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永遠不知道那一刻深切護理病房內亂成什么樣子。
醫生與看護齊齊尖叫,王振波大聲喊:“本才,本才。"小加樂昏迷的身軀落到地下,揚本才動也不動。
看護連忙抬起加樂放在床上,替她診治。
"心臟脈搏正常,背脊被電極器炙傷。"
"把她移到另一病房診治。"
"醫生,看。"
儀表上揚本才的心電圖恢復跳動。大家松了一口氣。
整組護理人員滿頭大汗,有兩個覺得雙膝發軟,忍不住坐了下來。
還沒完全回過神來,一位年輕女醫生忽然說:“病人蠕動。"
"張醫生,我想那只是無意識的肌肉反應。"
"不,請快過來看。"
大家又提起精神走近楊本才。
這時,誰也沒有空去理會站在一旁的王振波。
他輕輕走到本才身邊蹲下,握住她的手。
本才的眉尖顫動一下,喉嚨發出干涸的聲音來。
主診醫生說:“啊,快替她做檢查。"
這時,本才四肢開始掙扎。
"不可讓她亂動,馬上注射。"
護理人員異常亢奮,已經忘卻疲勞,全神貫注照料揚本才。
昏迷個多月的病人終于有蘇醒跡象了。
一名看護這時才發現了王振波,訝異地說:“王先生,你還在這里?"
"請出去,王先生,病人若果好轉,我們會通知你。"
王振波只得離開病房。
才出房門,已經有人問他:“本才怎么樣?"
他是一個相貌俊朗的年輕人,長發留胡,王振波一怔,好面熟,想起來了,這不是劉執成嗎,真人比相片中的他高大。
"本才怎么樣?"
"看情形她會度過難關。"
年輕人忽然松弛,他竟忍不住飲泣。
王振波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
幸虧看護過來向劉執成匯報最新消息,王振波趁機去看加樂。
"加樂。"
加樂微微睜開雙眼。
眸子內精光已經消逝,他沒有叫錯人,她是加樂,不是揚本才。
"加樂。"
加樂認得他,伸出小手臂擁抱他,并且不愿放開。
王振波輕問:“本才,本才你去了何處?"
加樂沒有回答。
背后有急促的腳步聲。王振波轉過頭去。
翁麗間回來了,聲音充滿歉意,"我一到家聽見你們來了醫院便即時趕來……"
王振波揮一揮手,表示不必解釋。
"每一次加樂有事我總是不在。"
王振波嘆口氣,"你也是人,總得透透氣。"
翁麗間難得聽到這樣體貼的話,半晌做不得聲。
加樂見了她,遲疑半晌,恢復本色,不再愿意叫媽媽。
王振波這時肯定本才已經離開加樂。
他百感交集,凝視加樂的小臉。
加樂蠕動小嘴想說話。
王振波鼓勵她:“加樂,你想說什么?"
加樂終于沒說什么。
看護說:“給她一點時間,加樂會學習,是不是,加樂?"
加樂忽然點點頭。
翁麗間已經十分滿足,笑著拍手。
王振波嘆口氣,離開病房。
在候診室,他看到了另外一位男士。
王振波像是有第六感,他知道他是誰,向他點點頭。
對方也似認得他,大方地站起來伸出手,"我是區立緯,麗間的朋友。"
終于見面了,兩人握了手。
"加樂沒有事吧?"
看樣子也是個愛孩子的人,加樂運氣不壞。
"她無恙。"
區立緯:“我在這陪她們母女,你大可回去休息。"
"多謝你關心。"
區立緯不再說話,取過雜志閱讀。
王振波看到兩位女士均有男伴,一時十分失落,呆呆坐在會客室另一頭,半晌無人與他說話,他只得回家去。
本才未料到還會再一次醒來。
她睜開眼,立刻想翻身下床,可是手腳笨重,不聽使喚,她不由得怪叫起來。
"醒了醒了。"
有人圍攏來,"楊小姐,看著我的手指,幾只?"
本才眼前模糊一片。
她苦笑,聲音沙啞,"我有八百多度近視,沒有眼鏡,一如盲人。
大家一怔,繼而大笑起來。
"啊,奇跡奇跡,病人恢復神志。"
"可是仍需小心護理身體。"
本才呻吟:“痛,痛。"
看護立刻替她注射。
"想通知哪位親友?"
