地被召回下嫁,現在的她就像被剪去羽翼、囚困在籠中的百禽之王,望著天空不能飛,她也不哀鳴,只是沉默地抗議著,讓自己的生命一點一滴地消失。

  想她這樣一個優(yōu)秀的將領,天天跟在自己身邊做些簡單不用腦的事,難怪她抑郁難平。如果哪一天自己不能處方醫(yī)病、采石種藥,日子怎么過?自己的日子一向簡單,失去這么簡單的依據都會過不下去了,何況天兒從日理萬機的將領頓時變成無所事事的護從,難怪她一直強調兩人之間的主從關系,那是她沉痛的抗議!

  可以找什么事給她做?教她學醫(yī)她可愿意?成親以來她對什么事都意興闌珊,自己貿然提議,不知道她會怎么想。還是讓她留在岳父身邊好呢?天兒不是喜愛虛名的人,能夠實際參與經略事務,發(fā)展她的長才,對她來說這就夠了。

  留在岳父身邊,她不可能被壓抑,這似乎是最好的方式,那勢必自己也需停留一段時間,才不致讓她受人議論,其他事延后吧,現在找回天兒的心是最重要的。

  邊聽大家言論,他邊考慮著如何讓妻子找回生命力的方式。

  飯后石昊讓女兒先回房,他想和女婿再飲幾杯。



  父親是石雪如渴望接近的英雄,自幼父愛也是她惟一可以獲取的親情,只是父親常年鎮(zhèn)守在外,難得回朝述職,父親對她寵愛有加,只是短暫的快樂之后,得經過好長好長的期待,同時父親走后,母親會更嚴厲地折磨她一陣子,所以對父愛她又愛又怕。

  父母間的是非恩怨她知道始末,卻難以評判對錯,那不是她該過問的,爹得到娘的方式是不對,但爹對娘的感情卻是真心的,娘拒他于門外,他沒納妾,身邊也沒女人。對其他女人來說,爹是個有情有義的好丈夫,對娘而言,卻永遠是禽獸。

  這么一想發(fā)現自己踏上娘的步子了,對其他女人來說,小殿下絕對是個好丈夫,對自己而言,他永遠是毀她的人?杀!石雪如,你最不想的是像你娘那樣,結果你卻和你娘一樣,明知不想又不可自拔。想到這里她全身寒顫不已。

  “天兒,快開門!甭犚婇T外傳來父親的叫門聲,她立刻前去開門。

  石昊扶著女婿進門,對女兒說:“小殿下醉了,你把床準備好!

  石雪如也伸手攙扶他,發(fā)現他體溫很高,“爹,小殿下怎么了?”

  石昊睨了女兒一眼,“怎么你還會關心他?”自他們出現在他眼前,那一刻起,他就發(fā)現這兩人貌合神離,這女兒和她固執(zhí)的娘一個樣,“他醉了!

  “他身上并沒多少酒味!笔┤鐚⑺錾洗玻屗上,“他不可能喝醉,晚飯他沒沾酒,而你們才談了一下,喝得了多少?他的酒量不是幾杯就醉的。”

  “我有個最聰慧的女兒,同時也是最蠢的女兒,沒錯,我在他酒里下藥,小殿下太嫩,治不了你,爹卻不能看著你任性毀了自己的終生幸福,今天你得盡為人妻的義務,聽好,我石昊的女兒不準拒絕丈夫。”石昊正色地警告。

  “爹!為什么要這樣?隨便就下藥,娘給您的教訓還不夠嗎?”她怨恨地看著父親。

  石昊大手一揮怒摑女兒一掌,“誰都可以說我不是,你不行,我這么做都是為了你娘。他清醒時不敢碰你,一會兒藥性發(fā)作了,不準你拒絕他,今生你給我好好跟他,成全你娘一片癡心,你娘想嫁他爹,是我毀了她的夢,你是我女兒,就該替我圓她的缺憾!

  石雪如絕望地看著從小疼愛自己的父親,凄涼地笑了幾聲,“爹對娘真是情義深重,娘認我,是要我嫁她心上人的兒子,洗去她的污點,爹做錯事卻要我圓娘的缺憾,那我的夢呢?誰來圓我的夢?誰給我爹娘的關愛?誰給我噓寒問暖?”

