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之光 第七章 作者:芭芭拉·卡德蘭 |
“等別人上床以后,你跟我來,我要帶你去看些有趣的東西。”一個聲音輕柔地說。 塔里娜目瞪口呆地環顧四周。剛才她正注視著輪盤賭的桌子,滾珠在盤里旋轉。收賭錢的人低聲吆喝,籌碼被鏟入莊家的錢匣里,發出卡嘈卡哈的聲音,一時間她簡直看得象著魔似地呆住了。 “沒有更好的了! 一陣寂靜。塔里娜覺得這時她最好別說話。接著她聽見收賠錢的聲音說: “黑的一對,三十六。” 談話的聲音又爆發出來了。 “你說什么呀?”塔里娜問道。 “我說我要帶你去一個真正有趣的地方。”邁克爾答道:“這兒太無聊了,除非你急于想把錢扔掉! 塔里娜的眼光順著邁克爾的眼睛穿過桌子,她看見伊琳坐在那里,一大堆籌碼放在她的面前。她看來是贏了,不過這也很難說,因為她在管賭臺的人那兒換了好多法郎。 “你玩不玩?”塔里娜問邁克爾。 邁克爾搖搖頭。 “我玩不起,”他說,“但是我奇怪你怎么不試一下” 塔里娜的臉有點紅了。 “我不懂賭錢,”她支吾道!拔乙膊桓铱隙ㄎ沂遣皇琴澇少錢! “你愿意讓我教你玩嗎?” “不,不! 回答脫口而出,幾乎是太快了。 “那么,好吧,照我的提議做吧。伊琳就要回去了,紐百里先生也要走。在你道過晚安以后,就到大廳里來,我等著你! 塔里娜本能地想拒絕他。她知道當她的男女主人以為她已上了床的時候,她卻和邁克爾出去,這樣做不僅從世俗觀點看來是錯誤的,并且是她的父母絕對不會贊成的行為。 “我想也許……,”她猶豫地說,后來她感覺到邁克爾的手碰了碰她。 “請你來吧,”他懇求說。 她的抵觸消失了。突然間她很想去。她問她自己,為什么不應該利用這個機會去享受一下呢。雖然賭場很有趣,但是連著兩三小時看著別人輸贏,這種興奮感也漸漸變淡了。 吉蒂從一張桌子走到另一張桌子,隨便下著賭注。 “我是不在乎的,”她說,塔里娜發現吉蒂喜歡自己一個人賭;不喜歡別人注意她。所以她有時沒事干,只是各處站站,不知怎么地邁克爾的建議提出來恰恰是時候。 “我應該拒絕,”塔里娜象是對自己的良心說,而不是對邁克爾說。 “可是,你不會的,”他回答說。“我等著你。” 他對她一笑,使得她的心一下子翻騰起來,隨后他離開了她,又回到伊琳背后站著。 輪盤又轉動了兩三次,后來伊琳起身離開了臺子。 “把我的籌碼收起來,邁克爾,”她吩咐道,帶著一種羅馬女皇對奴隸慣用的語調。 塔里娜不太情愿地走到伊琳身旁。 “你準備回家嗎,紐百里太太!”她問。 “是的,我累了,”伊琳說道!傲硗猓詈迷谖亿A錢的時候離開。” “你贏了很多錢嗎?”塔里娜問,覺得有義務表示一點興趣。 伊琳聳聳她赤裸的雙肩。 “我搞不清有多少,”她答。“不過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去睡覺了。” 她被自己的笑話招得笑了。這時邁克爾走到她們跟前,晚禮服口袋里裝滿了小籌碼,手里還拿著許多大籌碼。 “你想把它們兌換了嗎?”他問。 “好的,請換吧!” 他走到出納員那兒。伊琳到處找吉蒂。 “我們最好一道回去,”她說!拔蚁胛艺煞虿粫舻锰玫。” “他在酒吧間和幾個剛才跟我們一塊吃晚飯的先生在談話,”塔里娜說,“要我去叫他嗎?” “好,就說我要回家,”伊琳吩咐她說。 