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要我去娶個少林寺的小和尚回家當(dāng)老婆?娘,您是想抱孫子想瘋了不成!」
平時惜言如金的江蜜衣,一時情急竟脫口說了十天份的話,把在場其馀三人給嚇得目瞪口呆。
在他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表情,緊蹙的眉毛下一雙幽黑的眼瞳瞄向一旁站沒站姿的二弟江雀衣,彷佛籍由那一眼便能將全天下最大的麻煩丟了出去。
「別看我,我對男人一點(diǎn)興趣也沒,尤其是理光頭的男人!瓜騺韺ε撕苡幸惶椎慕敢拢麄梧桐鎮(zhèn)內(nèi)的名媛貴婦幾乎無人不識他的名號,但他堅信這與生俱來的男性魅力只對女人有效,再說他可沒有斷袖之癖。
於是江雀衣也學(xué)大哥的方式,目光斜斜地掃向老三江蝶衣,嘴角略向下垂,透著些許不屑,仿佛在抱怨著:有沒有搞錯,叫他去杵根「棍子」,對方不怕弄斷了命根子,他還擔(dān)心「鐵杵磨成繡花針」呢!
老三江蝶衣是三兄弟中年紀(jì)最小的,終日埋頭在詩詞之中,頗具文人氣息。
「雖愿有情人皆成眷屬,但是更愿眷屬皆是有情人。娘,請您原諒,孩兒無法對一名和尚產(chǎn)生情愫,既無情意又如何能配成佳偶呢?!」他側(cè)頭回視怒不可遏的母親宋玉環(huán)。
其馀兩兄弟也不約而同望向他們的母親,三兄弟一致表明對此事無能為力。
江家三兄弟那聽起來有點(diǎn)陰柔得過火的名字,正是出自他們偉大英明的母親,因?yàn)樗斡癍h(huán)生性喜愛蟲鳴鳥叫,故而將自己三個兒子依「蜜蜂」、「麻雀」、「蝴蝶」命名,所以盡管三人在外素有「梧桐三俠」之稱,但到了他們母親的嘴里倒成了「江家三蟲」,個個都有數(shù)不完的毛病可以讓她這個閑得發(fā)慌就等著含飴弄孫的母親挑剔。
老大江蜜衣生性沉默寡言,一年說的話大概還沒有她這個做娘的一天說的多,不過那對銳眼可厲害了,不但明察秋毫,觀察人微,甚至她經(jīng)常還沒開口,他就已猜出她下面想講的話了?墒且膊恢朗遣皇巧眢w哪個部位出了問題,碰到女人就是提不起一點(diǎn)「興趣」,理都不理人。
老二江雀衣倒是風(fēng)流倜儻,玩世不恭,是個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每次他從外頭回來,全身上下盡是女人的脂粉味。她原本寄望老二可以早日成家,了卻她含飴弄孫的心愿,於是找了前街王媒婆打算替他登門求親,他反倒又有另一番說詞,「外面那些花花草草吃一吃就算了,哪能弄回家來當(dāng)盆栽呢?」多不負(fù)責(zé)任的話!所以對老二,她今後得嚴(yán)加管教才行,否則早晚會闖出大禍來。
老三江蝶衣鎮(zhèn)日只會舞文弄墨,像個姑娘家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雙修長的十指不抱女人,成天捧著書本看得廢寢忘食,難不成書中真有顏如玉不成?
