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龍若塵依然經(jīng)常過著自言自語的日子,采藥、訪醫(yī)、看診、賣藥材、集藥典,石雪如跟在他身邊,也學(xué)著辨識藥草,了解藥性,分散自棄的心思。
慢慢的,龍若塵警覺,天兒的消極不是靠時間可以治愈的,只要她的心不開,再怎么以藥膳食補,都根治不了郁積在她臟腑中的邪氣,不可能光靠著藥治好她的心病,必須找到她心病的源頭。
于是他想著兩人成婚以來的點點滴滴,一路北上又南歸也大半年了,幾天之后,他恍然明白,天兒不是生他的氣也不是恨他,而是恨她自己,生自己的氣,她用自虐來自我懲罰,所以才不肯接受他。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么他對她萬般寵護,往往得到的是她莫名的反彈,反彈之后她又自我厭棄,難怪這么久了,她只有愈來愈悶,愈來愈沉,愈來愈壓抑。
可以怎么辦呢?難道只有休離一途嗎?這個問題他想了好幾天,麻煩的是他誰也沒得問,長輩們都疼他疼得盲目,如果知道他們的情形,只會怪她,那無異是雪上加霜。
“小殿下,有心事?”石雪如忍了好幾天,終于開口了,幾天前,他就常常這么憂心忡忡地出神,飯也吃得不多。
“天兒,對將來你有沒有什么打算?”他回過神來對著她問。
她搖頭,暗忖一個沒用的人,無所謂將來,更無所謂打算。
“你想離開我是吧!”他直接把話說出來,并注意她的反應(yīng),然而讓他失望的是沒捕捉到她任何的反應(yīng),“如果是的話,你隨時可以離開。”
“雪如哪里冒犯小殿下了嗎?”她起身,謙卑地屈膝請罪。
他連忙將她扶起,“不是的,我明白了,跟在我身邊,你常常討厭自己,這樣的話,你永遠(yuǎn)不會快樂,我希望你快樂!
“雪如沒有資格快樂,如果小殿下不想看見雪如,雪如會在暗處!
他輕嘆口氣,憐惜地攬她入懷,他要怎么做,才幫得了她呢?知道她的癥結(jié)后,他再不想加重她心理負(fù)擔(dān),許多話他也不說了。
每回剛貼近他的胸膛,石雪如都不想和他如此親近,卻也不抗拒,他有權(quán)對她做任何事,她是附屬于他的,是保護他的工具,工具不該有想法,不該有意見。不過在他懷中,她向來都很快地忘記這些,忘了一切,除了他的善意。
“幾個月不見,你們是轉(zhuǎn)性了,光天化日下?lián)ППУ,不怕刺激失意人?”上官蕓一臉曖昧相地從兩人后頭插進,雙手各扶在兩人肩頭上,捉弄的眼光來回地巡視著兩人。
龍若塵無奈地一笑,打量她一下,手仍是攬著石雪如的腰,“氣色不錯。”
石雪如輕移一步,拉開和他的距離,和上官蕓點頭致意。
“如姊,這幾個月他有沒有欺負(fù)你?告訴我沒關(guān)系,我?guī)湍愠鰵。”上官蕓口上胡鬧著,心中卻百感交集,這兩個人幾個月不見都憔悴得像要被鬼抓去了似的,看來是沒改善,早知道當(dāng)初就不該聽月無愁的話,讓他們自己出關(guān),有她看著起碼可以幫龍若塵拿點主意,這不懂女人心的笨小子看來是吃了不少苦頭。
“你近來有沒有見到月大哥?”龍若塵隨口一問。
“咯,前頭大樹下見不得人的那個,不就是你的月大哥?”上官蕓指了方向,眼光卻往石雪如臉上溜了一溜。
沒特別表情,那可嚴(yán)重了,連聽見心上人的消息也不熱中,這個如姊心死了不成?她暗自憂心,還是已經(jīng)忘情了?想到這里她心里有那么點酸酸的。
“天兒,我們過去找月大哥。”龍若塵牽起妻子的手,跨步向大樹走去。
這個白癡!哪有人帶自己老婆去會她的舊情人,還這么迫不及待的?上官蕓在后頭搖頭嘆氣,狠狠地瞪他一眼。
石雪如回頭時,正好看見了她氣憤的白眼,于是掙開他的手,龍若塵訝愣了一下,月無愁在此刻走過來,他有所體悟,暗罵自己太粗心了,天兒的心還在月大哥身上!