有兩個膚色相當黝黑的人和紐百里先生坐在一起。他們都在抽大雪茄煙,在他們旁邊有一瓶放在冰塊里的香檳酒。塔里娜有點猶豫地在桌子旁邊站住了。 “喂,塔里娜,有事嗎?”紐百里先生問。 “紐百里太太要回家。” “正好我也要回去,”他邊說邊站了起來。 他同他的朋友們握了握手,并和他們用一種塔里娜聽不懂的語言講了幾句話。隨即挽住她的手臂,穿過賭臺,來到站在桌子邊的伊琳和邁克爾身旁。 當他們快要走到兩人身邊時,紐百里先生停下跟一個熟人講起話來,塔里娜獨自向前走去,伊琳和邁克爾都沒有看見她走過來。邁克爾這時轉身離開桌子,手里拿著一大札鈔票。她聽見伊琳說:“啊,真討厭!在我的手提包里還有一個籌碼,是一萬法郎的。” “我拿去換了它吧,”邁克爾說。 “不,你留著,”伊琳答!斑@是你該得到的,你今晚給我帶來了好運氣! 塔里娜覺得邁克爾仿佛猶豫了一會,接著他從伊琳手里接過了籌碼,順手放進他的衣袋。 “謝謝你!彼f。 塔里娜簡直不相信她看到和聽到的是真的。她躊躇一下,靜靜地站在那里等著邁克爾往下講。她心亂如麻地想道,他一定會講完這句話:“謝謝你,但是我用不了多少時間就給你換好了,”或者是,“謝謝你,可我真的不能接受這類的禮物! 可他什么也沒有說。他把手插在晚禮服的口袋里,他抬起頭來,看見塔里娜正在注視著他。 “塔里娜來了,”他對伊琳說!八鸭~百里先生找回來了! “現在我們可以走啦,”伊琳打了個哈欠說。 “吉蒂呢?”邁克爾問道。 伊琳回頭看了看賭臺。 “老實講,這個孩子太叫人操心了。你找她,她總是不在! “我能找到她,”塔里娜勉強開了口,“我去把她找回來! 她走開了,她覺得沒法再看著伊琳和邁克爾,“多么可恥呀!多么丟臉呀!”她想,“一個男人接受女人的禮物和金錢,特別是象伊琳這樣的女人! 她不知道為什么,只是這個插曲比長期以來發生的任何事件都要使她震驚。她現在明白了吉蒂為什么把邁克爾叫作拆白黨,叫作聽話的貓。她本以為他會接受汽車、賽馬這一類的禮物,顯然比利和埃里克就是那樣做的?墒撬锬葟臎]想到他居然會卑躬屈膝接受十鎊錢,象小學生或傭人那樣接受賞錢。 她還沒有走到吉蒂身邊就已經開始為邁克爾找借口了。他來到這樣的地方,一定有許多東西要他花錢,雖然紐百里先生已經供給他吃和住了。 接受的禮物是實物或是現錢兩者有什么區別呢?塔里娜知道其中有很大的和根本的區別,然而她還是不肯用語言把它表達出來。她只知道她痛恨他口袋里的那一萬法郎的籌碼。 “他們走了嗎?”吉蒂來到她身邊,問道!鞍Γ∥业倪\氣真糟透了。我輸得精光! “啊,吉蒂,不會是真的吧!”塔里娜叫道。 “當然,只是輸光了我帶來的錢。”吉蒂答道。“我想大約有二十五鎊吧。但是,我一向討厭輸錢。” “誰不是這樣呢?”塔里娜問道。 她不讓自己想這二十五鎊用在別的地方該能做多少事呀。 “伊琳贏了嗎?”吉蒂在問她。 “我想是的,”塔里娜答!八f她不耐煩點數! “那就是說她贏了一大筆,”吉蒂說!八谮A錢的時候不敢對錢表示過份的興趣,害怕這會帶來壞運氣。因為每當你想贏你反而會輸。不過,我高興她贏錢,這可以讓她的脾氣好些! “聽起來你好象特別希望她情緒好些,”塔里娜說。 吉蒂點點頭。 “我今晚要去見喬克,”她悄悄地說。 