  她的詰問讓石昊歉疚地低下頭。

  “爹,我以為在爹心目中,天兒是爹心愛的女兒,沒想到只是工具。夠了!我做得夠久的工具了,你們以為生下我,就可以當我是工具嗎?我的命是你們給的,還你們總可以吧!今天我寧死也不會讓你們擺弄的!北^地看父親一眼,她轉身拔起掛在床頭的長劍,想引劍自刎。

  石昊立刻搶下她的劍,“你如果不怕連累小殿下,你就給我死看看,你敢死,我就告訴天下人他凌虐你,讓你尋死,謠言是會殺人的!闭f完他即離開,知女莫若父,現在可以讓她斷念的,就只剩她的道德感了。

  別人受盡委屈可以哭爹喊娘、呼天搶地,她石雪如無法向爹娘求慰藉,他們根本不在乎她,天地不仁,才會把她毀得這樣徹底,她做錯了什么?連想一死求得解脫都不能!

  她伏倒在床邊,悲切地低語,“小殿下,我不想恨你,真的不想恨你!可是我好恨、好恨!”

  龍若塵雖然意識混亂,發(fā)生的事卻聽得清清楚楚,他困難地抬起手,輕撫著她的頭,“天兒,那你就恨吧!別難過,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一點迷藥我對抗得了,放心,哭一哭,待會兒出去找個房間休息!

  她不想哭,不愿意哭,但他的撫慰讓她的淚有著回歸的意識,歸向他溫柔體貼的對待,再不能克制的,她哭了。

  許久,她終于平息情緒地抬起頭,見躺在床上的他汗如雨下,“小殿下你要不要緊?”

  龍若塵困難地收回他撫慰她的手,本來是想安慰她的,但碰觸卻讓被迷藥催動的情欲更加高漲,他察覺不妙時,又不忍讓她失去慰藉,以致他對抗得更加辛苦。

  “沒事!你出去,別管我。”他翻過身,背對著她,隔絕她身上傳來的體香。

  “我運氣幫你逼出藥氣好嗎?”她不安地看他臉上異樣的潮紅。

  “不要,快出去。”他緊抓著棉被,極力地克制,這不是很難,他鼓勵自己。

  “小殿下,我這就服侍你!彼诖策吔^望到自棄,心想,自己就徹底做個工具吧!

  “天兒,你不想當工具,我也不想,我們改變不了別人的想法,卻可以掌握自己,不要放棄,出去,聽我一次好嗎?”天。∵@是什么考驗?他幾乎要失敗了。

  不會的,蕓兒曾經這么捉弄過他,找個花妓對他下藥,那時都可以全然沒感覺,怎么這回差這么多?岳父用的藥并不特別!難道自己的心性修養(yǎng)退步了?

  石雪如依從地離開房內,但沒有走遠,她坐在門外,把門虛掩留個縫隙好觀照他的情況。起初他在床上翻轉了幾下,然后久久翻個身,一個時辰后,氣息平穩(wěn)了,石雪如輕輕地回房,替他蓋好被踢下床的被子。

  熟睡的他像個孩子似的,俊美的面容更加無邪,他是個純真少年,卻有一般男人所做不到意志,她多了解他一分,就多佩服他一分,純真的心性不妨礙他當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外表看起來過于俊美斯文還帶幾分稚氣的他,非常有擔當。



  因為發(fā)生了下藥之事,龍若塵打消把妻子留在岳父身邊的念頭,本來好意陪她來探視父親,希望天倫之樂能安慰她的愁懷,沒想到雪上加霜,讓她傷得更徹底。奇怪了,以前他隨便做什么事都會有好結果,對天兒,他做什么都適得其反。

  離開岳父后,天兒已經三天沒開口了,他的心三天來沒片刻輕松過,消沉地抬頭看看天色,思忖著再走下去也出不了森林,那就留在林子里過夜好了。

  “天兒,我們今天得在林子里過夜了。”他帶著些許內疚地望著妻子說。

  石雪如木然地點頭。

  他很快選定一棵大樹,樹上橫生的枝干非常粗壯,其中有個三枝分岔處,形成一個窩,容得下他們兩人綽綽有余,他先上樹處理好樹上的青苔雜屑,再將油布綁起,石雪如自動上樹幫忙,兩人很快在樹上搭起簡單的樹棚。

  他真是聰慧又巧手,石雪如看著搭好的樹棚,簡單的幾塊篷布被他一掛一圍就成了個小天地,任后宮那些愛慕他的姑娘,怎么也無法想像她們心中尊貴爾雅的小殿下,在這荒僻的森林大樹上,一樣適得其所,好像這是他家一樣,他天生就適合在這樹上住。