“月大哥,好久不見!饼埲魤m高興地問候。
月無愁仔細(xì)打量他,眼角余光也觀照了石雪如,得到的只有心疼,這不是他所認(rèn)識的那個勇敢堅強又自信的小雪,也不是往日純真無憂的若塵。
月無愁自動地卸下他的藥箱,背在身后,龍若塵則拿過石雪如肩上的行李,也不再牽她的手了。
男人的友情真可貴,一個看都不敢看一眼,一個刻意避嫌,雖然一聲不響,但明顯地把她讓來讓去。石雪如心中的感覺很差,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想,但事實如此,小殿下不怕傷他心上人的心,可以當(dāng)蕓兒的面牽起她的手,卻在他的月大哥面前特意疏離,他不是有心的,這更證明在他們之間,她什么也不是。
感覺到妻子沒跟上,龍若塵一回頭,只看見她悲絕的眼神,天兒果然非常在乎月大哥,也許月大哥才治得好她的心病,可是這得從長計議,不能害他們被說長道短,天兒不愿世人污蔑他們的感情。
“一切都順利嗎?”月無愁問道。
“還好,想找的藥都找到了。”
還好?若在以前,這會是很好,看來他們過得真的不好。月無愁淡淡一笑,“走吧!到客店好好休息,把精神養(yǎng)好,義父盼望你能趕回去過中秋,你們現(xiàn)在這樣子讓他們看到,不知有多心疼!
蘇州西郊清灃鎮(zhèn)的村落外,小溪潺潺地流著,柳條迎風(fēng)搖擺,細(xì)弱的柳枝上殘留幾片枯黃的柳葉,頑強地隨著西風(fēng)上下,緊緊依附著枝條,石雪如看著那幾片葉子發(fā)呆,這么執(zhí)著地忍受被風(fēng)撕裂的苦為的是什么?終究要化作地上一點枯殘的。
“天兒,風(fēng)大了。”龍若塵替她披上披風(fēng)。
回到蘇州后,他買下這片地,利用原來的幾間屋子開醫(yī)館,在后頭自己搭茅屋住,今天是他們搬進來的頭一天。
“明天我們回山上探望義父、義母好嗎?”回來半個月,龍若塵直到兩人沒那么疲態(tài)盡露時,才準(zhǔn)備探望長輩。
石雪如淡然地說:“小殿下決定就好。”
“義父母人很好,一定會喜歡你的,雨涵你見過了,是個單純天真的女孩,她和小弟都很崇拜你,見到你一定很高興。”他體貼地先把義父母一家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
“若塵,屋子里沒看見你,原來和弟妹在這兒談情,你可知道大伙都在屋子里等著見你呢!”向鴻禎遠(yuǎn)遠(yuǎn)走來,口中取笑道。
“鴻禎,還有誰來嗎?”
“還敢問!回來大半個月,爹他們都裝聾作啞,今天聽說你住定了沒通知他們,都?xì)鈮牧,這會兒我可幫不了你,等著挨罵吧!”向鴻禎責(zé)怪地看他一眼。
龍若塵溫柔地對妻子說:“一會兒多擔(dān)待點!彼梢韵胂窆霉糜卸嗌鷼。
“表哥,你為什么瘦成這樣?表嫂都沒照顧你的飲食起居嗎?”白曉儀隨后而來,見到瘦了一圈的表哥心里感到難過,以不友善的眼神質(zhì)問著石雪如。
“曉儀,好久不見了,更標(biāo)致了。天兒,這是曉儀,白姑丈的掌上明珠!饼埲魤m明白曉儀的性子,這時候回答什么都會讓她借題發(fā)揮。
石雪如禮貌性地和白曉儀點頭致意,白曉儀更加不悅,她怎么可以對表哥的體貼如此冷漠?又怎么可以對自己這小姑這樣冷淡?