本才馬上說:“王振波,殷可勤,劉執成。"
死而復生,有三位知己可見,也不枉此生了。
"劉先生就在門外,我請他進來,記住,別多說話,你情況仍然嚴重。"
本才囁嚅問看護:“我樣子可丑?"
看護俯視她,微慍:“你應當慶幸你還在世上。"
本才苦笑:“加樂——"
"她很好,你不必擔心。"
"她已蘇醒?
"正是,現由專人照顧。"
"我想見她。"
"楊小姐,你尚未脫離危殆情況,請先安靜。"
這時有人走到她身邊:“本才。"
本才抬起頭,牽動嘴角說:“劉執成,你來了。"
高大碩健的劉執成這時高興得像一個小孩,"本才,你認得我?"
"當然,"她輕輕說:“你是我好友。"
"我一直以為你不知我存在。"
本才連忙否認,"誰說的,你送的那本十四行詩,我看到了。"
劉執成一直點頭。
"還有你每次探訪帶來的勿忘我,謝謝你,都給我極大鼓勵。"
看護已經過來,"劉先生,時間到了,明天上午再來吧。"
劉執成忍不住吻本才的手背。
手上插滿管子,體無完膚,劉執成惻然。
他依依不舍離去。
"看,男朋友對你多好。"
看過她這個鬼樣子而不介意,的確是摯友。
有許多勢利的人見到朋友略降一級就開始疏遠,佯裝陌路。
本才閉上眼睛。
"楊小姐,你至少還需要個多月時間才能完成植皮手術,楊小姐,你背部燒傷部分復原情況理想。"
本才說:“只是不能穿露背裝了。"她漸漸入夢。
母親仍然在書房內,看見她,問道:“你有沒有救熄那場火?"
本才頷首,"多虧你提醒我,已經救下來。"
剛想聚舊,母親卻說:“那你還不去做功課,下個月要開畫展,作品質量那么參差,行嗎?"
本才一驚,急急跑出去,外邊是一片碧綠的草地。
她看到小加樂坐在秋千架子上,大眼睛像玻璃珠,一點神采也無。
"加樂,加樂。"她并沒有應她,本才著急到極點。
她揮舞雙手,掙扎得很厲害,呻吟著醒來。
接著的一段時間,本才稱之為非人生活。
心肺脾雖然奇跡般逐漸復原,可是接踵而來的物理治療叫她吃盡苦頭,早知,她想,躲在加樂健康的小身軀內不出來也罷。
可是,也不是沒有樂趣的,朋友逐個來探訪,扶著她重新學步,都使她振作。
殷可勤趕來看她。她握住本才的手不放。
"老好殷可勤。"忽然之間,她倆痛快的哭了。
"他們都怕你不再醒來,可是我卻有種感覺你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們。"
"是嗎?"本才微笑。
"我覺得你來看過我們,還有,連交了三個封面,從前,那是你一年的產量。"
"我疏于交貨。"
這次是殷可勤改正她:“是作品,不是貨。"本才笑了。
"真沒想到劉執成那樣的大塊頭會流淚。"
"看上去他似鐵漢。"
殷可勤問:“可有感動?"
"但是愛情卻是另外一回事。"
"你要求過高。"
"可勤,你又取笑我了。"
"本才我是惟一敢對你講老實話的人。"
"所以真正難得。"
"以后請勤力交稿。"
"是是是,多謝指教。"
可勤總偷偷帶些鮮味、醫院不供應的食物進來。
香檳,甜美芬香得本才差些連舌頭也吞下肚子,鰣魚,咸得甘香,使味覺蘇醒,勃露哥魚子醬,齒頰留香。
本才感激不盡。
醫生護士也有疑心的時候。
"這是什么氣味?"
本才連忙使詭計:“會不會是雪茄?"
護士大驚失色,"什么,誰膽敢在這里抽煙?"
又過了關。也許是真心同情她,故意扮傻,不去拆穿。
王振波出現的那日,本才正在檢查背部皮膚。
醫生看著他進來,隔著屏風說話,好使病人分心,減少痛苦,因有外人在,他們的話忽然曖昧起來,很多時候欲言還休。
王振波說:“麗間打算帶著加樂搬出去。"
本才問:“你可有探訪權?"