  把住處打理好后,他在林子里捕了麃子,帶到澗邊處理干凈,在樹下生起火烤熟,將鮮嫩的肉遞給她,“對不起,這一路總是讓你餐風露宿。”龍若塵帶著歉意道。

  石雪如輕輕地搖頭,她一點都不在意,慣于移防戍守的她,以天地為家,什么簡陋的環(huán)境都睡過。何況,他總是給她最好的,吃的是他精心料理的野味,住的是他巧手搭起的房間,不管是洞房或樹屋,可以給她十分,他絕不會少一毫。

  若說跟他過的是苦日子,也是品質精良而溫馨甘美的苦日子,他給的是任何華屋美食都比不上的,她希望可以表達心里的這些真實想法讓他知道,但不知為何,就是言不由衷,她面對他總是沒辦法拂開心中的魔障,只要開口和他說話,她就會遷怒他,總是非把他刺傷不可。

  他讓她時刻都覺得自己受珍愛,而她卻以傷害回報,想要有所彌補,能做的只是避免開口,和珍惜地享用他給的任何事物,接過麃肉,點頭致意后,她專注地吃著,咽下鮮嫩的麃肉,一路潤滑地落進她腹中,也一并將他的溫情刻在心中。

  勉強地擠出笑容,龍若塵慶幸她的專注,因為他再也掩藏不住心中的難過與挫折,從沒被人這樣排斥、這樣懷恨過的他,為兩人之間的關系深感無力。

  擺開心中陰霾,他串起采來的野菇,放在火上烤著,專心看顧野菇,藉此轉移情緒,現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多愁善感,彼此間的氣氛已經夠低迷了。

  烤好野菇后,他仍是遞給她,他覺得這回自己臉上的笑容他覺得自然些了,這讓他松口氣,“嘗嘗看,這種花菇風味獨特。”

  她伸手接過,沒料到燙手,反射動作的,她立刻把整串野菇往上拋,一會兒才換手又準確地接下。

  “好聰明哪!讓冷風這么一過,就不那么燙了!饼埲魤m笑著說,并順手拿過她的右手,“剛剛手燙到了吧!我看看。”見她纖美的指頭果然紅紅的,他也沒多想地將她的手放口中吮了一下。

  石雪如感到渾身不自在,太親匿了,不過那不自在的感覺很快被再見到他迷人笑容的輕松感取代,她終于又看見他毫無負擔的笑容了。

  “還好,沒燙進里頭,一會兒抹點藥就好了。”他放下她的手,拈起她閑置在另一手上的一顆野菇送到她面前,“快吃,這菇冷了,味道就不對了!

  她順從地張口吃下他手中的野菇,果然是香甜可口,風味獨特。

  “好吃嗎?”他眼中帶著滿滿的期待。

  “嗯!”她點頭。

  他的嘴角噙著笑意,寬心地說:“有一回,師父生氣了,好幾天不肯理我,也是吃到這野菇才開心的,這野菇益肝肺,所以我叫它開心菇!

  他沒吃這開心菇,卻也開心不已,因為確定了她是憂怒過盛,傷肝損肺,才會憂思易怒,言行不從心,她是病了,并不是真的那么討厭他。

  瞧,這會兒吸了這野菇之氣片刻,又吃了這野菇之后,她不是出聲了嗎?

  “好吃多吃一點,我采了很多,明天到客棧,我煮湯給你吃,這菇煮湯風味又不同哦!”說著,他不忘喂她一朵野菇。

  出乎意料的,她也取了一朵野菇送到他唇邊,眼中滿是善意。

  “謝謝!”他歡天喜地地張口吃下,臉上現出那足以融化人心的笑容。

  紅色火光照映著兩人,夜風雖冷,罩在兩人心頭數月的寒冰,首次銷融了一些,雙方都異常珍惜這寧馨美好的一刻。

  不遠處傳來的狼嚎嚇僵了石雪如難得放柔的神色,她鎮(zhèn)靜地深吸口氣,穩(wěn)住自己的心緒。

  龍若塵立刻把食物收好,火焰撲滅,將火苗以土灰悶護后,攬起石雪如即飛身上樹,“別怕,我們在高高的樹上,狼上不來。”

  “嗯!”她也知道不必害怕,現在的她已經是一身武藝了,狼算什么。不過怕狼是根植于心的印象,和武藝無關,她只能以坐定求得專注。

  “天兒,不要逃避,沒什么好怕的,你聽聽,那是狼在說話,說著它們的話,就像我們隔空喊話一樣!饼埲魤m在她耳邊輕聲提醒,她已憂怒傷身,更不宜損氣,才用過餐就靜坐絕對損氣的,所以他不想讓她以這種方式解除心中的害怕。

  她也想克服,一直都想克服的,但沒一次成功,萍兒不在身邊,她更不可能獨力克服得了,遲疑中,突然感受到溫暖環(huán)繞著她,她已埋進他散著藥草馨香的懷抱中,他的心跳、他的脈動無一不傳著安閑自在。

  “聽聽看,這是狼唱的歌,它在召喚它的伴侶,它說它有好的洞穴,豐盛的食糧,來吧,與我為伴,它對遠方的伴侶提出相隨一生的邀約。你聽,它很有誠意,很自信,它說它英俊勇敢又聰明,是世上最好的狼,邀請世上最好的姑娘與它共享它的森林!