“表哥,那你說我美還是表嫂美?”白曉儀挑釁地看石雪如一眼。
龍若塵淡淡一笑,“美不是這樣比的,走吧!里面坐。”他牽起妻子的手,舉步往屋內(nèi)去。
白曉儀在后頭呆了一會兒,“鴻禎,表哥變了對不對?以前他不是這樣子的,回來居然沒主動找我們,而且他的笑也不是這樣子的,都是那女人的關(guān)系!
“別生事,怎么說她也是你表嫂,若塵在乎她,別攪和。”向鴻禎告誡道。
“她對表哥好,我自然對她好,她對表哥不好,我也不會讓她好過!卑讜詢x一臉驕色。
進屋之后,龍倩蓉也給石雪如很大的壓力。侄兒明顯瘦了,她看了就心疼,難怪他回來了不見這些長輩,“雪如,若塵待你好不好?若塵要是欺負(fù)你,你可要說,瞧你都瘦了,雖然你上無公婆,可還有姑姑、姑丈替你作主!彼认榈貓(zhí)著石雪如的手上下打量,心里的意思可是反的。
“姑姑,天兒這一路跟著我四處奔波,是辛苦了些,不過我很快會讓她回復(fù)的!饼埲魤m忙解釋道,同時也把手搭在妻子肩上,給她無言的支持。
龍倩蓉堆滿了笑容,拿出一只麟囊,放到石雪如手中,“這是姑姑給你的見面禮,新婚時若塵鬧脾氣,害得姑姑沒機會拿給你,這才失了禮數(shù),你可別見怪!
姑姑的話中話非常明顯,龍若塵擔(dān)心姑姑一直為難妻子,忙開口說:“姑姑,若塵知錯了,這就陪同天兒給您們行大禮!”他牽著妻子雙雙跪下,向兩位姑姑、姑丈行禮后,又親自扶起妻子。
“瞧,嫁我們?nèi)魤m多好,多體貼,你們夫妻恩恩愛愛,我們就放心了!毕蝙i騫的妻子上官月拿出一錦盒,“雪如,這是上官姑姑給你的見面禮,日后我們?nèi)魤m還要你多費心了,他是單純了點,你可要多擔(dān)待。”
“謝謝兩位公主、駙馬,雪如會好好護從小殿下,請各位放心。”石雪如謙遜地開口,她直接把態(tài)度表明,不認(rèn)為自己需要以侄媳婦的身分討好這些長輩。
在場的所有人聽了這話,心里都不舒服,當(dāng)著長輩的面她是這么倨傲,私底下又怎會把若塵放在眼里?龍倩蓉更是一臉的不高興。
“是啊,雪如姊姊本事這么好,娘和蓉姨就不必?fù)?dān)心若塵哥哥太單純,會被外人欺負(fù)了!币恢痹趶N房的向煙柔煮好飯菜,才出來就見氣氛不好,連忙開口支援石雪如,她不忍心見若塵哥哥兩面為難。
“就是嘛!姑姑、白夫人,如姊可是皇上萬中選一的孫媳婦,你們大可放心,煙柔把飯菜都煮好了,但羹湯得如姊料理,要考侄媳婦,總得讓她下廚房吧!如姊進去吧,讓我看看你手忙腳亂的樣子!”上官蕓拉起石雪如就往里頭走,邊走還邊替她介紹跟在后頭的向煙柔。
她們的好意,石雪如記在心中,同時也清楚她們的善意,是因為小殿下。
“陳老,你這會兒居然敢吃花生米,不怕上火?”
“那當(dāng)然,自從我上神農(nóng)藥鋪看病后,再也不怕上火了,可有口福了!
“是!龍大夫可是神醫(yī)龍家的惟一傳人,醫(yī)術(shù)了得!
“人也好得緊哪!沒想到世上真有活神仙,一等相貌,一等好心!
“沒錯,可惜這么好的人,卻娶了個冷若冰霜的妻子,上天真是不長眼!
“別這么說,龍大夫?qū)Ψ蛉司粗赜屑,咱們也別說龍夫人不是才好,再說龍夫人也不是哪里有失婦德,大凡該做的事她都恪盡本分!
“可她和木頭沒兩樣,不曾見她主動開口和龍大夫說話,對龍大夫很冷淡。”
“哪里只是冷淡,依我看是沒給龍大夫好臉色看!