這時塔里娜幾乎吐露了她自己的計劃,接著她又懷疑她是否會跟邁克爾去。他們怎能偷偷摸摸用這樣的方式花伊琳的錢呢,假使她知道了,肯定不會贊同。 “我不去。”就在她們趕上了紐百里夫婦和邁克爾的時候塔里娜對自己說。 “快來吧,吉蒂,”伊琳說!澳憷鲜亲屇愀赣H等著你! 大家都知道紐百里先生并不在乎等待吉蒂,實際上不高興的是伊琳自己;可誰也沒講什么,而吉蒂既然處于被動的地位,就得多多少少表示一下歉意。 “好了,我們走吧,”伊琳說。 她帶頭走出小客廳,穿過正在表演歌舞節目的舞廳。他們走下了通向賭場大門的樓梯。 在門外邁克爾召來一輛紐百里先生私人雇用的大轎車。伊琳一言不發地踏進了汽車,吉蒂跟著過去,紐百里先生繞過去坐在司機旁邊。 “半小時以后,”邁克爾在塔里娜走過他身邊時悄悄地說。 “我不來! 沒有時間多說了。她跨進汽車挨著伊琳、吉蒂坐在后座上。邁克爾坐在另一個窄一點的座位上。 不到一會車就開到了諾曼底旅館。當他們到后,伊琳沖了進去,用專橫的姿態讓大家馬上回房睡覺。 “你可別在樓下門廳里閑逛,吉蒂,”她說,“一個年輕姑娘那樣做很不合適,希思柯特夫人今天晚上還在對我說,她絕對不讓她的女兒沒有女伴陪同就到處閑逛! “哪怕是讓簡?希思柯特獨個地光著身子呆在皮卡迪利廣場的中心,她也會是絕對安全的!奔俅鸬。 “她是個非常有教養的姑娘,認識許多正派人,”伊琳反駁說。 盡管她決心不看他一眼,塔里娜和邁克爾的目光還是相遇了。 “請一定來,”在他眼色中無疑是帶有懇求,這是他想傳達的信息。她幾乎難以察覺地搖了搖頭。 “來呀,來呀! 伊琳叫他們跟著她走進電梯。沒有邁克爾的地方了;電梯關門時,他向他們揮揮手。 “晚安。” “晚安,邁克爾,明早見,”伊琳叫道。 電梯停在三層樓。他們都邁出電梯,穿過寬寬的走廊走向大套房。這大套間是伊琳和紐百里先生用的。吉蒂和塔里娜的房間在同一條走廊上,兩間房換在一起。 “晚安,吉蒂,晚安,塔里娜! 伊琳不愿多花時間,只是做做樣子親了一下她的繼女,然后走進了套房的門。 “晚安,父親。” 吉蒂吻了吻紐百里先生,比平時更帶感情。他跟塔里娜握了握手。 “我希望你今晚過得不太沉悶吧,”他說!拔易⒁獾侥銢]有賭錢! “我喜歡看別人玩,”塔里娜很快地回答。 “明天我一定要說服你去小賭一下,”紐百里先生溫和地說!按蟾盼夷莻會花錢的女兒明天早晨會向我要一張支票! “完全正確!奔俅鸬。 他對她們兩人笑了一笑,便走進了套房。吉蒂來到了塔里娜的房間。 “我現在馬上就要走了,”她說,“喬克在旅館外面等著我。” “假若伊琳要找你說說話,那怎么辦呢?” 塔里娜擔心地問。 “不會的,”吉蒂樂呵呵地說!八姷轿揖蛥挓。再說,喬克等了我差不多一個小時了。我原來希望能象昨晚那樣早些離開賭場的。”她輕輕在塔里娜臉上吻了一下,便溜出房間,匆忙穿過了走廊。塔里娜關上房門坐在梳妝臺旁。她也想往樓下跑去,她突然急于想見到邁克爾并且和他談談話。就在這時她想起了一萬法郎的籌碼。她的心硬了起來。她為他感到羞愧,可是她心里知道她非常想去找他。 她一想到昨晚他的吻,突然覺得自己全身發熱。不論他干了什么,不論他的行為怎樣,她無法否認她的心臟在激烈地跳動。 她忽然聽見敲門的聲音,她朝房門看去,眼睛睜得大大的。難道邁克爾竟上樓來和她爭論,不顧伊琳差不多就在隔壁房間里的事了嗎?