若以為她宋玉環(huán)的三個兒子沒成親是因?yàn)槠涿膊粨P(yáng),或是家世不好,那可就大錯特錯了。說到她寶貝的「江家三蟲」,絕不是她老王賣瓜自賣自夸,個個都是身高七尺、才高八斗、學(xué)富最少有五車,至於聘金起碼也有十牛車。說到長相那就更不是吹牛的,老大器宇軒昂,英俊挺拔;老二帥氣迷人,魅力無人能擋;老三斯文白凈,書生之相。整個梧桐鎮(zhèn)內(nèi),她還沒看過有哪戶人家的兒子能勝過他們?nèi)说目、帥、凈?br />
既然她三個兒子個個都是潘安再世的模樣,卻為何喜鵲不來他們家歡叫呢?那正是宋玉環(huán)最感頭痛的問題,徒嘆無語問蒼天。
「你們?nèi)粗易錾?難不成叫你們的娘去少林寺?lián)層H!」宋玉環(huán)被三個適婚而仍未婚的兒子給氣得血脈憤張,幾乎歇斯底里起來。
三兄弟面面相覷,臉上毫無愧色,甚至表情詭異。嘿嘿!反正他們的爹出城經(jīng)商不在,那和尚又是個男的,不如給娘一次紅杏出墻的機(jī)會,讓她看看墻外的繽紛世界,免得她閑來無事逼他們?nèi)フ夷腥顺捎H。
宋玉環(huán)只消看一眼她打小拉拔長大的「江家三蟲」,就能猜出他們的心思!改銈兒么蟮哪懽,連這種事也敢胡想,看你們那個成天不在家的爹回來後怎麼教訓(xùn)你們。」
「娘!和尚是男的,你兒子也是男的,這個婚怎麼結(jié)?」老二江雀衣試著喚醒不分性別,只管要兒子成親的宋玉環(huán)。
一旁沉默不語的江蜜衣濃眉微蹙,他身為長子,自當(dāng)負(fù)起延續(xù)江家香火之責(zé),可是就算他去少林寺把那小和尚娶回來,還是不能生兒育女呀!娘真是急昏頭了。
老三江蝶衣倒像沒事人似的,反正他最小,娘再怎麼急著抱孫子也是前面兩位兄長的事,他至少還可以再混個幾年。
「誰跟你們說藍(lán)泥是男的?她是個女人,只是從小被那個老不修和尚帶去少林寺,可能也把她剃度當(dāng)和尚養(yǎng)了!顾斡癍h(huán)快被她三只蟲兒子氣炸了。
江蜜衣、江雀衣、江蝶衣三人聽了仍是面無表情,母親說了一大串,只是從和尚變成尼姑,光頭依然還是光頭,就算是個女人仍引不起他們一丁點(diǎn)興致,更何況他們還沒淪落到去娶一名尼姑為妻的窘境。
宋玉環(huán)見他們?nèi)藵M臉不以然的神情,更加憤怒,氣得直跺腳!改锊还苣銈兿矚g和尚或是尼姑,馬上去少林寺把藍(lán)泥接回家來,否則娘就當(dāng)著你們的面上吊自殺!
宋玉環(huán)這招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果然奏效,江家三蟲開始有了動作。
「我去練功!」江蜜衣拋下一句話,轉(zhuǎn)身就往後院走。
「我昨晚在醉瓊樓累了一夜,各位忙,我先去睡覺了!菇敢麓蛄藗呵欠,一副體力不繼的模樣。
「我還沒讀完李後主的詩集,如果沒事的話,我也告退了!挂恢卑咽?jǐn)R在身後的江蝶衣,這會兒才把手伸出來,竟然真抓著一本書冊。
看來三兄弟好像早已習(xí)慣母親那一套逼婚上吊論了。
宋玉環(huán)見三個兒子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只有再使出一項(xiàng)絕招——三虎相斗,必有一傷,讓他們自己去自相淘汰,她只要等著坐收漁翁之利就行。
「別走!娘給你們一條生路。聽仔細(xì),誰能把藍(lán)泥從少林寺帶回咱們江家,他就可以不必娶藍(lán)泥為妻,你們各自憑本事去跟那個老不修和尚要人吧!」終於把問題丟給他們了,宋玉環(huán)心里忍不住竊喜。
「一人豁免,那另外兩個怎麼決勝負(fù)?」老大江蜜衣又出現(xiàn)在廳後的拱門邊,一手擋著墻頭。當(dāng)他抬眼發(fā)問時,才驚覺老二和老三早已不見人影,直奔少林寺去了。
等他發(fā)現(xiàn)苗頭不對,隨後追趕過去,恐怕已經(jīng)落後半個嵩山了。