向鴻禎和白氏兄妹三人在茶棚中聽著若塵的鄉(xiāng)鄰閑話著,都感到痛心,不要說他們這些親友,連外人都看不過去,替若塵抱不平,這石雪如也著實過分了。
他們默不作聲地付了茶錢,即刻前往龍若塵的藥鋪。
一進門,龍雨涵和龍若塵都有一長排的病人等著看診,向煙柔和上官蕓幫伙計們備藥,石雪如在后頭默默地切著人參。
上官月認(rèn)為石雪如不諳廚事,怕龍若塵沒吃好,要女兒天天過來幫忙,所以向煙柔日日在此,上官蕓則是閑著沒事就過來晃晃。事實上石雪如雖沒向煙柔善料理,但也盡責(zé)地做出家常菜,龍若塵不好違逆上官月的好意,就讓向煙柔學(xué)抓藥。
“天兒,小心你的手!饼埲魤m偏頭,適巧見她不留神,切破自己的指頭。
石雪如挫折地盯著破了的指頭發(fā)呆,自責(zé)連這么簡單的事都做不好。
“怎么了?哪兒不舒服嗎?”龍若塵放下病人,到她身邊關(guān)心地問,并拿藥給她敷上,很自然地把手放在她額頭。
石雪如抬起頭,同時看見上官蕓、向煙柔和白曉儀的復(fù)雜眼光,直覺地拿開他的手。他不知道人家的心系在他身上,每每他的溫柔都讓她們現(xiàn)出那種又羨又傷感的眼神,而她不想讓她們傷心。
然而看在其他人眼里,卻是她拒絕丈夫的關(guān)愛,厭煩丈夫的碰觸。
“先去休息好嗎?你這幾天精神不太好!饼埲魤m憂心地看著她,她有心事但一直不肯說,任他怎么勸導(dǎo),她仍是固執(zhí)地自己一個人煩惱。
“對不起,我會小心,不會再弄臟藥材!彼秊檫@些天來自己的心不在焉感到慚愧,她是有私事待辦,卻不該因此誤事,他不怪她反而小心翼翼相待,這讓她覺得累。
龍若塵的眼中明顯地露出傷痛,他不是怪她,也不要她這么擔(dān)心害怕的。
“幫我去理理后頭的藥草好嗎?”他很快打起精神,讓她獨處好了,她似乎還喜歡澆水、拔草,她不喜歡看到自己,雖然這點讓他難過,但他還是為她設(shè)想。
他的善意她感受到了,也想作善意的回應(yīng),“嗯,若前頭有事,請吩咐!”這算什么善意回應(yīng)?看見他清明的眼中聽見話時的黯然,她氣餒極了,低著頭走到后院。
石雪如,你到底怎么了?明明不是要為難他的,為什么見不得他好呢?別人對他好,你覺得煩,他對你好你也煩,你瘋了是不是?這些天她常為此傷神。
白曉儀早對石雪如的態(tài)度不滿了,一直按捺著是因為表哥對她愛護有加,大伙都說不要讓表哥為難,但她這回再也忍不住了,借故到后頭,很快地找到石雪如。
“喂!姓石的,表哥善良單純,不懂得保護自己,請你不要一再地傷害他,講點道理,你們的婚事他同樣是萬般不愿,你有什么不滿不對皇上去說,憑什么拿表哥出氣?!”開門見山的,她沒給石雪如任何情面。
石雪如望她一眼,冷冷答道:“若不是知道他沒有心機,你這么做是適得其反,雪如若能自制,絕不會逾分,謝謝關(guān)心。”
白曉儀只覺得她倨傲無禮,揚起手一掌就摔到她臉上,“不準(zhǔn)欺負(fù)我表哥!
石雪如沒和她計較,不當(dāng)回事地澆著藥草,白曉儀氣得二話不說地轉(zhuǎn)頭離去。
白曉儀走遠(yuǎn)后,沒多久龍雨涵拿著藥走到她身邊,她有事到后頭來,正好看見曉儀姊姊打人,連忙告知小龍哥哥,并前來安慰嫂子,“嫂子,疼不疼?”
白小龍更是一臉愧疚,“弟妹,對不起,曉儀太放肆了,委屈你了!