"有,隨時隨地。"
"我替你高興。"
"加樂想見你。"
"都是醫生百般阻撓刁難。"
正在操作的醫生笑了。
"加樂與母親的關系大有改進。"
"她心智如何?"
"進步迅速。"
醫生替本才穿上壓力衣。他們移走屏風。
本才看到了王振波,這次,用成人的眼睛好好地貪婪地凝視他。
王振波過去蹲下,不顧外人眼光,親吻本才臉頰。
本才伸手出去,輕輕撫摸他的臉頰。兩人都淚盈于睫。
王振波顫聲問:“有解釋沒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本才頹然,"不知幾時才可搬出深切治療病房"
醫生答:“快了。"真是好消息。
"我會每天來。"
看護駭笑,沒想到這位眉青鼻腫的楊小姐有那么多人追求。
這年輕女子一定有常人不如的可愛之處。
護理人員退出去。王振波問:“一切恢復正常了?"
本才搖搖頭,"肉體受的創傷需要長時間調養。"
"可是,你的精靈已經歸位!"
水才笑得彎腰,"多么巧妙的形容。"
"難怪何世坤要把你當作研究材料。"
本才收斂笑容,"何教授近況如何?"
"聽說她已與多名弱智兒童聯絡,專題研究。"
"她的工作其實很偉大。"
"馬柏亮如期結婚,場面冷淡,父母兄弟都沒有參加婚禮。"
湯巧珍又一次選錯對象,本才嘆息。
王振波輕輕說:“看,我似一個長舌婦,絮絮向你報告是非。"
本才想一想,"也許,她已清楚地考慮過,反正厭惡目前生活方式,不如冒險,變一下,可能會看到曙光。"
"祝她幸福。"
"她對你有好感,你一直沒有給她機會。"
王振波嚇一跳,"他們竟對加樂毫無顧忌,亂訴心聲,你現在知道太多秘密。"
"為什么?"
"我一直只喜歡比較活潑的女子:熱情、坦白、豐富的想象力,勇敢果斷的性格。"
本才忽然漲紅面孔,"請恕我對號人座,這好似在說我。"
王君微笑,"還有誰。"
本才訕訕地看著天花板好一會兒,緩緩說:“扶我站起來。"
"要拿什么?"
"扶我!"
王振波緩緩扶著她站起來。
他沒料到本才這樣說:“看,終于長大了。"
"是,"王振波也笑說,"齊我耳朵這么高了。"
"讓我們出去走走。"
"醫生說——"
"別聽他們,死人了。"
"到草坪散散步是可以的。"
"奇怪,天氣還是這么冷,絲毫沒有回暖的跡象,這真是一個冰凍的冬季。"
"過一個月春天便要來臨。"
他把本才裹得十分嚴密,像一只粽子似,與她悄悄經過醫院的圖書館,偷偷走到草坪。
本才訴苦:“冷。"嘴里呵著白氣。
忽然她自白袍子口袋里取出一只扁平的銀酒瓶,打開瓶蓋,喝一口。
王振波大驚,"這是什么?"
本才眨眨眼,"拔蘭地。"
"什么地方得來?"
"殷可勤偷偷給我。"
"竟有這種損友。"王振波頓足。
"所以我同她的友誼長存。"兩個人都笑了。
本才得寸進尺,"來,帶我去跳舞。"
王振波駭笑,"楊小姐,你尚未復原。"
"你我都知道揚本才永遠無法恢復舊時模樣,管它呢,先去跳舞。"
王振波急說:“待你出院,再找舞廳。"
本才頹然,"這段日子真坑人。"
話還沒說完,看護已經追出,"原來在這里,嚇壞人,王先生,再這樣,以后不讓你探病。"立刻把他們抓了回去。
本才嘻嘻笑,一點也不生氣。
王振波說:“對,我已把你家門匙自羅允恭處取回。"
"謝謝你。"
"住宅已經再次換鎖。"本才點點頭。
"我還擅自闖進香閨巡視了一下。"
王振波沒想到有那么可愛別致的住宅。
白得耀眼,全無間隔,主要的家俱是一張寬敞的原木工作臺與老大的雙人床。
一看就知道屋主人崇尚自由,有點放肆,不失天真。
隨即他看到墻上淡淡的印子,像是有幾張畫被人除了下來。
他替她把畫冊書本略略整理一下便關上門離去。
本才說:“叫你見笑了。"
"活脫是藝術家之家,只是天窗如此光亮,怎樣睡覺?"
