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冬意半余月來與日遽增,連重云山莊壓墻的巨松,一夜之間也白了枝頭。
若說戶外的冷風噬人,那么此刻裴穎風的書齋內,那凝滯的氣氛更是駭得人寒 毛直立,疙瘩直起。
書案前,那連續被召喚不下五次的管事,兩道細縫眼連抬都不敢抬。
「這些就是你花了三天三夜找來的資料?」書案后,已回莊數日的裴穎風依舊 一臉森寒,他盯住桌上一方薄紙。
「回……回少爺,小的能找到的,真的就這些了。顏童是個新手,只有這些個 資料……實屬平常!顾щy地咽了口水。
「不詳的身家、不完整的經歷……所有資料不過幾行,你知不知道她連姓名都可能是捏造的?」
「這……小的不知道!顾榱饲邦^一眼,卻又被裴穎風即將破冰而出的憤怒 嚇得縮回眼。
「不知道!」裴穎風縮緊了拳頭!改銜圆粫缘媚愕囊痪洇瓴恢馈,就足以 讓我翻遍全京城?曉不曉得你你的一句﹃不知道」,還能讓你丟了飯碗?」
聞言,管事再也顧不得顏面,咚地兩膝跪地。
「少爺求求您別解雇小的,小的一定會盡全力找人的。老天!他可不想因為一 時懶散,而丟了干了十數年的優渥差事呀!
管事無用的模樣看得裴穎風為之氣結。他嘆了口氣,倚進椅內。
「……盡全力?只怕她也是盡了全力不想讓我找到她吧!乖腴]目養神,孰 料他才一合上眼皮,顏童倔氣的身影便又悄然浮現,忍不住,他一掌拍向桌面!浮揖烤乖撃脢呍趺崔k?」
「少……少爺您千萬別生氣,別解雇小的呀!」仍跪在地上的管事會錯意,他又拳著兩手猛拜托。
就在這時,門外一陣叩門聲響起。
裴穎風回過神,他朝地上的人斥道:「你下去吧!別忘了你剛才說的話,若再 讓我發現你辦事不力,就不會只是丟飯碗這么簡單了!
「謝……謝少爺,小的一定會盡快找到顏童。」管事慌慌張張出了門,臨走還不小心撞了門外的裴福一下。
「少爺,宋管家他……」
「沒事,有顏童的下落嗎?」
裴福搖頭!笡]有。老奴找少爺,是有其它事情稟告!顾A讼拢疵餮。
「福叔有事直說無妨。」他抬眼望住神色有異的老管家。
裴福點頭,說了:「老奴方才從瞰遠樓出來,這會兒老爺正和平家老爺晤談著 !
「平世伯?」他訝異,并推測道:「世伯此行可是為婚約而來?」
裴福頷首。
接著裴穎風又酌量半刻,隨即他起身欲出書齋。
「少爺……」裴福擔心地喊住他。
「福叔不必擔心,一切穎風心中有數,我會斟酌行事的!
出了書齋,他急步往瞰遠樓去,但到了樓前,卻換成玳兒喊住他。
「大哥!等等玳兒,玳兒有事想跟你說!」
「少爺……您等等小姐!箤㈢閮和频脚岱f風跟前,小琲已是氣喘噓噓。
「玳兒,有什么事等大哥一會兒出來再和妳談,大哥現在有要事得辦!顾 住輪椅上的人。
「只要一下子就好,玳兒想讓你瞧一樣東西!拱盐諘r間,玳兒立即將手中早 已握得溫熱的東西遞給裴穎風。
接過紅絨袋,裴穎風疑惑地撩開袋口一探。
「玳兒,我的琉璃怎會在妳這里?」他詫異道。早在數年前,他就因攜帶不便 而將琉璃納盒收藏了。
聞言,玳兒更是認真了!高@娃兒并非大哥所有!
「妳說這塊琉璃不是我的?」
玳兒篤定地點頭!哥閮哼記得,小時候大哥曾因玳兒腿疼哭鬧不已,而將腰 際的飾物取下哄玳兒開心,如果玳兒記得沒錯,那飾物便是塊琉璃娃兒,對不對? 」
裴穎風并未響應,于是她繼續說了。
「而在玳兒把玩之際,玳兒還問了大哥一個問題,我問琉璃底部刻著的『顏』 字代表了什么意思,你說那是某人的名字……」
她望住裴穎風,而后作下結論。
「可你現在手里的這只,底部刻的卻是個『風』字,所以玳兒肯定琉璃不是大 哥的,但是卻可能和大哥息息相關。」
隨著玳兒的話,裴穎風細察了琉璃的底部,而在印證她所言無誤之后,他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凝重了。
「玳兒,這塊琉璃妳從何得來?是平世伯帶來的嗎?」
他突來一問,擾得她一頭霧水。
「不是呀!這琉璃和平世伯一點也扯不上關系的,琉璃娃兒是童姐姐在失蹤的 一天送給玳兒的。」
「顏童?」裴穎風的心頭猛震了一下。
「嗯!」玳兒再次確認!竿憬銓⒘鹆Ы唤o玳兒的當天,玳兒便將它收了起 來,一直到剛剛才又拿出來,或許……大哥能憑借著這個線索找到童姐姐也說不定 !