“沒事,我回房了,別告訴小殿下這事!笔┤缃舆^藥,低著頭往后走,她不想讓龍若塵為難,所以不讓外人知道這件事,決定一個人回房處理臉頰上的掌印,希望不留淤痕。
她知道這里所有的人,除了雨涵和真兒是真正接受她之外,其他人都是因為小殿下而忍受她,本以為自己不在意這些人的態(tài)度,她卻常感壓力沉重。
然而她不說,白曉儀倒是坦承不諱地和表哥說了。
“曉儀,你誤會天兒了,她只是不愛說話而已,去跟天兒道歉!饼埲魤m放下病人回到后院探看妻子后,要求表妹道歉。
“表哥,你為什么要忍氣吞聲?是皇上無理,硬把她塞給你,你對她這么好,她還不知好歹,總是給你臉色看,我替你出氣有什么不對?我沒錯,我忍她很久了,她再不悔改,我不會給她好日子過!闭f著,她沖進石雪如房門,“姓石的你給我聽清楚,我們對你客氣是看在表哥的面子上,小小一個郡主端什么架子?我們一屋子皇親國戚,沒人希罕!
“曉儀,你過分了,快跟你表嫂道歉!”白小龍隨后而來嚴(yán)厲地斥責(zé)妹妹。
“別想,要我道歉,她先跟表哥道歉再說。”白曉儀堅決地看著兄長。
白小龍舉起手想教訓(xùn)她,被石雪如攔下,她低下頭,對龍若塵說:“小殿下,雪如若有冒犯處,尚請見諒。”
“你這什么意思?你只要講對不起這么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就好,你為什么偏要用下屬的口氣說這種話來傷表哥,表哥什么時候端過他貴為皇孫的架子壓你了?你這是道歉嗎?你這被虛名寵壞的女人,本分你懂不懂?”白曉儀氣得抓住她的肩頭,恨不得把她的骨頭給拆了。
“曉儀,你如果真當(dāng)我是表哥,就該敬你表嫂幾分,天兒就算真有不是,也還是你的表嫂,不許胡來!饼埲魤m把白曉儀拉開,鄭重地告誡表妹。
白曉儀氣哭了,怨怒地瞪表哥一眼,表哥一向和氣,居然會這么說,“算我多事,你被欺負(fù)死好了!蓖扑话,她哭著跑出去。
“若塵、弟妹,抱歉,回去我會說她的!卑仔↓堄X得任性的妹妹,這回只是方法錯了,出發(fā)點沒錯。
又是一個不知如何收場的僵局,以前只有兩個人,龍若塵還能應(yīng)付,現(xiàn)在多了那么多關(guān)心他的親友介入,他知道大家的好意,卻也倍感壓力,可以想見天兒壓力就更大了。
他已經(jīng)非常小心地防范,盡量不讓她獨自承受來自親友們的壓力了,卻總還有意外,這些日子以來,他更難接近天兒封閉的心,現(xiàn)在除了溫柔安慰,他只能祈盼她不要想太多。
“曉儀比較任性,別放心上。”他柔情地整整她被抓亂的衣裳。
“對不起!”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她終于說出口了,這讓她心頭不那么沉重了,被毫不留情地打罵之后,她反而覺得面對他容易些。
我不要你覺得歉疚,我該給你的,想給你的是幸?鞓罚皇菬o止境的責(zé)任和歉意,以及親友們眼里所給的層層壓力。他輕輕地?fù)碇救坏乜吭谒麘阎,懷著沉重心情的兩人,心永遠(yuǎn)隔著一堵高墻。
雖然明知得不到母親的好臉色,石雪如依然快馬趕回京城見母親一面。
柳翠萱冷漠地打量女兒,“怎么一個人回來?小殿下呢?”
“他藥鋪忙!笔┤缫稽c都不意外母親關(guān)心小殿下甚于她。
“我聽說你待他不好,他是個善良的孩子,自然不會說出來,所以若不是你待他非常不好,讓外人看出端倪,又怎會有這話傳到我耳中?你是故意的?小殿下哪點不好?”柳翠萱不悅地指責(zé)道。
“娘,在您眼中小殿下的千般好是他自己的好,還是因為他是云名皇子的兒子,所以才樣樣都好?”