「哈!哈!哈!」這三聲尖銳刺耳的狂笑聲,當(dāng)然是發(fā)自宋玉環(huán)的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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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藍(lán)泥十六歲,生得眉清目秀,靈動的雙眸覆著長而密的睫毛,走起路來像湖岸邊的垂柳,搖曳生姿。單薄的身子略顯清瘦,像個營養(yǎng)不良的小毛頭。
事實(shí)上,藍(lán)泥并不知道自己的本名,因?yàn)榇蠹叶冀兴笭泥巴」,他自然而然地以為自己姓爛名泥巴,由此可窺見他的聰明才智有多「高」。
給他起這個綽號的人,就是當(dāng)年遠(yuǎn)從關(guān)外的桃花苑將襁褓中的小藍(lán)泥抱回少林寺的不修和尚,也就是現(xiàn)今的住持大師見修老和尚。至於大師的法號為何更改,據(jù)說是隨著年歲的增長,唯恐寺中弟子也給他起個「老不修」的渾號,有損住持大師的地位,所以接任住持之位後,即更換法號為見修。
藍(lán)泥雖然十六歲了,卻仍像個孩子般純真,因?yàn)樽运乱詠,便一直守在少林寺後山的伙房里,料理全寺大小和尚的三餐,一步也沒離開過少林寺,完全與世隔絕。
每天忙完例行工作後,藍(lán)泥那一頭找遍整個少林寺都難得一見的亂發(fā),總顯得格外「污」黑亮麗,再加上被灶下的木炭熏得蓬頭垢面、不見五官的臉蛋,乍見還真有幾分像亂葬崗上的孤魂野鬼。
他那不修邊幅的伙夫造型曾因嚇著了新屆的出家人,而被見修大師責(zé)備過好幾回。有一天,他突然將那頭錯綜復(fù)雜的亂發(fā)全部攏上頭頂束扎成一坨包頭,誰知凡跟他碰面的師兄弟們個個嚇得眼歪嘴斜,避之猶恐不及。
「這個人是爛泥巴嗎?」打掃前院的師兄好像見了陌生人似的。
「爛泥巴怎麼變成女人了,我是不是在作夢?」提著兩桶水的師弟見了他,也嚇得不自覺地放掉手上的水桶,不小心砸到自己的腳,痛得哇哇大叫。
「爛泥巴,別男扮女裝嚇唬師兄弟們!」連藏經(jīng)閣的師叔也這麼說。
「誰說我是姑娘家來著?我可是堂堂正正的男兒漢爛泥巴。」他不服氣地申明,然後捶胸頓足地沖回伙房去。
被刺激過度的藍(lán)泥於是又恢復(fù)昔日的邋遢造型。
藍(lán)泥其實(shí)胸?zé)o大志,最大的愿望也只不過是想像其他的師兄弟一樣,早日將那一頭受人矚目的三千煩惱絲剃光,盼著師父賜給他法號,正式成為佛門子弟,免得老被嘲笑是娘兒們,有損男性氣概。
可是有權(quán)決定他一生幸福的見修大師,偏偏脖子硬得連點(diǎn)個頭都彎不下來,就是不肯如他所愿。
為什麼呢?因?yàn)檎麄少林寺只有見修大師知道藍(lán)泥的性別秘密,只是大師點(diǎn)了她身上的元陰穴,抑止她體內(nèi)的女性特徵發(fā)育,所以她的外表看起來就像西湖的湖面一樣「平」靜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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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時節(jié),白茫茫的蘆葦滿山滿谷,純凈清雅的潔白有別於夏季俗麗的艷態(tài)。
位於嵩山的少林寺,從前山後院里放眼望去蘆芒齊放,只見微風(fēng)輕拂,白芒如浪,顯得秋意盎然。偌大的穹蒼下,盡是飛花連天的景象。
唯一例外之處,在後山隨風(fēng)款擺、搖曳生姿的蘆葦叢中,赫然出現(xiàn)一團(tuán)大黑點(diǎn),大剌剌地跌落其間,極煞風(fēng)景。
仔細(xì)一看,那團(tuán)黑點(diǎn)原來是個渾身臟臭、衣著污黑、睡得正熟的少年,他以藍(lán)天白云為被,以遍地白芒為床,不受拘束的大字形睡態(tài)是何等悠哉!管他天地間的時序交替顏色變幻為何,他老兄覺得睡覺最重要。
突然,從遠(yuǎn)山的煙嵐中飄過來一名白衣女子,她輕盈的體態(tài)、柔美的容顏、巧目笑唇,一如山中精靈。
女子緩緩飄近他身旁,認(rèn)真的眼神流連於他周身上下,最後定在他灰頭土臉的俊俏五官上,然後她掩嘴淺笑。
他繼續(xù)呼呼大睡,尚未察覺有人靠近。