事出突然,連裴穎風也無法立即接受這個急轉直下的結果。如果玳兒所言屬實 ,那么平世伯就成為他下一個必須求證的對象了。
「玳兒,倘若大哥說,這塊琉璃對我的意義重大,那么妳能向大哥保證,妳剛 才說的的確句句屬實?」為了不出岔子,他慎重地說。
玳兒毫不猶豫地舉起單手。「玳兒可以發誓!
乍時,裴穎風略顯憔悴的俊臉上出現一抹欣喜若狂的笑。
「大哥……玳兒是不是說錯了什么?」他怪異的反應,看得玳兒不由得緊張起 來。
他只是掩不住喜悅地捏了捏她的肩,笑道:「妳沒說錯什么,是大哥一直在做 錯事,謝謝妳!」
丟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他便興匆匆轉身進了瞰遠樓。
。
「顏兒歇會兒吧,妳的身體才好了一些,實在沒必要這么急著替人看診的! 云若芷端了杯熱茶,擱在平顏伸手可及處。
「顏兒不累。我不在的那一陣子,義診全由爹一個人擔著,現在我的眼睛雖然 不濟事,但替大叔大嬸們切切脈、問問診還是可以的!顾砼缘娜擞皽\笑。
「雖然妳只在醫館里替人義診,不必四處奔波,可還是得顧顧妳那好不容易才 看得見的眼睛吶!萬一又累出個什么毛病來,妳爹豈不是又得折騰了。」她心疼。
「顏兒會量力而為的!顾采夏赣H擱在桌上的手。
「每次都這樣,也不怕人操心!
「娘……」
「好,娘不同妳說這些。奇怪,妳爹他一早就出了門,現在都快接近用膳的時候了,怎還不見人影?」
說罷,云若芷便不放心地朝房外探了探。店頭雖然雇了一名小廝看著,她還是 不安心。
「……或許是裴世伯將他留下了吧!
聽了這話,云若芷無奈嘆道:「妳爹他上重云山莊是和人家談解除婚約的事,怎會有那好興致在那里留宿呢?」
聞言,平顏不由得心頭一緊,表情也落寞了些。云若芷馬上察覺自己的粗心。
「顏兒……娘不好,不該盡提這些令人沮喪的事!
「沒關系,娘不必太在意。」
她強笑著安慰。她不能讓一家人因她的事,變得連說話都得提心吊膽。
她相信,當她眼睛全然康復的那一刻,她的心也就會跟著平靜了吧!
突然,醫館外傳來馬嘶聲--
「應該是你爹回來了,顏兒妳收拾收拾,一會兒也好準備用膳,娘先出去了!乖迫糗颇罅四箢亙喝粲兴嫉哪樀埃吡顺鋈。
云若芷走后,平顏開始收拾桌上的雜物。由于她不愿讓她娘幫忙,所以平常她 一個人總得摸摸索索好一下才成。
正當她專注收拾之際,一道人影進入,打斷了她手邊的工作。
不得已,顏童用著僅回復了兩、三成的視力望向門口的模糊人影,依那人身形 ,她隱約可知他是名男子,但卻不是他爹。
怔了下,她才朝那人笑道:「來,先坐下,哪里不舒服?」她猜他是來看診的 ,于是她指了指桌前的位置。
凝望著平顏巧笑倩兮的模樣,站在門口的裴穎風不由得一陣激動。他并未依著 她的話做,只是徑自關上房門,而后拉了把木椅坐在她身旁。
察覺來人用意不明的舉動,平顏頓時心慌,她不安地挪了挪身子,避開他逼近 的氣息。
「你……不必坐這么近的!