  他的聲音低柔清亮,一聲聲敲著她的心坎,伴隨著他的聲音,耳中那本來覺得凄厲陰森的嚎鳴,似乎真的成了邊地的情歌,在月圓的時刻,青年遠遠地對著姑娘的窗臺,唱出終生的盟約。

  “它一遍一遍地唱,它有好歌喉,它懷著愛慕與希望一聲聲地呼喚。萬物有情,物我之間不是時時相犯的,不要怕它,它吃飽了,想找個伴侶而已!

  他像是掌理山林的天神,善待他的所屬、了解他的所屬、更欣賞他的所屬。

  石雪如悄悄抬眼看他,漆暗的樹棚中,白衣映襯他完美無瑕的臉龐,年輕俊俏的他真的內外皆美,她衷心折服,四面?zhèn)鱽淼睦呛恳粫r成了熱情四溢的情歌,透過他的解讀引譯,那些兇狠的野獸都成了多情狼,她不再害怕,聽著聽著她醉了,醉在他低柔的嗓音中,安然地睡在大自然無限的生機里。



  天光以溫柔的臨照,輕拂石雪如的眼,喚醒她的知覺,身下的溫暖有別于暖炕,她輕輕起身,自己居然整晚靠在小殿下懷中睡了,皇上若知道她不是折磨他的愛孫,就是負累他的愛孫,一定會悔不當初吧!

  對他好一點,石雪如,他不欠你什么,更沒虧負你,他那么善待你,你沒理由恨他,你可以對他好的,你做得到的?粗埲魤m熟睡的容顏,她在心里重復地叮嚀自己。

  此刻看著他,心里一點恨都沒有,她很高興,但幾乎是同時她又消沉了,事實上只要不是面對著他和他說話,她真的不恨他,還很欣賞他,但莫名其妙的,只要他的一舉一動是針對她時,就會心生憎惡,他愈善意、愈溫柔,她就愈反感。

  不想了,該做飯了,她拿起糧食,飛身下樹,打理早餐。

  在陣陣的烤肉香中醒來,龍若塵撥開帳幃往下一看,石雪如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他睡遲了,靜靜地看著她的舉動,欣然發(fā)現她的舉止間不那么沉滯,整個人感覺也不那么凝重了。讓她多自在些時候,不要打擾她吧,他終于確定不面對他時,她比較不那么沉郁。于是他留在樹上,拿出木頭靜靜地雕刻著,不知不覺地他刻著她的鮮明的月眉、挺直的鼻梁、合度的雙唇……

  他非常用心地刻著這個不是他心中的最愛,但決心要終生守護的妻子。

  “小殿下,要用膳了嗎?”石雪如等他刻完木雕后才開口。在下頭把早點理好后,她就拿上來在一旁等著。

  龍若塵看了她一眼,對照一下,把木雕遞給她,“天兒,你自己覺得像嗎?”

  石雪如點頭,覺得很像,但這個神情冷淡而眼中帶著自信的石雪如是假的,也已經毀了,因他而毀的,現在的石雪如不過是無情無義的傀儡,一無是處。她強抑著想脫口而出的話,痛恨自己有這樣不知好歹的想法。

  感覺到她又變了,藏著恨意帶著壓抑,他輕撫她的臉頰,“心里不舒服?”

  不要逼我,小殿下,不要對我那么好!為什么你不像別人那樣對待我?為什么你要成為例外?你非把我逼瘋不可嗎?我已經什么都不是了!你還想怎樣?

  她極力克制著心里的嘶吼,知道不該有這樣的想法,卻無法自主地這么想,因此能做的只是別表現出來傷他。

  見她沒反應,只是木然地坐在一旁,他知道自己又弄擰了,壞了他們好不容易得來的和諧氣氛。默默地收回手,他低垂著濃密的眼睫,掩去心中的無奈。

  “我餓了,吃吧!边@是很拙劣的處理方式,但此刻他再沒更好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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