那女子似是有意擾人清夢,彎下腰貼近他的耳朵呵氣。
他伸手抓抓自己的耳朵,同時翻了個身,側(cè)蜷成湯匙的形狀。
那女子見狀,笑出一串串銀鈴般的聲音。
她不死心,隨手撿起一枝蘆葦花朝他的鼻子輕輕搔弄著。
霎時,平地響起一聲雷似的,「哈啾——!」他醞釀了許久的噴嚏終於一吐為快,而且隨之噴灑出來的大量口水不偏不倚地噴在那位笑靨瀲滟的女子險上。
忽地,不遠(yuǎn)處有人大聲喊叫:「爛泥巴,你在哪兒?」那聲音由遠(yuǎn)而近,驚擾了女人對少年的戲弄。
女子藏起笑容,直起身,轉(zhuǎn)向大呼小叫的來人。
縮成湯匙狀的少年仿佛也聽見有人高喊著他的名字,正想應(yīng)聲,卻礙於睡蟲尚未喂飽,只能張著雙唇圈成小圓餅狀,發(fā)音有些困難。
「我在這兒!」少年掙扎良久,終於出聲了。
可是那聲音……清脆嬌柔,宛如黃鶯出谷。
少年倏然驚醒,伸手深了探自己的喉間。他的聲調(diào)怎地變了音,像個姑娘家似的?!
那絕不是他的嗓音。究竟是誰在代替他回話呢?
嘎!他猛地抬起頭,看見身旁竟佇立著一位白衣飄飄的女子。
驚嚇之馀,泰半瞌睡蟲幾已逃之夭夭。
正想開口詢問那女子為何代他應(yīng)聲,又聽見癩痢頭的粗啞嗓音傳來。
「爛泥巴,你躲哪兒去了?」尋人的聲音被秋風(fēng)吹得斷斷續(xù)續(xù)。
被喚為爛泥巴的少年起身準(zhǔn)備向癩痢頭表明自己的所在地時,只見那名背向著他的白衣女子又說話了。
「癩痢頭,我在這邊的蘆葦叢里睡懶覺呀!」那嗓音輕柔婉約,如翠堤春曉般安適明凈。
這回爛泥巴可連口都沒張開半下,由此確定剛才回癩痢頭話的肯定是這名穿著白衣的陌生女子。
少年不禁搔頭苦思,不解地想:他才叫爛泥巴不是嗎?那人為何多事插嘴,搶著替他回話。莫非這名穿著裝扮素凈清麗的女子也叫爛泥巴?
不會吧!雖沒瞧見她的正面,可光看她那可人的背影,理該配個氣質(zhì)高雅的名字才是。
哪像他是爛泥巴命,渾身上下沒一處乾凈,只配在柴房爐灶旁打滾,所以師父替他取個爛泥巴的名字,好像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
爛泥巴非常納悶,揉揉惺忪睡眼,望著背向他的白衣女子。
「喂,你也叫爛泥巴嗎?」他小心謹(jǐn)慎地用食指抵了抵那女子稍嫌瘦削的細(xì)肩。
女子聽見有人喚她,徐徐地回過頭來,望著爛泥巴笑顏以對。
只見爛泥巴驚懼萬分地大叫:「天啊!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顾奈骞僖蝮@訝過度而扭曲變形,就像水塘邊經(jīng)過風(fēng)雨肆虐後的一坨爛泥巴。
那女子見狀并不著急,只是笑得更燦爛,促狹地對著他變形的俏臉說道:「傻丫頭,別慌,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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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爛泥巴!爛泥巴!」癩痢頭推了他兩下,試圖叫醒他,連帶地振動了一身的肥肉,很少有和尚能吃成像他那麼圓胖的。
爛泥巴大叫:「不可能!不可能!」倏地睜開緊閉的雙眼,顯然是從惡夢中驚醒,揮舞著雙手像是想抓破惡夢一般。
「爛泥巴,你醒醒!」癩痢頭蹲在一旁,更用力地?fù)u晃爛泥巴瑟縮成一團(tuán)的身軀,可是越搖他縮得越厲害。
爛泥巴慢慢的集中焦距,首先映人眼簾的是一顆長滿臭瘡的小光頭,他就是癩痢頭。
「你在說什麼不可能?」癩痢頭又推了爛泥巴一下。
爛泥巴瞧都沒瞧癩痢頭一眼,逕自四下梭巡。
「爛泥巴,你在找啥?」癩痢頭也跟著左顧右盼。
「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著白色衣衫、笑容詭異的、女的爛泥巴。?」他抓著癩痢頭逼問。
癩痢頭被問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哪有什麼穿著白色衣衫、笑容詭異的「女的爛泥巴」?!