她愈是這么說,裴穎風愈故意的貼近她,直到他沉重溫熱的鼻息侵襲至她的耳鬢。
「我……我先替你把脈吧!你先退開些。」她突然急急偏開臉,并伸手探向桌面上的紙筆。
她摸索著,但裴穎風卻在她的指尖觸及筆桿之前,搶先將筆拿開,他將它提至 她眼前。
「你……」
平顏困惑地瞪住近在咫尺的朦朧光影,但他仍不出聲,只等待著她的反應。
好半晌,平顏終于放心一笑!钢x謝你……」
她正想接過東西,同裴穎風卻再也克制不住多日來的思念,他激動地扣住她伸向他的皓腕,拉近了她,并將她牢牢鎖進懷里。
如果一切真如她爹所說的,他不禁為她的復明感到欣喜若狂。
「放……放開我!你是誰?想做什么?」她使盡全力推抗著他。
但他的懷抱卻鋼硬如鐵。他不僅低頭吻上了她因掙動而緋紅的臉蛋,更情難自 禁地喙吻了她紅嫩的唇瓣。
「唔!你……你別碰我!」她向后縮到了極限!改恪佥p舉妄動,我會 大喊,屆時外頭的人都會進來!
她威脅他?她竟然威脅他!
裴穎風不禁莞爾。他貪看她發窘的模樣,于是又作弄地喙了下她俏挺的鼻尖。
說到做到,平顏卯足了勁就要大叫。
「別怕!是我,童……」他在她耳畔低喊,且趁著她張口之際,進而攻掠了她 的唇,將她的求救沒入了唇舌之中。
在許久的纏綿熱吻之后,他終于放開了她,她立刻伸臂在兩人之間擋出一段距 離。
「你……怎么會往這里?」
「因為妳在這里,所以我在這里!顾掷。「告訴我!妳為何不告而別?知不知道這幾天我找妳找得多辛苦?顏童!
半晌,他糾正:「或許我應該叫妳平顏,我末過門的妻子!
天曉得在山莊時,他是花了多少唇舌,并央得多少人的幫忙,才勉強讓他末來的岳父聽進他的解釋和歉意。
而此時外頭若不是由他岳父檔著,說不定他岳母還會讓他進不了門!
平顏怔然。「我……已經不是你的未婚妻了,從今以后,你我不再有婚約之絆 !乖僖娝,她的心頭仍不自主怦動。
「告訴我,為什么入莊,而后又要不告而別?」他對她的話充耳不聞。雖然一 切事岳父已向他詳述過,可此刻他還是想聽她親口說。
平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入莊……為的是想探得你一再延婚的理由;而……不告而別,是因為我已得知你延婚的理由!
「那么妳認為我延婚的理由是什么?而妳解除婚約又是為了什么?」
他低沉的嗓音像敲響的罄鐘,一次次撞擊著平顏的心,讓她血液的泉源處遍遍地緊縮。
「延婚的理由是因為……你不愛我;解除婚約的原因是因為……」
「因為什么?」他攏緊了兩道濃眉。
「……因為我不愛你,既然如此,維持這場婚約便也毫無意義,不是嗎?」
平顏幾乎是屏住了氣,才得以將一番違心論說得完整,可她眸里即將湮漫而出的淚水卻泄露了她的心事。她雖是拼命強忍,但還是不小心讓一滴淚溜出了警戒線。
它,不偏不倚地落在裴穎風的手背上。
「既然說不愛我,那妳又為何難過?」他臉上終于露出笑意。
「我沒有,流眼淚是因為方才替人看診過于疲累所引起的。」
他靜望著口是心非的她,跟著替她抹去頰畔的淚痕。他在她耳畔低語:「延婚的事是我不對,但倘若現在我告訴妳『我愛妳』,妳肯不肯也承認妳愛著我,顏兒?」
他輕若羽絨的愛語,瞬時在平顏的心房擊濺出火花,盡管如此,她卻仍無法相信。
「……裴少莊主愛的是芙蓉,不是我,這是眾所皆知的!乖谒l現她是平家 人后,他對她,有的只會是歉疚!
「我不曾愛過芙蓉,而她也清楚這一點!顾C下臉。
客棧那一夜,他可以說是用盡了所有方法,才讓芙蓉徹底死心,可眼前這女 人,卻還是不了解他的心意。
「裴少莊王毋須再介懷。在山莊,我只是名下人;而現在,我更只是個……與 你不再有任何關系的人!
「妳?!」
她的固執就好比老樹盤根般,看來不使出殺手簡,可就枉費他勸服未來岳父暫時不解除婚約的苦心。
下一刻,裴穎風更是放肆地摟住了平顏,連濕熱的舌尖也竄進了她的耳窩。
「給妳個證明不愛我的機會,如何?」他邪笑。
「我……沒必要證明什么。」她躲他,可他卻死纏地黏上她的唇畔,于是她大 喊:「裴少莊主請您自重!」
「要我不吻妳可以,半個月后到山莊出席喜宴,證明妳不愛我!