“放肆!”柳翠萱一揚手推她一掌,石雪如退了幾步,柳翠萱訝異她沒閃躲。
“娘果然功力不淺,不過這不重要,雪如只是來向您請安。”石雪如跪在地上向母親叩三個響頭,“娘,您多保重!
柳翠萱冷冷地看著女兒,“我知道你要什么,只要你帶著龍家孩子回來,我會拋棄成見!
石雪如起身靜靜地起身,淡淡一笑,“娘,我已經(jīng)不奢求,也沒機會了!闭f完她提劍出永靖王府,赴她三年一回的生死之約,這死戰(zhàn)是她師父的宿敵所約的門徒之戰(zhàn),師父只有她一個門徒,為了師父的信諾,她必須赴約。
當(dāng)她抵達約戰(zhàn)地點時,對方已等候多時。
“石雪如,今天你是非死不可了!睂Ψ揭灰娛┤绲哪樕团卸ㄋ袃(nèi)傷。
“玉姑娘,請!笔┤缧睦镉袛(shù),但她不在乎,若在意生死她就不會來了。
“哼,很篤定嘛!別以為我大師姊、二師姊都敗在你手下,你今天就可以取勝,你很可惡,明明是生死之戰(zhàn),你卻不殺她們來侮辱我們,為了你,我這三年來吃不少苦頭,今天我會留你活口,但要你生不如死!闭f完玉姬立即拔劍。
石雪如看了對方兵器喂了毒,之前她已知對方善使毒了,她謹(jǐn)慎地防衛(wèi)著。
玉姬出劍凌厲,石雪如先前中了母親一掌,損及功力,只好取守勢。
“石雪如,我知道你已受內(nèi)傷,我可以一劍置你于死地,但我偏不,我要你碎心力竭。”說著,玉姬朝她胸口連發(fā)數(shù)百枝毒針。
石雪如不慌不忙地閃躲接招,兩人鏖戰(zhàn)三個時辰,玉姬反而失去了耐性,一個進取決定結(jié)束,就在此刻,石雪如抓住了她的破綻,擊中她命門,撥開她的劍。
玉姬氣惱地?fù)P出毒粉及毒針,“為了師妹們,我要你死!”
石雪如本來就是以險取勝,一時避開毒粉,卻避不開金針,胸口刺痛難當(dāng)。
“怎么樣?心很痛吧!我?guī)湍阒雇,注意你臉上的痛,心就不那么痛了!闭f著她舉起劍,“等著啊,我就要劃了!彼厥┝Γ┤缤旰玫哪樓叱鲅z,玉姬臉上現(xiàn)出邪詭的笑容。
她正專注于凌虐對手,突地感到冷風(fēng)襲來,反應(yīng)不及已飛身丈外,這一掌震碎了她的心脈,同時月無愁也扶起了石雪如。
“沒用的東西,還是輸了。”打傷玉姬的女人,是玉姬的師父,穿得一身黑,頭罩黑紗,看了看石雪如,“丫頭,有兩下!彼龔膽阎衼G出一瓶藥,“小子,給她服下,快回去讓神醫(yī)之后替她解毒,晚了就沒救了!比缓笥州p聲地對石雪如說:“丫頭不準(zhǔn)死,把命留著,三年后,我親自收拾你!闭f著她飛身離去。
月無愁連忙把藥倒出來,塞進石雪如口中,“小雪,你聽得見嗎?”
石雪如勉強睜開眼,而后陷入昏迷。
“小雪,對不起,我來遲了,撐下去!痹聼o愁心疼地抱起她趕緊下山。
輕輕替睡在床上的妻子敷臉上藥,龍若塵輕聲地說:“天兒,今天是第七天了,你應(yīng)該快醒了,別擔(dān)心,有我在,你會好的,臉上的傷也不會留疤,安心哦,你胸口中了毒針,那是比較麻煩的,必須每天放血,雨涵不忍看你的傷口,所以我親自處理,我想你會生氣,但我別無他法,要氣就氣我,別氣你自己好嗎?”