「我只看到一個穿著邋里邋遢、滿頭亂發(fā)的爛泥巴!顾麤]好氣地回答。
「在哪兒?快告訴我她在哪兒?」
「還問在哪兒?除了你,誰有那等功夫能個把月不洗身,等著發(fā)臭發(fā)爛;又除了你,咱們少林寺誰有那個榮幸蓄了滿頭亂發(fā)來養(yǎng)虱子?」癩痢頭邊甩掉爛泥巴的雙手,邊掩鼻站得離他遠(yuǎn)些,好似怕爛泥巴身上的惡臭透過那雙手傳染給他。
「對啊,你現(xiàn)在所推崇的這個爛泥巴是“我”沒錯,可是……」他又東張西望。
「可是什麼?」癩痢頭快不耐煩了。
「可是剛才明明有一個“非常乾凈潔白”的“女爛泥巴”她就站在你現(xiàn)在的位置跟我說話!顾凰佬牡?fù)荛_被癩痢頭壓扁的蘆葦,看她有沒有躲在那兒。
癩痢頭認(rèn)真地聆聽爛泥巴所講的每一個字,卻發(fā)現(xiàn)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他摸了摸爛泥巴的額頭!腹至,人又沒發(fā)燒,怎麼講起話來癲三倒四的?」
「不可能,如果那一身潔凈無塵的衣裳穿在我爛泥巴身上,我肯定受不了那麼乾凈的氣味,早就昏倒在地了,怎麼可能還笑得出來?」他還在自言自語。
眼看爛泥巴已經(jīng)無法自拔了,癩痢頭只好接著他的話尾問道:「你怎麼知道那個很乾凈的女爛泥巴也叫爛泥巴呢?」
「因?yàn)樗\賊地笑著說:「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呀!。最可怕的是,她那張臉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就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大可怕了!顾檬謸崞绞直凵县Q立的寒毛。
瞧他說得跟真的一樣,癩痢頭不屑地說:「唉,爛泥巴,你再這樣一天到晚作白日夢,就別怪師父不幫你剃度,畢竟咱們少林寺可不能讓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嘿!癩痢頭,你可別說話傷人,少林寺的伙房由我爛泥巴掌廚,你們大可放心地吃。別說一粒老鼠屎了,就連一小只米蟲我都能明察秋毫地把它揪出來,所以我煮的粥絕對衛(wèi)生可靠!?fàn)泥巴說得理直氣壯。
天呀!這個小蠢蛋簡直不可理喻。癩痢頭一逕地?fù)u頭嘆氣,世上最可悲的莫過於連自己是老鼠屎都不自知,還能將它曲解成伙房的衛(wèi)生問題,這個爛泥巴的確值得同情。
「癩痢頭,你該不會在今天的早粥里吃到老鼠屎了吧?不可能啊,難道天底下有比米蟲更小的老鼠屎嗎?還是它的形狀……」?fàn)泥巴滔滔不絕地追究老鼠屎的問題。
癩痢頭差點(diǎn)氣結(jié)!笭泥巴,夠了!別管老鼠屎了,都怪我不好,比喻不當(dāng),求求你快回去燒飯吧!大夥都等著開飯呢!」若讓爛泥巴再繼續(xù)胡言亂語下去,他鐵定會從這半山腰跳下去,寧死也不聽蠢蛋講蠢話。
在少林寺里待了十幾年,爛泥巴依然沒啥地位,連想剃度都沒人要幫他剃,整日與柴火木炭為伍,莫怪他渾身灰頭土臉,把一張秀氣清麗的臉龐給遮了大半。再依他理解老鼠屎一事的程度來看,只怕連大字都不識幾個。
那癩痢頭可不同了,講起話來自視甚高,在少林寺里像他那樣的小光頭何止百人,但光是剃度為僧這件事他就強(qiáng)過爛泥巴太多,足以在爛泥巴面前神氣活現(xiàn)了。
「是你先說別讓一粒老鼠……」?fàn)泥巴仍是不解癩痢頭為何突然氣成那樣。
「爛泥巴!」癩痢頭快要抓狂了。
「好好好,不說了,回去燒飯就回去燒飯嘛,兇個什麼勁兒!顾鹕,拍了拍沾在衣衫上的白蘆花,瞪著兩顆滴溜溜的大眼睛!