假如他們被發現了,這會使她陷進難以忍受的尷尬處境里。 她對他很惱火,急燥地穿過房間,打開房門,準備怒氣沖沖地吩咐他立即走開。使她大吃一驚的是:站在門口的是紐百里先生。 “哦,是你呀!”塔里娜喊道。 紐百里先生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幾乎是踮著腳走進房間,輕輕地關上了門。 “我不愿叫吉蒂聽見,”他說。“我是來取她的禮物的,承你的好意幫我收藏了它! “啊,好的,當然可以,”塔里娜說。 她整天忙于別的事情幾乎把這事忘得一干二凈。于是她快步走到和臥房相連的浴室里。艾拉已經打開了她的行李,正如她所料到的,這個粉紅色海綿袋已經掛在浴室洗臉盆旁的鉤子上了,里面裝著海綿浴擦,法蘭絨面巾和肥皂,是她離開游艇前自己把它們收拾進去的。 她一件一件地把它們扯了出來,最下面是紐百里先生交給她的那個小包。她把它拿進臥室里。 “它在這兒!彼f!安贿^有點潮濕,你知道我把它放在海綿袋里了! 紐百里先生笑了。她覺得他原來有點擔心,現在他笑了,放心了。 “在你的海綿袋里,”他喊道。“一個非常巧妙的藏東西的地方。掛在那里每個人都看得見,可是沒有人會注意。” “我正是這樣想的,”塔里娜說。“我記得有一次讀過一本書說要藏好一件東西就應該把它放在找東西的人的鼻子底下! “你是個非常有頭腦的年輕姑娘,我能看出來,”紐百里先生贊揚她說!澳阋欢ǖ米屛宜湍阋患《Y物,表示我的謝意,因為你能夠打敗那些好管閑事的海關官員! “啊,但是我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來查我的艙房,”塔里娜說。“事實上,從沒有人問過我有什么東西要申報海關的! “他們檢查了他們想看的每件東西,”紐百里先生說!昂美,吉蒂的禮物會使她非常高興的。一切都謝謝你啦。” “后天就是她的生日,是嗎?”塔里娜說。 “對了! “我應該送給她一點東西,”塔里娜說。 “你也應該讓我送你一件禮物,”紐百里先生堅持說。 “哦,不必了,謝謝你,”塔里娜說。 他拍拍她的肩膀。 “我一定送一件非常好的東西,”他說!澳阕詈脤θ魏稳硕疾灰崞鹞覀兏傻枚嗝辞擅畹氖,假若傳到海關官員耳朵里,下次他們甚至會更仔細地搜查我們! “不,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塔里娜說。 “請不要說出去,”他說!芭,即使是最好的女人,像我妻子和女兒,也難免愛多講話。一講就泄露出去了,你懂得嗎?” “是的,我當然明白,”塔里娜答道。 他又拍拍她的肩膀,走出了房間。塔里娜覺得奇怪,這樣魁梧身材的人能有這么輕得出奇的腳步聲。 只有她單獨一人時,她的思想又閃電式地回到了邁克爾那里。他會等她多久呀?她懷疑。她看了下表。時間剛剛過午夜。 突然電話鈴響了,她驚得跳起來,幾乎本能地跑去制止這喧鬧的鈴聲。她一拿起話筒就知造是誰在另一頭講話。 “喂!” “是你嗎,塔里娜?” “是的,邁克爾! “我在等著你呀! “我告訴過你我不來! “可是,為什么呢?” “哦,我只是想到那會好些! “我可要你來,只呆一會兒也行。我們只到特魯維爾去,我知道那里有許多小的不顯眼的地方,不過在晚上這個時候那里總是非常熱鬧、非常有趣。” 