本才驟然面紅,這問題太私人。
王振波說:“我還有點事,明天再來。"
本才咕噥:“生意都已結束,還忙些什么。"
王振波微笑,開始管他了,真是好現象,心里有說不出的歡喜。
他走了,本才坐在藤椅上看雜志。剛有點累,沒想到翁麗間來看她。
本才覺得親切,畢竟做了那么久的加樂,在她懷中依偎了那么多次。
本才想撐起來。
翁麗間連忙按住她,"楊小姐,不用客氣。"
"加樂好嗎?"
"下星期可以正式上學。"
本才擔心,"不是特殊學習所吧?"
"不,是普通小學,由一專門助教協助,希望過正常生活。"
"那她會喜歡。"
"楊小姐,我還未正式向你道謝。"
"任何人都會那樣做,請不要再提了。"本才十分尷尬。
翁麗間握住她的手低下頭,想一想她說:“我愿意負責你的醫藥費。"
"這是公立醫院,不費分文。"
"那么,我如何表達心意?"
"翁家一家樂于捐助醫院設施,已經足夠。"
"楊小姐,真沒想到你救助加樂是完全無償的慈善。"
本才覺得有必要轉變話題,"聽說,你好事近了。"
翁麗間一怔。
她從未同任何人說起過這件事,剛剛才蘇醒的楊本才怎么會知道。
本才連忙道:“對不起,太唐突了。"
"不,楊小姐,我不怕你見笑,明春我會再婚。"
本才忍不住低聲嚷:“你們都第二次結婚了,只有我,無論如何沒人要。"
翁麗間一聽,只覺好笑,并不當作嘲諷,她很幽默地,"放開懷抱,保不定可以嫁三次。"
本才這才覺得失言,連忙掌嘴,"講錯話,講錯話。"
翁麗間凝視她,"年輕真好,內分泌自然生產抗抑郁素,無論環境怎么困難,一樣挺得起胸膛來頑抗。"
這時,翁麗間伸出手來,摸了摸本才的頭頂,像愛撫小加樂那樣。
真奇怪,她說起加樂,"有很多表情相似。"
本才笑。
"唉,我在說什么,你倆資質差那么遠,我一定是失心瘋了。"
兩人客套一番,翁麗間才告辭。
她一走,本才緩緩站起來,才發覺背脊盡濕,沒想到應酬竟是那么累的一件事。
抑或,她有點心虛。
畢竟,剛才同她說話的人,是王振波的前任伴侶。
本才輕輕坐到床沿,把笑容收斂。
翁麗間太夸獎她了,揚本才體內的抗抑郁素也漸漸在消失中,不比那些少女,一點點小事也咕咕咕笑半日,戴著薔薇色眼鏡,看什么都是美好的。
她不過故作活潑。
客人一走,整個人消沉不已。她取出酒瓶喝一口。
酒已飲盡,她學醉翁那樣把瓶子甩一甩,希望倒出最后一滴。
本才不敢照鏡子,她看到的面孔浮腫無神,雙目呆滯,難怪馬柏亮一見就走,這個女人要不得,不過,可是,她的財產還是有吸引力的,可否只要她的錢?