他還是不明白,講老鼠屎有啥值得生氣?真的不小心吃到時,吐出來就好了嘛,難道癩痢頭會笨到將它吞下肚不成?
癩痢頭轉(zhuǎn)身往山下走,一副懶得理人的姿態(tài)。
「喂,癩痢頭,你到底有沒有看到一個白皙乾凈的「我」?」他仍沒忘記先前的疑惑,又問了一次。
若不是看在平時爛泥巴偶爾會「走私」伙房里的東西給他吃,把他喂得白白胖胖的,癩痢頭早就毫不猶豫地將爛泥巴丟下山谷去。這等蠢蛋活在人世只會浪費(fèi)糧食!算了,反正爛泥巴的食量像只小貓似的,再浪費(fèi)也浪費(fèi)不了多少,把自己吃得瘦巴巴的,不像他那麼有口福。
「你別癡人說夢話了,快回伙房去!」那怒吼聲在山腰間不停地迥蕩著。
「癩痢頭,你吃了炸藥是不是?說這不行,問那也不行。哼!以後別到伙房來找我要好吃的,別以為只有你會生氣!」怒火沖天的爛泥巴頭也不回地往山下奔去。
哇!這下可慘了,爛泥巴一旦火大了,往後他的五臟廟可沒人祭拜,那怎麼成?
「嘿!爛泥巴,明天我要下山化緣,你如果騰得出時間就讓你跟來,怎麼樣?」他知道爛泥巴打小就住進(jìn)少林寺,至今還沒下過山,這點(diǎn)甜頭鐵定可以教他回心轉(zhuǎn)意。
原本迎風(fēng)狂奔的爛泥巴聞言,連忙緊急煞車,結(jié)果沖力太大,整個人向前仆倒,連滾帶翻地跌下山,直到被一塊巨石擋住才止住跌勢。
他倏地爬起來,不顧身子撞上石塊的疼痛,翻個身往回跑,直奔癩痢頭面前。
「師父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可別騙我哦!」他伸手指著癩痢頭的鼻子說話,難掩興奮的」語氣。
他們兩人差不多時間進(jìn)少林寺,而癩痢頭早就剃度為僧,也下山好幾次了;反觀爛泥巴卻還窩在伙房里與那些柴米油鹽為伍,甭說是剃度為僧,就連少林寺的大門也沒離開過半步。原因很簡單,因?yàn)樗苛,師父不?zhǔn),或許是擔(dān)心他下山便迷了路吧。
因此,癩痢頭常聽爛泥巴說:「我這輩子最大的心愿便是剃度為僧,成為真正的少林寺弟子。如果還能再貪心一點(diǎn)的話,我希望有機(jī)會下山化緣,開開眼界。」
他雖不能代師父操刀,為爛泥巴行剃度儀式,但他可以偷偷帶爛泥巴下山化緣,反正多一個人手能多化個幾文錢也是好的,只要不讓師父知道便行。
「那伙房里的好東西……」癩痢頭的癡肥不是沒有原因的。
「沒問題,一言為定!?fàn)泥巴豎起小指頭打算和癩痢頭勾勾手。
「求求你,別幼稚了,都長這么大還玩這種小孩子的游戲。走了啦!」真是沒救!最後那句他沒說出口,怕爛泥巴又翻臉不認(rèn)帳。
「會幼稚嗎?咱們以前不是常這樣勾勾手?」?fàn)泥巴望著自己的小指頭,滿臉狐疑。
爛泥巴欲抬腳舉步追上走在前頭的癩痢頭時,才發(fā)現(xiàn)膝蓋疼得緊,深吸了口氣,「這腳怎麼沒來由地痛起來了,什麼時候受傷的?」
他摸撫了兩下,一跛一跛地走著,壓根忘了撞上石塊的事了。只要一想到明天可以跟癩痢頭下山化緣,便不禁喜上眉梢,這一整天就看他一個人莫名其妙的傻笑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