石雪如聽見他的話后,控制不了怒意,直覺地?fù)]開他的手,完全沒有心理準(zhǔn)備的他被這么一揮,直接撞上桌腳。
“天兒,你醒了,覺得怎樣?有哪兒不舒服嗎?”龍若塵連忙爬起上前詢問。
石雪如睜開眼,見他額角滲血,自責(zé)地抿了一下唇,“對不起!”
“別這么說,怎么樣?除了胸口,還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嗎?”
她搖搖頭,伸出手,以袖口輕拭他的額角,“痛吧!”她稍稍運氣替他推拿,卻立時引來胸口劇痛,微蹙了黛眉。
“不行,你現(xiàn)在不能運氣,你毒還沒全清!彼B忙伸手按著她的壇中穴。
這時,她才發(fā)覺她衣襟是開的,胸脯全然沒有遮掩,臉色頓時刷白。
“月大哥沒在你中毒一刻鐘內(nèi),及時拔針吸毒急救,以致你胸口潰爛,不堪摩擦,所以……”
“所以你就讓我這么坦胸露……”她說不下去,好沒尊嚴(yán),深吸口氣不該怪他,但不怪他怪誰?怪自己為什么不死了算了,她不自主地流下淚來,為何他不懂?無愁能懂,為何他不懂?
“我知道你自幼連沐身都不讓丫頭侍浴,這些天你的一切瑣事都是我……”
“別說了,你出去,我知道我不講理,但請你出去,讓我靜一下!
“天兒,等我替你放完血好嗎?”
“我不要這么茍且殘活你懂嗎?”
“天兒,這怎么算是茍且,我是……”
不等他把話說完,她怨道:“我什么也沒有了,連私密的身子都不能掩蔽,這算什么,無愁都懂,為什么明說了你還不懂?”
他直言不諱地道:“我最不喜歡你和月大哥的一點,就是你們不把自己的命當(dāng)作一回事。月大哥當(dāng)然懂你,因為你們同樣偏激,因為你們都把別人的錯攬成自己的罪。”
“你的命當(dāng)然是回事,你天生尊貴,你有個善良仁惠天下皆知的爹,你娘貞靜賢德,你秉性良好,而我們呢?奸淫擄掠者的孽種,不潔失貞者的胚胎,再怎么努力都洗不清身上的污穢。誰愿意輕賤自己?但事實就是事實,不管我多努力,我還是需要你純凈的血脈來洗去我的污點,而你呢,什么都不用做,就贏得我爹娘的認(rèn)同,我的命算什么?”愈說她愈不平,愈想就愈憤恨,怒氣攻心更加劇她的毒傷。
龍若塵及時點她幾處穴,“對不起,因為你不能生氣,我只好制住你。”接著他依然替她放血,而后上藥,處理后才解開她的穴道,她又生氣了,于是又立刻封了她的穴不讓氣血沖向心脈。
然后他把放在一邊的木架拿起架在床上,蓋上棉被,坐在床邊溫柔地對她說:“事實上你不是一直沒遮蔽的,而進出這房間的只有我,什么叫茍且?就算我們沒拜堂,我也是個大夫啊,給病人看病叫茍且嗎?替自己的妻子治病叫茍且嗎?天兒,我一直當(dāng)你是自己人,你為什么這么見外?”
她聽進去了,但氣他點她的穴,倔強地瞪著他,但因穴道被點,自然沒有瞪視的效果,只見她眼睛睜得大大的。
“休息吧,乖!”他知道她生氣,但攸關(guān)她的性命,他決定等她毒全去除了才讓她自由,到時他一定會被她一掌打飛出去,若有更好的辦法,他實不愿兩人的關(guān)系變成這樣的。
乖?他在哄小孩嗎?看著他俊美而不脫稚氣的臉,石雪如益加不平,為什么單純稚嫩的他可以這么理所當(dāng)然地宰制她,就因為兩人拜過堂?女子出嫁從夫,即使丈夫是個單純少年,還是自己的天!瞪著瞪著她覺得無力極了,連生氣都不能表現(xiàn),想到自己毫無遮蔽地任人宰制更覺難堪。
不想哭,淚卻不聽話地奪眶而出,討厭自己這樣,不在人前落淚的她,在他面前多次潰堤,討厭自己如此脆弱。
見她流淚,他心中跟著泛起酸意,也知道她不讓自己落淚的,所以現(xiàn)在她一定很生氣很難過。他輕柔地替她拭淚,“對不起,我不想惹你生氣、惹你傷心,可是要我看你死嗎?就算我們毫不相關(guān),只要有病人讓我遇到,能救,我怎能不救?”