「你……和芙蓉?!」她愕然。
「當天的場面少不了妳!乖幱嫷贸,他暗笑。
「為什么?我不去!」為什么他和芙蓉大喜,卻要她入席?為什么要這樣刻意 折磨她?
裴穎風倏地換上一副冷絕的表情,他薄情地擱下話:「這由不得妳!屆時我會 派人來接妳,別誤事!
「誤事?」
她一直不想誤事的,但是他又為何苦苦相逼?
。
往后十余日,平顏都盡量讓自己忙碌于看診中,但那種難熬的感覺,卻怎也比 不上現在在重云山莊里的一分一秒。
今天,她一大早就被接進了山莊,然后就被擺上大廳等候。
隨著良辰吉時的接近,廳內的聲浪亦愈來愈密集,她只能坐在最旁側的客座, 不敢妄動。
「平姑娘,要不要錦兒帶妳四處走走?動一動總比一直呆坐在這兒好!
這已經是廚房丫頭錦兒第三次問她了,但她還是搖頭。
「沒關系,今天妳一定有很多事情忙,我只要不隨便走動,應該不會礙事,妳 去忙妳的吧!」聽錦兒喊她的方式,平顏可以確定裴穎風并未向其它人透露她的身分,但由先前的男裝換回了現在的女裝,她仍不免有些尷尬。
聽了,錦兒便連忙朝不遠處張望了下,半晌,她朝那方向點點頭,又回過頭來 。
「平姑娘,不是錦兒硬要跟著妳,而是照應平姑娘就是這兩天管事交代給錦兒 的差事,而且妳還是少莊主請來的上賓,錦兒要是偷懶,只怕會……」她嚅著嘴, 聲音愈來愈小聲。
迫于無奈,平顏最后只好答應,而錦兒一瞧她點頭,便馬上攙起人往大廳前頭 走去。
「錦兒,妳……妳帶我到哪去?」平顏困惑。
「當然是到少莊主為妳安排的位置坐吶!」她嚷道。
「我的位置?」
「是呀!就在客座的最前頭!
「不用了,剛才我坐的位置就很好,方便觀禮又不會防礙到其它賓客!顾囍W∧_,可錦兒卻一個勁兒地將她往前攙,最后,她還是在最前頭落了坐。
坐在刻意加上軟墊的座位上,她絲毫沒法去感受安排人的貼心,更沒心思去搭 理坐在鄰座的人。
她不明白,裴穎風為何一定要她坐那兒,難道是為了讓她更清楚看見、聽見一 切嗎?
這個想法,令她堆筑了十五日的心防,不由得潰去一角。
隨著拜堂的步驟,平顏的冷靜已然一片片被剝去。如果可以,此刻她恨不得自 己只是具沒有靈魂的軀殼,眼前的一切,皆能不入心、不入腦。
偏偏身旁有個人提醒著,她不是!
「平姑娘,妳瞧那新人多登對呀!要是錦兒未來的夫婿有少莊主一半英挺就好 ,妳說是不是吶?」從拜堂一開始,錦兒便已不下十次在平顏耳邊嘀咕。
「嗯。」平顏勉強響應,眉頭卻已深鎖到了極點。
「哇--」這回錦兒變成尖喊,她硬是握住平顏擱在椅背上的手!钙焦媚铮 錦兒瞧見蓋頭下的新娘了!上官小姐……不!是少夫人果如傳言的一樣動人呢!妳 說是不是吶?」
一會兒,錦兒瞧平顏沒反應,以為她沒聽見,還特地在她耳邊重復了一遍。
就這樣,平顏無法抵御的一切,全都經由錦兒的嘴,入了她的心、她的腦。甚 至,到了儀式最后,錦兒仍是不放過機會。
「平姑娘,新人要入洞房了!」
她激動地拉著平顏站了起來,而平顏也被動地抬起頭。這一抬頭,一對穿了喜袍的新人就正巧從她身旁走過,被后頭蜂擁而過的人擠至一旁,平顏是再也承受不住。
「錦兒……」她伸手探向身旁的人。
「平姑娘什么事?」
「我不太舒服,能不能麻煩妳帶我回客房?」
「不行啦!宴席才要開鑼,妳這一走不就正好錯過了嗎?」
「我吃不下……妳帶我回客房好嗎?」她的聲音瘖啞。
「可是……」
驟時,平顏累聚到了極點的淚不受控制地滑落,她轉身慌忙地想找絹巾,怎知卻不小心撞上后頭的人。
那人沒責備她,只是將一條手巾塞進她滿是濕意的手中。
看著平顏掩面啜泣,裴穎風并不打算安慰她。打從她進莊以后,他就一直守著 她,他將她情緒起伏的每個細節都烙進了腦中,一直到現在,他不忍再看下去。
他示意錦兒將她攙下。
***
她愛他!她好愛好愛他,怎么辦?