塔里娜有點動心了。 “不,邁克爾!” “那你為什么改變主意了呢?” “因為……啊,我也不能解釋是什么原因! “聽著,”邁克爾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了!拔乙姷侥恪_@非常重要,對你我都重要,明白嗎?” “但是,那怎么……那怎么可能呢?” “那正是我要告訴你的。別那么別扭,下樓來。我保證一切都好! 他的聲音里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塔里娜原是坐在床上的,但現在她站起來了。 “好吧,”她忽然說,“我一定來! 她拾起一條圍巾披在她的肩頭上。她身上穿是白色透明硬紗的晚禮服,鑲著一大串珊瑚花的邊緣,縫著金屬小亮片。在她走過房間時,它們不停地閃爍發光。她關上了房門,跑下走廊,好象害怕被人攔住一樣。 她沒有乘電梯,是走下樓來的。邁克爾站在大廳中間,他以為她是從另一邊下來,所以他的背對著她。在他沒有提防的時候,她突然一眼看見了他。他那寬寬的肩膀,堅實的頭部和他站立的姿態看來似乎可以完全信賴,使人絕對放心。她覺得無論他干什么無論他舉動怎樣,她都可以信賴他。 她本能地告訴自己他是可以信賴的,盡管她的頭腦卻不相信這是真的,認為自己是受騙的。然而她知道她的本能是正確的。她到了他的身邊。他轉過身來,臉上充滿了衷心的喜悅。 “你到底來了。我知道你會來的! 他抓起她的雙手舉到他的唇邊,然后挽著她的胳臂,領著她走出大門,來到戶外溫暖的黑夜里。他叫來一輛出租汽車,扶她進去,給了司機一個地址,然后上車坐在她的身邊。汽車開動后。塔里娜突然感到害羞。她現在是單獨和邁克爾在一起。兩人單獨乘車出游,也算是一種冒險。 “謝謝你來了。”他的活簡單而十分誠懇。 “我不應該來的。” “為什么不呢?你自己能作主! “我是紐百里先生和太大的客人。” “雖然這樣,他們并不是你的保護人。假若你愿意出來,有什么不應該的呢?再說,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很高興聽你這么講。我不愿讓我的尸體被人在海邊的某個海灘上發現! “這樣的事以前發生過,”邁克爾說!爸灰形以,就不會發生! 塔里娜聽見他自信的語調,不禁微笑了!奥犉饋砟愕瓜笫翘m斯絡特爵士與賈利古柏兩人合二為一啦,”她逗笑說。 “也許我覺得我像他們兩個,因為你今晚這么可愛! “瞎說! “這不是瞎說,你明明知道。你沒有注意賭場里所有的人都在看你嗎?” “當然沒有,”塔里娜說!罢l也沒有看我一眼。他們全都聚精會神地望著輪子或看著牌。我肯定無論哪個女人都沒法和命運女神競爭! “假如這個女人美得象個女神呢?” 塔里娜感覺到他伸出手來碰了碰她的手。她想他大概要吻她了,便轉過臉去。 “不,請不要,”她喃喃說道。 “為什么?”他問道,“難道我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你嗎?” 她想起了躺在他口袋里的一萬法郎籌碼,同時也因為她不習慣于撒謊,因而她沒法輕率地對待他的問題。 “看起來確實是有的,”他停了一會兒說。 “不,沒有什么……我沒有……權利,”塔里娜結結巴巴地說。 “你完全有權利,”他低聲說道。 他彎身向前推開了和司機隔開的玻璃,用法語對司機講了些什么。他講的非?欤锬炔皇侄,也沒有時間翻譯過來,但是,她看見出租汽車改變了方向,轉進一條小街,往回開了一段路。 起初她以為邁克爾要送她回家,隨后車子停下來,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看見汽車是停在一座教堂門口。 “干什么?”塔里娜問!拔覀兏陕锏竭@兒來?” “你馬上就知道了。”邁克爾答道。 他打開車門扶她出去。她驚奇跟著他走,想要問他一些問題,然而不知怎么覺得很難明確地表達出來。她只好沉默不語。 他們走上了教堂的臺階。邁克爾拉開一扇鑲有皮革的門,他們走了進去。迎面撲來一陣焚香的氣味。教堂里沒有點燈,只有幾十支臘燭在圣徒神像前燃燒。屋頂和側廊漆黑一片,只有一閃一閃的燭光和燭光下圣徒慈祥溫柔的面孔。 邁克爾邁著堅定的步伐走進側廊。他們來到了右邊的圣壇前面,那里有座神像四周的臘燭比任何一座神像都多,有高大的臘燭,也有細小的臘燭;有些快要熄滅了,它們忽閃忽閃地燃著,象是在為一個即將悄悄地進入永恒的靈魂祈禱上帝。 邁克爾停在神像前面,于是塔里娜看出那個聳立在他們前面的神像是圣苦萊莎·利西尤。她穿著黑袍,手臂里捧著一束玫瑰,她那可愛的年輕的臉龐在喜悅地仰望著天國。 他們在那里靜默地站了一會,然后邁克爾從口袋里抽出一件東西。他什么也沒講,只是把它拿在手上,讓塔里娜好好看個清楚——它就是伊琳給他的那個一萬法郎的籌碼。 她只好呆呆地注視著它,后來在燭光下她抬起頭來,遇上了他的目光。 “獻給那位把窮人所需要的微不足道的東西賜給他們的圣徒。”他不動聲色地說道。 他伸手把籌碼投進神像腳下的捐獻箱。只聽見撲通一聲,接著是一片沉靜。 “現在這件事處理完了,”邁克爾平心靜氣地說。“我們可以無牽無掛了! 他挽著她的手走下側廊,經過一座座燭光照亮的神像,穿過鑲著皮革的大門,走出了教堂的臺階。 汽車司機在等候他們。他手上拿著便帽,很恭敬地請他們上車,然后他們又上路了。出租汽車再一次向著特魯維爾方向駛去。 塔里娜沒有說話。反正也不需要語言。她只是奇怪他怎么這樣清楚地了解她,怎么知道她的想法和她的感受,來取了這樣的行動,并且一下子就掃除了她所有的反感,和對他的一切討厭和憎惡的想法。 “現在我們可以心情舒暢了,”他寧靜地說。 他并不打算親吻她,塔里娜也知道這是他和她之間的一種默契。教堂的氣氛,神像前的燭光不知怎么使她沉浸在非常不同的心境里。她對邁克爾的感情不需要用撫摸或者親吻來表達。這種感情更加深刻、更加輝煌宏大,因此也更加震撼著她的心。 他們過了橋進入特魯維爾,邁克爾一直沒有說活。這時,他說:“我們要去一個十分便宜的地方,是我自己能夠出得起錢的地方! “那也正是我喜歡的地方,”塔里娜說。 出租汽車駛上小坡,停在一家小小的明亮的餐館前。塔里娜走出汽車,看見這家餐館叫“幻想”餐館。門一開就傳出一陣音樂和歡笑的聲音——這種歡樂,即使是初次嘗試,也使人覺得比美酒還令人陶醉。 餐館是一間長長的狹窄的屋子,酒吧占了房間的整個一面墻,再過去是陽臺,擺著許多張小桌子,可以眺望大海。一對對男女在跳舞,可是更多的男女只是手拉著手坐在桌旁,顯然是沉溺在迷戀之中,除了彼此和夜晚的魔力外,忘記了外界的一切。 