這話讓她淚落得更兇,那么在他心中,她只是病人而已,不明白為什么這么想,淚會落得更多,她討厭自己這樣,她不在意他的,她的責(zé)任只是一生護從他,他只是尊貴的皇孫小殿下,自己頂多欣賞他的美好德行而已。
她不止的淚似乎也流進他的心窩,浸得他的心4好痛,他有些不知所措,“天兒,你一直很明理的,也一直是豪氣大度的,記得你在破廟中毫不遲疑地救我嗎?你緊緊地護著我在地上滾時,難道不知道被你護在身下的是個男兒軀嗎?你很清楚的不是嗎?那時候我心脈受重創(chuàng),無力自救,你不顧我們交纏的身軀有違禮法,只急著護住我的心脈不是嗎?
“在花房那次,見月大哥攻擊我,你脫下外裳時可有考慮男女之防?你明知月大哥劍氣凌厲,難道不知道替我擋下那致命的一劍,會讓你衣不蔽體嗎?那時你可有一絲遲疑?天兒,豪氣干云、識見卓越的你,怎么為了我救你而為難自己?
“你不喜歡我就表現(xiàn)出來啊,你對我不滿也可以直說,我知道你討厭我、恨我,卻時時要自己不那么小器,你覺得我沒做錯什么,只是我爹不該是云名皇子,我不該是小殿下,我不該不會武功,不該善惡不分,但這些不該又不是我的錯,所以你只能恨自己,恨自己不該生下來,不該生為女子,不該文武全才,不該明知爹娘不顧你,還怕抗旨連累他們,難道這些真是你的錯嗎?你這樣對自己公平嗎?你知道嗎?除了爹,你是我最敬佩的人,這么好的你,怎能討厭自己?”
她閉上眼睛,不想聽、不要聽,她一無是處,他說的那個石雪如是假的,是虛幻的,也已經(jīng)消失了,風(fēng)中殘燭怎么與日月爭光?她沒有他說得那么好,她若真是豪情大器就不會見不得他的好,真的識見卓越也不會明知他難得卻依然討厭他,他單純天真,善惡不分,又怎分得出真假?
“你不想聽,我就不說了,我說些你樂意聽的,別哭,你現(xiàn)在不能生氣也不能傷心,你喜歡聽娘的故事不是嗎?喜歡聽她一個十歲的孤女,怎么種花、刺繡拉拔襁褓中的弟弟長大是吧!有一回……”
她真的喜歡他那堅毅有德的娘,也喜歡他提起他娘的往事,這些事雖然都是他聽來的,但是他在陳述的時候,那孺慕之情是他最動人的神釆之一,她喜歡他的爹娘,更喜歡說起爹娘時,泛著動人神釆的他,非常喜歡,聽著看著,她安然入夢。
輕柔而憐惜地?fù)嶂n白的睡顏,他好累,沒日沒夜地照顧她七天七夜,時時見她潰爛得血肉模糊的傷口,他難過極了,是他輕忽了,才讓她一個人面臨生死之戰(zhàn)的,月大哥都能警覺地尾隨而去,而他呢?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有心事了,為什么還讓她獨自回去?回去見岳母,她的心一定又受傷害了,不然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jīng)開朗些了,現(xiàn)在她又恢復(fù)眉頭深鎖的樣子。
月大哥懂,他為什么不懂?會不會一輩子都不懂呢?連自己的妻子都照顧不好,她嫁他可過過一天好日子?“天兒,我多想給你好日子過,我喜歡你沒有戒心的笑,喜歡你自在地張羅我們餐點的樣子,你話少,你冷淡,我都喜歡,但是我不如月大哥懂你怎么辦?你們既然相知相契卻為何執(zhí)意彼此放棄?何不盡力抗?fàn)??br />
他知道他們都不愿回頭,若一味成全,只會壞了他們真摯的純情,他們不愿這分情被污蔑,所以他不曾主動提起,可是如果哪一天他們改變主意了呢?想到這個如果,他突然感到一絲不安與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