她睡著了。朦朧有人進來,輕輕坐在床沿,在耳畔喚她名字。
本才知道這是劉執成。
想到這些日子來的委屈,不禁在睡夢中嗚咽。
劉執成一直陪著她。
少年時,本才也把男朋友分兩種,跳舞一種,訴苦一種,兩類從不混淆,靈與欲必然分家。
本才不大記得她借用過的肩膀,但是那些令她痛哭的男孩子,卻銘記在心,真不公平。
直到她再次熟睡,劉執成才悄悄離開。他留下小小一束勿忘我。
那深紫色的花朵直到干透仍然芬芳可作裝飾用。
再過一個星期,本才堅持出院返家休養。
看護勸她:“楊小姐,不要把健康當玩笑。"
"病床矜貴,你則當我們是推銷員,硬要你留下。"
"一定要走?我們才是你的老朋友,還到哪里去。"
經過研究,還是放她出院,每日下午,院方會派護理人員上門去檢查她近況。
劉執成與殷可勤接她回家。
可勤一進來便說:“前門有行家想采訪你關于火災受傷始末。"
劉執成立刻代本才發言:“從后門走。"
本才坐輪椅內,用帽子遮著頭,繞到后座,經過那幅兒童壁畫。
"啊,完成了。"
"是,充滿生氣,為沉重的病房帶來希望及色彩。"
殷可勤催劉執成,"電梯來了,快走。"
一輛吉普車駛近,司機正是王振波。
劉執成一手將本才抱起,放進后座。
可勤接著跳上車關上門。
本才急道:“執成還未上車。"
可勤微笑,"他會去引開記者,并且同他們講幾句話,人家也不過是聽差辦事。"
劉執成在車外向他們揮手。
"謝謝你們。"
可勤笑,"啊,一句謝就想了此恩怨,真沒那么容易。"
"那,做牛做馬可管用?"
"倒不必,有十個八個俗而不堪的小說封面等著你來做才真。"
本才伸出手臂,全手都是蜂巢似針孔,像資深癮君子,她連忙拉下衣袖。
王振波感慨而放心,"總算救回來了,好歹出院了。"
可是,為什么至今未見過加樂?這是本才心中一個極大疑點。
回到家,王振波掏出鎖匙開門,那日,陽光滿室,本才一進門便啊地一聲。
原本空白的墻壁現在掛著那幾張失去的畫,原壁歸趙,本才雀躍。
連殷可勤都忍不住問:“怎么一回事,怎么可能?"
王振波笑笑,"我找到馬某,同他說了幾句話,他便把畫交出來。"
可勤問:“你說些什么?"
"我只告訴他,這幾張喬治亞奧姬芙的花卉也算是名畫,自有轉手記錄,如拿不出單據,做賊贓論。"
"他怎么說?"
"他說他怕屋內無人,畫會失去,故此暫時代為保管,直到屋主回家。"
"畫一早買妥保險,是不是,本才?"
本才不語,仰頭欣賞那幾幅畫,失而復得,真正高興,本才指的是她的生命。
可勤看著她,"你好似不甚生氣?"
本才坐下來,"可勤,去做茶來我們喝。"
"馬上去。"
本才微笑,解釋:“經過這次,發覺自己高大許多,再也不與小事計較。"
王振波寬欣,"那多好。"
本才伸了伸四肢,"謝謝你。"
"不客氣。"
"你付了贖金是嗎?"
"總得給他運費。"
本才笑了,有點訕訕,她沒帶眼識人,今日的羞愧是應得的。
可勤捧著茶出來,訝異地說:“本才,我在你廚房里找到七種茶葉,洋洋大觀。"
本才立刻看著王振波,是他代辦的吧。
那么細心周到。
本才終于問:“為什么不見加樂,加樂好嗎?"
"她如常。"
"幾時帶她來我家?"
"待你比較有精神的時候。"
"明天可以嗎?"
"我看看她有沒有時間。"
語氣內有推搪因素,何故?
王振波站起來,"本才,你休息吧,我先走一步。"
他告辭了。本才心中隱隱覺得有事。
殷可勤猶自不覺,"本才,我找到鵝肝醬,想不想吃一點?"
"可勤,我累了。"
"那么,我送自己出去。"
本才松口氣,緩緩走到自己的床邊,一頭栽下去。
床鋪太久沒沾人氣,略有潮濕味道,但仍然熟悉地柔軟。
看,只有床是她最忠心的朋友。
敏感的本才覺察到王振波對她的態度有微妙的變化,他仍然處處為她著想,體貼入微,但是同以前已有不同。
與他做加樂的時候,無異有段距離。
那段時間,她即是他,他也就是她。
電話鈴響,本才不想去聽。
"本才,你已回家?我是柏亮,有事商量。"
什么,他還敢打電話來?本才不由得笑出來。
百密一疏,電話號碼沒有更改,被馬柏亮有機可乘。