邁克爾和塔里娜被領到靠近陽臺邊緣的一張桌子上。他們坐下以后,塔里娜頭一次發現整個飯館布置得相當樸素。陽臺過去顯然是這幢房子的后花園,修建的時候就是為了能很好地觀看大海的景色。餐館樂隊由三個黑人組成;桌子都是鐵制的,但是鋪上了清潔的桌布;女服務員都是面帶笑容的年輕姑娘,她們的父親則站在酒柜后面招待客人。 邁克爾叫了一瓶白葡萄酒,然后對塔里娜說。“待會兒我們再要吃的,”他說,“現在我要和你談談。” “談什么呢?”她有點迷迷糊糊地問道。 “談我們兩人,”他回答說,“難道這不是世界上最有趣的話題嗎?” “講講你自己吧,”塔里娜突然感興趣地說。 “女士們先講,”他回答說。 “不,這不公平,”她說道,“是我先問你的! “可是我真想知道關于你的事!彼f。 塔里娜轉眼看著別的地方。她聽見遠方海水緩緩地拍打著海岸,發出美妙神秘的聲音。似乎和她剛才離開的教堂里的平安和寧靜難以解釋地聯系在一起。她不愿意對他說謊,然而她又必須回答他的問題。 “好吧,”她帶點挑戰的口氣說!白屛腋嬖V你我的事吧,其實并沒有多少好講的。你是知道的,我在劍橋上學,和吉蒂是同學。我打算回家度假,吉蒂說服了我,和她一齊回厄爾利位德,其實我不太愿意來。其余的你都知道了! “其余我都知道,”邁克爾有點諷刺地重復說!澳敲,你當然是非常有錢羅! “錢有什么關系呢?”塔里娜問道。 “唉,那可有很大關系啊,”邁克爾說,“特別是在你沒有錢的時候! “哦,你為什么不找個工作?”塔里娜問道。 “今天晚上吉蒂也剛好問過我這個問題,”邁克爾答道,“不過問得不太客氣,事實上她問得相當粗暴! “那是吉蒂的錯兒,”塔里娜馬上接口道,“不過她對伊琳身邊所有那些年輕人都有一種說不出道理的憎惡心情! “你也是那樣稱呼我的嗎?”邁克爾問道,“伊琳身邊的年輕人!” “嗯,你是不是呢?”塔里娜問他。 他笑了一下!拔蚁M隳苡梅浅2煌难酃鈦砜次! “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塔里娜認真地說。 他朝屋子那邊望過去,但是顯然他不是在看那些合著樂隊歡樂的拍子跳著舞的人們。 “不,我不是的,”他說,然后他突然轉過身來抓住了她的手,“讓我們忘記這些吧,至少只在今天晚上。讓我們忘記你對我的看法或者我對你的看法吧。讓我們裝作是兩個一見鐘情的戀人,沒有任何障礙能阻止我們盡情地相愛。我們不要提問題了,除了我們心里的感情以外,不要再對任何事情感到好奇。讓我們記住愛情之光吧,同意嗎?” 他的狂熱充滿了感染力。塔里娜的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她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我愛你,”邁克爾用突然低沉起來的激動聲調說:“我愛你,讓我們忘記別的一切吧! “忘記一切,”塔里娜回答道,“除了此時此刻以外! “來跳舞吧! 邁克爾跳起身來把她帶到舞場上。樂隊正在演奏一支輕柔的、夢幻般的樂曲,可是塔里娜非常擔心她會跳不好。她很少跳舞,一點也不象吉蒂,吉蒂一有機會就上各式各樣的夜總會啦、舞會啦去跳舞。 吉蒂在劍橋每星期也總有兩三次跟別的姑娘和幾個大學生去跳舞。