廂房中,平顏已上了榻好些時候。雖然喝了些錦兒給她的鎮心酒,但酒后的薄 醺卻仍舊無法替她帶走陣陣加劇的心痛。
她啞著嗓低泣,淚水早已浸濕了枕巾。
惚惚間,有人進房上了榻。
一感覺到身后的異狀,平顏便立即翻過身,然而她這一翻,卻撞痛了自己哭疼 的鼻梁。
「裴……穎風?」
她睜不開哭腫的雙眼,只是伸手撫上一堵溫熱,沿著他的胸而上,掠過了發絲 ,她將手指停在兩片豐厚的唇瓣上。
「不可能……」平顏苦笑,并縮回手。
現在他根本不可能在這里出現,他應該在新房內,在芙蓉身邊!
瞬時,她又將臉埋進她認為是被褥的胸膛里,再度泣不成聲。
「如果現在我告訴妳我愛妳,妳肯不肯承認妳也愛我,顏兒?」裴穎風低下頭 ,對著身前的人問道。
「這?」平顏愕然地抬起頭,對著聲音來源怔了好一會兒,終于苦澀笑開。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真的他不會在這里,所以我也只能對著你說真話……我愛你,一直都好愛好愛你,從小到大……從入莊到現在,我……從來沒有停止過,可是來不及……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一波波的咸意積占了她的喉頭,梗住了她的聲音,使她的告白最后僅剩一串啜泣。
但她這破碎的呢喃,在裴穎風聽來卻是無比的完整,他忍不住笑開了。
「誰說來不及?誰跟妳說來不及的,顏兒?」他低頭吻住她的頸項。「別難過 了,成親的并不是我呀!」
他一遍遍反復說著,但平顏啜泣依然。
「別哭,拜堂的不是我,遞手中給妳的才是我,我一直都在妳身邊,曉得嗎? 和我成親的,只會是妳,懂嗎?」他吮去她的淚,接著印上她的唇,見她一直沒反 應,他不禁開始心急。
「顏兒?」他捧起她的臉。
「你?」
「我愛妳!蛊筋伈艅恿讼伦齑,他便啄了下相同的地方。
「你騙了我。」
「我沒騙妳,是妳沒辨清真相就先入為主,我只不過讓小丫頭添點油、加點醋罷了!」他吻了下她的鼻尖,笑著。
「錦兒她……」平顏停止了哭泣。
「她是自愿的!
「那拜堂的新人?」
「是莊里的家丁和女婢。」
「喜宴上的一切?」
「是我刻意安排的。」
「……你知道我看不見,所以……」
裴穎風倏地擁緊她,讓她不再有問話的機會。
「如果我沒拿到妳的琉璃,妳是不是就打算躲我一輩子,永遠不讓我找到妳? 倘若我不安排這出戲,妳就真的以為我會娶了別的女人,是不是?」
他還給她數個問題,然而她卻只針對一個。
「琉璃?」
裴穎風自腰間掏出了兩只琉璃,跟著塞進了平顏手中。「就是這信物讓我找到妳……」
平顏驚愕地自他肩窩抬起頭,并瞪住他。
「琉璃為憑,姻緣此定,妳忘了嗎?」他將她拉開一段距離,好能將她的一切 悉數入目!割亙,這輩子妳注定只會是我的人!
「我……」
剎那間,平顏窘紅了臉。她怎也料想不到玳兒竟會將琉璃交給他,這等于是她刻意留了線索,讓他輕易地找到了自己。
她……真是蠢得可以!
一時之間,她尷尬得無處可藏,只好掀開錦被想逃下床,卻被裴穎風抱個正著 ,他將她鎖在身下。
「想逃?休想!」他廝磨著她的耳鬢,并呵著她的耳窩邪笑。
「我……要回去。」她躲他。
「回哪兒去?我們根本沒解除婚約,妳仍是我裴穎風末過門的妻子!惯@可是 他幾天來刻意瞞著她向平家二老求得的最后結果!
「什么?!」
她張大嘴,而他也趁機偷了她一個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