但是塔里娜總是呆在房里學習,F在她想,平時該多練習練習就好了,但是這些想法剛一冒出來,她就知道她是用不著擔心的。 邁克爾的手臂剛剛繞著她,他剛剛緊緊抱住她,他們就成了一個人,翩翩起舞,彼此十分合拍。塔里娜明白,無論他怎樣跳,也不管他的舞步多么復雜,她都能本能地、毫不困難地跟他一起跳舞。 “我想跳舞,是為了能夠擁抱你,”邁克爾說。 他的面頰貼住了她的胳臂,他的手緊緊地擁抱著她。她和他靠得這么緊,簡直快活得渾身顫抖。 “你跳起舞來這么輕盈,好象我是在和幽靈在跳舞。據說她是隨著海霧來到陸地上的! “這話聽起來真叫人發抖,”塔里娜笑著說,她的心隨著他講話的魔力而激烈地跳動著。 “我不會讓你發抖的,”邁克爾答道!澳阌浀米蛱焱砩衔覀兌嗝礈嘏嗝椿钴S?哦,塔里娜!我一直睡不著,躺在床上想念你在月光下的嘴唇和臉蛋! 他們又一次繞著房間轉了一圈,然后回到他們的桌子上。 “現在我們要談話了,”他說。“我想瞧著你的臉,告訴你,你是多么可愛! “我懷疑你在一星期前是不是這樣想的,”塔里娜答道。 “為什么要在一星期前呢?”他追問。 “因為我從那以后就變了,”塔里娜答!凹俳o我剪了頭發,梳了個新的式樣。她借給我這些衣服穿,因為我的衣服已經送回家了。那時我真的有些土氣。” “你不管怎么打扮都美,”邁克爾答道!澳愕难劬κ悄敲锤挥诒砬;那么神秘,黝黑黝黑,叫人激動,它們使我隨時都在猜想你在想些什么。當你對我生氣時,我真害怕。我從來沒想到我會那樣害怕。” “你是在說笑話,”塔里娜說,但是她的聲調泄露了她講話時情感上的激動。 “親愛的,看著我,”邁克爾命令她說。 盡管感到一陣害羞,她還是轉過臉來向著他。他眼里流露出的表情把她完全征服了。 “我只能不停地說我愛你,”邁克爾說!巴瑫r我要使得你也愛我。我要你感覺到——感覺到我對你的全部感情。我全身心地愛你,用我全部思想愛你。我渴望占有你,我要你屬于我。這就是愛情,塔里娜。但是愛情是這樣狂熱,這樣使人銷魂,我幾乎感到害怕了! “我也……害怕,”塔里娜低聲說。 “假若我失去了你,或者你失去了我,我們會怎樣呢?”邁克爾問道。 塔里娜沒有回答,因為她認為目前不會得到答案的。既然她并不是他心里所想象的那樣的人,她怎么能夠說他們沒有理由會失去自己的心上人呢? 他是在向她求愛嗎?她突然顫抖了一下,感到有點懷疑,可不可以說他是在向加拿大來的富有的格雷茲布魯克小姐求愛呢,那位小姐衣著華麗,發式優美,家庭富裕和豪華的程度至少并不比紐百里家里差。 “有什么辦法呢,”她無可奈何地想道。他并不是真愛她。那是不可能的。他愛的是富有的、雍容華貴的格雷茲布魯克小姐,并不是出生在牧師家庭的貧窮的小塔里娜。 由于她愛他,由于她年輕,由于她坐在他身邊,這些事實便產生了一種令人驚異的魔力,使得她脫口說道: “讓我們繼續假裝吧,假裝今晚這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別的都無關緊要,”邁克爾說。“只有你我在一起,我們知道彼此相愛,這就是一切。這是真的,對嗎,塔里娜?你真的有點愛我嗎?” “是的,我愛你,”塔里娜答道,她說話時帶著嗚咽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